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第三十九章
第三十九章
在如今的埃迪看来, 亚瑟是可以放心信任的人。
哦, 倒不是说其他人就不能信任——这里指的是，在会让埃迪烦死的乱七八糟的感情纠葛方面, 亚瑟颇为让他信任。
因为他没有在梦中被拖到某个世界的那段记忆。
把他拖过去的女人、被欺负得惨兮兮的不肖弟子……那时在沉睡的本体并不知道分.身在那边的发生了什么。
算是比较重要的大事全都清零了，细节自然也不例外。而这里面，好像就包括了——温柔而阳光的亚瑟王在不是“亚瑟王”的时候, 其实是个黑心。
而且，那个时候, 他在前前御主的刺激下意识到了自己的感情, 便毫无遮掩地当着埃迪的面, 明确说出了自己对这个男人的爱慕之情。
非常坦荡, 非常直接。
当时给没有防备的当事人造成了多大的震撼暂且不提, 反正到了现在，埃迪什么都不知道。
对他而言, 在那座荒岛上才是他和亚瑟的第二次遇见，之前在哈利那里分开后, 中途就没有再见过。
没了被直接表白的记忆, 再加上亚瑟在面对埃迪时表现得十分自然，距离也保持得不算远也不算特别近, 他在埃迪心里, 自然还是那个仿佛对待谁都是温和有礼、正直高洁的骑士王, 跟阿尔托莉雅有点像的熟人。
因此, 一被他邀请, 埃迪便很是随意地答应了, 完全没有想太多。
“通心粉？唔，行。”
“哈哈，那我们走吧。”
以泰然之势突然插入的亚瑟王仿佛未费吹灰之力，就从还在对峙不休的法老王和英雄王手里把埃迪给骗走了——啊，这也不能说是骗，反正是各凭本事，对吧？
不久之前，亚瑟借用了迦勒底厨房的烤箱，调好了烘烤的时间，等他们绕了半圈过去，通心粉差不多就该出炉了。
这个时间卡得真是绝佳，但埃迪十分信任他，一时还没有发现问题。
拉开厨房外餐桌的椅子，埃迪坐下没多久，就看到似是在走进厨房的瞬间就换上了常服的金发骑士戴着厚厚的手套，双手捧着温度显然极高的餐盒出来。
“哟，看上去不错嘛。”
埃迪对亚瑟的厨艺最是了解不过，毕竟吃了十多年。但亚瑟做的烤通心粉，唔，之前没有吃过，可能是他后面才学的。
光看卖相，就知道味道不会差。而且，刚从高温中释放出来，芝士的味道最是浓郁，其间还掺杂着牛奶所独有的香甜。
“可能还是仓促了些。”亚瑟脱掉手套，顺势坐在了埃迪的对面，“在准备做之前，我才发现，厨房里的糖、牛奶和奶油全都没有了，连盐都没有幸免，这才临时去找……”
“唔。”
埃迪拿起叉子，把被裹满了芝士的一块牛肉送到自己嘴里，都不用猜亚瑟提到的食材神秘清空事件的罪魁祸首们是哪些人。
他没有说话，很是偏心地把她们都给包庇了。
“好在必要的材料最后都凑起来了。”
亚瑟还在感慨，对自己不得不往外多跑一趟似是并不介意，他也只是这么一说。
接下来，也没有再多说别的，他们顶多随意地聊上几句，气氛不算热闹，但也绝对不尴尬，还有种颇为安稳的感觉。
这一盒奶汁烤通心粉分量十分地足，两个胃口大的人吃都绰绰有余。
在吃的只有埃迪，亚瑟在他对面坐下之后，只吃了一口，判断味道是否合适，随后就没再动过刀叉，只带着柔和的微笑注视着他。
埃迪不喜欢被人这么一直定定地盯着，便开口问他为什么不分成两份。这时候也该有点察觉了，亚瑟说的是在撞见他之前就烤上了通心粉，这会儿自己居然不吃。
亚瑟笑道：“这个味道对我来说太甜啦。”
刚叉起一小块软得快化了的通心粉的埃迪：“……啊？”
等等，好像有哪里不对。
亚瑟还是在笑：“本来就是为你准备的，如果你能喜欢就好了。”
埃迪：“……呃？！”
他的手指一下子顿住，眼中先是浮起了一丝疑惑，但随后，宛如突然醒悟一般，疑惑立时被疑似被硬生生噎住的震惊所取代。
表情变化，可谓是丰富多彩。
亚瑟对此仿佛早有预料，一点也不意外，碧眸依然澄澈。
但是，在不容易被他人发现的地方，仍是存着小小的无奈。
——这个反应，跟那时候简直一模一样啊……不，可能是因为之前没有铺垫，这时还要比当初惊讶得多。
因为埃迪不存在那段记忆的缘故，“现在”其实不是再一次揭露心意的最佳时机，亚瑟心里清楚。
如果在帕帕拉特异点之行前，他肯定还会继续维持岩窟王最是看不惯的若即若离的态度。
但的确有意外出现，所以，想法也就因此出现了改变。
“埃迪，情人节快乐——在今天，就应该使用这个说辞吧？”
亚瑟王的笑容一如他阳光般的发色，灿烂明亮，没有任何阴翳存在：“对日后能与你相处的每一天，我都充满了期待。”
“…………”
短暂的沉默过后。
“……我是不是才发现，你的想法也不少啊，亚瑟。”
“啊，我的做法，让你感到困扰了吗？”
“挺困扰的——哦不对，应该说是，你真的把我吓了一跳啊。”
埃迪的食指落到了自己的太阳穴上，似是颇为头疼地按揉了几下。
如今的他，倒是不会像曾经那样猝不及防被熟人告白就怒不可遏，心态平和得多，但诧异和无奈还是免不了的。
“好吧，我知道了。”
当然了，知道了亚瑟的想法后，虽说不可能答应，但该有的表示还是得有。
他要直接说明：“目前我没有喜欢的人，但是，也没有跟谁发展成恋人的想法，你……”
“放心，我明白的。”亚瑟很是自然地接道，面上亦不显失落。
“虽然也想说出以骑士的身份守护你这样的大话——”
可遗憾的是，他并不能做到。
所以。
“能够借这个机会传递出自己的心意，太好啦，我已经很开心了。”
埃迪看着他：“……”
说实话，亚瑟在他心里除了可以定位成熟人，还因为阿尔托莉雅的存在，被他看作了也是要关照的晚辈。
虽然关照的优先级肯定要低于女孩子们，但那还是叫做晚辈啊。
所以，他现在的心情很复杂，又要开始反思自己为什么总是会莫名吸引只当做小鬼的晚辈——算了，现在想这么多也没用。
“立香她们说，今天收到了礼物，都是要给回礼的是吧？东西都吃了一半了……行，给给给。”
亚瑟似是微惊：“意思是，我能收到回礼吗？”
埃迪问他：“你有想要的么？”
“啊，我并没有什么想要的，不过。”
亚瑟沉吟了一阵，先前伸出了手，似是想握住埃迪还放在桌上的左手。
跟曾经的某一次，在湖底用嘴唇亲碰男人的手背时，所传达的意义并不相同。
他想要亲吻他的指尖。
垂眸之时，隐约浮现在碧眸中的异样光彩也就顺势遮掩在了眼睑之下。埃迪略微皱起眉，对亚瑟想做之事有了点猜测，但在这时候，还没有把手提前抽回的意思。
于是，亚瑟顺利地握住了他的手指。
“如果可以的话……”
正要隔着桌子的宽度低头——
“大公无私的亚瑟王，既然没有想要的，那就什么也别要了。”
一道一如既往冷淡、但在冷淡之中似是掺杂起了一丝敌意的男声刻意在这时响起。
紧接着，又是恰到好处，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的杂音也传过来了。
宛如将名为安然独处的结界打破，来者不善，对亚瑟来说，或许还能称得上不速之客。
埃德蒙把另一支椅子拉了过来，就放在桌子的侧边。只不过，等同于坐在面对面的两人中间的他，与埃迪之间的距离几乎是肉眼可见的更近。
“这种食物一口气吃得太多，就算是你也会觉得腻吧。”
对埃迪的习惯喜好口味摸索得最是清楚的复仇者来了，同时还给他带来了一杯刚冰好的可乐。
“来，你喜欢的。现在不用我再来提醒你喝太多碳酸饮料影响身体了，不过，糖分和热量同时摄取太多还不考虑会不会腻人会不会蛀牙的食物，我还是无法赞同。”
“不愧是你啊，埃德蒙。”
埃迪方才就觉得吃着吃着好像少了点什么，这会儿才幡然醒悟，原来差的是让人为之清爽，可以精神大振的饮品。
他十分高兴，并用拍击复仇者肩膀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满意，也就因此把亚瑟刚抓住没多久的那只手给抽回来了。
“如果你在替我排忧解难的时候，能略过关于牙齿的话题就更好了——没有人会蛀牙。知道了吗，没有人！”
埃德蒙：“那就……嗯，对，没有人，我只是随口一说罢了。”
如此轻松，复仇鬼就从亚瑟王那里把埃迪的注意力给抢过去了大半。
——好像比不久前亚瑟打败某某王和某某王还要来得轻松啊。
计差一筹，竟然忽略了垃圾食品和碳酸饮料才是埃迪的真爱的亚瑟：“…………”
当然，沉默归沉默，亚瑟王是不会为这点小事就变脸的。
他只是把和煦如春凤的微笑稍稍收敛了一点，若有所思地注视着面前的这两人。
埃迪正好像是想起了什么，挑了挑眉，瞥向光明正大在这儿稳坐的白发男人：“这杯可乐，就是你今天要送我的礼物吗？”
“当然不是。”
“哦，那还——”
“我的礼物还没拿出来。好了，在这里。”
“……我就知道，怎么连你也掺和进来了。”
还是无可奈何的语气，但由于埃德蒙的心意是老早就对他挑明了的，还有亚瑟在前面的铺垫，埃迪也不想再露出惊讶的表情了。
他把埃德蒙取出来放到桌上的那个小盒子拿过来，打开一看，原本并无动容的面上，竟是稍稍显露出了些许惊异。
“发带？”
“嗯。”埃德蒙应了一声，没有说出自己想要借这个礼物隐晦表露的心意，只道：“长发有不方便的时候，可以用这个扎一下。”
说到这里，他又看似淡然地侧看了目光：“不过，只是一条带子而已，如果不喜欢，我也不介意你把它丢到一边不用。”
埃迪：“……”
来了，埃德蒙时而就会出现一次的口不对心。
埃德蒙了解埃迪，反过来，埃迪对这个男人隐藏在冷淡外表下的心也颇为了解。
他打量着这条发带。基督山伯爵拿出来的东西肯定廉价不到哪里去，但许是配合他不喜欢五颜六色的简单品味，发带上只藏着精美的黑色暗纹，唯一称得上亮眼的，就是点缀在中央的一颗金绿宝石装饰。
又是一个让他不好意思不收的礼物。
而怎么莫名觉得这条带子的样式很像埃德蒙常服时自用的发带——这话到了嘴边，还是咽回去了，换成了自语般的感叹：
“耳钉之后，又是发带……好吧，我会用的。”
这话原本只是随口一提，都没有怎么过心。然而，埃迪话音刚落，埃德蒙和亚瑟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转移，看向在银发间略有显现的耳垂。
“耳钉？”
“谁送的？”
他们又异口同声地问出了这个关键的问题。
埃迪一怔，也反应过来了：“啊？哦，别看了，我现在没戴。”
实际上，认真说来，耳钉才是他收到的第一份礼物，比女孩子们的巧克力还要提前。
但那时候他并没有意识到礼物跟“情人节”有关，对方送过来，只坦荡地说，希望他能够收下，他也就坦荡地收下了。
为什么突然要送他礼物，又为什么要送这对耳钉——他居然一句都没问。
现在想想，是有些不妥当。
但也不能完全怪他冷漠。
因为，那个人——迦尔纳来他的宿舍找他的时候，时间是昨天晚上。
唔，应该是晚上……但是，那个时间点过没过跨越到新的一天的凌晨零点，他没有注意。
就算埃迪有意想要多和很少主动来找他的迦尔纳聊上几句，可是，很遗憾。
迦尔纳走后，埃迪把那还悬着太阳似的吊坠的耳钉放在手里，凝视了许久，最终也没有戴，只是把它们收起。
把耳钉送给一个没有耳洞的人，而且，还恳切地希望他不要戴上，只要把它们收下，放到能离他近一些的地方就可以了——迦尔纳的可称矛盾的想法，埃迪实在是不明白。
那时的埃迪不明白。
但现在，他似乎能够揣测出一些了。
“……”
还未得到答案的两人注意到了埃迪的短暂失神，但却不知晓原因。
埃迪回过神，话音接上他们前面都很在意的那个问题，但却只说出来了一个字：“迦……”
没能说完。
不是他突然变卦不想再说，而是，又有人过来了——
就像自称是某某助攻的人数少得可怜的亲友团早知道关键人物在这里，所以不论如何拼尽力气都得把那个试图临阵脱逃的某某拖过来似的。
“等等等等等……等等！！！”
“莱昂纳多！还有……咳，大卫王！就算是绑架也没有你们这样完全不讲道理的吧！我还有工作，我还有那什么报告没有写完还有还有——”
拼死挣扎。
总之，这个某人，就宛如明明看到刑场就在前方、却还要在巨大的压力和惊慌之下做最后的无为抵抗的可怜犯人。
当然了，他肯定没有犯下理论上的罪行，也没人要对他行刑。
但据唯二的亲友团成员判决，偷偷摸摸写了情书，到了要干正事儿的第二天却临阵脱逃，这便叫做“是个人都不能容忍的罪过”！
在强制的“压迫”下，“犯人”逃脱不能。
又一次不得不出面给亲友推波助力的万能之人口中还在抱怨：“真是的，你昨天下的决心都跑到哪里去了。不过是往前走几步就能完成的事，喏，就要到了，最后剩下的这两步我们不想走了，你自己去！”
伴随着“去吧”这两个立时抑扬顿挫起来了的字音，到了餐厅门口的某个粉色头发一脸惊慌的男人，被亲友们从背后狠狠地拍了一巴掌。
“都说了没有写情书噗唔——”
他被拍得一个踉跄，好险，没有丢脸地在心上人和情敌x2的直白目光注视下赫然面朝下摔倒。
但是，就凭被人押送过来这一点，Dr.罗曼的气势就暂时攀升不上去了。
“呼哧，这傻小子的气势应该从来没升上去过吧。”
“哎呀哎呀不愧是亲爹说的什么大实话但是不能再说了我们赶紧撤退！”
呼啦啦，亲友团干净利落地消失，没有给罗曼留下任何后顾之忧。
罗曼：“……”
罗曼：“……”
罗曼：“我可不会感谢你们的啊！！！”
他还在气呼呼，胸口起伏不平，脸也不知道是热的还是怎么的，一眼就能看得出红。
情敌们微妙的眼神，暗暗藏着本还在犹豫什么时候主动出击的冲动之心，以及，说是没写实际上果然还是写了的情……其实只是偏向自白的信啦！
有些话，似乎不能当着埃迪的面说出口。
比如，不要再把他当做永远都要庇护在羽翼下的孩子什么的。
比如，他不想再失去他第二次、第三次什么的。
比如，想知道不再是所罗门的他会不会显得很没用什么的……
怎么完全变成青春期少年满满苦闷的心里话了？！
“…………”
尬在原地，罗曼回想起自己昨晚一时脑热都唰唰唰写了什么内容，顿时间，真有想要掩面落荒而逃的冲动。
——不行不行不行……
“啧。”
——太丢脸了太幼稚了完全就是抱怨了吧……
“阿基曼阁下，是不是身体不适？”
——是的不行不行绝对不行，不管怎么，信绝对不能让埃迪看到。虽然现在就揣在身上一摸就能摸到，但是一定要藏住掩饰过去……
“耶底底亚。”
罗曼可以自动略过情敌的声音，但是，唯独略过不了那个男人的话。
因为对方的存在——即使那个人自己远远无法知晓他对他的重要性有多深多沉，早已经如血肉般融于骨髓。
“……我在！”
一个激灵，罗曼抬头了，目光也变得清明。
视野之中，男人单手托着腮，另一只手的指上还缠着一根黑色的缎带，面前还放着没有吃完的午餐。
但他的目光却直直投向这边，至少在这个时候，只注视着他。
埃迪只含笑勾了勾手指，罗曼就如同踩着云雾般飘过来了，还自觉地搬来凳子，自觉地——坐到了埃迪旁边，岩窟王的正对面。
“很乖嘛。不过，耶底底亚。”
“嗯、嗯？”
“情书呢，拿出来我看看？”
“…………不不不不！！不行！！！不我的意思是没有情书——”
“真的吗？”
“……”
“嗯？”
“呜，给……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