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秦商的没落
晚上,李喜早已回家,霍阳把张恬留在家里住下,与自己在侧房同睡,两人虽是年轻,却有一见如故的意思。
言谈中,霍阳才知道,张恬的家境属于中道败落,虽谈不上是什么贵族,至少祖辈也算是殷实的,自从商鞅变法以后,才发生命运的扭转。
“哦,你们家既然曾经是大户人家,那是怎么败落的呢?难道……”霍阳听了张恬的一番家境介绍,不由得产生了这一层兴趣来。
“哎,这点放心,我们张家世代可没有败家子,虽不是王公贵族,但也是书香门第,家教甚严”张恬说得很自在,按说,这都是家丑,可自己对家境败落却不以为然,相反还有些许自豪。
霍阳憋了憋嘴“我可没这么说,我说的是,为何变法会造成你家败落呢?”
“嗯……”张恬想了想“你知道今天早上,老师说的秦法吗?”
“记得”霍阳点点头“挺好的呀,方方面面都有,连吃喝拉撒都有规定,这样不必每天犯愁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
“对,可你回忆一遍,有没有发现有一个现象,就是什么都是村长做主,什么事都得向上报,什么东西都得上交。总而言之,就是我们都得围着村长转”
“嗯”霍阳想了想“好像是这么回事,但和你家境败落扯得上什么关系呢?”
“当然有关系”张恬点点头“村长围着县长转,县长围着贵族转,贵族围着大王转,还不一级级上去,都把全国的东西都控制死了”
“也挺好呀!”霍阳听着有些兴奋,以前可没谁说过这些国家经济模式,他也不懂什么是经济,但听这么一说,更加认同这种国家政策,要不然,自己家里怎么能富足起来。
“你们是挺好的,我们家就不一样了,就没得生意做了”
“哦,我明白了”霍阳笑了“原来你们家以前是做生意的,这个我父亲和哥哥都说过,我大秦变法以后,是重农抑商的”
“可不是吗?本来我们是做民间贸易的,家里世代都是士商,从来也就没想过种地,哎……”说到这里,张恬终于叹气起来“可是变法以后,生计来源就断了,还谈什么诗词歌赋呀”
张恬的这个叹气,并不仅仅是因为家境败落,而更多是对时代变迁的感叹。其实,张家是‘士’与‘商’兼顾的阶层,这种人群一旦庞大则是思想兴盛的现象。可一旦遏制,这种阶层也就迟早沦落,一是扼杀其思想是秦国集权的需要,二是限制民间贸易,则可以国家掌控集中资源,以面对战争和大型工程的需要。
“咦……”霍阳的鬼机灵眼睛转了一下,想到了啥“你们做不得商贸了,可以开商铺呀,卖点这,卖点那,不也是很好吗?”
张恬憋了憋嘴“我爷爷就是这么干的,要不是他这样做,我们家还不至于败得那么快。要是当初去多买点地,估计现在跟你家一样呢”
“哦,怎么说?你们当时卖的什么?”
“布匹和丝绸呀,当时都想着,人总是要穿衣的吧”
霍阳有些不明白了“对的呀,你爷爷这主意不错呀”
“不错什么呀!”张恬有些急了起来“别看你家富足,你去买件漂亮的袍子,到县城走一圈试试,准把你锁拿了”
“啊!这个不能吧?!”霍阳惊声叫了起来。
“你还今天文课得了表扬,这都不知道”张恬见霍阳是真不知道,也只好显得无奈“秦国变法以后,阶层等级分得很严,平民穿什么、仆人穿什么、贵族穿什么那都是有律法的,你要不是贵族,你穿个丝绸袍子到处走,一旦被人告发,你试试?”
“哦,这个我还真不知道,难怪没看娘和嫂子穿什么绫罗绸缎,听你这么一说,原来是这么回事”霍阳一直以为霍家世代勤俭,待人也宽厚,地里的活与仆人都是一起干,从来也没有刻意去分尊卑,自然也就不去羡慕什么好看衣服,可是他哪里知道‘谁家女子不爱美’的这个道理。
“可不是吗?”张恬继续说“你想想,变法以后,有钱都不敢穿太好,要看看自己什么身份,那我们这生意怎么做?”
“还有啊,秦国变法后,织布被国家控制,那么丝绸和布匹就得去国外买,可这个,才是造成我家败落的真正原因”
“难道说,别国不卖给你家,或者是秦国不允许你家出去买?”
“允许是允许,可每次去进货都需要有官方的符文,才能出关和进关,这兵荒马乱的,风险多大呀。辛辛苦苦进一趟货,生意又不好,本来就举步维艰了,可是……”
说到这里,张恬停了下来,眼晕开始有些发红,看来是回忆起最伤心的事了。
霍阳见到张恬的样子,顿生怜惜之情“是不是,你爷爷遇到了麻烦?”
“是的”张恬低声点点头“爷爷最后一次在楚国进货回归的路上,因为行贿没有到位,被诬陷为秦国间谍下了大狱,后来我们倾家荡产,才把爷爷救回了秦国,从此,哎……”
“竟然有这等事情!这个混蛋楚国!!”霍阳听到这里,义愤填膺“我们大秦,哪个官吏敢这么干,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是啊……”张恬说到这个,回味悠长“我们秦国是法治森严国家,只要行得正,符文从来都是照发,并不无端阻拦。可是齐国、楚国、魏国一个个贪墨腐朽,但他们民间商贸繁荣,又不得不去,然而每次去进货,都是层层关税盘剥,还要上下打点关系。”
“那为什么不去和赵国、燕国、韩国做生意呢?”
“你不知道,韩国国力太弱;燕国又太远不便;也就是赵国要懂道理一些,可是赵国跟秦国一样,这几十年也是忙于强国和变革,也没法跟他们做生意”
“哎……”霍阳也叹了口气来“看来变法之后,真是商人最遭殃”
“哎……”张恬听到霍阳也叹气,自己也就更加感触,真的有点那种生不逢时的感觉。
听到张恬的哀叹,霍阳一下顿悟,可不愿意自己新交的朋友这么伤心,马上宽慰道“还好,要是你家在那几个破国家,现在连地都没得种,你说是不?哈哈哈”
张恬勉强笑了下“是啊,你说的这个是,虽说变法让我们张家败落,可还不至于饿死,要是其他国家,估计早就家破人亡了”
霍阳继续哄道“我给你说哈,你给我一种感觉,特别好!”
“哦?”张恬瞪大眼睛,等着说下去。
“你,给我一种感觉,将来一定能做点大事,因为你很聪明”
“哈哈哈”张恬知道霍阳在安慰自己,也开心笑了起来“李喜也是很聪明的呀”
“不一样,李喜那个聪明跟你的聪明完全不是一回事”霍阳摆了摆手,继续说“反正,我不是故意说好听的,总觉得你身上有点什么,将来会做大事!”
“那就谢霍兄吉言了”张恬笑着作揖行礼,也认真看了看霍阳,说“其实,这话被你抢了去,我一开始看见你才觉得你是要干大事的,而不是我”
“哈哈哈”霍阳大声笑了起来,接着赶紧捂住嘴,怕影响他人,低声说“咱俩就别互相吹捧了,行不,赶紧睡觉吧”
“好好好,我起来吹灯”说着,张恬从榻上立起来把油灯吹灭。
不一会儿,传来了张恬的呼噜声,看来白天是真的累坏了。
霍阳却久久无法入睡,他一次次在回忆张恬的家境败落的过程,这是他人生第一次接触到战国整体局面,以及对百姓生活的影响。
虽说经贸一直是他最不关心的,但今晚,却是那么的铭心!那么的刻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