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小厮
迟槿记不得往事, 连自己的名字都是戚桓告知的。脑子里空荡荡的,不知该去望何处, 对未来总有些迷惘。
但毕竟是客。客人总没有一直赖在主人家不走的道理。
于是身体养得差不多之后, 迟槿便要辞行。
“你要走?走去哪里?”戚桓坐在院中石桌下, 放下手中酒壶,抬眼扫了立于他面前三步远处的迟槿,“你肉身与魂魄融合没多久, 身子还未大好。就这么出去,万一遇到什么山匪流寇, 岂不是白白浪费了我救你时候撒出的天材地宝?”
“多谢恩人。但我毕竟是客, 没道理一直赖在恩人家。”迟槿抱拳道谢, “还望恩人告知我家中情况, 在下定当铭记恩人救命之恩,倾囊回报。”
戚桓却摇了摇头,“你叫我告诉你家中情况?但若我告诉你, 你家人早已不在,你该如何?”
迟槿提出离开前,私下料想过自身各种可能情况。其中便包括一条——他也许已经无家可归。
虽然事先做了准备, 但真的知道家人不在时候,还是有些难过。他垂眸, 面色有些黯然:“总归是有办法的。”
戚桓嘴角微弯, 眼中却无甚笑意:“办法?你能有什么办法?你如今半点修为也无, 根本无法保全自己。又不识凡世规矩理法, 哪怕是做个客栈账房都无人会要。这样的你出了这门之后, 又如何养的活自己?”
迟槿恭敬道:“我手脚俱在,可以做些小工,应当不至于饿死街头。”
戚桓看向迟槿的手。那手漂亮极了,五指白皙修长,没有一丝伤痕和茧子,一看便是精养出来的少爷。这样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世家嫡子,要出去做小工?
戚桓遂摇了摇头,接过话头:“哪里做工也是做。既如此,你便留下做我的小厮吧。趁闲余时间,我还可教你练气之法,重拾仙途。哪日自保无忧,再离开不迟。”
迟槿有些迟疑,“可恩人已经为我做了许多,怎好再劳烦恩人?”
“就这样吧。”戚桓打断他,“无事便下去吧。”
迟槿不好再推辞,却没有立刻退下,“敢问恩人,为何要救我?”
他虽忘记了许多,但潜意识里却知道,分离魂魄一事必定十分艰难。而秦柯似乎曾经将他的魂魄吞吃了干净,这种情况下,将他的魂魄碎片一点一点分离出去更是难上加难。
既然如此,为何戚桓还要救他?
戚桓笑。他心血来潮,便想逗他一逗。
“你真想知道?”
迟槿点了点头。
戚桓朝迟槿招了招手,“那便过来些。”
迟槿未加犹豫,走进戚桓。
距离对方一步之遥时候,戚桓仰头,金色的眼睛似乎比太阳还要耀眼,“你亲我一下,我便告诉你。”
迟槿没想到对方会提这样一个条件,一时睁大了眼。
戚桓却在此时点了点自己的唇,“亲这里。”
迟槿没亲上去。
他谎称有事,跑了,离开时的脚步有些匆忙,似是落荒而逃。
戚桓一直盯着他的背影。直到对方跑出视线之外,从扣了扣桌子,自言自语:“却没想到,旁人追捧的迟画仙竟是个羞的。”
那日之后,迟槿便做起了戚桓的小厮。
戚桓的住处与其说是院落,不如说是宫殿,四处透露着奢靡意味。
然,这样一处宫殿,却是位于高山之巅,仿佛与世隔绝般。
有几次,他爬到院内最高的房顶,向四周望去。周边云山云海,山脉连绵起伏,仿佛没有尽头。
从迟槿醒来那天起,便围在殿内看到过戚桓以外的任何人。莫说贴身小厮,连扫撒奴仆都是没有的。
迟槿虽担了小厮的身份,每日却依旧很闲。因为戚桓拒绝了他为对方更衣洗漱的要求,要他自己找些事做。
毕竟这么大一处宫殿,总能找些事做。
起初,迟槿曾想去打扫宫殿。
奈何每个屋子都翻遍了,都寻不到一把扫帚。除此之外,殿内各个房间可说是一尘不染,根本无需他打扫。
偶尔在院里看见落叶,准备去收拾。结果才走到落叶前,那落叶便化作齑粉,随风散了。
迟槿便放弃了打扫的念头,想要替戚桓端茶倒水。
他提出来后,戚桓并没有第一时间拒绝,而是给了他一套茶具,叫他帮忙泡茶。
然后理所当然的,迟槿不会。
好好的茶叶——迟槿叫不出是什么茶,但直觉那是好茶——被他泡的满是苦味,难喝极了。
戚桓见了,也只是笑咪咪的望着他,仿佛看好戏一样,却并没有指责他。
迟槿有些尴尬,手脚都不值该放在何处。
对面戚桓看够了他的窘态,才施施然挥手,重新换了一副茶具,自己上。
不多时,一壶茶水便煮好了。
迟槿只闻那四溢的香气,便知比他泡的要好上太多,一时间更加无地自容了。
戚桓却似乎看不到迟槿的不自在,为他倒一杯茶,笑道:“尝一尝。”
迟槿便端起茶杯,小小抿了一口。
入口微甜,茶香四溢。比之他方才泡的,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于是乎,迟槿皱起了眉。
戚桓见了,问道:“怎么,不好喝?”
迟槿放下茶杯,摇了摇头:“只是觉得自己太过无用,什么都帮不上。”
戚桓闻言,指节在桌上敲了三敲,作沉思状。
当、当、当。
许久,才道:“如此,你便如最初想的那般,服侍我更衣洗漱吧。”
那日之后,迟槿便开始服侍戚桓更衣洗漱。
最开始工作前一天,迟槿是有些期待的。
他在戚桓这里白吃白喝许久,总觉心中过不去。迫切的想要向对方证明,他其实也是很有用的。
为此,工作第一日,迟槿专门起了个大早。从后山取了温泉水,笑跑到戚桓院落,站在他门前等候。
才站稳没几息功夫,门自内打开,“进来吧。”
迟槿应声进去,第一眼便看到了坐在床上,头发披散,衣衫大开,露出精装上半身的戚桓——简直是好看极了的。
心跳没由来加速,迟槿垂眸,将热水盆放好,走到床前蹲下,为戚桓穿鞋。
他应当是第一次做这种事,迟槿心里想着,很快又为他穿上另外一只鞋。然后取了一旁的红色外衫,为戚桓换上。一丝不苟的为他抚平领口褶皱,再低头为人系上腰带。
表情从头到尾都未曾改变,严肃认真的过分了。
戚桓看着看着,忽然低头凑上去,唇状若不经意的擦过迟槿的侧脸,在他耳边道:“还习惯吗?若是不愿做,歇着便是,总归不差你一口吃食。”
侧脸上仍残留着戚桓双唇的柔软触感,耳边是他带着热气的呼吸。迟槿一时有些怔,微微别过头去,低声道:“习惯的,多谢恩人。”
戚桓嘴角微微挑起,复又站直身体,“莫再叫我恩人了。”
迟槿退后一步,“那我该如何称呼您?”
“十七,你可唤我十七。”
迟槿总觉得这称呼太过随意,但对上戚桓那双眼,便将疑问吞到肚里,回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