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有妖
屋子的气味散干净后, 迟槿和戚施便搬了进来。
戚施虽得了金丹的修为,但经脉尚未修复,每时每刻都要承受着常人无法忍受的疼痛, 所以平时多是由迟槿推着轮椅出入。好在他本身并不好动, 只消迟槿在附近, 他一个人坐上一天不动也是可以的。
迟槿每日会按着迟画临留的功法给戚施修养经脉, 每晚睡前还要把他压在紫珊珠内的灵泉里泡上半个时辰。
许是方法对了的缘故,戚施体内受损经脉恢复得快了许多。
但对戚施体内魔气,迟槿依旧束手无策。
一般的魔气入体多会影响修士体内灵气运行, 遇到此种情况必得立即拔除。
但戚施这个却似乎对他本人灵气运转毫无影响。只要忍得了施法时候的经脉剧痛痛, 他仍旧能够正常使用灵气而不为魔气所阻。
这就叫人摸不着头脑了。
而其中最为头疼的是,那魔气安稳的围绕着金丹运转, 好像本身就是那金丹的一部分似的。
戚施信任迟槿,任他将灵气探入自己体内查探, 迟槿才能发现这一点。若是换做旁的人,哪怕有些微的不信任,也许迟槿也就找不到那些冲入体内的魔气到底藏匿在什么地方了。
迟槿反复看过迟画临给的那本拔除魔气的玉简,发觉其中所记方法毫无可行之处, 便将之束之高阁了。
戚施自己反倒不急。迟槿不知道他哪里来的底气这样镇静, 但不可否认, 对方这种态度叫迟槿放心不少。
于是乎,那日短暂的波折之后, 日子似乎重新步入正轨。
如同在月阑珊一样, 一天的大半时间, 两人都会在书房中度过。
戚施当下不宜妄动灵气,每日就拿侍灵烘干捆扎的竹简默写功法。
无极宫藏书阁十万藏书,就算其中大半如戚施所说,并非什么厉害的功法,但依然有不少值得一看的。
因而每默写完一卷,迟槿便会拿来看看。感兴趣的,捧在手里半天舍不得撒手。不感兴趣的,扫一眼便将其分类放在各层书架之上。
起初倒不觉得有什么变化,但数月之后,当迟槿推着戚施走进藏书阁,惊觉原本空空如也的书房因戚施默写的竹简变得半满的时候,忽而有种奇异的满足感。
发觉原本空荡荡的房子被两人的生活渐渐填满的那种感觉,是无法言说的。
他忍不住,便看了眼戚施。对方察觉到他的视线,回以一笑,温声道:“师兄,立冬将至,我想去山下集市添些防寒的被褥。”
迟槿便看了眼那枚系在戚施腰间的暖玉,便将它解下系到戚施脖子上,藏到衣服下面。从储物袋中拿出一副木雕的面具给戚施带上,又将自己面容稍作休整。做完这些又检查了下两人着装,确认并无招摇之处后,便道:“去去就回,不可久留。”
看到戚施点头后,迟槿将他背在背上,把轮椅收入储物袋中。出门后使了一道缩地成寸符,不到一刻钟就下了山。
距离山下小镇还有些路段的时候,迟槿便将轮椅拿出来,小心将戚施放到上面之后,才推着他往镇子里走。
路上,戚施问道:“师兄便不会拒绝我么?”
“拒绝什么?”
“修士不惧严寒酷暑,本来无需被褥之类。我那要求本就没有必要。”
“我喜欢人世的烟火气。”迟槿想了想,“何况在山上待了太久,是该出来透透气了。”
戚施闻言,扯开嘴角:“我也喜欢。”
但他最喜欢的并非是人世的烟火气,而是有着人世烟火气的师兄。
他接触的大多修士多对人间之物嗤之以鼻,总道俗世凡物浊气过剩,于仙途无异。对外总是一副高高在上模样,难以接近,仿佛踏上仙途便叫他们高人一等。就连那些隐世不出的佛修,言辞间也总有些悲天悯人的优越感,仿佛他们是救世的菩提,合该受人敬仰跪拜。
他曾以为他们是对的,因他也曾在心中笑他的师兄。
“师兄,你还记得么?那次你将一包栗子丢到楼下,还骗我说是仙家之物。”
迟槿笑,“见笑了。”
戚施腼腆笑了笑,“我想买些糖炒栗子。”
迟槿却摇头道:“不可。当下你无法将浊气排出。”
戚施似乎预料到了这个回答,也没再强求,而是换了个话题:“我想弄个炭盆,下雪时候可以坐在屋内烤火。”
可惜他们没弄到炭盆。因为镇中街道上空无一人。
分明是白天,一路走来却是门户紧闭。
迟槿带戚施逃到这附近时后曾在高处匆匆瞥上一眼,只记得街上人来人往,商贩吆喝声不断,是个繁华之处。
两人都觉有些不对,正好奇,路旁一处客栈偷偷将门开了个缝,一道焦急声音在门后响起:“两位莫要在外晃荡,快快进来!叫他发现当心小命不保!”
迟槿和戚施对望一眼,快速闪进门厅。
木门在身后快速合拢。
迟槿注意到招呼他进来的是客栈的小二。正在用自以为旁人听不到的声音小声叫骂:“掌柜的简直钻钱眼里去了,这时候还敢想着做生意……“
迟槿挑了挑眉,没说什么。
环顾一楼大堂,发现角落处已经坐了一桌人,俱是藏青色道袍的问剑峰子弟。其中一个正是曾在仙门大比时败于戚施的楚洵。但迟槿注意却并不在他,而在主位那个。
那是问剑峰座下七长老之一的穆钊。迟槿只看一眼便将视线收了回来,轻轻弹了下戚施脑门,道:“你啊!”
戚施:“……?”
面对戚施疑惑眼神,迟槿没有解释。
他根本没办法解释。难不成要告诉戚施说,“看到那个一头天然卷的冰山脸男人了么?那是问剑峰穆钊,你老攻候补之一。”
他特意寻了个距离问剑峰一桌稍远的位置,简单点了些下酒菜招呼小二过来,往他手里塞了块碎银后又递给他一双筷子,问道:“敢问此间发生了何事?月前来时街上车水马龙,怎么今日就这般萧条了?”
“客官有所不知”,那小二将碎银收下,也不客气的夹起一颗花生米嘎巴嘎巴两口后,道,“镇上闹妖呢。”
戚施问道:“什么妖怪这么厉害?搅得这么大一个镇子竟无人敢外出?”
小二放下筷子,左右看了两眼,然后双手扒在桌子上微微前倾,低声道:“狐狸精!”
迟槿因他夸张动作抽了抽嘴角,对方却又将手挡在嘴上,压低声音道:“不瞒二位,若非此处有仙人坐镇设了结界”,他瞥一眼问剑峰那一桌,“小的可是连议论都不敢的。”
迟槿便也学着他压低声音,“那妖怪还能处处盯着你不成?”
“哪里是处处盯着我?他可是时时刻刻盯着这个镇子!”小二说到这里忽然抬高声音,“他要耗死我们全镇的人!”
杀人造孽,对妖来说尤其如此。除非一些丧心病狂的,大多妖怪不会沾染人命。这狐妖一上来竟然就要全镇人的性命?!
“若是如你所说”,戚施道,“你们是如何寻仙人到此的?”
“还是老天看不过去呗!今儿个早晨,我看他们大摇大摆走在外头,怕他们被那妖怪害去就把他们招呼进来了,没想到那竟是仙人!”小二显然有些激动,已经顾不上压低声音了,“那些仙人是偶然到此游历的,听我说完经过后便决定留下捉妖为民除害,那狐狸精的日子就要到头了!”
迟槿正要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便听一声巨响,小二第一时间躲到了桌子下面。
循声望去,客栈的大门被人从外轰开,伴随着滚滚烟尘,一白发白衣之人立在门外,一双竖瞳冷冷扫过在场众人。
待烟尘散去,他面容暴露在众人眼中之后,迟槿惊得险些捏碎桌沿。
这人眉眼竟与戚施娘亲有八九分相似!
他往戚施那边看去,对方果然也发现了,正愣愣盯着那人。
“本王无意为难诸位。”那人没有留意到迟槿这桌的异状,目光直指问剑峰一行人,“若你们自行离开,我便饶你们一命。但若你们执意与本王作对,便休怪本王无情了!”
穆钊二话不说直接拔剑,冷道:“问剑峰弟子从来不知何为‘逃’字。阁下若是就此离开,我亦可念你未及伤人放你一条生路。”
气氛一时剑拔弩张,眼看两边谈判不拢就要打起来。戚施却不顾经脉剧痛,先所有人一步来至门外,对那狐妖道:“你可曾见过这画中之人?”
他说话同时摊开一轴画卷。画上,一红衣女子倚门含笑而立,赫然是戚施的娘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