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最初与当下
第四十一章
“你们这些特异点都是小事儿, 自己去玩，我就懒得凑热闹了。”
这句很是傲慢的话，不用说就猜得到出自于谁之口。
藤丸立香等人从某个特殊特异点回来之后, 之前突兀消失的原有特异点，自然也跟着回来了。
小小地放松过后, 包括御主和从者在内, 迦勒底全体就又得恢复到原先的紧张状态了, 毕竟还有三个特异点在后面等着……
当然了。
有的特例, 当然是不可能紧张的。
比如一个, 可以把据说是幕后黑手的“所罗门”本人轻轻松松摁到地上揍的男人。
埃迪早就这么说过了, 他们要修复的特异点在他看来就是小孩子打打闹闹，没什么意思，让“小孩子”自己玩就行了，没有一定要他出手的必要。
——不要跟他提才修复没多久的某某某特异点。
——最好一个字都不要提。
——那是失误。失误懂吗！
所以, 后面这几个月, 他就真的放手没管。
藤丸立香等人相继去了第五、第六特异点，虽然过程都颇为艰险，难度肉眼可见地提升了, 但好在御主在一次次磨练中有所成长，最后都顺利归来。
“那个……Lancer先生，第七特异点……”
“不去。”
“我话都没说完呢，你先听完, 再考虑”
“说。”
“第七特异点处于无法探知清晰的神话时代, 难度超级超级超级高！哇先不要开口拒绝, 呜我也想和Lancer先生并肩作战什么的呜哇哇——”
“让吉尔伽美什或者恩奇都陪你去，亚瑟和埃德蒙不也一样。”
“呜！”
“呜也没用。”
“……”
藤丸立香：“那，那——我只能使出杀手锏了——”
埃迪：“？”
“医生做的预测，第七特异点，大致应该是米索不达米亚。那个时候，吉尔伽美什王的乌鲁克还在吧也就是说，我们有可能会遇到那时候的你，再和年轻的你……”
“……”
“一起战斗一起聊天一起培养感情一起和大家交流你年轻时候的……”
“把话说清楚立香，什么叫做我年轻的时候啊，我现在难道很——”
“嗯？”
“……去去去！！！不去我还怕你们在那儿翻天了，啧。”
不知道怎么就学坏了的藤丸立香：“嘻嘻。”
就是这样。
理应是最后一个特异点的第七特异点，埃迪（在不情愿的情况下）加入了先遣队伍。
以及，虽然是“乌鲁克”。
正常的特异点跟帕帕拉特异点的情况不一样，被涉及的人员不会在后世直接受到波及。一起加入队伍的强力帮手，却没有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其他人——比如吵着要见“最年轻的老师”的某法老——都没被带上，埃迪说，有他在就足够了，还带什么人。
这个理由还是显得牵强了些，但胜在开口之人气势十足，连王们都能强行镇压，没道理也要变得有道理。
还好，最后还是如愿以偿的藤丸立香却不在意这些。
“没想到Lancer先生真的答应了啊。要和那时候的你见面是我自己猜的，这个可能性……是不是有点低？”
本以为Lancer先生心里不高兴，肯定不会接话。但事实上，在灵子转移之前，他真的接了：“不一定。”
“咦？”
“看那边的时间具体是多久吧。如果是那十年间，应该见不到。如果是那之前，或者之后……”
顿了顿，埃迪微微蹙眉，虽然很快便恢复如常，但也有一抹异色残留在眼中。他还催促了起来：“现在说这么多没用，走，快走了。”
还是负责指挥的罗曼愣了一下，把习惯性要说的注意安全小心谨慎这些话咽了回去：“……好，到了那边之后，我会及时把探查到的情报告诉你们的。”
“那么，灵子转移——开始！”
*****
伊什塔尔觉得自己真是倒了血霉。
除了用了一个人类小姑娘的身体跑到现世来，在驱赶魔兽的同时嚣张地袭击村庄，想要抢走一些诸如宝石等等的亮闪闪的东西……这些那些的事情以外！她最近可没做什么过分的事啊！
……没有，没有心虚。
真是的，高贵的金星女神绝对不会承认，依附人类给她带来的影响好像有那么一点——大。
性格出现了微妙的转变，跟原本的伊什塔尔比起来，似乎非常神奇地没那么讨厌了。
简直就像是，从一个除了嚣张恶毒和招人烦以外没有任何特色的女神，变成了一个无理取闹口不对心眼神游离的……弱智女神。
“弱智女神”这个评价是埃迪给的。
很不客气。他对伊什塔尔从来就没有客气过——哦，应该说，没有在瞧见这个女人的第一时间把她扎个对穿，就已经算是很客气了。
埃迪只冷漠地瞥了依附在人类身上、导致外貌加性格一起变得不伊什塔尔的伊什塔尔一眼，对她没有一点儿兴趣。
然而，会把自己珍贵的时间浪费在伊什塔尔这里，还惜字如金地说了一句话，全是因为伊什塔尔。
她在冷不防撞见灵子转移过来的迦勒底众人……
不，一眼看见某个可怕的人类时，先是惊慌失措，然后虚张声势。
最后，就在虚张声势中十分崩溃地抱头大喊：“搞什——么啊啊啊啊！这里本就有的那一个就算了，我都离乌鲁克那个讨厌的地方这么远了，居然又来了一个！”
埃迪：“呵。”
埃迪没想到，特异点所处的是这个时间，也没想到，他“回来”后第一个遇到的居然是变傻了的伊什塔尔。
不过，不管伊什塔尔的声音听着多聒噪，她还是透露出了一些有用的情报。
如今的大地被突然涌出的魔兽狂潮所侵袭，已有数座城池先后沦陷，无辜平民皆被魔兽和不知名字的扭曲生物所吞食。
如今还在恐慌中坚守的国家，名为乌鲁克。
乌鲁克之王封印了自己的乖离剑，筑起高墙，将乌鲁克打造得如钢筋般坚固。
但就目前的情况而言，兽潮将四周的其余城池血洗只是时间问题，乌鲁克也很难有抵御的能力。如果不是有王在，还有王以魔术师的身份召唤出的英灵，还有一个如及时雨般到来的人的帮助，恐怕还撑不了这么久。
“这里的情况已经这么糟糕了吗？这样的话，我们必须尽快赶到乌鲁克才行……埃迪？”
罗曼颇为小心翼翼。
这么小心，倒不全是因为再度面对困境而心情沉重，还有不能不合时宜地随便插口的缘故。
一开始，乘坐巨弓的女神和自己这边的埃迪打上照面，两人看起来好像很熟，但好像又有仇，藤丸立香等人还在诧异呢。
没过多久，听到“伊什塔尔”这个名字。很好，大家全都闭上嘴了。
古美索不达米亚神话中，女神伊什塔尔和吉尔伽美什、恩奇都、埃迪这三个人之间的孽缘都不用去打听，到现在都刻在流传千年的石板上。
埃迪跟伊什塔尔有仇。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们没打起来。
沉默保持了一阵，终于该说正事儿了。可开口之后，罗曼却发现，埃迪的注意似乎没有放在他们这边。
虽然目光移开了一会儿后，就仿佛无事发生地望了回来，但在这短暂的停顿中，抛下伊什塔尔外加其他人的男人独自陷入了沉吟，眸色显得幽深。
“本来就在这里的那个么……哼。”
他转过来，“我听见了，懂你的意思，那现在就过去吧。立香，玛修，抓着我。”
受到了惊吓的伊什塔尔一直警惕着这个男人的一举一动，若不是还有女神的高傲，她巴不得早点跑掉，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辛苦地强撑着待在这儿了。
她以为埃迪不会放过她，就算不再把她杀死一次，也要——
“……”
“……”
“…………哎？哎哎？你们给我等下？就这样把女神当做空气自己走了吗？！真是，可恶的人类啊！！！”
……
在这个特异点，他们见到的第二个人没有别人，正是乌鲁克之王。
因为战况紧张，形势极其严峻，作为统治者的王要处理汇报上来的一切事物，忙得根本没有□□之力，连跟贸然闯入皇宫的不速之客多言的时间，大抵都很难挤出来。
——本来应该是这样。
但是，有特殊情况出现，纵使忙得再怎么焦头烂额，王也只能分出自己宝贵的时间。
空间转移的地点，无比精准地定位在了乌鲁克之王吉尔伽美什处理公务的王座之前。
真的格外地准，没有半分的偏差，只有对目的地烂熟于心，才能够做到这种程度。
突兀的人影出现在行色匆匆之人来往不停的殿内，立时激起了一阵喧哗。
除了神色不变的王，所有来汇报消息的人都被吓了一跳。
“什、什么人！”
正当惊慌的声音即将蔓延开来之时，目光落在手中石板上的王语气平淡却又不减威严：“慌乱什么，本王的宫殿难道是敌人能够轻易闯入的么。”
“排除掉那些暂时不需要搭理的家伙，你们都看清楚，是谁来了。”
这番话语无疑是定心剂，先前慌乱的人们平静下来，定睛一看。
“……”
“哦哦哦！！！”
先前有多慌张，现在看清楚了，就有多喜悦。
发自内心地喜悦。
连从言行举止乃至于表情显露出的爱戴，也都是发自内心。
“埃迪大人，你不是刚出去休息吗？怎么这么快又回来了？”
“哈哈哈~埃迪大人肯定是担心王看着看着石板就睡着了，前天不就是——对不起，王，请您谅解！”
“这两个小姑娘是谁，从外面带回来的幸存者吗。咦，怎么还有一个奇怪的只有一半身体在这儿的男人？”
原本严肃得不行的气氛，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真是不像样子。
所以，皱起眉头的王又道：“行了，你们都下去。本王和这些人有事要长话短说。”
清场了。
热闹又淡了下去。
可是，才被巨大的热情一股脑包围的少女们，却暂时还没缓得过来。
只懵懵地听着作为被包围中心的男人声音沉缓，与这些人说话。又茫然地抬头，看着几乎要被公务淹没的王放下石板，同样缓缓地抬起了头。
还是那个金发赤眸，骨子里便刻满了傲慢的王。
但装束不一样，气质好像也有点细微的变化，没有熟悉的王那样气势足以将人死死压制。
“本王知道你们来自于何处，目的为何，这些多余的话就略过了。”
王说：“本王原本只看到，有一个必然可以打破局面的帮手会出现，没想到居然是……”
王说：“埃迪，你变了。”
“是谁让你变成了这个样子。我一看到，就觉得心头不悦。”
——看到，就觉得多了些什么，又缺了些什么。
这个特异点，这个时代中，还活着的贤王吉尔伽美什即使有千里眼，也“看”不见自己会心生出这般古怪情绪的原因。
从“未来”而来的帮手中，有一个十分特殊的人。
吉尔伽美什一看到他，先是惊讶，然后，就觉得心头莫名地不适。像是有无比沉闷的重物压在心头，目前还无法看清此物的轮廓，更捉摸不定。
便宛如预警。
不喜欢。
非常不喜欢。
可他又不知道原因。
“……”
突然间出现在这里的男人，面对王时，只是用那双淡到看不出热度的金眸看了他一眼。
埃迪没有回答这个时代的吉尔伽美什的问题，因为根本就没什么可说的。难道要他告诉他，那个人就是“你”吗？
他也没有说话。
把藤丸立香等人带过来后，视线从金发的王犹带错愕的面容上移开，出乎意料沉默的男人只道：“我去城里看一看，关于特异点的事，你们自己商量吧。”
“……埃迪！”
“Lancer先生？”
像是听不见。
丢下那句话后，埃迪就径直离开，如他所说那般，迈步走向皇宫外，这座城邦的中心。
这个地方，不管什么时候来，都是那般炎热。
一袭黑衣的银发男人脚踏在熟悉而宛如只存于梦中的土地上。
他仿佛是从被冰雪覆盖的远方走来，脚下的影子还脱离不了冰冷的阴翳。
可是，随着前行，走入被明艳火热的阳光大肆填满的街道中，光影悄然推移。
“埃迪大人！吃午饭了吗，你要是不嫌弃，来我家凑合着吃点吧。”
“啊，埃迪大人在这里。大人，晚上小酒馆老地方间啊！”
“大人大人~今天能跟着你一起玩吗？”
所有看到他的人，都围拢上来，和他说话。
小孩子们一个也不怕他，缠上来，叽叽喳喳。
就算有人疑惑地说，“今天的大人怎么不爱笑，也不爱说话了，心情不好吗？”，他们也没发现有哪里不对。
因为，除了不怎么笑，也不怎么说话，这个男人的本质没有变化。与他离得近了，与他熟悉的人都能感受到。
“饭就不吃了，我要先去找一个人。”
“酒啊，行……是哪家酒馆？位置我有些忘了。”
“要和我一起过去？唔，也行吧，前提是，等会儿不要被吓到哦。”
不紧不慢地向前走。
他也不心急。
毕竟，从这边向前走，不管速度有多慢，终究会在一个地方，与从另一边向这里走来的人相遇。
不知何时，脚步停下了。
还簇拥着他的人群中，发出了惊疑之声。
而在背后，从宫殿出来的藤丸立香等人没法即使赶过去，便站在皇宫中最高的平台上，向城内眺望。
看到了。
同样是被簇拥，从相反的方向，有一个熟悉而又莫名觉得不敢相认的男人，神气非凡地向这边走来。
眺望到了。
“……咦？”
还未汇聚在一起。
隔着还颇为遥远的距离，那个男人也在惊讶。
……
——他本是自由的风。
无拘无束，从遥远之地而来，时而激烈，时而柔和，用双手却扣留不住。
只有同样被自由和欢笑滋润出的土壤，才能够让他自愿停留。
——他本是耀眼的烈阳。
没有任何事物能够不去索求光明，亦无法失去光与热的照耀。
他的脸色很不好看，太过惨白，毕竟受了必须要沉睡十年才能完全恢复的重伤。黑衣下，腰腹间缠绕了一层又一层的绷带，却只能勉强把血堵住，不让等同于空洞的上半身躯露出。
想睡，却不能睡。发现乌鲁克面临灭顶之灾时，才和乌鲁克之王不欢而散的他不管怎么说，还是在第一时间倒了回来。
没关系，就这点程度，还不至于让他黯淡。
银色的长发铺洒着真实的阳光，光是耀眼还不够，他的双眼自信又高昂。
把黏着他不放的孩子举起，放在自己的肩头——“别吵啦，这样就看得见远处了吧？”
和一路上看见的、每一个都叫得出名的人打招呼——“中午好啊，你们都到街上来干嘛，有什么热闹事情出现了？”
“啥，在前面看到我了？怎么可能——哦，哦哦！原来如此啊！”
抬眼望向前方，像是一下子发现了相当有意思的事情，这个浑身都在闪闪发亮的张扬的男人，金色的眼睛也亮了起来。
他大笑：“这不是——‘我’吗？”
就像每个人看到他，都会不自禁地被他的耀眼所吸引。
同样的。
他笑着的时候，每个人都会不自禁地感到快乐。
他惊讶的时候，每个人都会看到他眸子里闪动的光彩。
他看似在问，其实完全没有询问的意思，早在话音出口之前，就果断地确定下事实了，没有半点留人回答的余地。
以及，在跟这个和自己一个模子印出来的男人面对面时，他自顾自起的第一个正式的话题，居然是：
“哎，我很不高兴，你为什么一下矮了这么多。”
“……”
来自未来的面无表情的他冷冷地说：“你要不是‘我’，现在就已经变成冰渣了。”
“你威胁我？”
“不，这只是一个基于遗憾不能实施的假设。”
“……切。算了算了，不说这个，我直截了当问你几件事儿吧。”
在“缘分”缔结的开始之地，正在进行的“最初”，竟与也在延续的“当下”重合到一点。
一个堪称奇迹的圆点。
“给恩奇都报仇了么？”
“报了。”
“有把混账笨蛋王狠狠地再揍一顿么？”
“揍了，不止一次。”
“找到那个美丽的人，向他求婚了么？”
“没有。”
“但是。”埃迪道：“可能会找到一个不算最美，但是我很喜欢的人，再向他求婚吧。”
“那不错。”另一个埃迪勾起了唇角。
“虽然矮了……唔，未来的我挺冷酷的，好像还比现在的我霸道得多，挺好，我喜欢。”
“要过多久，我才会站在你现在所站的位置？”他问。
埃迪回答：“太久了，你没那个耐心去等，还是老老实实自己闯吧。”
“是这个道理。”
“未来的我，别板着一张脸了，那两个小姑娘，还有背后叠在一起只露出一点缝隙的影子，是你的朋友？哈哈，这也不错！”
“我喜欢热闹，喜欢在旅程中遇到有趣的人，找到事先想不到的惊喜……嗯，就是他们吧，我继续心怀期待好了。”
“那么。”
最初的埃迪，向未来的自己张开了双臂，金眸熠熠生辉，笑得灿烂而张扬。
“来一个拥抱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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