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第 92 章
晴空万里, 日光灿烂。
“九娘……你刚才在帐中说郞主软禁你……实在是误会郞主了, 现在大战在即,用陈先生他们的话来说,处处焦土, 你身子又虚, 郞主担心你, 才会让你待在营地。”
怀朗的语气很温和,并没有责怪的意思。
九宁一笑, “我明白。”
怀朗疑惑地看她一眼。
既然明白郞主的苦心, 为什么还要讥讽郞主?
九宁朝他一摊手, 无奈道:“我都这么说他了, 他还是那副样子,如果你是我,你不会觉得他很可恶吗?”
怀朗愣了半晌, 摇头失笑。
原来她是故意的。
“那些老家伙……”九宁状似无意地问,“我是说那些谋士,他们在哪儿?”
“他们在另一处营地,距这里不远。”
怀朗道,皱了一下眉头,捞起酒囊, 拔出塞子, 仰脖喝了口酒。
郞主的大帐里住了一个小娘子——陈先生肯定知道这事, 他们畏惧郞主, 暂时不敢问什么, 等郞主出征就不一样了。
到时候他得提高警惕,不能掉以轻心。
“九娘,你看!”
两人低声说话,那边阿山捧着一只小巧玲珑的小雪人,巴巴地跑到九宁跟前献殷勤。
“好看吗?”
九宁接过小雪人。
“好看,这是堆的我?”
“对,堆的你……”阿山猛点头,挠挠脑袋,突然结巴起来,红着脸道,“你、你比它好看!”
九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一对梨涡若隐若现。
那当然。
其他人见状,呆了呆,暗骂阿山狡猾,腰一扭,转身在雪地里扒拉一阵。
一转眼,每人手里捧了只雪人,巴巴地捧给九宁看。
“我的,我的比阿山堆的要好!”
“一边儿去!你堆的是什么破玩意儿?看我的,我堆的最像!”
“你的雪人那么丑,快拿开!”
正闹成一团,营地方向忽然传来一阵骚乱,惊叫声四起。
怀朗心头一凛,几步窜到九宁身边。
“回营地!”
九宁立刻上马。
阿山他们也跟着飞身上了马背,很快将她围在中间。
离得并不远,不过一盏茶的工夫,他们便驰回营地前。
“出了什么事?”
怀朗问守卫的士兵。
士兵脸上没有一点慌乱,平静答:“是牙帐那头。”
怀朗一怔,反应过来,回头对九宁道:“我们先回帐篷。”
九宁没错过他眼底一闪而过的了然,明白骚乱肯定和周嘉行有关,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营地深处,嘈杂声此起彼伏,脚步纷乱,无数士兵正朝当中一座牙帐跑去,这其中,饱含怨怒的尖叫、怒吼声尤为响亮刺耳。
守卫森严的牙帐已经陷入一片火海中,浓烟滚滚,火光冲天。
雪地里的这场大火来得很突然,但士兵们没有慌乱太久,很快秩序井然,在稗将的指挥下控制火势,阻止火情朝其他帐篷蔓延。
怀朗不欲让九宁看到那些惨死在大火中的人,下马,示意其他人拨转马头。
阿山几人交换了一个眼色,收起玩笑之态,簇拥着九宁往回走。
九宁把他们之间无声的交流看在眼里。
一行人掉头往回走。
身后突然传来杂乱急促的脚步声,一个披头散发的锦衣青年推开阻拦他的士兵,不要命似的往前狂奔,几个仆役打扮的胡奴跟在后面,唤他停下。
青年吓得魂飞魄散,哪敢停步,只知道一个劲儿往前冲,马上就快撞到阿山他们的马了,也不管不顾地一头往前扎。
怕马匹受惊,阿山几人忙往旁边退让。
九宁攥紧缰绳,安抚地拍拍马脖子,扫一眼那个撒腿狂奔的青年。
青年刚好扭头张望,视线不经意间和她的对上。
他愣住了。
片刻后,青年满是惊惶的双眸陡然浮起几点亮光,就似看到救命稻草一般,闪过一抹狂喜之色。
“苏九!”
他嘶吼了一声,飞扑到九宁跟前。
九宁蹙眉,盯着青年看几眼。
“是我啊!”
青年衣衫凌乱,前襟上洒满汤汤水水的痕迹,狼狈不堪,散乱的长发底下一双狂热的眼睛,满脸后怕、心有余悸,激动得快给她跪下了。
九宁茫然了一会儿,想起来了。
这人叫阿延那,是苏部某一个部落首领的儿子。
“你得救我一次……”生死关头,阿延那顾不上自尊了,耍赖似的往地上一躺,挡住九宁的去路,声音里带着哭音,“你哥要杀我!”
……
当天上午。
周嘉行站在撩开一条细缝的帐帘里侧,目送九宁出了营地。
一片茫茫白雪,她没有回头,束发锦缎被风吹起,鬓发丰泽乌浓。
刚才在帐中出口讽刺他的时候,眼角微挑,似笑非笑的样子……看来是真的好了。
周嘉行嘴角轻轻扬起,浮起一丝若有若无的浅笑。
双眸却平静得不起一丝波澜,没有分毫笑意。
这个笑如电光火石,转瞬即逝。
牙帐里不止他一个人,乔南韶低头站在他身后,一脸苦大仇深。
乔家擅长农事,治水、修渠的事交给他,他保证没有人能比他表现得更出色,但是和胡部打交道这种事……他真的做不来呀!
他撩起眼皮,瞥一眼周嘉行,小心翼翼地藏起自己的畏惧。
做不来也得做。
乔家已经被其他世家嘲笑是只知道种地的田舍郎。这次抵御契丹,他们必须想办法出点力,不然很可能就这么沦为打杂的!
瞧瞧袁家和宋家吧,明明投靠周嘉行的时间并不长,但却很快取代他们乔家,越来越得周嘉行重用了。
走神中,传来周嘉行说话的声音:“请他们入账。”
乔南韶不自觉哆嗦了一下,紧张得喘不过气来。
他出了牙帐,和其他几位文质彬彬的世家子一起,去各个部落传递周嘉行的命令。
“是不是要重新商量作战计划?”
营中不许摆宴,周嘉行不喜形式,做事利落,每次有事和众人商量都是临时召集去牙帐谈话。
见乔南韶几人突然来找,众人并未起疑,匆匆掩上衣袍,跟着出帐。
陆陆续续赶到牙帐前。
几名健硕高大的稗将守在外面,朝众人做了一个手势,示意他们卸下随身的佩刀、佩剑。
立刻有人变了脸色,骂了起来:“这是什么意思?信不过我们吗?”
稗将不卑不亢道:“规矩如此。”
所有人出入牙帐都必须先卸下佩刀,周嘉行也一样。
阿史那部的人暴跳如雷,怒道:“既然信不过我们,又何必合作?不如趁早散伙!”
苏部的苏慕白解下腰间佩刀,瞥阿史那部的人一眼,冷笑道:“有何惧?”
阿史那部几人当即虎目一瞪,怒发冲冠。
眼看两帮人要打起来,乔南韶心中暗暗叫苦,忙上前劝和:“前线军情紧急,别耽误了正事。”
苏慕白讽笑一声,下巴一抬,打头掀帘入帐。
阿史那部几人牙齿战战,忍气扯下佩刀佩剑,拍在稗将怀中,往前一个跨步,硬是挤在苏慕白身边,和他一起并排迈进牙帐。
周嘉行等在帐中,面前书案上一堆摊开整齐摆放的羊皮纸。
等众人到齐,分宾主入座,他径直进入主题,让众人传阅一遍刚送达的战报,宣布由自己率领三千轻骑下山支援阿史那勃格,即刻出发。
冰天雪地,大河封冻,阿史那勃格和契丹军一支主力在离水畔进行了几场交锋,战况一时胶着。李司空心里记挂着长安,和阿史那勃格兵分两路,掉头往西,没法支援义子。
他们不得不提前发出援兵。
说完,周嘉行示意乔南韶拿出名册,要从各部抽调五百勇士,整编成先锋军。
帐中如水一般沉寂了片刻,继而想起嗡嗡嗡嗡一片议论声。
“这和商量好的不一样!”一名胡部酋长上前一步,怒吼道,“这是让我们去送死!”
有带头的,另外几名酋长也鼓足勇气表示反对:“苏郞主,我们原本说好分几路合围契丹军,而不是去给他们汉人军队当替死鬼!”
周嘉行道:“战场形势瞬息万变,计划必须随之做出更改。”
苏慕白在一旁附和道:“计划是死的,人是活的,打仗你们不会,放羊总会吧?要是哪天羊群跑到其他山头去吃草,难道就不是自己的羊了,就不管它了?”
众人对望一眼,冷哼:“反正我不同意!”
苏慕白冷笑了一声。
这些人无非是看周嘉行年轻,不把他放在眼里,故意和他唱反调。
之前李元宗打了胜仗的消息传回,他们一个屁不敢放,现在得知前线节节败退,他们心生怯意,腰板就硬起来了。
一群狗蛋鼠辈,破坏盟约,大家一拍两散,他们纵然能暂时保住性命,过不多久还不是会被契丹灭族!
周嘉行垂眸望着平铺的羊皮纸,面色平静。
部落首领们气喘吁吁,剑拔弩张。
情势骤变。
乔南韶心跳如鼓,咽了口口水,打开名册,高声念出上面的名字。
阿史那部的人脸色越来越沉。
终于,一人按捺不住,摔碎茶盏,怒道:“苏晏,你欺人太甚!”
这一声锐响和怒吼一起传出牙帐,候在外面、手执长刀、正全神贯注听着牙帐动静的稗将们立刻割破帐帘,冲入牙帐,明晃晃的刀锋对准最先暴起的几名酋长。
异变突起,众人反应不及,掀翻案桌,霍然而起。
稗将们早有准备,手中长刀落下,咔嚓几声脆响,斩断案桌:“敢妄动者,斩!”
惊叫、怒吼、质问声同时响起,短暂的混乱后,牙帐里的人很快分成几大阵营,背对背相靠,警惕地盯着对方。
周嘉行站在书案前,抬起眼帘,扫视一圈。
稗将们会意,收拢圈子,将酋长们围在帐子当中。
一名酋长双眼赤红,怒视着周嘉行:“你竟然设下埋伏!”
原来刚才让他们卸下刀剑,就是为了此刻!
他对着周嘉行狠啐一口:“果然是汉人的种,卑鄙!枉我们把你当成同胞,以为你真心和我们一起共赴难关!”
周嘉行脸上仍是那副淡然表情,扭头和乔南韶说话。
乔南韶双腿发软,强撑着没后退,他果然更喜欢和世家们打交道,不喜欢这种刀光剑影的场合。
部落首领们发指眦裂,怒瞪着他们。
忽然,被围起来的阿史那部酋长扯裂长袍,仰天大笑:“苏晏小儿,你未免得意得太早了!”
他话音未落,其他几个部落的首领同时动了起来,袖中银光闪烁,快如闪电,扑向稗将。
几声闷哼,稗将们纷纷倒地。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乔南韶还没从刚才稗将入帐的剧变中反应过来,就觉袖子一紧,一股大力从旁袭来,冰冷的手指扣住他的咽喉,将他按在地上。
冰冷的匕首划过他的胳膊,他浑身僵直,毛骨悚然,一个字说不出来,随着惯性倒地。
顷刻间,酋长们反客为主。
支持周嘉行的苏慕白也被一名部落勇士按倒在火盆旁。
帐外的亲兵显然不知道牙帐内又出了变故,情势陡然反转。
周嘉行的人都被制住了,他似乎知道自己双拳难敌四手,站着没动,眸光闪烁了一下。
阿史那部酋长狞笑道:“苏郞主以为鸿门宴是这么好糊弄人的?刚才那个穷措大过来请我们的时候,腿还在发颤呢!下次你得找个胆壮的。”
跪在地上的乔南韶脸上现出恼怒愧疚之色。
酋长哈哈大笑,“非我不仁,是你们汉人说话不算数,休怪我翻脸不认人!”
周嘉行目光在众人脸上转了一转,淡淡道:“事已至此,何必说这种自欺欺人的话。你们暗中的谋划,我早已知晓。”
酋长一愣,收起笑容,“你发现了?”
周嘉行不语。
酋长咧嘴一笑:“原来如此,难怪你沉不住气,就这么几个亲兵也敢仓促动手,突然要把我们的勇士抽调去前线作战……可惜,你还是晚了一步。”
他志得意满,见旁边被反扣了双手跪在火盆前的苏慕白表情茫然,冷冷一笑。
苏慕白还以一个鄙视的眼神:“懦夫!”
酋长瞳孔猛地一张,嗤笑:“究竟谁是懦夫,还不一定。”
他得意地抬起下巴。
“你以为我是因为怕死才反悔的?愚蠢!”
他环顾一周,“早在盟约建立时,我就没想过帮他们汉人打仗!”
苏慕白惊愕地瞪大眼睛,其他几个部落首领和他一样,也一脸震惊。
唯有周嘉行脸上没有意外之色。
酋长朗声道:“唐室早已名存实亡,中原混战,这正是我们重新崛起的大好时机!百年前,我们的祖先被唐室诱骗至中原,朝他们称臣进贡,他们许诺给我们土地、牛羊、粮食和自由,许诺给我们荣华富贵……我们被他们骗了!汉人的许诺是最大的谎言!我们的部族一日一日地衰落,最终消失在他们不断的排挤打压中……现在,是我们重新找回祖先荣光的时候了!小皇帝逃之夭夭,长安群龙无首,汉人们只顾着内斗,我们为什么要帮汉人抵御契丹军?我们应该占领长安!重建我们的汗国!让汉人匍匐在我们脚下,充当我们的奴隶!金银财宝,土地,女人……这些东西,汉人舍不得给,我们自己去取!”
牙帐内,死一般的寂静。
众人呆住了,为酋长这个疯狂的念头。
酋长仰天大笑,毫不意外地看到几个部落首领在自己的叙述中慢慢抬起头,露出心驰神往的神情。
“现在中原陷入一片战乱,契丹南下……这是我们重建汗国的最好时机!”他近乎失态地笑了许久,望向周嘉行,“若不是为了部落将来着想,我怎么会忍气吞声,任你这个小儿颐指气使!”
周嘉行冷静道:“你假意带兵南下,其实一直在等待时机。”
“不错!”酋长大方承认。
周嘉行忽地问:“你和契丹人也有交易?”
酋长眉毛一扬,诧异地看他一眼,“你果然有几分本事。”
他答应和周嘉行结盟,本就是冲着利益而来,原先只是想着看前线战况随机应变,如果李司空获胜,他能跟着占点便宜,如果李司空惨败,他就带着勇士抢掠汉人的城郭,然后逃回草原,总之不管哪方打赢,他绝不会空手回去。
但小皇帝干脆地跑了,他驻扎在长安城外,日日看着这座繁华的都城,心里不免起了几分心思。
长安是什么地方?
那是“稻米流脂粟米白,公私仓廪俱丰实”的长安,是“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的长安!
这个念头一旦生成,就如神话传说中一日长成参天大树的种子,在他心里根深蒂固,并且很快发芽、长大,无时不刻不提醒他:长安就在眼前呐!祖先们想征服的土地,就在脚下!
就在这时,契丹人秘密找到酋长,许诺攻破长安后允许他的部族在城中抢掠三日,所得财宝,全部归他所有。
酋长马上就心动了。
这些天他故意和周嘉行作对,不管周嘉行提出什么作战计划,他总要找借口反驳,打压他,让他失去威信,不断和其他部落争执,以达到破坏盟约的目的。
他已经成功说服几个部落,约好过几天等周嘉行动身时伏击,人手早已经安排好,只等周嘉行出兵。
没想到今天周嘉行忽然更改了计划,迫使他们的勇士跟随他去做先锋军,还设下鸿门宴,想以武力逼他们合作。
既然周嘉行自己找死,就怪不得他先动手了。
酋长得意地看向苏慕白几人:“你们不是汉人,为什么要为汉人卖命?不如跟随我,一起占据长安!”
苏慕白没作声。
另外几个部落首领满面怒容,但没有开口怒斥他。
牙帐再度安静下来,这一回,是众人心照不宣的安静。
盟约失败了。
酋长放声大笑。
笑声在牙帐上空盘旋缭绕。
他畅想着攻破长安后尽情去攫取那座繁华都城的财富时的美妙情景,抬手,示意自己的亲兵上前拿下周嘉行。
这人不能随随便便杀了,契丹人点名要活捉他。
几名亲兵同时暴起,扑向周嘉行。
周嘉行望着酋长,嘴角微微一挑。
酋长一惊,一种直觉般的恐惧划过心头,凉意从脚底窜起,直冲向头顶。
一声厉喝还未喊出,眼前人影一闪。
锐痛划过喉咙,继而传遍全身。
鲜血汩汩而出。
酋长低头,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胸口。
一把雪亮的匕首插在他胸膛上,颈间也多出一条细细的伤口。
动手的人,正是他的亲兵!
酋长喉中发出模糊不清的呼喊,木然地抬起头,对上一双浅色的、闪动着锐利锋芒、刀锋般的眸子。
周嘉行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冷静,沉稳。
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酋长明白了,根本没有什么鸿门宴,乔南韶的慌乱不是出于恐惧,而是故意流露好引他上钩!
是了,牙帐外很平静,平静得诡异……
他埋伏的人手去哪儿了?
他中计了!
周嘉行早就知道他准备和契丹人里应外合,一直按兵不动。
这些天他不断破坏盟约,周嘉行仿佛焦头烂额——这些都是假的。
他以为周嘉行年轻气盛,不足为惧,放松警惕。
周嘉行却早就不声不响收买他身边最信任的亲兵,然后故意露出破绽,让他以为他们因为急于出兵支援阿史那勃格才设下鸿门宴,引诱他动手……
用他们的话来说,逼他狗急跳墙。
一瞬间,酋长想清楚了所有事情。
但已经晚了。
他不该轻视周嘉行……
带着无限的悔恨和不甘,他踉跄了几步,扑倒在地,气绝身亡。
与此同时,刚才倒地的稗将忽然“起死回生”,唰唰几下,制服另外几个亲兵。
帐中其他人目瞪口呆,被这突然的刺杀给整懵了。
苏慕白被解开束缚的时候,还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
其他部族首领扶他站起来,和他交换了一个眼神。
神色尴尬。
他们刚才被酋长说动了,也想趁中原混乱时攻打长安……
现在酋长被周嘉行的人杀了,他们该怎么办?
盟约还能继续吗?
还是说,周嘉行早就布置好人手,不仅要除掉酋长,也要除掉他们?
想到这个可能,几位胡族首领手脚发凉。
“苏郞主……”
一名首领颤抖着喊了一声。
周嘉行看也不看地上的尸首一眼,摆了摆手。
他的亲随们立刻四散开来,打扫狼藉。
“此事和你们无关。”
周嘉行轻描淡写道。
听到他干脆地说出这句话,众人心中五味杂陈,同时发出庆幸的叹息声。
几息之间,情势几次翻转。
而这一切,都在眼前这个年轻郞主的意料之中。
周嘉行低头看着羊皮纸:“盟约原本就建立在互惠互利的基础上,只要你们遵守诺言,我亦不会破坏盟约。”
也就是说,他不管每个部落心里在想什么,不管他们是不是垂涎长安的繁华,只要他们恪守盟约,其他的事,他不会管。
他也不会放在心上。
就在刚才,酋长站在牙帐内,滔滔不绝。
所有部落首领被他挑动心中那根弦,忍不住和他一起幻想攻占长安的场景。
转瞬间,酋长成了一具冰冷的尸首。
众人心中久久不能平静,再没有心思去挑周嘉行的不是。
这一刻,盟约才真正达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