第150章 第三十四章
第三十四章
出现在城墙上的缝隙看似狭小, 只有微不足道的一缕。
但是，那只是开始。
狭小一道裂痕即使肉眼不可见, 但随即传出的一连串宛如坚固之物支离破碎的声响汇聚在一起, 便足够震撼。
咔嚓——咔擦咔擦咔擦！
破碎的裂痕在顷刻间向四周蔓延, 恰好抵在了朝阳在地平线上露出一点轮廓的时间点, 最外层的屏障就此破灭！
“……很好！”
在不远处看到这一幕的迦勒底众人在欣喜之余，都松了一口气。
指挥官罗曼紧接着道：“门打开了只是第一步, 接下来可能要面对相当棘手的敌人。对了, 尽量将战斗控制在城外, 不要波及到城中的……”
不明所以, 只有半身的投影忽然晃荡了一下。
“普通人……”
投影再度剧烈晃动, 而这一晃，直接把还未说完的话音给晃没了。
不止是投影。
此时就站在这片土地上的众人感受到的震荡更为明显。
“怎、怎么回事？！”
若不是玛修及时抱住藤丸立香，在这里实力最弱的纯正人类就要摔倒在地, 滚落下山坡了。
“敌人察觉到了, 出来迎战了吗？不对, 这个动静——”
这个动静……
“啊、啊啊啊！地震？地震了么！”
城内之人大多都还在床上休息，但震荡陡然传递开来时, 所有人都被惊醒了。
屋内的小摆设全都在巨震中砸到了地上，简单的家具随着地面的倾斜全都轰然撞到一起。震荡的来源就在城内, 所以，对异变全然不知情的帕帕拉子民们无比恐慌, 感应远比城外的“入侵者”们更为清晰。
“妈妈, 我好害怕……”
“不要慌、不要慌, 埃利克殿下还在这里，我们不会有、有事——”
至少在这个时候，人们虽然惊慌，但却近乎盲目地相信，有埃利克殿下在这里，他们绝对不会有事。
这也是当然的，毕竟，谁会想到，有一个庞然大物隐藏在王城之下的地底深处已有无数个时日。
原本它在地底沉睡，并不会对地上的人类造成威胁。然而，到了这一刻——它被驱使它的主人唤醒了。
‘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宛如宣泄般的吼叫声自千米之下的地底传出，还没有贯入地表上的人类的耳中，原本平坦的土地却在一点一点耸起，如蛛网般的裂纹由此分布在了曾经完好无损的大地上。
它要出来。
它要从地底来到地上，如此庞大的身躯，就要将阻挠的土地撕碎。在这一过程中，渺小的蝼蚁显然是不在避让的范围之内的。
因为它的主人并不是那个愚蠢的御主，帕帕拉子民的生死，她全然不在意。
“有什么东西要从地底出来了！这个魔力，不是英灵能有的，难道……”
还在城外的英灵对从地下爆发开来的异常魔力极其敏锐，只一瞬，便明白了过来要发生什么事。
被玛修死死托住的藤丸立香已经看见从城内蔓延至他们这儿的骇人地缝了，她呆了半秒，突然咬牙，喊道：“摩西先生！用你的——”
“……好！”
在瞬间领会了御主的意思，摩西也不迟疑。在这个时候，只有他的宝具效率最高了。
虽然所处之处不是海洋，要破除艰难险阻分开的是坚固而深邃的……
“大地！”
“且打开吧！为我主辟开道路，将无辜之人分离！”
节杖所指的方向，以眼前的这条地缝为起点，宛如神迹的一幕出现了。
在隐藏在地底的庞然巨物将大地颠覆之前，一条长线降临，将这片土地竖着切割成两半。恰好，以皇宫门前为分割之处，左侧是平民们生活的区域，右侧，便是将几缕恐怖至极的力量倾泻出来的皇宫。
又以切割之处作为起始，两侧的大地迅速向后退开，就如一双无形的巨手掌住两边，用最大的力气拉扯——
“轰隆隆！！！”
尘烟四起。
两旁的土地退开，漆黑之色由此从陡然间扩展开来的空洞中显露。
整座城池都被分开了，无辜的百姓所在之处转移到了数百米之外的地方，宛如一座堪堪独立的悬崖。
然而，现在却并不是庆幸赶上了的时候。
迦勒底方。
“……”
有一部分在大地被大肆分开的情景浮现在眼前时，不得不睁大眼睛，让不知是骇然还是愤怒的神色将面孔占据。
少年Alter的情报，至少有一半可以确定为真实了。
的确有数不胜数的“魔力”从四方而来，融入土壤之中，直往地底深处的某个“核心”。
不将大地分开还看不到这一幕：
视野里，一条一条、一缕一缕的由生命所化的魔力凝结成了实体，艳红的血色混杂进了泥土，仿若受到牵引一般，在越往深处越黑的土层中游走流淌。
“……”
还有一部分人，同样是面色难看。
不过，他们所看的不是地底，而是——没有被推得太远，仿若还在近前的另一半空悬的土地边缘。
将大地分开，主要是在情急之下想要救下绝对会被波及的普通民众，但也避开不了坏的作用。
不用费工夫清除上方的阻碍，所谓的“庞然巨物”得到了轻松来到地面的机会。
看清了，那巨物的身形。
自不见底之深处爬上归来之物。
使身为万恶源头的女人乘在背上，头戴作为人类业罪与欲望之象征的王冠，掌握杀人权能的——
“沙条……爱歌！”
“第六兽的……Beast！”
重合在一起的低沉之声来自于不同的人，而他们所指之物，也并不相同。
亚瑟和奥兹曼迪亚斯看到的是那个乘坐在巨物背后的女人。
金发蓝眼，穿着不变的蓝色公主裙，笑容甜美的少女，初次见到她的人很大可能都会被她的纯真外表所蒙蔽。
而他们，显然并不在“初次见面”的范畴之内。
在某个举办过圣杯战争的世界，不管是亚瑟，还是奥兹曼迪亚斯，都与名叫沙条爱歌的女人有过直面，高傲的法老王甚至在这个女人的手里吃了格外丢脸的亏。
也不怪记忆深刻，深刻到此时再见，脑中闪过的不是意外，而是“果然是她”的愤怒。
——不论付出怎样的代价，也必须杀死她。
——竟然不死心地对老师做出如此狂妄之事……余，一定要亲手杀掉这个恶心的女人！
不管平时有多不对付，至少在这个时候，骑士王和法老王的心声从未有这般重合过。
而另一边，用极其冰冷、但仍旧显露出了一丝凝重的语气说出“Beast”一词的人，正是英雄王吉尔伽美什。
王的赤眸中阴翳浮现，目光几乎要将那被称作Beast的巨物撕碎：“怪不得会如此有恃无恐，原来是Beast——和与Beast融合的女人现世了。”
“吉尔伽美什王，Beast……是什么？”
藤丸立香从没有听说过这个名词。
吉尔伽美什看了她一眼，似是本想要分出一点宝贵的时间给无知的臣子解释。
然而，就在这一刻，从前方而至的感应让他面色顿变，不仅一句话都没跟藤丸立香说，抛下退到劈开大地的深沟后的众人，径直向前行去——始终没有发言的那位绿发英灵，也与他同行。
“情况紧急，就让我来简略给你解释吧。”
到最后，开口的还是罗曼。
他的目光同样复杂之极：“简单来说，Beast就是从人类的文明中诞生的人类之恶，力量随着人类的发展愈加强大，犹如癌细胞一般的存在。”
“Beast一旦现世，人类文明便岌岌可危。可麻烦之处就在于，Beast，只有冠位英灵才能消灭。立香，冠位从者和你所召唤的英灵不同，前者是由世界单独召唤，拥有普通从者不能及的灵基，因此……”
“现在，Beast已经出现了！冠位从者为什么还没有现身？！”
罗曼心中的不安，便来源于此。
按照正常情况，Beast现世，为保全人类而存在的那一侧世界意识不可能不做应对，冠位从者早已经到达这个世界了。
然而，决战都已经开始了，冠位从者连一个影子都没有。
罗曼最先想到的是最开始露了一面、随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的梅林，梅林自然是有冠位Caster资格的。但是，这个猜测只存在了一秒就被他自己划掉，因为，梅林是还活着的存在，根本就不是从英灵殿下来的从者。
不可能没有冠位……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亦或者，他忽略了什么？
没有冠位从者的帮助，只靠现有的英灵一齐镇压，确实可以压制住Beast。但是，光压制还不够，必须有一个冠位……
等……等等。
忽有一道灵光从脑中闪过，罗曼像是被这个荒谬、但又似乎存在着一丝可能性的推测给怔住了，脸上出现了短暂的空白。
“……”
“如果真的是这样……啊啊，到了那时候，我又应该……做出怎样的反应呢？”
……
Beast，被沙条爱歌从另一个世界带到此间的第六兽，终于在她的呼唤下苏醒了。
——想要杀戮。
杀戮人类便是本能的兽自暴露在阳光之下，便不断发出渴望的嘶吼。
原本，人类就在头顶，就在不远处，可不知怎么，一下子就到了千米外的地方。
第六兽试图向那边前进，然而，坐在它背上的女人却是漫不经心地拍了拍它：“乖，先别过去哦。做得太明显，会让魔王殿下生气的。”
“人类……唔，那里不就有一个吗？”
从巨兽之上投来的目光罩在身上，让在玛修和摩西的搀扶下勉强站稳的人类御主身体猛地一僵，从金眸中爆发出的却是全然不服输的怒意。
沙条爱歌却并不在乎她。
“唔……还是好困。”
沙条爱歌也不在乎带着惊人杀意拦下她与兽的前路的这几个英灵。
哦，虽然在看到那两张熟悉的面孔时，她还是露出了一点笑容：“Saber，啊，还有Rider。你们果然也来啦。”
“真是——太烦人了，一定要追着魔王殿下不放。可是，这个魔王殿下，是只属于我一个人的哦。”
——只属于她一个人的。
这种话都说出来了。
被点名的亚瑟神色肃穆，显然是早就知道了这个女人的本质，除了把她打倒，不欲浪费口舌多言。
至于另一个被点名的人，奥兹曼迪亚斯却是直接笑出了声。
冷笑。
“余听到了什么可笑的犬吠，也是够吵闹的。如你这般污浊之物，多看一眼便觉得恶心，就在余的光辉下化为灰烬吧！”
太阳的无上光芒，能够净化一切污秽。
不过，鉴于这污浊之物实在是恶心至极，法老王允许其他人与他一同作战。
“这个情况，不并肩作战显然不行吧。”
“你说什么？”
“哦，没什么。能为了埃迪，和你一起战斗，我很荣幸，Rider。”
这两个凑在一起就会明里暗里争斗的男人又开始了，让女性亚瑟王们看到都不由得摇头。
不过，再怎么争斗，他们也不会松懈得忘记正事。
让天空中不见踪迹的星辰再度汇聚在剑身。
让金字塔的辉影带着太阳之光，从云间坠落于地面。
仿若让天地颠覆的震撼之景都聚集于此，然而——
坐在兽的背上的少女却仿若未闻。
微笑还挂在唇边，她始终歪着头望向侧边，眼中蒙上了沉醉般的痴迷。
那个方向。
方被太阳光笼罩上一层暖色的天空，却在陡然间变色。
金黄，在无声中被侵蚀掉了颜色，云朵在被寒气冻结的那一瞬间，没有来得及化雨，便成了冰霜降下。
而被冰霜所倾泻的大地，也在顷刻之间覆盖上了一层将所有的鲜活生命都冻结在内的银白。
——来了。
——他，来了。
如果说面对庞大的Beast时，他们就算觉得非常棘手，也绝没有不可能抵御的想法。
然而，站在地上，不得不抬头仰望踩着及时凝结在他脚下的冰梯，出现在天际的那个男人的众人，心中也洒落了那一片凉意。
听到了祈祷之声，帕帕拉的王——神，终于出现了。
脚下是万丈深渊，他没有去看Beast和沙条爱歌，也没有再低头，看那些渺小如尘埃之人，而是遵循直觉，目光直对前方。
“……”
“……”
一时间无人开口。
也是，对现在的他们而言，并无什么话可说。
挡在他面前的，是三个男人。
其中两个不久前就见过，金发和白发。剩下的那一个，隔着墙壁没有直接见面，但是——
他们认识。
准确地说，除了白发的英灵，金发的吉尔伽美什和绿发的恩奇都，再加上神化之前的他，关系曾经近到密不可分。
在成为神之前，这样的重聚，必然会激起心中的涟漪。
可是，只能是“之前”。
如今的他屹立在高处，用除却冷漠外别无他物的视线凝视向入侵者。
这一次就不再是单纯的赶走了，这些人破坏了帕帕拉的土地，犯下此等罪行，必须降下最严酷的惩罚。
也就是死亡。
——埃……迪……
有人在叫他以前的名字。
——你……不……能……
间杂着断断续续的话音。
从下方，从近前，从四周传来，太嘈杂了，他听不见。
神化的程度加深了，头不再那般疼痛，但是，他仍旧不喜欢浪费时间。
将万事万物冻结的寒冷，要让被迫裂开的大地染上等同于虚无的单一颜色。不止是冷意，空气中所蕴含的所有水分都成了坠落的冰晶，连带人体内的血液——
或许，只在漠然地看到吉尔伽美什从王财中取出那条眼熟的金色锁链时，他的心中才出现了一点浅淡的想法。
上次侥幸没有被折断而已，还不明白么？赝品就只是赝品。
……
赝品？
他为什么会这么想。
赝品在这里，那么，那条真正的锁链呢？
……
哦。
他果然忘了。
真正的“天之锁”，此时此刻，就在眼前啊。
在光芒的映衬下，显得更加美丽的绿色身影与炽金锁链一同升起。
某一个刹那，虽然还在、但本应该被封存的记忆片段突然间在眼前浮现。
同样是这天地宛若崩塌染上一色的情景，金色锁链与各异的武器、冰锥一同袭向将洪水带到这世间的天之公牛，锁链缚住了它的脖颈和四肢，武器和冰锥深深刺入它健硕的躯体，让血如泄洪般滚滚迸溅而出……
可是，变了。
被讨伐的不再是天之公牛，而是曾经与金发男人和绿发人偶并肩作战的第三人。
他们没有变。一直以来，会变的，就只有身为人类却要独自度过漫长岁月的他——
他现在已经是“神”了。
已经是神的埃利克却不知道，在明显觉察到“威胁”的情况下，他为什么还僵在那里，只让自己睁大了些毫的金色瞳孔中，一点一点，映入那绿发英灵显露出过去从未有过的憎愤的面容。
恩奇都所憎愤的不是他，而是让他变成这个样子的他人的私欲。
“……”
“埃……迪……”
“……”
“你……不能……”
终于听见了。
从恩奇都口中喊出的字音，终于变得清晰。
“你不能……躲开！！！”
在真正的天之锁后，吉尔伽美什举起了乖离剑，将空间割碎的巨大能量汇聚在他的手上。就在另一边，那素不相识的白发英灵也将自己的金甲换成了枪，能够对他造成威胁的弑神气息蕴藏在了蓄势待发的枪尖的光点中。
他们用尽了全力，想要杀死他。
然而，抱着这个目的，他们还叫他不要躲。
完全不合逻辑，任谁听到都会觉得荒谬。
可是。
熟悉之人的面容越来越清晰，在向前飘来的绿色发丝几乎要碰触到他的脸庞，由两重宝具带来的冲击也要到面前时，他真的愣在了原地。
没有躲开。
锁链缚住神的身体，而恩奇都也就在此时，如风一般来到他的身前，伸出双手，将他紧紧地抱住。
“我和吉尔。”
“我们，不会……”
将头埋在银发男人的身前，恩奇都略微偏头，微张的嘴唇，便在男人的脸庞轻轻地摩挲。
“再让你受伤。”
用天之锁束缚住他，再让另一个人捏碎他的心脏——只为了驱除神性，这样的事情，不会，绝不可能再做了。
所以。
“日轮啊，顺应死亡！”
“天地乖离开辟之星！”
无论是弑神枪的光辉，还是乖离剑的威慑，全都从他身边擦过。
迦尔纳攻击的地方不是他，而是下方那深不见底的千丈沟壑。日轮坠入在了深渊中，在顷刻间吞噬掉了黑暗，直直落进目光所不能望及的深处。
而斩裂世界之剑从一开始所针对的，便是另一侧——
Beast的庞大身形都被空间的碎影所吞没。
然而。
然而！
迦尔纳的一击带来了什么效果尚不知晓，除了土地轰然破碎，坍塌进深渊，地上的Beast却没有那般轻易地被消灭。
这样下去，就只有陷入僵持，拖到不能再支撑的最后。
除非冠位从者现身。
亦或者，除非……
……
原本只做限制作用的天之锁，没来由地松动了。
被束缚的对象神性越高，越挣扎便会捆绑得越紧。在这样的前提下，连恩奇都都没有想到，男人本应屈伸都不能够的手臂上的锁链，竟然会在突然之间松开。
不知何时闭上眼的他，看不到恩奇都的错愕神色。
得到自由后，也没有多明显的动作，只是让指尖轻动。
——哧。
肉体被尖锐之物狠狠穿破的声响。
下方，沙条爱歌的身形晃动了一下，几乎从Beast的背上落下。
她低下头，看着贯穿了自己胸膛的冰。
这一幕……
似曾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