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四十八章
感受着熟悉的气息和温度, 立香努力克服不适，张了张嘴
“医生？”
她以为自己说的很大声, 实际却只跟蚊子嗡嗡似的。如果不是因为四周足够安静，就算是这样贴着她的人都可能听不清。
“嗯。”有谁温柔的回应道。
“还很难受么？”青年低垂着眼脸，修长而优美的手指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稍稍动了动位置, 让坐在自己大腿上的少女侧靠在自己怀里, “抱歉，只是神术造成的影响……无法用常规方法来缓解。”
既非药物所能治疗的病症，也非神术或者魔术可以解除的‘现象’。
神术直接入了口, 虽然立香身上有种种加护及时将之排斥了出去, 然而加护同神术对抗的冲击对普通人来说还是太强烈了些。
“好像好点了又好像没有……”
头晕目眩的靠着青年的少女有气无力的哼哼着。她偏了偏头, 鼻子也贴到了青年身上。他身上有让她感觉熟悉的气味, 闻着熟悉的气味会让她觉得好像变得好一些了——这种好像刚刚吃完饭就在云霄飞车上转了三十圈的感觉。
头和肠胃都在造反就连听东西都觉得好像隔了层什么似的, 如果不是她跟医生靠的这么近，恐怕都听不清他说了什么。
才回了一句话, 立香就又觉得身体里一阵翻江倒海。于是她闭上眼睛, 自认为用力的把脸整个埋进了青年的怀里, 不再说话。
然而立香的用力, 在青年感觉来只是轻轻地蹭了蹭。少女紧皱着眉头，衣服松松垮垮的盖在身上。露出纤细的脖颈并锁骨，在月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脆弱。于是他就着她的姿势, 轻手轻脚的帮她挪了挪, 让她能达到原本的目的。一只手揽着她的腰, 一只手有规律的轻轻拍抚着她的背。
房间中再次陷入沉寂。月光从没有遮挡的窗外倾泻而入，给相拥的两人披上了朦胧的薄纱。少女的脸埋在青年的怀里看不清表情，只有紧皱的眉和煞白的脸色表现出了她隐忍的痛苦。皮肤白皙的青年用温和而专注的眼神凝视着怀中的少女。仿佛她就是他眼中的一切。然而他的表情却是与之不同的冷漠，在本就冰冷的月光的照耀下，甚至有着机器一般冰冷的质感。
他就这样抱着她，安抚的拍着少女的手一直不曾停下，似乎能持续到地老天荒。
然而没过多久，一阵莹莹的蓝色光芒就伴随着熟悉的女声跳了出来：
“终于联系上了——你们之前做了什么？怎么立香的数据有一瞬间的模糊？”
达·芬奇的通讯猛地跳了出来。刚刚她突然看到立香的数据有了一瞬间的模糊，吓得她赶忙跟这边联系，但却怎么也联系不上。就在她开始怀疑是不是一起出了问题的时候，疯狂重拨的通讯终于接通了。
荧幕那边的美貌女子整个人向前倾斜着，就好像要从投影中冲出来一样。因此一眼就看到了正坐在窗边床上的白肤青年，还有有气无力瘫靠在他怀里的橙发少女。
“罗马尼你？不对，立香这是怎么了？很难过的样子？”
看着少女眼角还带星星点点的泪光，紧紧抓着青年衣袖趴俯在他怀里的样子，达·芬奇连平日的笑脸都差点没绷住。
“嘘。”他抬起手抵在嘴唇前，示意对方降低分贝。
“……一时疏忽，让她直接接触到了神术。”罗马尼·阿基曼对自己的前同事解释了事情大致的来龙去脉。
“虽然立香不会受到这种程度的神术的侵蚀，但是排斥反应却很大。”根据安娜的反应，干呕，头晕，反反复复持续了小半个小时，之后虽然没再有明显的反应，但人却一直皱着眉头，醒不过来。
就算在回答达·芬奇的问题时，他没有把她放回床上，就着这个姿势让她继续靠在自己身上。回答达·芬奇的问题的同时，手上一下下安抚的抚摸着少女背脊的动作也没有停下。
一下接一下，无比珍惜的触碰着怀中的少女。
见她因为不适而沁出的生理性泪水要从眼角滑落，青年连忙伸出手指将它轻轻擦去。
“所以刚刚不能通讯，是因为你把笼罩在神殿的魔力都撤了？”达·芬奇想到了刚刚发生的通讯失败的事情。
因为两边有断层，时间流速也不一样。他们那边下午发生的事情，对自己这边来说也就是几分钟前的事情。
“嗯。”
因为其他英灵已经进入警戒状态了，这层主要用来防护的魔力结界撤掉一会儿也没关系。虽然理论上魔力结界的存在并不会对立香造成什么影响了，但毕竟也是可能会影响的因素，撤了也无妨。
“对了，数据应该有更新了吧？我设置了自动传输，现在你那边应该收到了。”
“我看看……啊，收到了。咦？很多新数据啊。发生了什么？”
短短几天，是怎么收集到这么多数据的？
达·芬奇心里疑惑着，手上却已经忙碌了起来。
“有了这么多新数据，应该很快就能把两边对起来了。恭喜啊，这样一来你们很快就能回归热闹的现代文明了~”
“这次的数据也格外……等等。”达·芬奇那计算完美的笑脸出现了变化，“这数据，怎么基本都是刚刚发生的？”
“刚刚中断通讯的那段时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或许不清楚那边究竟发生了什么，出于对这位前同事的信任也一直没有问过。但数据不会骗人。
短时间数据出现这么清晰的纹理，一定是发生了足够大的事情才对。
她同罗马尼一直在对接的数据，其原理就同立香利用框体进行灵子转移时的‘存在证明’一样。以数据的形式来证明存在。
立香这次被牵连过去的地方，并非是那个一直延续到今天的过去。那是发生在过去的，无数种可能性的中的一种。
要说的话，更接近于平行空间。
想让立香回来的话，就要在两个世界之间打开一个通道，让她可以通过灵子转移的方法再钻回来。为了能够准确的建立这个通道，就需要立香所在的世界中有足够显眼的，可以被他们确认捕捉的数据当支柱。这样通道才不会建歪。
“刚巧发生了一些事情嘛。”
恢复了罗马尼·阿基曼容貌的青年露出了无害的笑容。只可惜他的双手都忙着照顾怀里的少女，而无法做出以前那招牌一样的抓后脑勺的憨厚动作。
“你……”联想到先前同吉尔伽美什王还有梅林的对话，再想到他过去之后的行为和这些数据，莱昂纳多·达·芬奇，突然有了一个毛骨悚然的猜想，“难不成，这些都是你计划好的？”
从用魔术建立城池，到召唤英灵过去，再到获取数据……
因为无论是所罗门王的力量，还是同立香签订了契约的英灵们的力量，迦勒底都是有记录的。因此如果是由她们的力量产生的数据，确实会更容易观测到。
但要能造成这么大的数据……几乎等同于人类英灵的宝具的水平了——不，那边并没有谁使用过宝具的记录。
那么这么大的数据量，到底是哪里来的？
“所以你让立香召唤伊什塔尔，又帮着她召唤了埃列什基伽勒……”还有后来其他女神系的英灵们……
原本是女神的她们就算以凭依模式降临，始终也拥有超越人类英灵的力量。再加上神明本身拥有的权能……在神代还没结束的时期确实是最佳召唤对象。
就好像在无人的荒岛上画SOS。同样是SOS，自然是（力量）越大越容易被发现。
面对达·芬奇近乎质问的口吻，罗马尼·阿基曼既没有认同，也没有否认，他只是带着那温和的微笑，听着达·芬奇联系先前打听到的消息和获得的数据，得出了这个最终的结论。
其实他并不意外莱昂纳多能推导出这个结果，毕竟他的行为就算再怎么无迹可寻，也绝瞒不过同样是王，同样拥有千里眼的吉尔伽美什，还有那个以偷窥人类为乐趣的半梦魇的。
被这两人发现的话，那么莱昂纳多知道也就是迟早的事情了——毕竟那两人并没有给自己的行为保密的义务。
当然也不是完全不会——在自己有需要的时候也许会有‘帮助隐瞒’这样的结果。
所谓的冠位Caster，大抵来说就是这样的一种存在吧。
梅林说过自己讨厌冠位Caster，其实他也无法对这样的存在说一句‘喜欢’。就是因为自己也是这一类，才特别有此感悟。
“所以这么短的时间里产生了这么多的数据，又没有使用宝具的记录……果然是那个么？”达·芬奇冷静了下来，脑内的分析也变得越来越快，“女神的权能。”
“你利用了伊什塔尔和埃列什基伽勒的权能？你做了什么？”
这么大的波动，可不是一个城里长点蔬菜水果会出现的。
至少也得是能影响几千……甚至更多人的权能。
“……”
青年还是没有直接给出答案，就如同曾经他们还是同事的时候，他面对不想骗她却又不想说明的事情时一样。
只不过比起那个时候，他现在的表情要更加温和……不知道是立香的影响，还是他确实变得更人性化了。
达·芬奇没有再问下去，干脆利落的收了通讯。
她怕再继续下去会吵醒还很难过的立香，也怕自己想要跑过那边去锤爆罗马尼的狗头。
真是的，净会给人找麻烦。
“所以，这就是你们一直没告诉我的内情？”挂断通信后，她转头看向被她摁在这里干活的梅林。
“大概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这难道不是件大事么？”
“说不上大事吧——你想啊，作为一个王，建立一座城池，建立自己的底盘，收拢可利用的人才，不是很正常的事情么？”梅林眨了眨眼，他是真的不认为‘建了一座小小的城池’是什么大事——当然，作用巴比伦宝库的吉尔伽美什王来说也是如此。
其他的事情也差不多啦。
“……”你们这些冠位Caster真是够了。
这边结束了通话之后，立香迷迷糊糊的又醒了过来。也许是缓过来了，她现在觉得舒服多了，虽然还是晕晕乎乎的，但姑且是可以接受的范围内了。
“医生……？”
“嗯？”
“刚刚是不是有谁在说话？”
半梦半醒的时候她好像感觉到医生的胸腔微微振动，似乎在跟谁说话。
“嗯，莱昂纳多来的联系，有了数据的更新，应该可以找到回去的方法了。”也许是因为四周太安静了，也许是因为自己终于从痛苦中解脱了，立香觉得此时医生的声音格外的好听。
“说起来，你变回医生的样子啦？”
嗯，这个样子所有数值最接近人类，你会觉得舒服点——而且这个样子你也更熟系吧？
更加熟悉，也就更容易放松。
虽然她对所罗门王的姿态没有排斥，但罗马尼·阿基曼的存在才是她更想要的吧。
“这样啊。”
于是她抬起终于有点力气的手臂，稍微用了点劲揽住了青年的腰。
“医生……你腰意外的很细诶。”而且还挺有肌肉的？并不是软绵绵的触感。
“这是精壮啦！”他下意识的就要去抓立香的手，却反被少女握住了手掌。
少女的手柔软微凉，并没有像豆腐那样嫩滑的触感，甚至还能摸到茧子的痕迹，但无论是同自己相比纤细的关节还是那微微粗糙的薄茧，都让他觉得无处不好。
他甚至偷偷的，不着痕迹的捏了两下。
明明是每个人都会有的身体部位。明明她身体的每一个数值自己都可以倒背如流。
但只要是立香一部分，就是格外的吸引自己。
“不过手比我大好多。”少女把自己的手同被自己捉回来的青年的手贴到了一起，无论是大小还是长度，都有一截的差距。
是因为性别呢，还是因为人种呢。
“之前医生都带着手套，所以没有注意到呢。”
医生的手暖暖的，又很好看。
感觉过去的一年里，虽然收获了许多，但自己也错过了很多细节呢……
“明明只是医生……”
她咕哝了一句，然后微微合拢手指，同他十指交叠松松的握在一起。
“怎么了？”因为她的声音太轻了，青年没能听清，只是隐约听到了一声‘医生’，于是他低下头，脸几乎贴在了少女的头顶。只是怀里的少女，这次却没再回应他。
“……立香？”睡着了啊。
虽然心里明白这个时候睡着了更有助于她的恢复。但青年的心底还是不由得有了几分遗憾。
其实以所罗门的姿态现世的这段时间他也思考了很多事情——当然怎么让立香平安的回去也是内容之一，不过最多的还是他自己的事情。
关于罗马尼·阿基曼的自己，也关于所罗门王的自己。
时至今日，他仍然认为自己同所罗门王是截然不同的存在。
当然不可否认的，他现在的灵基是属于所罗门王的。
但他们除了有着同样的记忆，有着类似的思维方式之外，遇到的风景还有走过的路，都截然不同。
作为罗马尼·阿基曼这个纯粹的人类的时候时获得的一切，都是属于他的。
无论是怎样的情绪，喜悦还是悲痛，都是属于罗马尼·阿基曼的。从时间神殿以英灵的姿态回来之后，他也一直以罗马尼·阿基曼姿态陪伴在她的身边。也许一开始更多的是因为‘立香想要的是这个他’这样的理由才维持了下来，到了后来，更多的还是他主动的维持了这个状态，哪怕不再是纯粹的人类。他也自欺欺人一般的把数值全都压到了跟人类的范畴中，假装自己仍然是原本那个普通的人类——现在想想，也许是他隐隐在惧怕‘回到所罗门’的状态吧。
‘魔术王’所罗门，有着全知全能的千里眼的冠位caster。在魔术这一领域，几乎无人能出其右。
同作为人类的罗马尼·阿基曼有着截然不同的考量和看待事物的角度。越是作为人类生活，就越是恐惧回归那种状态。因为他并不能肯定，当这些都产生了变化的时候，他现在所拥有的一切，是否也会因此而产生变化。
‘罗马尼·阿基曼’所珍视之物，会不会因此而褪色，最终如同其他曾经作为所罗门所见证的事物一般，变得冷漠，寻常。
那些都是会令他欣喜、令他珍视之物，还有此刻在他怀中沉沉睡去的少女。他无法接受这位有如他作为人的全部存在意义的少女在自己心底的份量因此而减轻甚至抹去。
莱昂纳多曾经很多次嫌弃过他‘不够主动’，但如果他主动做了什么之后，自己却因为所罗门王的灵基的原因而失去了那些情感的话，那对接受了他那些情感的人来说，不是很残忍么？
对人类来说，自己的感情无法得到回应，是非常痛苦的事情吧。
作为所罗门王的时候，还有作为罗马尼·阿基曼的时候，他都见过类似的悲剧。感情好的时候好像连体人一样整天黏在一起，但可能过不了多久就会因为种种原因而分离甚至老死不相往来。
比起会因所罗门王的灵基变成这样，倒不如一直维持现在。
这是他先前得出的最终结论。
但是现在他发现了。如果只靠着罗马尼·阿基曼的力量，是无法守护面前这位少女的。
普通人的世界，并不像看起来那么普通。其中也蕴含着无数他们未曾发现的潜在力量和危险。一如这一次。
如果在现代的时候他能提前感应到有不寻常的魔力波动，那么立香根本不会像这样遭受到无妄之灾。
明明得到了能够站在她身边而不是只能在荧幕中看着她的机会，如果一直这样下去，一次又一次只能眼睁睁看着她遇到危险的话，自己迟早也会厌恶自己吧，甚至后悔吧。
只是因为自己的纠结而放弃能够保护她，陪在她身边的力量，那相当于本末倒置了。毕竟比起自己，他更想要看到这位少女健健康康的幸福生活下去。
***
“所以结论就是，他在这里一直使用所罗门的姿态的原因，是为了挖掘自己的内心么——如果无法接受所罗门王的灵基，他就不会迈出下一步之类的？”达·芬奇挑了挑眉，一边吃着美味的点心一边听着梅林讲八卦。
她要罢工一小时！明明只是个罗马尼还把自己瞒的团团转，她才不要给他鞠躬尽瘁呢。
反正左右也不差这一点时间了。
“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吧，毕竟对我们来说，人类是很脆弱的存在来着，无论是肉体还是感情。因此越是觉得珍惜，就越是不能靠的太近。”
“如果是那家伙的话确实……”为了不产生变化而不靠近之类的。
达·芬奇了然的点了点头。
虽然稍微过了点，但确实像是那家伙能做的出来的事情。
不知道如何是好，就先逃避再说。
“那么现在的结果呢？他是终于决定前进一步了么？还是说打算这一次之后就彻底缩回去？”
咔嚓了一口曲奇，有着美人外貌的达·芬奇好奇的看向笑眯眯的跟自己讲故事的青年。
“这个嘛……可能只有他自己知道了吧。”
“怎么到这个时候反而不说了？说起来，这还是你第一次正面提到他的情况吧？是什么让你改变主意说出来了？”
“啊哈哈哈……说的太细了不就没有神秘感了么？而且再说下去那个家伙搞不好就会发现了——至于原因嘛。”
他露出了一个异常灿烂的笑容。
“冠位Caster这样宛如青春期纯情少年一样的心境可是难得一遇哦，怎么能不分享一下呢。”
“……”
你们冠位Caster之间的友情真是塑料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