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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失败者的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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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公连战,士卒罢,欲还,用荀攸、郭嘉计,遂决泗、沂水以灌城。月馀,布将宋宪、魏续等执陈宫,举城降,生禽布、宫,皆杀之。”

——《三国志·魏书·武帝纪》

琅琊城南,十里港。

一道残阳铺在平静的沂水上,突然起了风,河面躁动的波光瞬间打碎了那抹单薄的夕阳,冬末的寒风愈加凛冽刺骨,不知何时休止。

河畔,有一名迎风舞剑的少年,神色间带着一分戾气,三分执拗。

他叫陈鲤,两个月前失去了一切。

下邳城门被洪水冲破的前夜,吕温侯亲率最后的并州骑兵发起过一次自杀式冲锋。

曹军远远望见嘶鸣的赤红烈驹上驮着一个娇小玲珑的身躯。

“报!吕布携女儿向南突围!”

营帐内烛火闪烁,许褚掀开帘子递出两块虎纹木牍,两匹最快的马扬蹄踏雪,奔向东、西两个方向。

“着令西营曹纯!“群马嘶鸣,骑军鱼贯而出。

“东营夏侯渊!“弓弦嘎吱作响,火把明若白昼。

“立即从两翼合围,务必全歼吕贼骑军!”

俯视下邳城,皑皑白雪间,黑压压的三路甲兵似一只密不通风的铁手,缓慢而坚决地攥紧...

那一夜,城外的雪地被染成了红色,漫天的乌鸦都沉默在震天动地的拼杀声中,没有人注意到西城角楼什么时候缒下一根绳索,一个大人,两个孩子,他们最后看了眼远方无垠白雪之上那仿佛能烧破九霄的熊熊火焰,转身向南而去。

当时的三人不会想到,这并不是苦难的结束,一切只是刚刚开始...

沂水之畔暮色渐合,水中的夕阳渐渐褪色,像一杯饮到无色的茶。

少年使劲擦去额头的汗水,低吼一声冲身而起,足尖在老榆树鼓出来的瘤子上如蜻蜓过水般轻轻点过,剑锋扫出一条寒冷的弧线,斜斜刺进河畔松软的泥地。

“小子,跟谁学的。”身后传来一个不屑的声音:“如果这是吕布教你的,那么证明他的本事也不怎么的。”

榆树下站着个身如铁塔的男人,像撕肉一样狠命摩擦两块燧石,却始终没有反应,他对着石头吼了句脏话,一小股火花登时迸溅了出来,男人立刻把石头扔到堆好的干柴上,做了个小型篝火。

少年喘匀了气,猛地把剑拔了出来,回头喊道,“跟你没关系。”

男人嘎嘎地笑了两声,伸出一根手指往右眼笔画了一个穿刺的动作:“不会是那家伙吧。”

“曹性叔叔教的不会错!”陈鲤高声顶了句嘴,眼神黯淡了下来,使劲地把剑往树干上蹭了几下,铿的一声撞回鞘里。

“他就是曹性,”男人摘下酒葫芦,猛灌一口,惬意地倚在树上,打了个嗝,“要了夏侯惇眼睛的,就是他吧,这个死法让我他娘的想起报应这个词,啧...他确实适合离正面战场远点。”

少年气冲冲地走到篝火前,瞪着眼睛犟道,“那天敌人太多了!”

“可杀死他的只是一个人。”男人慢悠悠把一只手伸到火苗上,“那个人却连我的头发都没碰到,知道为什么吗。”

陈鲤背过身坐了下来,不再想理会他,两个月来他的身子长了不少,两条衣袖都盖不到手腕了,他索性把袖子撕开,卷到手肘。此时他的手腕突然被攥住了,五指也被掰开,手心塞进了一把剑。

男人两根手指捏着剑尖抵着自己袒露的前胸,“用剑的人至少得知道该往什么地方刺,可曹性不知道。”他用另一只手戏谑地点了点剑尖之下的粗糙皮肉,“刺进去,我很快就死了,至少不会有力气回手一剑刺进你的眼睛。”

男人的脸上的墨黥在篝火的照映更为阴沉可怖,陈鲤的心脏咚咚直跳,手不禁一抖,一条血涎从男人胸膛慢慢滑了下来。

男人笑道,“杀了我你就自由了,想去哪就去哪,我他娘也不用整天惦记袁术的银子,不过......你也得自己去救你的‘吕姐姐了’”他挑衅似的摇了摇酒葫芦。

陈鲤目不转睛地盯着男人胸膛流出的那一缕粘稠的血痕。

真的有人可以杀死这个混蛋吗?他的心头涌上一缕哀伤,大概吧,血流得多了,人就会死,所有人都一样,父亲,曹性叔叔,甚至吕将军都不例外,包括面前这个讨厌的人...

尽管陈鲤极为厌恶这个粗俗的家伙,但不得不承认,这是他见过的剑术最强的几个人之一。

那一夜,下邳骁骑校尉曹性护送吕布之女吕少夫以及陈宫的独子缒城逃出,三人一路南下躲过两拨追兵终于抵达了淮河之阳的五河渡口,只要到了河对岸,就是大成皇帝袁术的控制范围,吕少夫曾与太子袁胤有过诏告整个淮南的婚约,也就是说,只要三人成功渡河,向任一县令或郡守表明身份,就彻底安全了。

可是偏偏很不幸,在即将渡上船的时候,一彪没有亮出旗帜的人马突然从山坡杀出,似响马屠村般血洗了五河村渡口,曹性力尽被杀,吕少夫、陈鲤遭乱军冲散。

有骑兵发现了陈鲤,少年一路奔逃,身后马蹄紧追。

渡口人很多,大部分都已经死去,有人拖着断腿挣扎着往船的方向爬去,有老母亲抱着下腹汩汩流血的孩子痛哭,还有几个大汉紧紧攥着之前藏在包袱里的朴刀、长剑,绝望地看着四周马蹄带起的飞尘。

陈鲤注意到一个方向居然不断传来了马匹倒地的闷响。

靠近竹林的十字岔口,又是一匹马跪了下去,血液从脖子上极深的半环形伤口喷溅出来。

骑兵摔了个七荤八素,扶正头盔嘶吼着向男人冲了过去,而男人微笑着一个侧步,骑兵倒在了同伴的尸体上,紧接着被一把铁棍般粗细的幽黑长剑钉死在地上。

“救救我!“陈鲤朝男人奔去,身后的马蹄愈来愈近......

男人拔出剑,血喷了半尺高,他侧过头瞅了陈鲤一样,却是满眼幸灾乐祸的神情。

陈鲤几乎听到了脖子后面长矛刺出的破风声,脚下一轻,扑倒在地,包袱里的银块洒落满地。

随后,他听到了倏的一声。

马擦着自己的头皮跃了过去,一具尸体落了下来。

男人晃着步走到近前,拔出尸体额头的匕首,将所有银块装进塞到衣襟里,撑得鼓鼓囊囊。

“小子,来头不小嘛。”男人皮笑肉不笑俯视着自己,脸上铁青的墨黥让人心悸,他伸出五根手指头,“如果你家人还给得起这个数,我送你回去。”

“不,”陈鲤艰难地爬了起来,他的膝盖鲜血模糊一片“帮我救一个人吧。”

”你把我当什么,大善人?“匕首抵着陈鲤的喉咙,一点一点勒紧,渗出越来越多的血。

”她是大成国太子妃...“陈鲤艰难而执拗地说道...

正当陈鲤感觉到无法呼吸的时候,匕首却移开了,他抓着自己的喉咙咳嗽了起来。

“袁术确实是个诚信的雇主,”男人笑得令人厌憎,五根手指握成了拳头,“而且很富有。“

越来越多的骑兵从路口补充了过来,男人把陈鲤按在竹林里,在骑兵携带数十车战利品离开时,陈鲤看见被绑在马鞍上一身白衣的吕少夫。

二人一路跟踪,发现吕少夫被关押得极为严密,每次押送至少都调动了五十名骑手,陈鲤知道她一定暴露身份了,不过唯一的好消息,经过半个月的跟踪,他们发现押送的最后地点,并不是许昌,而是徐州北部琅琊城......

此时,不远处传来了沉重的车轮声,男人戏谑的目光变得警惕了起来,捏着剑身轻轻一旋,就让陈鲤脱了手,他快速用脱下来的褐衣盖住他和陈鲤的剑,脸贴着树转头往大路看去。

天色已经完全黯淡,几点星光,月影初现,车轮的声音很重,很慢,直到陈鲤觉得声音就近在咫尺,才看到土坡上的人影,是菜农打扮的一老一少,老人穿了身厚实的蓑衣,头上戴着宽大竹叶斗笠,孩子十七八岁的模样,穿一身干练的深棕色短褐,两人合力推着一辆三尺见宽的双轮木板车一步一停往篝火的方向挪了过来,看不清车上载的什么。

耳听着车轮声在耳边慢慢停了,男人抱着双臂闭上眼睛,不耐烦地嚷了句:“不买。”

“二位误会了,”老农操着一口徐州土话,脸上的层层松弛的褶皱堆起友善的笑容,“俺和孙儿明早得进琅琊城卖油菜干,这回货带沉了,路上耽搁太久,今晚进不得城,想借二位一点点地方烤烤火,休息一宿,行吗。”

“老伯您坐这。”

陈鲤抢着答话,往一边挪了挪身,空出一尺多的地方,“我侄子喝醉了,脑子现在不太灵光,别理他。”

老农的孙子愣住了,“你的侄子长得真老。”

树下的男人睁开眼,不悦地瞪了过来,借着火光,老农和孙子都看到了男人脸上硕大骇人的黥印,彼此对视一眼,老人的笑容明显多了不少紧张,“孩子没什么见识,原先我们村有个张家,他家那二小子辈分比我都大...额...”老人说不下去了,他用余光往男人那边瞟,发现男人竟然一直盯着自己看......

老人坐不住了,他一把握住孙儿的手,刚想站起来离开,却见那男人竟然一咧嘴笑了,抬手指了指火边的男孩:“我叔说的对,酒劲上来了,二位多包涵。”

男人站起身,足足比老头高了两个脑袋,晃荡荡地挪脚过来,拍了拍老头的肩膀,给老头往树下请,还伸手招呼着老头的孙子:”出门在外都不容易,两位往这边凑凑,离火近点。”

老人受宠若惊,连忙哈了哈腰表示感谢,把孙子让到树底下被男人坐暖和的地方,他回到车边,捧了一大把油菜干往陈鲤的手里塞,“自己家晒的,孩子多吃点,半夜不饿。”

陈鲤来了劲,一个劲冲男人抬着下巴:“侄子,快来接着!”

“好嘞!”男人随手把那一大把菜干全捧了过来,扑簌簌地掉了几颗,老人心疼地看了几眼,孙儿一伸胳膊,全给捡了起来,香香甜甜地啃了起来。

“老爷子你不热吗,”男人若有所思地盯着河面那抹月色,“琅琊这个鬼天,大半夜过夏似的。”

“你是真的醉了,”老农笑了,“咱离火太近了,这柴火越烧越旺,诶,俺觉着有点热了...”说着老农就把笠帽摘了下来,扇了扇风,脸上还是有汗,一弯身开始解斗笠,“这个时令,琅琊天气确实怪,明早再看我这身斗笠,肯定满身白霜,且洗着呢。”

“不,您老用不着担心这个。”男人摆了摆手,扬起葫芦又吞了口酒。

“怎么用不着,你别看这身蓑衣丑,儿媳可是编了一个月。”老头笑着把蓑衣整整齐齐地叠在树下。

“说你用不着,你就用不着了。”男人一边往喉咙里灌酒一边含含糊糊地说话。

“你喝的太多了。”老头哈哈大笑。

突然,两个人都沉默了,只有柴火的燃烧声,噼噼啪啪。

老头的大张着嘴,像鳟鱼一样吐出一个个血泡,他拼命地眨着眼睛,似乎有一句非说不可的话,但无论怎样都发不出一点声音。

“我叫张闿,到那边别告错了人。”

男人随手拍了下老人枯瘦的脸颊,把匕首快速抽了出来,匕首的铁刃整个都是暗红色,老人躺下之后是仰着头的,鲜血从下颚处小孩嘴样的伤口一股一股往外喷。陈鲤大声尖叫起来,老农的孙子已经吓蒙了,想着要跑,腿却迈不开,被揪住领子按在树上,匕首从后脖颈斜着插了进去,顺着一剜,脑袋就脱落了下来。

男人一扬手把那颗脑袋丢到河里,一轮弯月泛起了血色。

“你疯了吗!”

无头的身体扑倒在篝火旁,陈鲤全身都在颤抖,死命捏着拳头几乎喊破了嗓子。

“疯的是你吧,想把官兵都引来吗?”男人朝他翘了下嘴角,用匕首比了个噤声的动作。

“你杀他们干嘛,他们碍着你了吗?”陈鲤真后悔刚才没一剑杀了他,一双眼睛瞪得通红。

“你碍着曹阿瞒了吗,他为什么还非要你死...还有吕布那闺女?”

张闿一弯身,拎着那件斗笠细致观瞧,打了个酒嗝,“曹阿瞒需要你们不存在,我需要他们不存在,否则良心会不安。”

“良心...我居然从你嘴里听到了这个词?”

“得亏我偶尔还受这种东西的折磨,否则你喊出第一声就已经死了。”张闿失望地盯着少年威胁道,“怎么你们都他娘这么严肃呢,我就没看到任何人死,只看到我的银子长腿自己送上了门。有了这些东西,琅琊城没人认得出,这个一身土气的老农民就是曾经落在他们手里的酒鬼。“

张闿把宽大的笠帽盖在了头上,登时脸上变得黑蒙蒙的,看不清他的五官和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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