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雾隐山
三生镜的碎片是戚施险胜后, 无意间从胸前掉落的。
戚施重伤，没功夫去捡。他准备用剩下的功力做一个鬼城城主该做的事，收了沉泷的魂魄, 带入鬼域。
变故就是在抽取他魂魄时候发生的。
空中无端出现一面影像, 放映的正是沉泷的生平。
戚施无心去看, 准备早早收了, 好带着迟槿离开。他现在八尾之身, 又受了重伤, 如果再有什么人出现找他师兄的麻烦，他害怕保不了他。
“等等。”迟槿却出声打断了他, “等一等, 看下去。”
他扶住戚施，一面为他输送灵气, 一面盯着屏幕：“我总觉得，我该看下去。”
戚施惯不会反驳他的师兄的，便道：“好。”
说完便顺从的靠近了身后迟槿的怀里。
原本安安分分的沉泷在听了这句话之后, 忽然躁动起来，不住挣扎, 空中的影像便模糊起来。人之过往本就不是随便一个人就能看的, 即便有三生镜在手一时一样，须得本人自愿才可。
之所以三生镜碎片上会映出沉泷的过往，不过是因为在死前那一刻, 沉泷在追忆往昔而已。但他生前毕竟是一方大能, 若他不愿, 即便是他死后，也是可以反抗一二的。
但戚施毕竟不是旁人，即便因为损失一尾，功力下降许多，他仍是九城共主的鬼主。即便这个所谓的九城共主的鬼主戚施多半闲散在家，真正处理职务的，仍是鬼城原本的城主，但戚施该有的权限却是一个不少。
至少，看一个人的过往还是可以的。
于是他轻而易举的制止了预备反抗的沉泷，将他封印在锁魂珠中，继续查看他的生平。
“师兄怎么想起来看着人的过往了？”
戚施虽然照着迟槿的话做了，却不代表他理解对方的原因。毕竟他的师兄不像是会对一个魔修感兴趣的人。
他半开玩笑道，“这厮毕竟是魔界三殿之一的合欢殿殿主，过往必定做了不少龌龊事，当心污了师兄的眼。”
迟槿却是目不转睛的盯着面前的影像，“我总觉得，也许我之前都搞错了一件事。”
戚施疑惑：“什么事？”
迟槿没有回答，他指着沉泷的过往，道：“我亦不知，且先看看吧。”
戚施不再打扰，同迟槿一起看了起来。
当前画面里有两个人。其中一个同迟槿有十分分相像，正是许多年前的迟千尘。另一个则是沉泷。但彼时的迟千尘还不叫迟千尘，他名字只有两个——千尘。
沉泷唇红齿白，额间一枚朱砂痣，卷曲的头发垂至脚踝，端的是美艳非常。表情却似乎在冰水里泡过，无端的冷。
此刻他满脸森寒的看着跟在身后的迟千尘：“道魔不两立，你到底要跟我到何时？”
迟千尘却是笑得双眼眯成了一道缝，“这天下道法虽各有不同，却都为求长生。如此，道魔也可谓是殊途同归，我又怎么和道友你不两立了。何况这路这么宽，道友能走这条路，为何我走不得？”
沉泷遂往旁边退一步，指着路的前方，气到：“好，那你继续走。我欲在此歇息。”
迟千尘拍了下头：“哎呀，正巧本道也累了，兄台不介意的话，咱们一起讨论道法如何？”
沉泷气得眼都红了：“你！”
迟千尘折扇摊开，道：“嗯？”
这时候，戚施皱眉道：“这扇子似乎在哪见过。”
迟槿答道：“鬼市初见染墨那回，他拿的，便是这扇子。”
正是因为无意间瞥到别在迟千尘腰间的扇子，迟槿才发觉什么东西不对，准备查看沉泷过往。
眼前画面一幕幕变幻。
迟千尘的表情比现在丰富许多，脸皮也厚上许多，总是能够面不改色的应对冷淡的沉泷，却每每都会在沉泷遭遇危险之际，挺身而出。
迟槿的心沉了下来——这和迟千尘在幻境里展现给他看的，不一样。
画面接着转换，沉泷和迟千尘在一起过了许多年。然后，理所当然的，迟千尘和沉泷在一起了。
然而迟千尘的这一做法遭到了雾隐山所有人的反对。
对，是雾隐山，并非现今的江北迟家。
那时的迟千尘，乃是隐世门派雾隐山首徒。那时候，修真界还没有一个迟家。而沉泷的身份则更耐人寻味。那时的他并非魔界合欢殿殿主，而是魔界魔尊。
但也许是迟千尘太坚决，又也许是他太傻，他把所有的反驳声音都一一摆平，最后牵着沉泷的手，进了雾隐山结界。
进山前一晚，迟千尘似乎极其兴奋。他同沉泷说了许多，许许多多。
“小泷儿，我师父长得可漂亮了，比那什么修真界第一美女漂亮多啦。她时长挂在嘴边的话就是，‘你有老娘我这么漂亮的人当师父，将来注定找不到媳妇，谁叫再没人能比本仙女漂亮’。后来我把你的画像给她看时候，她气得接连服了三颗养颜单。哈哈哈哈……”
“小泷儿，我三师叔他是个胖子，老胖了。哎呀，当真是比门都胖。我房间的门被他挤破了十好几回。你说他一修道之人，为何要吃那么多啊？再者，就算吃的多了，也不是瘦不下来，为何要这么胖着啊？”
“小泷儿，我小师弟你知道吗？是我从极北雪山里带回来的狐狸。那狐狸是九尾白狐的生的，偏偏长了一身火红的皮毛。九尾属火，他爹怕他在雪山熬不过去，就把他儿子丢给我管了。哎呀，你不知道，他多可爱。”
“小泷儿，我小师叔，就是那个传说中的冷面罗刹。事实上，小师叔他根本一点都不冷，更不像罗刹。他是个特别好的人啊，他就是长得凶，其实最好说话啦。我小师弟刚到雾隐山哪会儿，还曾被他吓哭了，缩在为我怀里不敢抬头。可没几天，就敢在他头顶流口水了。而且他是第一个同意我跟你在意起的人，还帮我同其他人说话，倒时你我一定要好好谢谢他。”
“还有我师叔祖，他是雾隐山年纪最大的人。但他长不大，真的长不大。噗……面貌七八岁大小，个子还不到我腰高。听说是被什么厉害的人给诅咒了，所以每次出门都被人当小孩儿，有次还被认成是我的儿子啊哈哈哈哈……”
“还有我……”
迟千尘兴奋地说了一夜。这些话他以前也对沉泷说过，只不过说的断断续续。这一晚，是他第一次将雾隐山所有人都提到了，因为兴奋，竟然彻夜未眠。
沉泷素来少话，只是那晚格外的少，竟连一句话也没有说。直到第二日清晨，天边露出鱼肚白，他才从床上坐起来，道：“该走了。”
而这一走，就是一条血路。
雾隐山，除了迟千尘以外的所有人，被从天而降的魔军，屠杀殆尽。
直到这时，迟千尘才终于想起他师父说的一句话：“情这东西，当真不是什么好东西。”
在魔界大军撤走后，迟千尘跪在满室血泊里，喃喃道：“情这东西，当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目无焦距的抬头，望着面前的沉泷，“为什么不连我一起杀了呢？”
他忽然吼了起来，声嘶力竭：“为什么不连我一起杀了呢？！！”
沉泷没有理他，他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我喜欢看人痛苦。”他第一次笑了出来，“你活着，不是比死了更痛苦吗？”
迟槿还欲再看下去，画面却忽然消失了。
戚施在同一时间吐出一口血。迟槿连忙探他脉门，戚施却摆摆手，“师兄放心，我无事。只是沉泷他自爆神魂了，索性最后一刻叫我拦住。虽魂魄未散，但记忆却有很大可能为此缺失，需要事后拼凑连贯。你还要继续看下去吗，师兄？”
迟槿点了点头：“我想继续看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