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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第 8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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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弃疾和他的同学们被留在了临国接近四天。

按照临宋之间的协议, 文思院里临学司的人可以每个月申请过来访问和留学, 有不懂的问题也可以专门安排老师接洽答疑。

不仅如此, 他们可以集中准备好各种化学实验和物理实验的方案,在递交文书以后进入广陵学堂借用临国人的实验室。

这一系列的条件过于优厚, 确实也是有几分是看在小辛的面子上。

这头一天过来, 其他几个人全都傻了,从吃饭睡觉到出门散步都有些不知所措。

这九个人里头,还有两个是曾经从扬州城里逃出去, 跑到临安去献媚卖乖的人。

——怎么就过了大半年的时间, 扬州城完全跟换了个地方似的?

临安城作为首都, 是没有路灯的。

大户宅院和皇城里自然有照明的石灯笼立在两侧,可那都是给贵族的犬马照路用的。

那九个人被引进新修筑好的外宾宾馆的时候, 都讶异地面面相觑,生怕自己露了丑。

文化/部的小年轻早就熟门熟路, 引导他们如何使用门卡开门,如何插卡亮电,以及电灯不是用手摸灯泡灭灯, 而是要按开关才可以。

现代人固化思维里的插座、开关、电子锁、电话,在他们的眼里全都是新异而全然陌生的存在。

原本还有人心里庆幸皇上没放他们去‘道德败坏’、‘世风沦落’的扬州城里留学, 可以在临安自学再去考,现在但是看到明净宽敞的外宾宾馆,还有街道两旁往来的汽车和夜晚明亮的路灯, 都觉得不可思议和隐约有些后悔。

艳羡之心总归是要生出来的。

辛弃疾以述职问询的理由被借走了两天, 虽然没和他们一起参与答疑和学习, 自己也没闲着。

他被青玉和钱凡带去了江银城。

幼安为人做事真挚坦诚,对待朋友没有半分的虚伪和讨好,因此钱凡等人虽然讶异他怎么一直留着这么麻烦的长头发,但也渐渐和他处的颇好。

而他在被问到未来打算的时候,也没有半分的掩饰。

“我想考入城北中学,进入江银城学习更深奥的知识。”

钱凡当时就哈哈大笑,直接吩咐青玉拿同承文书来。

这个文书按照现代的叫法,应该是《风险知情且以个人身份担保责任书》,但是因为用于处理扬江二处的往来问题,就同时用这个说法来解决。

早在两年前,扬州就有人和江银的人成了好友,过年都想去彼此家里串串门吃顿饺子,但碍于当时严明的规定,只能由江银的人探望扬州的朋友,城门暂时不开放给江银原住民之外的人。

但是到了现在,管理变得更开明而有条理起来。

江银的居民可以签署这个同承文书,以个人、家庭、单位的身份邀请持有扬州城固定ID的居民过去探访,但同时要承担共同责任。

如果他们邀请了扬州人进入江银城,首先系统会自动根据这个扬州人的活动范围计算监察期,最低五日最长五年,而这段监察期里,一旦那个扬州人做出违法乱纪的事情,签署同承文书的江银人也要接受共同的调查和管理。

钱凡大笔一挥签了同承令,开着车就把辛弃疾带去了江银城。

在扬州之战结束以后,国防部那边的事都不算多,而柳恣那边还有一堆会要开,自然是由他来带着小辛到处看看。

辛弃疾坐在车上的时候,都觉得有些受宠若惊,不确定地问了一声:“你们就真的……不介意我的身份吗?”

“带你去你想逛的地方走走而已。”赵青玉笑眯眯道:“哪怕你真的是间谍,你又偷的走什么呢?”

哪怕把整个知网都实体化了送给那宋朝皇帝,他们也未必能闹出些什么动静出来。

僵硬陈旧的官僚体制摆在那里,对理学道学的推崇也如禁锢一样卡在那。

如果想要推动宋国的生产力和国防能力,就必须要效仿临国推行工业化。

而一旦宋国开始工业化了,人文主义必然会滋生民间,那皇帝的位置也快完了。

思想与经济永远都是息息相关的。

江银城的哨卡比扬州城的要严很多。

辛弃疾不光要脱鞋子检查是否藏了东西,连发髻也被守卫道歉以后捏过,确认里面没有携带危险物品。

他在车里跟随着他们进入这个城市的时候,整个人的呼吸都为之静止了。

江银城,是来自千年之后的城市。

这里的一切,都毫无这个时代的痕迹,还保留着2030年的真实状态。

辛弃疾被特意安排到了副驾驶座,挡风玻璃也清晰干净,让他能够窥见一切。

映入他眼帘的,首先是规模化的小区。

楼房林立、路径清晰,道路是平整而边界清晰的沥青路,两侧的绿植区种着装饰用的向日葵或栀子花。

路边的灯都犹如祭神的高烛,人们穿着简洁透气的现代服装走在马路两边,生活的惬意安然。

钱凡的车绕着城市开了一圈,让他继续看看其他的东西。

江银的医院有六层高,楼型结构复杂而吞吐量大,外面的霓虹招牌也极为醒目。

江银的文化宫里有小孩子吹竖笛拉小提琴的声音,场地足够容纳千人观赏表演。

还有他们的学校——

绿茵地上有孩子们嬉戏着追逐着踢球,教学楼敞亮干净而分类繁多,有专门的实验楼和科教楼,甚至还有学校专属的图书馆。

“这里是柳恣以前的公寓。”钱凡指了指高高伫立的一栋公寓,语气颇为微妙:“这孙子以前住十二楼,天天在我楼上放摇滚。”

十二楼。

辛弃疾抬头看向那犹如神殿般气派恢弘的大楼,默数着一共有多少楼层。

十二楼……怎样的工程能力,才会建造出这样的大楼出来。

“我这次回来,刚好是帮他拿点文件和东西回去。”钱凡停好车,示意他跟着自己下来。

现代城市与古代城市最大区别在于,颜色和层高。

古代的城市是贴近自然的——土地、树木、木制建筑,无一不都露着材料原来的颜色。

可现代城市的楼房马路都不会暴露材质的原色,而是用平整的漆直接刷过去,用大开大合的简洁色调给城市一个统一的风格。

辛弃疾跟着他们往公寓楼里面走,注意到有人在打量自己的衣袍和发冠。

他看到的是,整栋楼房从天花板到地板都有统一的配色和装饰,而且明显不是只为柳恣这个元首一人服务的。

其他普通人居住的小区也有这样的规格。

只是爬十二楼……可能有些麻烦。

赵青玉按开了电梯,示意他走进来:“这个就是电梯。”

“电……梯。”

“嗯,你试试,按十二。”

辛弃疾在看到电梯门闭合之后,按下了那个数字。

下一秒,他感觉有微弱的拉伸感——这小房间竟然在往上推升!

“到了。”少年笑吟吟道:“我们已经站在六十米左右的高空了。”

钱凡拍了拍他的肩,径自拎着门卡去找柳恣的住处。

而青玉则拉着他走到抽烟走廊的窗户旁边,让他看一看这江银城的全貌。

无论是建筑样式、街道布局,还是往来的车流,全都处在秩序和规制之中。

整洁合宜如被精心布置的拼图,在六十米的高空往下看,一切都渺小的不真实。

就连往来的汽车都和玩具一样只有一点点。

“这些……对于我而言,”辛弃疾沉默了半晌道:“都是奇迹。”

他所认知的世界里,无论是修建长城也好、挖掘运河也好,哪怕是要搭建一个高塔,都要耗费多年才可以完成。

而且还代表着民脂民膏的被盘剥,代表着无数劳工的血和泪。

可是如今的这一切,对于临国人而言都稀松平常。

万丈高楼,早已不是什么新鲜东西了。

他原本以为,只自己在扬州城里看到的一切,都已经如同窥破天机,是自己在接触千年以后的文明。

可直到今天,直到他站在这高空上俯视着这整个千年之后的城市,他才能够真切的明白,自己其实对这一切,都还懵懂如一个婴儿。

由于认知被限制,他只能观察到这里的人们都住在很高很高的楼里,只能明白宽阔的街道、规模宏大的城市建筑代表着什么。

他不懂医院里的各种先进之处,也看不懂两个中学有何现代人独享的种种好处。

可哪怕只是看到这些,他心里想法也在不断地坚定。

我要考到这里。

一定要考到这里。

“其实,如果你想离开那几个人,更早的重新恢复学业的话,”青玉给他看了眼手机的日历:“今年七月份有江银两个中学的统一入学考试。”

“想要提前回来,一切只能靠你自己。”

-2-

其实柳恣早就评价过两个文明碰撞和交融的后果。

“不在一个量级上。”

他那天晚上写着批示,青玉在旁边昏昏欲睡地写着论文,两个人不知不觉地聊起天来。

“如果事情仅仅是,一个不太先进的国家,和一个比较先进的国家有所交融,那肯定事情的性质只停留在留学和互相交流的层面上。”

“难道不是这样吗?”赵青玉揉着眼睛道:“欧罗巴的人也给时国派了不少的留学生——有的人不愿意回去,有的人书没读完就跑回去了,这不是一回事吗?”

“不是。”柳恣松开了电子笔,揉着手腕道:“因为时空不一样。”

临国和宋国的差距,虽然没办法通过什么参考来确定具体的时间。

可是哪怕通过观察对方的生产力和科技发展程度,也可以判断相隔接近千年。

哪怕仅仅是几百年,比如宋朝的临安城飞到了唐朝,都会产生非常戏剧化的冲突。

如果换算接近千年的话,宋朝的临安城飞到了汉朝,那也会在知识、生产力、经济及军事等领域上有碾压和压制关系。

这涉及到复杂的社会学、生物学和经济学,但结果都是一样的。

千年的时间差,会让很多东西无法对话和共鸣。

也会让格局越发的扑朔迷离和变化。

金国。

云祈坐在唐以的府中,桌上还放着一盘小厮送来的点心。

“你最近倒是相当的老实,也不作妖了。”唐以漫不经心地喝着茶吃着点心,见她不急不忙地摇着扇子,只低头又咬了一口那糕点:“怎么这清茶有点苦味。”

今天的点心太甜腻了一些,让他不知不觉喝了一壶有余的茶。

“茶本来就是苦的。”她撑着下巴懒散道:“你还在处理牛痘的事情?”

“嗯,我打算把牛痘的播种推广到整个金国,也算是造福一方百姓了。”

唐以早就习惯了她没事偷偷溜到自己这边来蹭点心吃,只是见她今日没动筷子,心里略有些讶异:“你怎么不吃了?”

两个现代人来这种地方,没空调没网络没乐子,唯一能犒劳自己的也就是些口腹之欲。

唐以从前不喜欢吃点心,在云祈的带动下都渐渐开始依赖甜点来缓解压力,工作效率也增进了不少——就是胖了点。

“我不吃?”云祈抬起头来,慢悠悠问道:“你在意这个?”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唐以停下拿糕点的动作道:“你连茶水都没有碰过。”

他这时候才发现,自己说话的时候,嘴巴里都有微微的苦味。

不太对劲。

“很明显……茶水有毒啊。”云祈歪头笑的一脸无辜:“我若是喝了,不就跟着你一起死了吗?”

唐以是真的懵了。

他第一反应是这女人又在开什么玩笑呢。

云祈这几个月来都表现的温和友善不搞事,连他都渐渐不再抗拒她的那玩世不恭的态度,可是——

“有毒?!”唐以深呼吸了半天,直接伸手抠喉咙催吐。

为什么她知道茶水有毒——

不对,是她给自己下毒了?!

两人平时无冤无仇,都为金国效力,他也从未抢过她的功勋,为什么要这么做?!

“别抠了,秋水仙碱不是你全吐出来就完事的。”云祈打了个哈欠道:“何况你这一壶都喝完了快半个时辰了,吐也没用。”

秋水仙碱——

唐以当惯了金国的官老爷,如今从梦中惊醒,才想起来当初学到的东西。

秋水仙碱,提取自秋冬季水仙花的汁液,易溶于水,味苦有毒。

中毒症状与砷中毒相似——两到五个小时以后出现中毒症状,会口渴、喉咙有烧灼感。

然后,就会发热、呕吐、腹泻、腹疼、肾衰竭。

没有能应用于临床的解毒剂。

无药可治。

他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回来,自己觉得口渴不是因为点心太甜,而是因为自己已经中毒了。

为什么没有马上出现中毒反应?

为什么直到现在他才开始有恶心感?

这个女人绝对,绝对还动了别的手脚。

她在秋冬之际就早已提炼好了毒/药,又不知道在其中动了什么法子进行隐蔽,还花了数月让自己放松警惕以习惯与她相处!

这个毒妇!!!

“来人——来人啊,”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已经感觉自己的力气在不断地流失,身体越来越虚弱:“你——你为什么要毒杀我?”

“可不是我做的。”云祈打了个哈欠道:“云祈现在应该在郡夫人府里因风寒而沉睡,何况同是临国出身的,我为什么要害你?”

她早就把自己的身份做好,所有的嫌疑都摘干净了。

“我下头的人呢——那些侍女呢?”唐以掐着自己的喉咙厉声道:“你买通了她们?!”

“嗯,买通了,砸了不少银子。”云祈低头摆弄着指甲,漫不经心道:“你差不多再过一个小时就可以放心的去了。”

唐以眼神一紧,直接用尽全身力气扑了过去,想要掐住她的咽喉。

可下一秒,云祈抬手就直接卡住了他的关节,将那右臂一扭一按就直接用军队标准的擒拿式把他按在了桌子上,神情依旧淡漠而事不关己:“你改革金国,调和矛盾,做的事也太多了一些。”

“你——你这个疯子!”唐以根本不知道这女人还会这些东西,他只能感觉到头脑越发的昏沉难受,肚子已经开始绞痛的让他想要嘶吼,明显中毒症状在越来越明显地表现出来:“为什么——为什么跑到金国又做这些事情,你到底是哪个阵营的?”

“有哪几个阵营?”云祈按着他跟按着一只虚弱的螃蟹似的,慢悠悠地数道:“西夏太弱,蒙古太散,那就是金、宋、临,你以为我是属于这三个里头的?”

“是柳恣,是柳恣让你潜伏过来的,是不是?!”唐以只觉得想呕吐又吐不出来,怒意和惊惧同时在不断地翻卷着:“柳恣他为什么让你做这些事情?!你是间谍?!”

那柳恣,难道已经神通广大到早就埋了这一笔的棋子,就为了扳倒整个金国吗?!

“错了。”云祈平静道:“我是第四个阵营里的。”

“还有谁?还有谁?!”唐以直到现在都不明白她为什么要杀了自己,激烈地想要挣扎开她的钳制却又于事无补,只厉声吼道:“你们到底想要干什么?!”

“第四个阵营,恐怕只有我一个人呢。”云祈低头喃喃道:“四处攀附的菟丝花而已。”

他死之前,听见了带着笑意的叹息声。

唐以走的很痛苦。

整个尚书府都静悄悄的,仿佛没人能听见他的声音。

而云祈,是看着他抱着肚子在厢房里打滚嘶吼,直到那人彻底心跳停止以后才从侧门回的郡夫人府。

魏原等在她的轿前,神情恭顺温驯如一条早就被□□好的犬。

唐以的死讯是在两天后才传出来的。

据说是那大人自己吩咐婢女们不要进去打扰,一个人在南院里闭关不出思考种痘之策,最后被过去送口信的小厮发现暴毙在屋内的。

据说完颜雍听到消息的时候直接震怒,不光掀翻了身边的梨花桌翡翠笔洗,连带着四五天都面如死灰,接连杖毙了好几个下人。

云祈依旧在重病之中,脸色苍白如纸,每日都被虚汗浸透衣衫,最后都没有办法出府送那故人一程。

可问题在于,唐以这突然没来由的暴毙,直接就让整个金国的朝廷全都乱了套。

改革走了一半,官僚之间的倾向态势还没有稳定下来,就连金国的贵族也需要有个中间人说理和安抚,还有糖业的发展、牛痘之事的管理等等……

从前唐以是个相当耐使唤的男人,什么事都能够独当一面做的很好。

可现在他突然撒手人寰,好几样重要的事务都突然失去了领头羊,少不了有浑水摸鱼之辈过来掺和一手,想要从中谋些好处。

完颜雍第一反应就是让云祈帮忙顶着。

可她因为风寒和在沂州被累累白骨吓着的缘故,已经大病数月气若游丝了。

本来说是要做电台,可电台没做出来临国那边就闹了幺蛾子,一路杀干净十几万的攻城军还打到了沂州,把皇帝本人都直接震慑地直接南下求和。

她从寒冬腊月里病到现在,在朝廷中又太多人牵挂担心着,各种名贵药材流水似的往里送就是不见好转。

再把这女人强行拉出来让她担着,实在是不可能。

金国这边最终还是按了个说辞把唐以的死因给糊弄了过去,至于宫廷内部的派系纷争和如何变化,暂且不表。

总归是死了个干干净净,没办法再闹腾出什么动静出来。

-3-

临国把那四个城扔在那,一扔就是好几个月。

懒得管,不想管,也没精力再建设出个全面发展新城市出来。

扬州城依旧被照顾的跟一条雏龙一样,几乎所有来自江银的好东西都开始往这座新城市上招呼,发展地眼瞅着是一天比一天好。

问题就在于,这扬州城暂时不打算纵向发展,而是横向发展。

南北一个关系到和江银之间的距离,一个关系到北边夹城的拆除和国防问题,不可能说往北扩展就往北扩展。

东边的荒地虽然都够,但早就被工业区规划走了大半的路线,总之是没办法分太多面积给新城区建设的。

想来想去,就只有往西边发展了。

扬州的西边有几座山,由于附近田多水多种地方便,自然没人家在这山里头住着——有也早就被民政局的人想法子给请出去安置好了。

于是轰山的事情被提上了议程,还非常讲究的找了个先生看了个黄道吉日,开始准备推平。

本身都是小山丘,不算特别高,只是古代人都习惯了绕山走,不存在什么把山推平的说法。

愚公移山这事都是在感慨老爷子一铲一铲搬山有多艰难不易,也能够从侧面表现出人们对于搬山的认知。

可对于江银的人而言,事情非常简单。

我们需要这几座山占着的土地——那把山挪走,资源能利用的利用,不能利用的扔了就是了。

炸/药轰山的那几天,简直跟把二踢脚扔进了一堆炮仗里似的。

事情虽然都是在各部门的监控和统筹下进行的,没有人员伤亡,没有实际损失,一辆辆车开进去装载好尘土石头带走,山丘在不断地缩小和崩塌。

但问题在于,动静闹得太大了一些。

这当然是没办法的事情,不管用什么□□总归都是个炸字,轰鸣声崩塌声碎石声全都架势大派头足,吓得有些人哪怕住的老远都携家带口的往南跑,生怕半夜就被一座山压垮了全家家当和小命。

皇帝哪里听说过这种事情,等消息从扬州传到临安的时候,一切都乱了套了。

“扬州那边又在拿火/炮轰炸什么!”

“临国要打仗了!!”

“临安马上就不保了!!!”

一套套说辞越传越真,听得赵构都差点收拾行囊准备滚蛋了。

他想了半天,长吁短叹地感叹自己的这帮臣子有多不中用,然后全身发抖的给柳恣又打了个电话过去。

是死是活总该问个明白——

就算他们临国突然起意想打宋国,搞事情总该有个说法不是?

柳恣那正抽空补觉,带着隔音耳罩什么都不知道,接了电话以后茫然地应了好几声,才迷惑不解地问道:“什么打仗了?哪里打仗了?”

赵构以为对方又来自己那套,在装傻充楞假装无事发生,急的拿着电话直跺脚,跺完脚再急不可耐地问他这次又想要点什么。

“没想要什么啊?”柳恣也听懵了,说了声等等去问身边的人发生了什么事情。

哦,原来是宋国把他们的工程建设当成了军事演习。

你看这个误会闹的……

柳恣拿回了手机,一本正经地解释道:“这个不是在打你们旁边的城市……就是在拿□□轰山。”

轰——山?

赵构听得一脸愕然:“真没打我们?”

“真没打,有人死了也估计是被自己活活吓死的。”柳恣揉着眼睛解释道:“就是看旁边几座小山头觉得不利于建设城市,就把山给推平了。”

他说的太轻描淡写稀松平常,以至于在赵构眼里有种非常装逼感觉。

赵构变得更暴躁了。

什么叫轰山——轰山?!

山这么高大的东西是你这种人说推平就能推平的吗?

还敬不敬神灵了?还有王法吗?

赵构心里再暴躁,跟人家柳元首打电话的时候也是不敢暴露出来的。

自然又是接了电话,诚惶诚恐地询问这是个什么意思。

柳恣困得要命,一看闹钟还有两个小时可以补觉,直接把电话扔给了旁边胡飞,耳塞一带就滚进软乎乎的睡袋里了。

“是这样的赵元首——啊不陛下,”胡飞第一次代为处理外交电话,也有些紧张:“轰山就是用炸/药、推土机等东西,把山铲平,方便下一步的建设。”

这人说的每一个字赵构都听得懂,偏偏就是连起来没办法理解。

那可是山啊。

那!可!是!山!啊!

“如果吵到您这边的休息的话……”胡飞心想临安隔那么远怎么还嫌吵,依旧很有礼貌的安抚道:“我们这边施工时间不会太长,争取一个月内完成全部施工,可以给您寄些隔音耳罩或者耳塞之类的东西。”

显然,两个人的关注点根本不在一条线上。

后来这山是轰平了,但附近县城里的人全都跑干净了。

——闹这么大幺蛾子,绝对是山神动怒,惹不起惹不起。

问题还是没有彻底解决。

这个山被卸除植被打造出平整的场地来,有一部分就是用于真正的军事演习的。

虽然在之前拆山的过程里,那些个胆小怕事的农民早就跑了个干净,有的连补偿款都不敢要,但是临安的人自然会悄悄地凑过来观察情况,生怕临国又想搞出个什么大动静出来。

这回动静就真的很大了。

老钱之所以之前闲的发慌,就是因为场地不够他施展拳脚的。

现在扬州以西的郊区新开辟了场子,自然什么类型的训练区全都得来一个。

靶场、演武场、炮/弹实验区,还有定向越野区、泥浆地等等,全都得照着他记忆里的全都搭建出来。

勇敢善战的国防军们自然不用再天天仰卧起坐引体向上,需要再找点新的事情来扩展能力和体力。

正因如此,西山那边是一天比一天热闹起来。

且不用说每天有几万人在那喊着口号操练着各种项目,光是不装□□的枪声、轰击声,甚至是爆破兵倒腾出来的各种动静,全都顺着探子们的嘴传到金国和宋国的耳朵里。

反了反了这临国现在是真的连装都懒得装了!

从前还一脸多温良恭俭让的样子什么事都好商量,诱骗他们简直是孤注一掷的合力围剿扬州城,结果被打了个落花流水——

现在已经开始来军力威慑的这一套了!

钱将军在知道这事的时候笑的跟煞笔一样,就差在地上打滚了。

“别说榴弹炮——”他说起话来唾沫星子横飞,就差喷到其他几个副官的脸上了:“就这,这要是搞几个飞机,或者就拿青玉的直升飞机出去秀一波,那老赵估计得给咱跪下来!”

这事自然伴随着时间的推移,越传越邪乎。

临国从一个莫名其妙出现的国家,变成了无火之国,明夜之国,万神之国,如今这些说法全都在被坐实。

那可真是有人看着他们夷平了高山,填住了河流,在世人面前表演出无数的神迹出来!

辛弃疾被问了一万遍有关这些事情的消息,最后沉着脸拒绝了又一次的调令。

“微臣眼下只想专注于考学江银之事,如果陛下有意换人尝试此事,再请臣去他所议论临国种种皆可。”

到了快七月份的时候,朱熹终于带着老婆孩子们来了扬州城。

他申请到了临时户口,还被书店的店长授予了分店长的新职位——毕竟做事踏实肯干,管理书册井井有条,值得嘉奖!

孔知遥在知道这大兄弟彻底带着一家人投奔扬州城的时候,特意掏了腰包请他们去凝月楼的包间里吃饭。

“这最近的这些事情,我也听说了。”朱熹擦了把嘴,显然又有谈论道学的兴致:“孔小兄弟,可否多问几句?”

孔知遥啃着鸡腿摆摆手,表示你也没少问,不多这一个。

“你们临国,是否不信鬼神,也没有什么信仰之说?”

“诶?”孔知遥原以为他要问的是治世之学,没想到突然又开始扯这些东西,只眨巴了一下眼睛道:“你是看到了什么吗?”

“也不是。”朱熹正色道:“在其他地方,都有淫祠道观佛庙,人们各拜各的神,各敬各的香。”

“可是,在我的观察里,你们既然科学如此发达,什么东西都能解释的清清楚楚——听说还能自己填海移山,甚至自己控制降雨,那人人都可以成神仙了,是不是也就没有什么鬼神之类的说辞了?”

孔知遥怔了一下,正色道:“不是这样的。”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信仰,而且这世界上,有很多是科学无法解释的东西。”

“什么意思?”朱熹怔道:“科学不是无所不能吗?”

“比如灵魂,比如意识,科学就无法清晰的搞明白其中的奥妙。”孔知遥摇头道:“人如果没有自己的信仰体系,活着的时候没有支撑,会慌乱不安,总归是会默然的相信着什么的。”

“那你呢?你信什么?焦耳还是牛顿?”

“我的信仰,是跟着厉姐才找到的。”

孔知遥放下筷子,眼神明亮而坚定。

“我信仰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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