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大牙之死
8 大牙之死
吃完饭,风海把早春送回学校,说了些无关痛痒的叮嘱。
“你就不能说点别的吗?”早春打断风海。
“说什么?”风海装出一无所知的样子,就连他自己也觉得讨厌,他知道自己的样子一定很难看,可是自己却又不得不装出这样子以打消早春的念头,他又深知自己不可能凭一句话就能让早春改变。
“我已经爱上你了,我是认真的。无论阻挡在我们之间的是什么,我都会跨过去的。”早春认真地说。
“有些东西是你跨不过去的,跨过去也许就是深渊。”风海警告早春。
“是高山我爬上去,是深渊我跳下去。”说完早春转身要回学校。
风海望着早春的背影,心中翻腾着,他叹了口气,转身匆匆走向车站,坐上回家的车。他满脑子里都是阿菜的身影,她的一颦一笑都出现在风海的脑海中。他想立刻就看到阿菜,想立刻就在她身边,特别想,想得心里发慌。
回到家,走进大门,风海站在院子里看着正在切野菜的阿菜,呆呆地看着,他已经说不出话,一动也不能动。
“你怎么回来了?”阿菜抬头看到风海,她把菜放进锅里,走出屋子。
“想你了,回来看看你。”半天,风海说出一句话。
阿菜微笑着说:“油嘴滑舌。”
风海安心地洗了把脸,帮阿菜做饭。
“大牙说让我去他的养猪场打工,一个月给我五千块钱。”风海想守着阿菜,每天都能看到她。
“你自己决定啊。”阿菜倒是希望风海留下来。“让你去干什么给你那么多钱?”
“就是帮帮忙而已。”
“帮忙会给你那么多钱?”阿菜将信将疑,“他有什么难言之隐吧?”
“也许吧。大牙这人没坏心,就是脾气太拗。早晚要吃亏的。”
“有时间你劝劝他。”
风海沉默了一会说:“早春已经成年了,可以独立了,给她些钱让她自己生活吧。”
“和我们脱离关系吗?”不说原因,阿菜已心知肚明。
“我是这样考虑的。我担心你说的事情真的会发生。”
“有时候,关系一旦确立,就改变不了了。这么多年来我们和她情同父女,就算她能接受,你我又能接受吗,我们怎么忍心就这么把她甩出去呢?”
“如果把她送回到她生父那里呢。”
“那不等于再把她推到火坑里吗,还不如让她自己生活。”
“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总有一天她会明白的。”
“我怕那一天来的太迟了。”
风海忧虑的看着火光中阿菜红扑扑的脸颊。
“可它总会到来的,不是吗?”阿菜放下手中的勺子,关掉煤气炉,红光从她脸上消失了,她的脸变又变得苍白。
隔天,风海去山上找大牙,远远看到大牙坐在地上。前面躺着一头黑毛的死猪,猪毛在阳光下油光发亮。
“又整死一头。”大牙用衣袖摸摸眼睛。
“怎么死的?”风海按了按躺在地上的野猪。
“下药毒死的。”
“谁干的?”
“还能有谁?王利群那畜生。”
风海坐在大牙身边,看着被毒死的猪。
“当初我就应该宰了他。”大牙把头埋进膝盖中间。
“应该找他好好谈谈。”
“以前没少谈过,他就撂下一句话,让我入股。”
“不行就去别的地方重新建一个猪场。”
“去哪都一样,天下乌鸦一般黑。”
自从几年前风海劝大牙不要找王利群麻烦之后,大牙一心把自己的养猪场建起来,他在风海那里借了五万块钱,又从银行贷了十万,包下了村子后面的两座荒山,为了承包的事情,和王利群闹的很不愉快,最后只能塞给王利群三千块钱才把荒山承包下来。好在大牙很勤奋,一年多的时间就把银行的贷款和欠风海的钱都还上了。几年下来,大牙的养猪场越来越好,有了固定的客户,猪也卖到了大城市里,常常很多大老板开车来买他的猪。大牙赚了不少钱,眼红的人也多起来,为了求个安稳,他每年给王利群送钱,可谁知道王利群的胃口越来越大,从大牙给他送钱到主动要钱,逢年过节必须表示表示,否则王利群就到大牙家。即便这样王利群也不满足。这些年来,村子里死的死,走的走,风海之后再没人到村子里落户,村子里只剩下以前的三分之二,求他办事的人也越来越少,王利群觉得自己在村子里的地位大不如从前,他想借着大牙在村子里树立自己的威信。
“你现在成了村子的大户,自古以来建桥修路造福一方,你看我们村子里的路也不成样子了,你出钱给乡亲们修一修路吧,修好以后给你建个功德碑。”
“修一条路那要多少钱啊?”大牙没想到王利群能狮子大开口,也没想到他能提出这样的要求。
“二十万应该就够了。”
二十万对大牙来说算不上巨款,他以为王利群提出这样的要求之后就不会没有休止的要钱了,于是没有多想答应了。
当天晚上大牙到风海家里吃饭,阿菜说:“你怎么这么轻巧就答应了呢?你的钱是天上掉下来的?你出钱给村子里修路没有问题,钱不应该你一个人出。你出一部分乡亲们出一部分。”
大牙笑了笑说:“就算大家出钱,又能出多少呢?”
“就算一个人一块钱也应该出的,如果没钱那就出力,这不是钱的问题,而是责任问题。你想,所有人都走现成的路,谁还会珍惜呢,人们也许会觉得这是应该的。今天修路,明天架桥,路坏了重修,桥断了重建,能有个头吗。王利群觉得你好欺负,肯定还会来找你的麻烦。”
大牙无奈的摇摇头。
最终大牙一个人拿出了所有修路的钱,然后在进村的路旁立了一块功德碑。冬天,路上的积雪再也没人清扫,人们相信雪化了以后会顺着平整的柏油路面流到两侧水沟里,虽然风海一再告诉大家,不清扫积雪会缩短道路寿命,但是没人去做。结果,白天雪融化后水从路边的缝隙渗入到地基里,夜晚气温下降,水在地基里结冰膨胀,仅过去两年的时间,柏油路就变得坑坑洼洼。村子里的人们看到大牙就说,路又坏了,该修一修了。俨然修路已经成了大牙的责任。
大牙虽然已经不再提人的命到底值不值钱,但事实上他从来没觉得人的命有多么高贵,命若蝼蚁的想法早已深入到他的内心。即便是我努力活着,即便是我很珍惜生命,但这不代表我的生命有更高的价值。在这一点上,他的想法和阿菜如出一辙。大牙常常怀疑,自己的活着是否是真实,他甚至想证明自己的身体和灵魂并非是一回事,他把自己的身体视作是真实的,灵魂不过是这个世界的映射而已,根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一部分。
风海告诉他,人没有灵魂,人死后就什么都没有了。
“不可能。”大牙坚定地说,“要么这个世界是虚幻的,要么我是虚幻的,二者必居其一。如果我是虚幻的,那么我的身体就不属于我,而是这个世界的一部分,是在这个世界上实实在在存在的,不容置疑的,和这世界上的草木、莺虫没有什么区别。我们以为自己的身体就是我们的全部,我们的灵魂就是身体的一部分,或者说,我们认为自己没有所谓的灵魂。其实身体和这世界一样不过是外在之物,灵魂才是本我。如果这世界是虚幻的,我怎么来到这虚幻世界里的,既然这世界都是虚幻,我又怎么是真实的呢。”
“如果我们是虚幻的,我们的身体不是自己的身体,那我到底是什么呢?我又是从哪里来的?”风海问。
“我们的身体只是从另外两个人的身体结合而成,就像植物繁殖、动物繁殖一样。”
“那是谁让我们繁殖的呢?”
“你说是谁让植物和动物繁殖的呢?”大牙反问。
风海无言以对。
“这是自然的法则让生活在这世上的生物繁衍生息,那么这些生物就开始繁衍生息。”大牙继续说。
“既然这样,又是谁支配着我们的行动呢?”
“当然是我们环境。你自己的决定的是周围的环境所决定,无论任何时候你必须分析了周围的环境才会做出决定,无论是有意识的还是无意识的,对你来说,别人也只是这环境的一部分,别人的命令也是环境的一部分。”
“那我们做梦的,做梦举手、伸腿,又是什么原因呢?”
“那也是环境的映射啊,只是在我们没有意识的情况下发生的而已。我们的所思所想,全部都是这外部环境在我们身体中的映射,没有两个人又完全相同的思想,是因为没有两个人有完全相同的经历,真正的我们是我们自出生那一刻起经历的所有的事情的总和,今天的事情昨天的你没有经历过,所以,今天的你已经不是昨天的你,明天的你也不会是今天的你,你只是存在于这一瞬间而已。人在好的环境中会变成好人,在坏的环境中会变成坏人。一个婴儿不会有任何思想,因为他还没有接受环境的映射,虽然他已经有了生命,但是,还不是真正完整的自我。”
“那不能称作人吗?杀死了婴儿不能算杀人吗?”
“但他是生命啊,没有意识到自我的生命。”
“那傻子呢?他同样接受了环境的影响,却有和正常人大相径庭的思想,这又是为什么,难道说不是智商决定一个人的思想吗?”
“傻子是这个世界无法在他身体中形成正常的映射。”
“这么说,我只是被动的接受环境对我们的影响,无法对环境做出影响?”
“当然不是,虽然我们犹如环境的影子,但通过我们的身体仍旧可以对环境有所影响。如果有朝一日我们的身体灭失了,我们的也就烟消云散,因为环境不会再在我们的身体中形成映射。当然也可以这样想,虽然我们的身体已经归于无形,但我们却融入了这大自然中,毕竟我们只是这自然的影子而已。”
“你的脑子里成天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不如把你的猪养好。”风海说。
“看着那满上遍野跑的猪,我就想人和那些猪有什么区别呢?”大牙哈哈大笑。
风海边笑边说:“人和猪有什么区别,那不是一目了然的事情吗。人有手,猪有手吗?人脑和猪脑能一样吗?”
“你寄存在人的身体中是人,你寄存在猪的身体里不就是猪吗?”
“人想的和猪想的能一样吗?”
“那是因为这个世界在不同生物间有不同的映射,无论什么样的映射都要通过感官进入到身体中,人和猪有不同的感官,当然也就会形成不同的个体。”大牙说,“再说了,你如何知道如果猪生活在你的身体里怎么会和你想的不一样呢。”
“你说的事情都无法验证啊。”
“虽然没有办法验证,但是可是推测啊。”
风海说不过大牙,看大牙认真的样子,风海意识到,在一些人看来是毫无意义的事情,在另一些人却视为珍宝,并不是因为这件事本身重要与否,而是对经历那件事情的人是否重要,任何事情的重要程度都取决于当事人。任何以自己角度对他人的事情评头论足,都是愚蠢至极。风海相信大牙是认真的,是经过思考的。
大牙结婚生子之后就很少和风海坐在一起喝酒。风海坐在二楼的卧室里,常常看到大牙匆忙奔向后山的养猪场。大牙留给他的印象越来越多的是匆匆的背景,他开始为生活忙碌奔波。风海有些遗憾,仿佛看到一朵美丽的花慢慢枯萎了。
有一次,风海惊奇的看到大牙和他的妻子在田间的小路上散步,两个人十指紧扣,大牙穿着半袖的白色体恤,浅蓝色牛仔裤,灰色运动鞋,大牙的妻子穿着白色连衣裙,露出雪白匀称的小腿,脚上穿着白色系带凉鞋,两人边走边甩动着胳膊,亲密的样子犹如一对恋爱中的情侣,他们沿着田间小路一直向山脚下走去,最后消失在山脚下的树林中。自从大牙结婚以后风海就很少去他家中,大牙的妻子也很少出门,风海印象中只在他们结婚的时候见过大牙的妻子。一个美丽而安静的姑娘。风海这样评价她。
就在风海看到大牙和妻子牵着手在田间散步的那年冬天,大牙的妻子去世了,死在去医院的路上。一天夜里,大牙给风海打电话,让风海立刻去他家里。风海匆忙跑过去,进了院子,看到大牙的妻子仰面躺在台阶下,大牙跪在旁边一边喊妻子的名字一边用衣袖给她擦拭嘴角的鲜血。风海跑上前去,看到大牙的妻子牙关紧咬、眉头深锁,风海突然发现大牙的妻子很漂亮,就像第一次见阿菜的样子。
“怎么回事?”风海问。
“从台阶上滑倒摔下来了,摔到头了。”大牙哭着回答。
“赶紧送医院。”
风海开着车,大牙坐在后座紧紧抱着妻子,在即将到达镇上的医院的时候,大牙一层层脱掉自己的衣服裹在妻子身上。
风海预感到不好的事情发生了。到了医院的急诊室,医生看了看,摇摇头走开了。大牙坐在妻子身边不停地把被子盖在她身上。
大牙妻子死后,他开始一蹶不振。虽然他照旧每天看孩子、照顾老母亲,去养猪场,可是他显然变了一个人,他变得沉默了,就算和风海坐在一起不再谈论自己的思想,也不再畅想未来,只是沉默、喝酒。
大牙的孩子两周岁生日那天,他带着扛着一头小猪,提着两瓶酒来到风海家中。恰巧风海和阿菜正坐在院子里喝茶,即便在偏远的大山里生活多年,他们仍保留了喝茶的习惯。也许我并不是北方人。风海咽下一口清茶对阿菜说。恰巧大牙领着孩子走进来,他把退毛开膛的野猪挂在阳台里的铁钩上。
“你这是干什么?”风海问。
“今天是孩子的生日,咱们好长时间没在一起喝酒了,今天就借着这个小子的生日在一起坐一坐。”
“行,我去准备几个菜。”
风海和阿菜到厨房里准备饭菜。
“大牙有点不对劲啊。”阿菜小声说。
“怎么不对劲了?”风海刚捞出来的酸菜又掉进坛子里。
“喝酒嘛,干嘛还带着小孩,还整一头猪。”
“大概是没人照顾孩子吧。”风海想到了大牙说过王利群找过他好几次入股养猪场的事情。
收拾完饭菜,风海和大牙喝起酒来,阿菜和大牙的孩子在一边玩耍。
“这孩子叫什么名字?”
“张翰,小名铁蛋。”
“怎么给孩子起这么难听的小名。”小家伙钻进阿菜的怀里,在她胸前蹭来蹭去。
“等明年,给你介绍一个大姑娘,这孩子也算有个妈了,孩子小不能就这么干耗着。”阿菜说。
“我也为孩子的事情发愁,说实话我今天来就两件事,第一件事,和我大哥结拜。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了,你把我当亲兄弟,我无以为报。第二件事,让铁蛋认你们干爹干妈。铁蛋这孩子可怜,从小就没了妈,即便找了后妈也不见得对他好,你们心善,求你们认他做干儿子。”大牙低着头说。
“你聪明人怎么干傻事呢。孩子是你的孩子,你亲手把他带大才能算作你的孩子。他才和你有感情。你把他推出去还不等于把孩子扔了。”孩子趴在阿菜的肩头睡着了,鼻子呼出的气体打在阿菜的脖子后面痒痒的。
“这两件事,我已经考虑很久了,我和你认识这么多年,有感情,我一直把你当大哥看,当初要不是你劝我,说不定现在我还在监狱里蹲着。我想了,结拜之后,养猪厂我们一起干,你也用不着出去打工,厂子还是我的,挣了钱分你一半。我这么做是为了对付王利群,凡事用不着你出面,只要你给我出主意就行。这第二件事,铁蛋年纪这么小,给他找个后妈我不放心,你们结婚这么多年没孩子,就让他给你们养老送终吧。这些事都是我求着你们的事情,”
“大牙,我知道,你现在不好受,我们认这个干儿子,也认你这个兄弟,但是你的钱我们不能要,你留着钱再娶媳妇用。但这不是最终的解决办法,最主要的你自己要振作起来。你要给孩子做个榜样,你现在的样子就是你孩子以后的样子。”
大牙点点头。
几年过去,铁蛋渐渐长大,大牙早上把孩子送到风海家中,晚上接他回去睡觉,时间长了孩子直接睡在风海家中,天天腻在阿菜身边。大牙没有再婚,王利群参股养猪场的事情逼的越来越紧,他开始失去耐心。他惯用手段,就是隔三差五整死一头猪,要么用箭射死,要么用药毒死,要么用刀子捅死,无所不用其极。大牙报警,警察来了就消停一段时间,风头过去就又开始。一次大牙把熊夹子藏到后山,第二天熊夹子不见了,王利群安然无恙,他的侄子王华明却不见了,大半年的时间都没有见到他的影子,养猪场的猪也没有再死过,过了半年王华明回来了,走起路来一瘸一拐,养猪场的猪又开始接二连三被人弄死。大牙恨的牙疼,却毫无办法。
风海离开早春,从城中赶回来,他到山上找到大牙,他们看着脚下的死猪,这次大牙没有提找王利群报仇的事情,只是问风海,有什么好办法。
风海说:“改天我去找王利群谈一谈。”
“会有结果吗?”大牙已经不抱有什么幻想,他知道即便是风海也不会谈出什么结果。
“试一试吧,软的不行就来点硬的,让他也有个顾忌。”风海说。“你先不要去找他。”
大牙点头没有说话。
几天后阿菜站在家中的窗户前,看到大牙和王利群并排着走出村子,朝着养猪场的方向走去,恰巧风海不在家,几十分种后风海回来。
“刚才我看到大牙和王利群一起去了养猪场。”阿菜说。
“怎么可能,他们两个怎会上山上去。”风海甩掉手上的水。
“是真的,我亲眼看到的,就刚刚。还没回来。”阿菜担忧地说。“不会有什么事吧?”
“坏了!”风海想起前一天,大牙在磨一把杀猪刀,风海问他又不过年磨刀做什么,大牙说,快生锈了,磨一磨。风海没有在意。铁蛋这孩子有些调皮,你以后要好好管教。我妈最近身体不太好……俨然铁蛋是风海的儿子,妈是风海的妈。后面的话大牙没有再说。
风海匆忙跑出家门,向后山跑去,就在出山的小路上,风海看到王利群一个人摇晃着膀子走回来,风海预感大牙可能出事了。
他抓住王利群的衣服问:“大牙呢?”
“我们在山脚下转了一圈,他进山了。”王利群甩开大牙的手。
“你怎么没去?”风海看到王利群鞋子上泥巴。
“他去养猪场,我去干嘛?”王利群说着乡村里走去。
风海匆匆忙忙进山,他跑到养猪场休息的小屋,屋子里空空荡荡。然后跑到猪仔窝,那里也没有大牙的影子。风海焦急地边跑边喊,一个小时后他在断崖下发现了大牙,一群猪正围在大牙身边,风海把野猪赶跑看到了奄奄一息的大牙,他身上满是鲜血,被扯破的挂在身上,鲜血从衣服下面渗透出来,浸湿了身子下面的泥土。
“大牙、大牙。”风海拍着大牙的脸大叫。
大牙眨了眨眼睛,已经说不出话。
“咱们这就去医院。你挺住。”
大牙的手指蹭了蹭口袋,风海伸到口袋里,从里面摸出一张照片,是大牙儿子和老娘的合影。
“放心,以后我照顾他们。”风海抱起大牙。“是不是王利群干的?”
大牙动动嘴唇,也没有力气动头,只是眨眨眼睛。
风海摸到了大牙后背穿出的肋骨,热乎乎的血从里面流出来。风海抱起大牙向山下走,他感觉到血沿着自己的手背滴到脚下,风声穿过松树在耳边嗡嗡作响,野猪在他们周围跑来跑去,坑洼不平的山路让他跌跌撞撞,大牙的血似乎越来越少,紧紧凝固住一般,黏糊糊的粘在手上。大牙无力的仰着头,半闭的眼睛望着天空。一路上风海呼叫着大牙的名字,他已经没有任何回应。大牙望着天空的眼睛渐渐闭上。走出山,大牙已经断气了。
风海报警,王利群坚持只是和大牙在山脚下看了看,没有进山。警察找不到有用的线索,定为意外死亡。
考虑到大牙的母亲年事已高,怕她承受不了打击,没有为大牙举行葬礼,第二天偷偷把大牙埋掉了。把大牙埋掉回家的路上,大牙的母亲抓着风海的手问他儿子去哪了。风海说在山上摔断腿住院了。风海把大牙的母亲接到自己家。
几个月后,大牙的母亲也去世了。
大牙母亲去世后,大牙的两个叔叔卖掉了养猪场里的猪,给了风海五万块钱,当做铁蛋的抚养费,剩下的钱留着铁蛋长大以后用。这样铁蛋就算交给风海抚养了。
“大牙会同意把孩子交给我们?”夜晚阿菜躺在床上问。
“否则怎么会让孩子认我们干爹干妈呢?”风海听着身边孩子细小的鼾声。
“你打算怎么把孩子养大呢?”
“不必要太在意吧,总有一天他会长大的。”
“你又打算怎么和他说大牙的事情呢?”
“没想过,也许会把真相告诉他吧。”
“有些事情还是不要提起的好。”阿菜说,“忘掉也许不是坏事。如果你一个人能照顾他吗?”
“什么意思?”
“我不可能每一刻都在你身边啊,如果我出门了,或者有什么事情不在家,你能照顾他吗?”
“大概不能吧。”风海想了想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