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苏醒
当肉体消失之后, 我的灵魂漂浮在了空中，很快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拉入了另一个空间。
周围一片漆黑, 只有一个蓝色的光团漂浮在眼前。
我知道它是什么。
我的记忆。
我身为夜神曾经存在了上万年的记忆。
随着伸手，它落进了我的掌心, 回忆如同走马灯一样出现在脑海里。
这也太他妈的长了吧？
……
睁开双眼的时候，看到了一张近在咫尺的俊美面孔，红眸正专注地望着我。
所罗门趴在床边，见我醒来立刻展颜一笑：“你醒了, 司夜。”
“嗯，叫我苍术。”
“咦？难道说你还没想起来？”
“想起来了。”我从床上坐起来, 望向四周，暗红的主色调, 奢华的装潢，一看就知道这里是他的神殿。
“那你……”
“我是司夜, 也是苍术。”我站起来走到镜子前, 里面是一张熟悉而陌生的脸。
失去了肉体, 灵魂呈现出了最原始的模样。
那是我两万年的样子。
手指在脸上轻轻抚过，随着念想幻化为了之前的模样，那个金发蓝眼的人类青年。
“相比司夜, 我现在更喜欢苍术这个名字。”
司夜是我过去的名字, 夜神是我过去和现在的身份, 不管是哪个名字, 或者是哪段记忆都是我的一部分, 这并不冲突。
实际上因为沉睡了两万多年, 后来又作为一个普通人类成长了三百年，即使现在拿回以前的记忆，所能记得的东西也很有限了。
所罗门走过来从后面轻轻抱住我的腰，将下巴放在肩膀上，喷出的湿热气息弄得脖子痒痒的，他柔声说道：“好吧，欢迎回来，术术～”
“你是什么时候认出我的？”
所罗门望着镜子挑了挑眉毛，笑道：“看见你的第一眼就觉得你很特别，后面发现你竟然会使用夜咒就起了疑心，加上你的喜好基本上没什么变化。我们还亲自去了一趟你成长的城市调查，不过直到你的手套被唤醒，我才真的确定就是你了。”
原来如此，难怪那个时候他对我的身世如此感兴趣。
“不过老实说，我才完成传承的时候并没有发现你丢了，出去玩了一圈回来才知道你的神殿被盗了，你的魔偶被人打废了，还是我带出去重新修好放回来的，不过那个洞没补得上，就只好放了个魔法阵在那里。”
“……”
感情是这样。
“不过我想你身上有一道神力保护，应该也死不了。”
“所以就自己跑去玩什么国王扮演游戏了？”
所罗门无辜地眨巴眨巴眼睛，理直气壮地甩锅：“这是小哈的提议，都怪他……再说了，我在魔界和人界都找过你，谁能想到你竟然跑去天界了？”
是啊，谁能想到？堂堂一个黑暗阵营的邪神居然跑去了天界，还当了整整一百多年光明之神的信徒？
我都觉得这太他妈不可思议了！
说到天界，我转身轻轻推开他问道：“伊森呢？”
听到这个名字，所罗门似是有些不高兴，哼了声，伸手摸了摸我的脸，淡淡地说道：“那个臭脸男回天界了。”
“回去了？”
“没错，我跟他讲你就是夜神，他身为光明之神的信徒自然是有多远跑多远了，指不定过两天还会带人来讨伐我们呢。”所罗门放开我坐到床边，端起桌上的水果盘子一口一个樱桃，满脸无所谓地说道。
“他真的就这么走了？”
“真的。”他无辜且真诚地望着我眨巴眨巴眼睛。
我沉思了片刻，点点头便不再询问了，从空间戒指里掏出魔法杖，试着解除封印的时候失败了：“果然，我的信仰之力被彻底抹杀了。”
虽然我现在拿回了身为神时候的力量和记忆，但却没能拿回神格，因为没有信徒了。
我曾经是有的，两万多年前，也有过几百个信徒。
我一向比较喜欢吃喝玩乐看美人，不像他们那样热衷于发展信徒。
后来因为背叛了黑暗之神，气得那个小矮子把我除了名，所以现在的魔界编年史上根本没有夜神的相关记载了。
其实也在意料之中。
所以在沉睡前我曾经给魔偶下达命令等待一个没有信仰的人，并且将他忽悠成信徒，避免当我醒来的时候面对一个信徒都没有的尴尬局面。
谁他妈知道，那个人居然是我本人！
更扯淡的是它竟然没有认出我——它的主人！
那个重新修理它的王八羔子一定是偷工减料给它换了一个生锈的脑子！
“那个小矮子呢？”
“他还在沉睡呢，不过也快醒了吧？”所罗门望望天，掐指算了算：“我们都醒来的话，最迟这一年之内他也会苏醒了。”
黑暗之神和我们都不同。
论辈分，其实他是我们的弟弟，论个头，万年长不大的娃娃脸加上只有一米五的身高，也只能是我们的弟弟。
可奈何他信徒太多，是我们中实力最强的，野心也最大，当年要打仗占领整个大陆就是他的主张。
要不是我的背叛，那场战争是必赢得。
在决心背叛之前，我告诉了所罗门，他又告诉了哈迪斯，我们三个提前留下了传承，才躲避了轮回。
至于其他的神衹？可就没这么好运了，他们进入了轮回，不知道哪一天才会再次复活。
除了黑暗之神与光明之神。
他们诞生于黑暗和光明之中，只要这个世界上还存有黑暗与光明，他们就永远不会消失。
在众神中，只有他们是凌驾于轮回之上的。
“如果他醒来，你会和他道歉吗？”
“不会。”我想都没想就直白地表明了态度：“我不可能跟一个野蛮的矮子道歉。”
曾经的我和那个小矮子就不怎么对盘，现在更不可能。
“哈哈哈哈，我就知道。”所罗门笑得一头载倒在床上，半天才直起腰来：“每次你都能把他气得半死。”
我也笑了笑，收起魔法杖转身就想出去。
“你去哪？”
“忽悠几个信徒，拿回信仰之力再说。”
身为神却没有信仰之力的滋味很不好受。
“真是的，好不容易回来，不考虑和我……”所罗门趴在床上，眼神有些勾人，嘴角暧昧地扬起：“和我们一起庆祝一下吗？”
“等我回来再说吧，对了……哈迪斯呢？”我四处张望了一下，只见沙发上坐着的一团黑影缓缓举起了手。
“……你还真是一点都没变。”
随着他站起来向我走近，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的疑惑：“我前段时间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你见过我四次。”他一本正经地回答。
“哪有这么多？”
“第一次，你才见到所罗门的时候我就在他的身边，第二次，我在你的门外收拾尸体。第三次，我和所罗门坐在地上下棋，第四次，你把我打倒在地上。”
“嗯？？？那个倒霉蛋黑衣侍从原来就是你？！”
难怪那个时候他从身后靠近，我却没有感觉到，原来并不是因为太过于专注，而是因为他太没有存在感了。
“没错，是我。”哈迪斯缓缓走到面前，拍了拍我的肩膀，嘴里吐着阴冷的气息：“欢迎回来，我的兄弟。”
冥神哈迪斯，在世人眼中是掌管冥界的神，他在编年史上的官方形象是个“冷酷无情的大佬”，可实际上他本神是非常没有存在感的，长着张最普通的路人脸就算了，还偏偏喜欢穿黑色，随便放在哪里都毫不引人注意。
同时他还有着和蘑菇一样的个神爱好，就喜欢缩在阴暗的角落里，如果有可能的话，他能在一个角落里一动不动地待上很久。
据我所知，他最高纪录是用年来计算的。
在我看来这是有病。
此时他竟然站起来拍了拍我的肩膀，这足以让人感到受宠若惊了。
他打完招呼就飞快地回到房间的角落，快速融入阴影里仿佛不见了。
“好了，我先出去了。”我挥挥手就打算离开了。
得先去一趟人界，忽悠几个信徒，拿回信仰之力再去天界。
有冤报冤，有仇报仇。
然而刚离开神殿，就发现所罗门已经站在外面了，他笑眯眯地望着我：“术术～我陪你，要是有人欺负你，我就揍死他。”
“不用……”拒绝的话到嘴边，见他笑吟吟地模样又吞了下去：“好吧。”
即使现在恢复了记忆，即使知道他这张脸早就看过好几万年了，但仍然有些无法抵抗。
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我对美好事物的喜爱似乎是早就刻进了灵魂里。
现在想来，这么多兄弟里我和他的关系最好，可能就是因为这张脸？
虽然我曾经背叛了整个邪神阵营，但却没有背叛他。
或许就是因为害怕他进入轮回，重生后就没有这么好看了？
刚到圣都，就发现有不少人指向天空满脸恐慌，大声议论着什么，随着他们的手指抬头望去，一片猩红色的血雾已经占领了大半个天空，遮天蔽日，而且还在缓缓扩散。
“卧槽？难道魔族进攻天界了？”
“不是吧，怎么都没人通知我这个魔王一声的？”
有不少在人界守卫的鸟人试着飞了进去，然而那片血雾就像无底的黑洞，有进无回，我突然涌起了非常不好的预感。
“不对，这不是瘴气……这是混沌之力。”
所罗门满脸惊讶：“难道说天界有人想修改混沌法则？”红眸转了转似是想起了什么，小声惊叹道：“哇，臭脸男该不会……”
感觉到我瞪了过去，他立刻低头闭嘴了，一副什么都没说的表情。
“你是不是对伊森说了什么？”
“没……没有！你听错啦！”红眸心虚地转了转，拉起我的手：“走走走，术术，咱们去魔界吧！”他拉了两下没拉动，转身看着我撇了撇嘴，乖乖说实话了：“我跟他说你死了。”
“然后呢？”
“他好像挺受打击的……要死不活地回去了。”
“我就知道！”
他怎么可能这样就放弃了？
我一把推开他的手，念咒飞了上去。
所罗门追上来和我一起钻进了血雾，进入天界后发现里面的人都像是被施了定身术，全部都在瞬间静止了，一动不动。
他们的时间在这一刻停止了。
“是时间法则！”所罗门张大了嘴，惊讶极了：“难道说他想修改法则让时间倒退？真是疯了！”
“别说了，快把他找出来！”我在血雾里转了一圈，向最浓郁的地方冲了过去。
是昼日领域的地牢。
那群鸟人把他关起来了？
用夜力强行推开了大门，一路往下，当进入到最底层的时候，我看到了那三个领主，皆是一脸震惊，雕塑一般站在牢房的门前，顺着他们的眼神看过去。
那间牢房里有一团巨大的血雾正在疯狂旋转，快速扩散开来。
我走过去试着触摸它，立刻被弹开了。
“该死，我现在的力量不够。”我转身望向所罗门：“你试试。”
所罗门将力量聚集在手上，试探性地摸了上去，摇头道：“我已经不如万年前了，这次醒来后我只发动了一场大规模的混乱，不足以压制它。”
所罗门的力量来源于混乱，越大的混乱，他的力量就会越强，而现在的大陆一片和平，魔界边境的几个城市都被天界压制得抬不起头来，别说打仗了，小规模的战争都少。
而且看他这位魔王当得这么开心，只怕是早就忘记本职工作了。
“那你能打开它吗？”
“如果我用全力的话，或许可以，但只能打开一次。”所罗门说着不断将力量聚集到掌心。
“够了，你打开它，我进去。”
“那里面可是混沌次元，你现在没有信仰之力，进去了怎么出得来？”所罗门闻言立刻放开了手，皱眉道：“你还没有拿回神格，贸然进去的话，你的灵魂可能会永远留在里面，连轮回重生的机会都没有了。”
“没关系，我自有办法。”
“……”
“相信我，所罗门。”
“为了他值得吗？”
“你想让时间重置吗？你们现在的力量都不足以抵挡混沌之力吧，如果真的重置了，你也会回到过去。”
“我没关系啊。”所罗门无所谓地耸肩：“反正我重来一次的话，估计也是现在这个样子。”
“但是我不想。”
“为什么？”
“如果重来一次，我的人生可能会彻底改变。”
“反正到时候你也不会记得了。”
“但我现在记得。”我望着他郑重地说道：“这是我的选择，所罗门。”
“你喜欢他？”
“喜欢。”
以前我一直觉得把喜欢说出来特别矫情，而现在，反正都是存在了几万年的老不死了，脸皮也厚了。
“可是他曾经抛弃过你，背叛过你，伤害过你。”
“没错，他曾经的确亏欠过我，但是现在还清了。”
——如果有一天，他像我曾经对他那样，放弃一切，将我奉为全部，超过这世上所有的一切，那么我就原谅他。
而现在，他做到了。
所以我原谅他了。
所罗门微微抿嘴，转身看向我，认真地问道：“你喜欢他什么？那张脸吗？我可以幻化出比他更好看的模样，你没有必要为此冒险。”
“不，不是的。”我笑着摇头：“以前是，但现在不是了。”
曾经因为他的一个笑容便深陷其中无法自拔，死缠烂打，不要脸的贴上去，一厢情愿的付出，掏心掏肺的对他好，甚至不求回报，贪心却又满足，将他奉为至高无上的神。
可实际上从来就没有法则规定说，喜欢一个人，追求一个人就一定会得到回报。
我是明白的。
所以至始至终，都从未后悔与他相遇。
伊森，一只金发金眸的……可爱精灵。
现在脑子里想起他来，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怎么捂都捂不热的冰山美人了。
而是各种各样的模样。
他为我吃醋气得牙痒痒，他会小心翼翼地拥抱着我讨要亲吻，他会因为伤心哭红眼眶，学会了克制自己的臭脾气和欲望，会像只金毛大狗一般摇着尾巴等表扬。
这才是真正的喜欢一个人啊。
以前的喜欢仅仅是因为他的外表，而现在爱的却是他的灵魂。
我喜欢的不再是曾经那个冰美人，而是这样一只小心翼翼爱着我的精灵。
“苍术，我不明白。”
“我曾经也不明白。”
如果不是这机缘巧合之下作为一个普通的人类长大，或许身为神的我也永远不会明白这些感情。
“你知道吗，所罗门，我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我试着慢慢靠近那团血雾，隐约看到了一个跪在中间的人影，再次试着将手伸进去：“你看看，他现在多丑，可是……”
我想救他。
这个傻子，没有经过我的同意，竟然就想重置我的人生。
没门！
所罗门咬了咬嘴唇，低头闷声说道：“不，我不会让你进去的。”
这家伙，关键时刻闹起了小脾气。
有些哭笑不得地摇头：“可，如果时间真的重置，你或许再也见不到我了。”
“为什么？”
“没有他的话，或许我永远不会离开天界，直到容器死亡，灵魂进入轮回，我们或许又要几万年后才能见面了。”
“我宁愿你进入轮回，也不想让你在混沌次元中消失。”
我微微叹息，走上去轻轻抱住他的腰，贴在耳边柔声说道：“哥哥，帮帮我，我一定会出来的。”
所罗门沉默了几秒：“我真讨厌他。”
“可他爱我。”
“我也爱你。”
“我知道，因为我们是兄弟。”
所罗门微微垂下了眼睑，看起来有些难过：“你当年跟我说你要背叛黑暗之神，我只说了一个字‘好’。”
“……”
“我很喜欢跟你一起在外面游历的那几千年，在沉睡的时候也时常会梦到那些日子，真的很快乐……所以我不希望你消失，如果我能带着记忆重来一次的话，谁都不能盗走你。”
他说完手上亮起了黑光，一掌拍了上去，神力炸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破开了那层血雾。
“我本来以为，这次你醒来回到我的身边，我们又可以和以前一样了……苍术，我喜欢你，并不是因为你是我的弟弟，而是因为你很有趣。”
很快，血雾中出现了一个大洞，所罗门放开手往后退了退。
“谢谢你，所罗门，等我回来。”我用力地拥抱了一下他，然后就转身扑了进去。
当进入魔法阵内部的时候，那只跪在地上的精灵已是血肉模糊不成人形，我走过去将他抱进怀里，摸着他的头发轻声说道：“伊森，坚持住，等我。”
随着身后的大洞合拢，眼前一黑，我也融入了混沌次元。
再次睁开双眼的时候，我身处一片迷雾之中，精灵的灵魂漂浮在半空中，眼看就快要消失了。
我赶紧追上去用夜力将他包裹着拉扯回来，故意压低了声音问道：“你想将时间回到两百年前？”
“是的。”
“你可知要付出怎么样的代价？”
“你想要什么？”
“你的一切。”
“好。”
“我不能让时间倒流，但我可以让苍术回来。”
他听到这话眼里一亮，像是看到了希望，激动地抬头，望向藏在黑雾后的我：“真的吗？只要你能让苍术回来，我愿意付出所有。”
“想让他回来，你必须得成为我的信徒。”
他立刻毫不犹豫地跪下了，缓缓低下头化为最虔诚的信徒，像是得到了救赎，额头贴在地上，声音低沉而郑重，轻声说道。
“那么，你就是我的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