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疯子
这个李昭, 简直是疯了!
什么刺杀李元宗、为朝廷除害, 根本不是他举行这场宴会的目的。
李元宗固然可恶,但他不是李昭的目标,曹忠也不是,周家远在江州当一方霸主, 更不会碍他的眼……
从始至终, 李昭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所有威胁皇权的藩镇和权宦。
今晚皇甫宁旭设下的酒宴不是针对李元宗的鸿门宴,而是一场精心设计的大屠杀!
曹忠,李元宗, 那几十个跋扈的河东军将,包括酒宴的主人汴州刺史皇甫宁旭,其他李昭许以诸多好处请来的帮手, 还有那些等着李元宗死后占便宜的权臣……
有一个算一个,全都难逃一死。
想到自己差一点就要和李元宗那厮一起共赴黄泉, 周都督心底生寒,手脚一阵阵发凉。
这个计划不是临时想出来的,早在几个月之前, 不, 早在一年前,卢公在朝堂上和曹忠撕破脸皮, 南衙北司明争暗斗, 朝中大臣争相邀请各地藩镇入京开始, 李昭就已经埋下陷阱了!
那时候他才仅仅只有十三岁!
周都督甚至怀疑长安附近的贼寇□□很可能就是李昭故意纵容的, 还有宰相赵令嘉的死, 小皇帝的懦弱无用,朝中的乱象……一桩桩,一件件,看似没有联系,现在回头细想,这一年多年来发生的事情也许全都是陷阱!
这一切,只是为了引诱各地心怀不轨的野心家们,让他们利欲熏心,丧失理智。
在曹忠的淫威下苟延残喘、深宫里长大的少年郎,设下这场瞒天过海的棋局,将所有人全都囊括其中,皇帝,大臣,百姓,世家豪族,天下藩镇,还有整个李家江山,全都是他手中的棋子!
这个计划太大胆、太奇诡、太异想天开、太让人匪夷所思,其中哪一个环节出错都可能满盘皆输、一败涂地,而且绝对没有翻盘的可能,以至于从来没有人怀疑过。
每一派入京的地方势力都以为他们是来分一杯羹的,李元宗更是毫不掩饰他想赶小皇帝退位的意图……这些人个个兵强马壮,占地为王,自信能够在群雄逐鹿的乱世中施展一番拳脚,哪怕最后落败,也能风光个几十年。
谁能想到长年病弱、手中没有一兵一卒的少年雍王敢以一人之力和天下人为敌,以这样决绝狠辣、孤注一掷,近乎于同归于尽的方式来挽救李家业已破碎的河山?
他还是个孩子,在各大霸主眼中,杀死他比碾死一只蚂蚁还简单。
这个多次被曹忠当众讥笑欺侮、在幽禁监视中侥幸活到十四岁的少年,默默隐忍,联合一帮瞻前顾后、摇摆不定的文人,妄图蚍蜉撼树、力挽狂澜。
如果李昭失败了,那么史书中会留下一段让人啼笑皆非的故事,后人会一遍又一遍嘲笑李昭的天真愚蠢,用他的悲惨下场警示后人不要鲁莽行事。
但李昭这一次几乎要成功了。
周都督可以确信,李昭在长安这边设下埋伏的同时,肯定也在各地布置了天罗地网。
世道乱也有乱的好处,方便李昭浑水摸鱼,兵荒马乱,人心浮躁,正好方便掩盖他的布局。
他的计划应该只有他和他的心腹知情,连卢公也被蒙在鼓里,朝中文士都以为他们要刺杀的是李元宗,其他藩镇隔岸观火,等着渔翁得利,自然不会走漏消息。
最后所有人都成了李昭的猎物。
周都督能够理解李昭为什么兵出险招:这天下早就四分五裂,朝廷名存实亡,既然李家成了砧板上的肉,迟早要任人宰割,还不速索性豁出去,亲手挖掉脓毒,也许还能求得一线生机。
反正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命丧李元宗之手。
若长安的皇族真的被杀干净了,各方野心家没有顾忌,李元宗未必能如愿以偿,到那时,天下大乱,各方混战,说不定要乱个上百年才能重新恢复太平,你方斗罢我方上场,唯有笑到最后的那个人才能一统河山,开启另一个崭新朝代。
与其浑浑噩噩地等死,不如奋力一搏。
成功,李家江山还能延续几十年。
失败,那就把所下人拖下泥潭,为皇族子孙报仇。
越理解李昭,周都督越觉得齿冷——他不在江州,始终对朝廷抱有期望、希望小皇帝能够铲除奸宦重振朝纲的周刺史怎么可能守得住江州?
儿子不用说,什么事都听周刺史的。
大郎没主意,三郎没经过事,观音奴还那么小……
寒风夹着雪花扑在脸上,冷得入骨,周都督顾不上冷,接连甩出几个鞭花,催促兵卒赶路。
这几千江州兵是他带出来的精锐,也是最忠心于他的亲兵。
他不怕李昭在自己南下的路上设埋伏,就怕江州那头……
周都督脸色阴沉如水。
如果李昭真的对观音奴他们几个下手,他周麟就带兵杀回长安,当着李昭的面屠尽李家子孙!
三娘的死让周都督明白,一个人没了,那就是真的没了,上天入地,再找不到一个一模一样的人。
虽然有比她更漂亮的,更温顺的,更贤惠的,但终究不是她。
他不管什么江山社稷,谁动他的心肝宝贝,就让谁死无葬身之地!
裴望之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他看得出周都督脸上的惊愕悚然。
都督在后怕!
江州兵们也能感觉到都督话音里的沉重,知道事态紧急,不敢耽搁,拨转马头,箭一般飞驰进茫茫风雪中。
周都督没有回头。
在他身后不远处,雪夜下的帝都长安像每一个寻常的夜晚那样静静矗立,高大坚固的城墙如几条蛰伏的巨大游龙,威严肃穆,沉默地拱卫着入夜后依旧灯火通明的繁华都城。
此时,那场举世震惊、足以撼动天下局势的酒宴才刚刚拉开序幕。
……
鄂州。
一夜北风呼啸,仍然吹不散风中隐隐约约的欢快歌声,帐篷外火光影影绰绰,偶尔不知从哪个角落传来几声流里流气的窃笑。
后半夜,屏风后的呼吸声逐渐变得平缓。
帐篷外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几道鬼鬼祟祟的影子在傍晚阿青他们堆的雕塑旁停留了片刻,又迅疾分开。
他们都特意穿上软底靴鞋,蹑手蹑脚走路,动作很小心,并没有引起人们的注意。
帐篷里,盘腿而坐的卷发少年遽然睁开双眼,似黑暗中逡巡领地的兽类,深邃眼眸迸射出两道冷冽的寒光。
不等那几个人影靠近帐篷,埋伏已久的怀朗、阿青几人猛地扑出藏身之地,在人影反应过来准备拔刀之前按住他们,捆了手脚,丢到雪地里。
人影们剧烈挣扎,但嘴巴被塞住了,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只能继续徒劳地扭动,试图挣开绳索。
怀朗、阿青和几名护卫不轻不重踢了雪地上的人几脚,咧嘴一笑,燃起火把,扯下几个鬼祟之人脸上罩的黑布。
“哈!”
火光映出几张熟悉的脸孔。
怀朗自然认得对方,笑了声,转身回帐篷,隔着帐帘,压低声音道:“郞主,人抓住了。”
听到外面动静时,周嘉行已经站起身,闻言嗯了声,转到屏风后。
帐篷里黑黢黢的,唯一的床榻上有几道潋滟的宝光浮动——那是九宁头上绑发辫的镶嵌宝石丝绦和胸前戴的珠璎珞在静夜中闪烁着柔和的光泽。
她抱着一块棉布制成的软枕侧身而睡,乌黑的发辫散了半边床榻。卷翘的浓密睫毛似乎在轻轻颤动,粉面桃腮,黑暗中肌肤如月下的新雪,散发出洁白光晕,嘴角微微上翘,平时不笑的时候也给人眉眼含笑、明丽灵动的感觉,这会儿睡颜恬静,睡得很香的样子。
周嘉行目光落到九宁颊边微微有些泛红的那块皮肤上,又扫一眼她白嫩的双手,低头从袖中取出冻疮膏,轻轻放到床榻边的矮几上。
矮几快放不下了,上面堆得满满的,全是刚才瑟瑟她们赠送给她的首饰珠宝。
瑟瑟自负美貌,认为自己是商队女眷中相貌最拔尖的那一个,性子难免有些心高气傲,平时经常和其他女郎吵嘴。
九宁生得这么漂亮,仆妇私底下提起来都说她比瑟瑟更美,瑟瑟居然一点也不嫉妒泛酸,还拉着她的手非要认她当妹妹,比对城主还热情。
阿青他们都觉得难以置信。
在周家时仿佛也是这样,起初五娘、八娘还有其他江州世家女郎都不愿和九宁一起玩,疏远孤立她。后来八娘恨不能天天拉着她和她一起玩耍,天天捧着一堆好吃的好玩的让她挑,其他小娘子在一边冷眼看着,好像是瞧不起八娘这么没原则,其实眼神里更多的是不甘和妒忌。
其实自己何尝不是如此,不打算和她有任何瓜葛,但不知道怎么回事,对着她时,根本硬不起心肠。
哪怕明明知道她很多时候言不由衷,心口不一。
周嘉行转身走开,漫不经心掠一眼矮几,皱了皱眉,脚步微顿,又转回身,手指拨开一串串堆叠的宝石项圈,发现里面有一把嵌宝匕首。
他嘴角扯了扯。
商队风俗,年轻男女之间时兴送匕首当做定情物,以表达爱慕之意,这把匕首是谁送的?
九宁年纪小,不懂这些,又经常收别人送的礼物,看匕首上面花花绿绿嵌满宝石,以为和其他饰物没什么分别,就这么大咧咧收了,却不知那送匕首的人别有用心。
周嘉行眼眸微垂,拿走匕首。
在他的地盘用这种手段哄骗他的妹妹,胆子不小。
他出了帐篷。
怀朗举着火把走上前,道:“郞主料得不错,他们想趁夜抢走九娘。”
“你在这里守着,不要惊动她。”
周嘉行说,拔步往阿青他们那边走去。
怀朗应了声是,退回帐篷前。
见周嘉行走过来了,被捆起手脚的人挣扎得更厉害,心一横,一头撞向看守他们的阿青。
“唷!”
阿青啧啧几声,轻轻松松躲开,抬腿踢向少年的屁|股。
周嘉行蹙眉。
阿青脸上讪讪,忙陪笑着收回脚。
“阿延那。”周嘉行负手而立,望着雪地上双眼赤红的少年,淡淡道,“苏九是我的人。”
被一帮自己看不起的汉奴抓了个现行,阿延那恼羞成怒,从脖颈到额前,青筋暴跳,面目狰狞,眼看逃脱无望,冷哼一声,梗着脖子道:“凡事讲究一个先来后到,我先看上苏九的,人也是我买到手的,你凭什么横插一脚?人人都说你有情有义,信守承诺,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我看你分明是个虚伪小人!以前你装得那么像,不过是因为一般的东西你瞧不上眼罢了!如今还不是看苏九生得美貌就原形毕露了!”
早在第一眼看到苏九的时候,阿延那就觉得她长大了肯定是个美人,就算那张脸丑陋,至少五官端正、身段玲珑呀!
而且她还长了一双像是会说话的眼睛。
阿延那见过许多价值连城的宝石,没有哪一颗宝石能拿来和苏九的眼睛相提并论。
他拿出积攒的钱,高高兴兴买下一个看得顺眼的丑娘子,然而还没来得及带回去显摆,就被苏晏这个无耻小人抢走了!
抢走也就算了,不过是一个丑娘子而已……偏偏今晚阿延那带着随从四处溜达,无意间看到一个笑靥如花的美人在篝火前和瑟瑟她们一起唱歌,明眸皓齿,雪肤花貌,当真比画上的仙女还漂亮,顿觉眼前一亮,浑身血液沸腾,痴痴地看了半晌,赶紧让人去打听。
结果让阿延那火冒三丈——那个明艳俏丽、笑起来颊边浮起一对甜甜梨涡的小娘子竟然就是被苏晏抢走的苏九!
原来丑娘子一点都不丑!
不仅不丑,还是个粉妆玉琢、容色出众的美人胚子!
阿延那呆了呆,然后气了个半死,恨不能把堵在心头的一口血呕出来吐到苏晏脸上——撞大运捡到一个明珠蒙尘的小美人,半路被这人截胡了!
在白天带人明抢苏九失败后,阿延那回到帐篷,被父亲骂了个狗血淋头,本来已经有点心灰意冷,不想再纠缠这事,但看到火光照耀中起舞的苏九,他哪里还能坐得住!
于是想也不想就带着几个随从趁夜来抢人,反正苏九是苏晏抢走的,那他就抢回来好了。
公平公正。
回想夜色下苏九如明珠美玉一般的姣好面容,阿延那觉得心里一抽一抽的疼,坐在雪地上,用自己学到的汉话怒骂周嘉行。
“苏晏,你无耻!你不要脸!你、你、你虚伪!你狡诈!你抢自己族人的女人!”
听到最后一句,周嘉行皱眉。
阿青几人握拳,怒视阿延那。
阿延那翻个白眼:“怎么,戳到你们的痛处了?”
“你找死!”
阿青气得哇哇大叫,拳头捏得咯咯响。
周嘉行摆摆手,示意阿青几人稍安勿躁,直视阿延那,道:“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阿延那双眼一眯,冷笑道:“你放弃副首领之位又怎么样?我不稀罕你的道歉,也不要你赔银钱,我就要苏九!”
周嘉行撩起眼皮看他一眼,摇摇头。
“阿延那,我再重复一遍,苏九是我的。”
语气不复刚才的温和平淡,而是直白的警告,带了几分毫不收敛的威慑。
阿延那一怔,想起眼前的人才十一岁时便一人击杀三个半路劫道的流寇,这才能获得父亲苏慕白的赏识和提拔。
族人们议论纷纷,认为苏晏担不起大任。
苏慕白告诉族中其他人,那三个流寇每人身上只中一刀,全部是一刀致命。
苏晏下手的时候从容不迫,果断冷静,非常镇定,知道怎么以最快的速度、最精准的手法杀死流寇,而且自信没有留下活口。不像其他杀人的少年,慌乱之下把人刺得满身窟窿眼后还是下不了狠手,也不像有些心肠歹毒的人把杀人当成一种游戏,非要一刀一刀折磨死猎物。
苏慕白曾不止一次警告儿子:“没事不要招惹苏晏,他非池中物,以后也许连我也得仰仗他。”
阿延那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你!”发觉自己心底最深处竟然一直畏惧着苏晏,他愈发不肯认输,恶狠狠道,“你要怎么交代?把苏九还给我?还是给我磕头认错?要交代就赶紧的!”
阿青咬牙。
话说出口,阿延那也吓了一跳,不过少年人不甘输给其他人——尤其这个人还和自己差不多大,冷笑几声,强撑着不露出怯意。
周嘉行面无表情,淡淡道:“不是现在。”
说着示意阿青放人。
“苏九娘不是你能动的人。再有下次,照规矩行事。”
言罢,转身离去。
阿延那两眼圆瞪,对着周嘉行的背影冷哼,“苏晏到底什么意思?”
“还能是什么意思?”阿青嗤笑一声,解开阿延那身上的束缚,“少主深夜做这种偷鸡摸狗的事,而且冒犯的是我们郎主,按规矩是要斩断一根手指的。郎主体谅少主年轻不懂事,这一次就算了。再有下次,少主只怕得留下一根手指才行。”
阿延那牙关咬得发酸,半晌后,咆哮:“他敢!”
阿青咧嘴,“少主,郞主的脾气您不是不知道,他说要按规矩办事,谁逃得过?”
阿延那眼神躲闪了一下,神情依旧倔强:“那他说的交代呢?反正这件事就是他不占理!”
阿青摸摸下巴,“您后天就明白了。”
阿延那心生警惕,继续追问。
阿青却无论如何不肯往下说了。
这时,几支火把朝这边靠近。
城主苏慕白沉着脸走过来,身后跟着他的亲随,也都个个脸色阴沉。
“混账!”
苏慕白走近几步,一脚踹向自己不成器的儿子。
阿延那从小调皮捣蛋,一看苏慕白抬腿就知道他要朝那里下脚,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跳起来躲开。
苏慕白也没真打算踢他,瞪他一眼,冷哼一声,朝阿青道:“不早了,我领这个混账回去。”
阿青笑笑,不卑不亢地做了个恭送的手势。
苏慕白看也不看儿子一眼,掉头就走。
亲随们拎起阿延那和他那几个早就吓得腿软的随从们,跟着离开。
……
“惊动城主他们了。”守在帐篷前的怀朗看到周嘉行走回来,压低声音道,“郞主,城主会不会多心?您不如向城主解释清楚九娘的身份,城主和少主自然就明白您为什么这么护着她。”
“她身份特殊。”周嘉行摇头,“这里不安全,等送她回江州再说。”
怀朗会意。
九宁是周都督的嫡孙女,朝廷前不久刚刚册封的永寿县主,如今流落在外,一旦身份暴露,一定会引来各方势力的争夺。
比如鄂州袁家,比如依附各地政治势力、和其他藩镇走得近的商队。
还有城主苏慕白,他和乔家以及塞外几支异族势力来往很多,难保他得知九宁的身份后不动心,虽然他很欣赏周嘉行,允诺过不会过问周嘉行的私事,但那并不表示他会因此放过九宁。
所以说,让城主和商队的人误会周嘉行和阿延那争风吃醋是最好的掩饰。
谁能想到周嘉行并不是情窦初开真的开窍了,其实是在照顾自己的妹妹呢?
……
趁周嘉行送自己回江州的时候强行留下他的法子很多,不过很容易惹恼他。
他脾气不坏,但性子有点拧,真的生气了那就是一刀两断,轻易不会回转的。
出于习惯,九宁一直对主角有种莫名的、强烈的、几乎是与生俱来的敌意。这次周嘉行救了她,她才真正以妹妹的身份去了解他,慢慢不像以前那么防备他了。
她不想破坏他们之间这种和睦友爱的关系。
仔细斟酌,想了几个办法,九宁觉得都不怎么妥当,不知不觉就困了,香甜一觉,翌日早上起来,帐篷外已是一片透亮。
起迟了!
九宁连忙爬起来,自己洗漱穿衣。
刚套上靴子,周嘉行走了进来,穿一袭窄袖猎装,手里端了只托盘,盘上几只大碗,天气冷,碗口都倒扣了碗盖保温。
他绕过屏风,俯身放下托盘,示意九宁坐下。
“吃。”
还真是惜字如金。
九宁偷偷腹诽了一句,走过去,盘腿坐在食案前,好奇地一只只掀开碗盖。
都是她没吃过的东西,看样子像是羊肉、辣汤、牛羊奶之类的吃食。
她对着周嘉行眨眨眼睛。
周嘉行知道她这是在询问,没有解释什么,只递了个银匙子给她。
九宁接过银匙子拿好,拍拍身边的地毯,仰起脸问:“二哥你不一起吃吗?”
周嘉行顿了一下,坐到她对面,倒了一碗泛着酸味的茶,等茶凉了些,碗推到她手边。
“吃了这顿,收拾好东西,我送你回江州。”
九宁忍了忍,还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听他这说话的语气,怎么有种两人以后再也不会见面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