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三生镜
任谁也不会想到, 迟家的迟问笙竟然会站在钊离一边。于是乎, 原本因迟槿的话而噤声的众人再次议论起来。
若说原本他们对钊离的话只有三分疑虑, 那迟问笙这一开口,便升到了七分。
眼看众人都对着身后戚施指指点点, 迟槿冷脸挡在戚施身前, 阻断了一些探寻视线后, 道:“三叔何时和鬼域之人接触的?莫要轻易冤枉了好人。十七本性如何,我与他相处日久自然知晓, 断不会做那伤天害理之事。”
这时, 人群之中有一人走上前来,道:“在下亦信任十七前辈为人。”
说话人是问剑峰楚洵。他朝迟问笙施了一礼,道:“想必在座诸位都清楚,在下之所以短期内进阶金丹,全仰仗高人出手相助。实不相瞒, 那人不是别人, 正是十七前辈。须知道法魔功两者相异,断无法共存。若依照钊离所言, 前辈真身乃是魔修,他又如何能够传功于在下?”
众人闻言, 皆道有理。钊离却依旧面不改色, 在议论之声渐高时候, 环顾四周, 不紧不慢道:“在下既然敢只身一人前来, 便是有充足的证据。若非如此, 迟家三爷也不会许我进得此处。”
他再次抬头看向迟槿,“我知画仙散人与戚施交情颇深,不愿相信也是正常。但还请秦柯探一探记忆,当日戚施屠戮鬼兵时候,唯独秦柯在场。道友不若查探秦柯记忆后,再说戚施有罪与否。”
迟槿语气坚定,不容反驳:“请容我拒绝。秦柯为人疯癫无常。若非如此,也不会叫沧月下手屠镇。何况他曾吞食我之魂魄。以魂魄献祭亡魂,欲令其复生之阵法诸位皆有所耳闻。当知祭阵实乃禁术。禁术本就容易反噬,何况当日祭阵尚未结束时候便被中途打断。秦柯一介凡人,难以抵抗阵法反噬,即便有记忆也多半颠三倒四。”
他指着被困阵内的秦柯,对方顶着他的脸,状若癫狂,不停的喊叫说:“放开我!我是迟家画仙,你敢如此对我?”
在一阵唏嘘声中,迟槿接着道:“事到如今,秦柯仍旧以我之身份自居,如何能够相信他的记忆?”
谁料钊离仍是笑眯眯的,一副胜券在握模样。
“画仙散人有此疑虑当属正常。秦柯此人记忆是当不得真。但秦柯的记忆当不得真,三生镜呢?”
三生镜乃鬼域至宝,可照见前今生
后三世。人会撒谎,镜却不会。记忆会混乱,镜中人生却不会有假。
他说着,手掐法诀,半空中便显出一面一人高的铜镜来。
“三生镜,照三生。此回不管前生后世如何,只照一照秦柯生前过往即可。”钊离仍是那笑,“不知画仙散人可否让让一让,好叫诸位知晓秦柯鬼域所见?”
迟槿方才强装的镇定几乎在一瞬间被那三生镜所击垮。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你如何保证你那三生镜不是假的?”
钊离无所谓道:“是真是假,寻几人一探便知。”
“如此,在下愿意一试。”楚洵走上前来,“三生镜暗藏天机,在下只看此生过往,不看前生后世。”
钊离道:“道友请。”
楚洵便御剑来至半空。镜中走马观花般走过了楚洵的一生。半晌,楚洵从半空落下。对着迟槿摇了摇头,道:“前辈,此物是为三生镜不错。”
他之后,又有几人上前试探,均表示此镜是为三生镜无误。
正道不乏心思龌龊之人,不少人暗地里做过一些有违道义的勾当。敢当着各仙门世家之面验证过往之人,均是当世坦荡率性之人,是以无人再出面质疑三生镜之真假。
当第五个人确认之后,钊离再次看向迟槿:“画仙散人,您若还不相信,可自去镜前一照。”
迟槿握拳,正想着推辞的办法,却听戚施道:“你们自去试吧。”
说罢,把迟槿往旁边一揽,做了个请的手势。
迟槿心慌,传音道:“你作甚?他分明有备而来!定是在镜内做了手脚,放任下去定会对你不利!”
“我晓得,师兄。”他叹一声,“可全天下人的眼睛都在看着,如何拒绝?”
“那便要牺牲你么?!”
心中不平,迟槿欲要阻止那三生镜在秦柯面前停下,却见一直立在台下的迟问笙跳上来,刚巧挡在迟家与秦柯之间,对迟槿传音道:“你要为了一个外人丢进迟家脸面吗?”
“他并非外人。”迟槿回道,“他是戚施,吾之师弟。”
迟问笙冷笑一声,道:“他是不是外人,你一看便知。”
言谈之下,竟是对钊离所说确信无误。
这时,三生镜已经停在秦柯面前。
镜面泛起条条水纹,待水纹散去,便是秦柯短暂的一生。
从他出生,到他在外读书,再到偶遇染墨,最后便是救下沧月挟恩图报,令其一招屠尽鬼镇千余镇民。
迟槿的心凉了。
生前事都毫无问题,那便是身后事。
秦柯被压入鬼域后,便开始戴上迟槿的面具。相比于迟槿的冷脸,台下众人却是正欲睁大眼睛细看。
秦柯扮作迟槿一事在人世不算秘密。众人心道,看不得迟槿谄媚一面,看一看冒牌货勾人时候的情景也是不错。
当此时,却见画面突然一片昏暗,戚施戴着面具,看不清表情如何,但声音之寒却叫人直接就地打了个冷战。他道:“诸位即是要看我是否屠诛鬼兵一事,直接跳至十年后便是,何必多此一举?”
钊离微微低头致歉,戚施却趁他不备一脚踢飞三生镜,随后反手一掌,便将秦柯打得魂飞魄散。
钊离头未抬,却是抬起嘴角冷笑一声。等他再抬头时候,嘴角笑容已然不见,整个人一副大义凛然做派。
“阁下不但当众掀飞三生镜,还杀了秦柯叫我等死无对证,可是心虚了?”
台下附和声此起彼伏,皆是对戚施的怀疑。
钊离在这一面倒的质疑声中,道:“若道友清白无误,不若自己在镜前照上一照。若是三生镜中,你未曾杀我城内一万鬼兵,在下自当以死谢罪。”
他说话时候,迟槿一直垂眸。直到此刻,他才抬眼看向迟问笙:“三叔,你为何要如此?”
当着众人之面揭露秦柯利用他之面容以色侍人的过往,无异于在仙门世家面前给他难堪。为换戚施清白,他本欲生生忍受住众人探寻视线,却是戚施先看不过去,替他踢了那三生镜。
迟问笙想摸摸他的头,却被迟槿躲了过去。他手顿了顿,道:“我只想叫你认清此人真面目。戚施若是当真问心无愧,往三生镜前一站便是。”
迟槿冷笑一声,不做回答。
迟问笙应当再清楚不过,戚施不可能站出去。他的魔修身份叫他不可能站出去。而他若不站出去,便是入了钊离的局,变相的担上了那莫须有的罪名。
不会有人相信他是清白的。照是错,不照也是错,反正横竖都是戚施的不是。
“我知你与他感情深厚,但凡事须以大局为重。”迟问笙传音,苦口婆心,“他早已入魔,神志不清,再不是十年前的戚施。昨日他可为获得入鬼道所需怨气,不惜将秦柯与沧月现状告知鬼镇冤魂,令归尘、连城二寺耗费数年的超度净化一夕间土崩瓦解。明日便会登魔途杀仙道百家,为其所练魔功血祭天下。”
“即便你所言是真。但他过往所做皆是为我,我须得承担半数责任。何况鬼镇镇民也有权知晓害他姓名之人现状,算不得过分。至于明日之说,纯属无稽之谈。”
“若我所说,正是从三生镜上看到的,你待如何?”迟问笙凝视迟槿因惊愕而收缩的瞳孔,传音道:“他若继续活着,迟早会是为祸天下的魔头。为天下,为苍生,戚施必死。”
说罢,不由分说,提剑刺向戚施。
迟槿修为差迟问笙些,到底晚了一步,眼睁睁看着长剑没入戚施胸口,再穿胸而出。
迟槿惊骇之下欲要上前扶住戚施,却听他猛地在他识海中道:“师兄莫动!”迟槿生生顿住,眼睛除了那洞穿戚施前胸的剑,再无其他。
迟问笙这一招出其不意,所有人都震惊了。就连迟问笙也有些不可思议,声音竟有些发抖:“你为何不躲?”
戚施却握住剑身,一点点将没入胸口的剑整个抽出。剑尖带出成股血流源源不断从伤口流出,喷洒了一地。
由于失血过多,戚施面具下的嘴唇惨白无比。他退后两步,强撑着单膝跪地,对迟问笙郑重磕了三个重重的响头。每磕一下,台面便凹陷一分,足见力道之重。
“弟子戚施,最后一次拜见师父。徒儿不肖,入得魔途,愧对师父教养,今日便与师父割袍断义。”
嗤啦一声,黑色袍脚飞入空中后颓然落下。戚施抬头,望着迟问笙双眼,一字一顿,“愿师父仙途顺遂,早登大道。”
说罢,周身魔气倾巢而出。众仙家欲齐齐出手时候,台上魔气散去,戚施自后扣住了迟槿的脖颈,在他耳边低声道:“师兄,可愿随我走一趟。”
迟槿看一眼怔在原地的迟问笙,悄声回一句:“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