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嘉小说
会员书架
首页 > >失忆三十年 > 第24章 爱与爱情

第24章 爱与爱情

上一章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下一章

7 爱与爱情

他们走进学校附近的小餐馆,找到靠窗的角落坐下。风海点了些菜。

早春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眼睛里流露出少年的迷茫和不懈。一个推车的老头从窗前走过,车子上堆放着高高的塑料瓶,老人拉的缓慢费力。

“你还记得我们遇到河州的那天吗,也是坐在这样的窗前。”早春说。

“记得,你是要说我们还是要说河州?”风海问。

“我要说我自己,你看到刚在走过去的老人了吗?那个拉车的老人,我现在就像他一样拉着快要压垮自己的车子前行,我比他更痛苦,因为我没有终点,没有方向,不停的向前走,我等待的就是让我倒下的最后一根稻草。”早春激动的说。

“怎么了?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情?”风海笑着问。他无法把早春当做一个大孩子,在他心中早春仍旧是那个抱着鞭子的放羊娃。

“你认为自己理解我吗?”阿菜问。

风海有些迟疑,回答:“我发现自己不像想象中那么了解你,我一直把你当孩子看。”

“其实从一开始你就没有理解过我,我想要的是被人理解,而不是钱。每次我想要和你说说心里话的时候,你总是想尽一切办法敷衍我。”

风海知道早春长大了,并不是以前那个用一块糖,一包饼干打发的孩子,她有自己的思想,有自己的追求,而自己却从未倾听过她的内心。

“我现在愿听听你的心里话。”风海真诚地看着早春。

早春沉默的低下头,似乎思索是否应该把心中的想法告诉风海。

“如果你爱上了一个人,你会告诉他吗?”早春说出纠缠在心中很久的问题,她觉得自己不得不说出来,不然自己就会发疯。

“会,有些人并不会一辈子都能遇到。”风海想起了第一次遇到阿菜说过的话,这大概是让他记一辈子的话,但它不是对每一个都适用,“你现在正在读书,爱情的事不要不要投入太多精力。”

早春微微一笑,很快恢复了认真的表情,眼睛看着窗外。

“可是我已经被这件事折磨了很长时间,我只想告诉他。即便是他不答应也没关系,我只想让他知道。”她轻声说。

“那就告诉他好了,至少这样能让自己舒服点。”

“如果他不答应,我该怎么办呢?”早春担忧地问。

“你不是说只想告诉他吗。”

“可是他已经有爱人了,我想他一定会拒绝我的。”

“这样的事情,没有什么对错。让他知道,然后认认真真做自己的事情就行了。虽然你不能左右别人,但是可以改变自己。”风海说。

早春想了一会点点头,她盯着风海的眼睛,深情地说。

“其实,我爱的人是你。”

风海看到了早春在历经苦难后的对自己的依恋和孤独灵魂中艰难生长的爱情,这卑微的爱情注定结不出果实,这脆弱的爱情注定会慢慢枯萎。紧接着风海感到一阵毛骨悚然般的寒冷,阿菜说的是对的,阿菜说早春爱上了自己,既然这个阿菜说的是对的,那么她说的其他事情也是对的,老去的生命、没有意义的人生和在孤独中死去的灵魂,这些都是真的,她还说过什么?她说将亲手了结自己的生命。风海感到恐惧和不安,他想知道阿菜现在在做什么,是不是像往常一样工作,是否正准备要结束自己的生命。

“看把你吓的,我开玩笑而已。”早春看着风海惊呆的脸,收起自己笑容,装作无所谓的样子。

“孩子,你说的不是爱情而是亲情。”过了一会风海回答。

“我不是孩子了,知道什么是亲情什么是爱情。”早春向后靠在椅子上露出鄙夷的神情。

“那你说一说什么是亲情,什么是爱情?”

“我对阿菜姐是亲情,对你是爱情。”早春认真的说。

“我们一直把你当自己的孩子看。”

“如果不是把我当亲生的孩子看待,我也不会如此痛苦。你们给了我第二次生命,让我感觉自己活了过来,可是现在我也恨你们把我带出那个山沟,我更恨我自己。你们唤醒了我心中的欲望,以前我担心的是自己能不能活下去,会不会被卖掉,现在我变成了正常人,也燃起了心中的欲望。人的欲望像深不见底的洞穴,永远填不满。”

如果说认识风海之前她是生活在饥饿与恐惧的中的孩子,那么这些年来她长大了,变了,变的让风海觉得陌生了,就像阿菜一样,越来越让人捉摸不透,也许就像阿菜说的,你不会完全理解另外一个人,哪怕是你最亲近的人,因为你们不会有完全一样的经历,也不会有完全一样的大脑。他为早春买最好衣服,吃好的饭菜,给她足够的零用钱,上最好的学校。可是这一切对早春来说,并没让她开心,甚至更强烈的燃起她对物质的欲望,得到更多才会让她有一丝丝开心,但很快就会再次陷入厌倦之中。早春不得不向风海要更多的钱,满足自己的需要。她把自己称作欲望成瘾,只能用更多的东西来填补内心的空虚。好在当她意识到这一点后,她及时终止了自己愚蠢的行为,紧接着她发现灵魂的另外一个可怕的地方,无限的空虚与孤独,就像她当年在山中放羊,短暂逃避父亲的暴力之后那样空虚与孤独,她常常坐在山坡上,望着荒凉的大山,那些无声的山峦成为唯一能和她产生共鸣的东西,任何的人和事都不能如此强烈的震撼她的内心,更不可能打开她的心门进入她的心底,也只有那荒凉的大山能给她带来安慰。就在风海和阿菜将她带出来以后,她开始恐惧曾经让她感到安慰的孤独,恐惧让人窒息的寂寞。很快欲望填补了那块空白,让她短暂的忘掉孤独。就在她意识到欲望成瘾后并努力克服以后,曾经的那种孤独又回到了她身边,而且变得更加强烈。她不得不承认,过往的时光没有消失,即便是你以为自己忘掉了它们,或者真正忘掉它们,它们也不会消失无踪,而是变成了你生命的一部分,在你举手投足的瞬间里,在你的沉思中,在你的梦境中,变成你的性格,无论你走到哪里,过着怎样的生活,它们就在你身体中,或者说,它们就是你的一部分。后来,早春发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最初她极力否定自己的想法,那时候她刚刚十五岁,就是在南杉村定居不久,她不能把心中的爱说出来,甚至不能表现出来。早春把自己锁在房间里,蜷缩在床下,用力扭着衣角。那是她童年里目睹父亲对母亲施加暴力养成的习惯,就在父亲暴打母亲的时候,母亲把她藏在床下,用身子挡在外面,而她闭上眼睛恐惧地听着外面传来沉闷的打击声,双手紧紧扭着衣服。渐渐的,感到紧张的时候,她就想藏起来,这种本能的反应和她后来的理智常常产生剧烈冲突,以至于让她更加紧张。就像现在,她的头几乎趴到桌子上,双手在下面扭扯着衣角。就在风海在二楼给她设计出一个独立的小房间,带她到镇上挑选自己喜欢窗帘、被子、书桌,买了她喜欢的玩具的时候,她感到快乐和满足,那是一个女人被深爱的男人宠爱的幸福和满足。她不能像别的女孩子一样炫耀自己的爱情,也不能告诉别人自己的那短短时刻里的幸福。对于自己的爱情她也怀疑过。这看不见的无形的东西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她。她竭力弄清道德和良心到底是怎么回事。于是她开始翻阅各种资料,甚至向阿菜讨教道德是什么。

“道德,就是人们遵守的准则。比如说你捡到东西需要还给别人,别人的东西你不会抢过来,这就是道德。”

“道德从哪里来?”

“是一代一代人总结来的,比如说小孩子捡到东西不会还给别人,他觉得捡到的东西就是自己的。大人告诉他要还给别人之后他才知道这是别人的东西,自己不能随便拿。”

“那么说就是对人的束缚喽。”

“应该是对欲望的束缚才对。”

最终她得出结论,道德不能视作伦理的一部分,而是限定在固定环境中的约束,自己的爱情不是道德问题,而是伦理学的问题,于是她又开始研究伦理学。不久她得出结论:伦理就是把人规定为人、把我规定为我的东西。可是这样又会陷入矛盾中,如果突破了伦理的界限我就不是我了吗?我会不是我吗?当然不会,无论我做什么,我不可能不是我,我永远都是我,那伦理还是把我规定为我吗?不是现在的我?不是我目前所处的社会位置?不是目前我所处的状态?不是伦理上的目前的我所处的状态?

她本以为可以说服自己,让自己不再去想。但是这个问题找不到答案就,那所谓的爱情也就无法继续下去。为此她纠结了很长时间,终于有一天下午她找到了答案,她手中拿着书坐在窗前,窗外的土地上一群蚂蚁排成线从小路上穿过,她豁然开朗,感觉挣脱枷锁般的轻松。她意识到所有伦理道德都是建立在社会关系基础上的,如果没有社会关系,也就无所谓伦理的约束,如果他们离开了这个山村,到没有人认识他们的地方,也就无所谓伦理。她心中最后的束缚在自己的劝说下消除了。现在她可以爱上风海了,可以释放出心中被压抑的爱情了。在她消除一切道德和伦理的约束之后,横在他们间的唯一障碍就只剩下了阿菜。那个当初把她从大山中带出来的人,而她才是真正难以消除的障碍。

她想证明自己比阿菜更优秀,开始不自觉的开始和阿菜对比。她站在镜子前面,认真审视自己的容貌,在认识风海之前,她几乎没照过镜子,她对自己的外貌停留在玻璃上模糊影子。看着镜子里是一张年轻的算不上惊艳的脸,眼神忧郁而凝重,紧闭的双唇里面隐藏着她所经历的苦难,那些无法用语言表达的苦难已经转化为她的精神,融入她的个性,并在她脸上展现出来,忧郁孤独和对生存的希望,如果不是及时摆脱那种环境,那种对生存的希望就会演变成为绝望,她也不会像今天这样充满活力,甚至不会站在这里,身体从矮小瘦弱变得修长,看上去依旧弱不禁风,那是因为长期厌食的结果,以前父亲常常在喝完酒对她们施暴,而那也正是她们吃饭的时间,久而久之她对吃饭产生了恐惧,甚至看到饭菜胃就开始痉挛。早春意识到童年里经历的苦难将会伴随自己一生。她问阿菜:为什么快乐的事情总是容易消失,痛苦的事情却如影随形?阿菜说,快乐的事情不会进入到你的灵魂,痛苦的事情却会从灵魂深处释放出来。她接受了阿菜的说法,相信痛苦是从灵魂里面走出来的。

“这么说每个人都是痛苦吗?所有人吗?我的生父也生活在痛苦之中吗?”早春问。

“他也生活在痛苦之中。也许你不认为他是痛苦的,也许他自己意识不到生活在痛苦之中,因为他将自己的痛苦转嫁到了你们身上。让你们更加痛苦。”

“我不相信那个让我们陷入痛苦的人能感受到痛苦,我永远不会原谅他。”以前早春想起生父就会感到恐惧和痛苦,现在她对生父充满仇恨。

“他的痛苦并不能成为让你原谅他的理由。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痛苦,每个人都经历自己的苦难,因为生命本身就是苦的。其实这没什么,也不值得你去关注,因为每个人都一样嘛。人活着最重要的是知道活着的价值。”阿菜说。

“怎样活着才有价值呢?”

“我还没想明白。”阿菜并没有将自己真实的想法说出来,倒不是因为怕早春受到消极的影响,而是因为对她来说,未来有无数种可能性,也许她会找到更有价值的答案。她相信人活着本身没有意义,但相信这不是唯一的答案,也不是最好的答案,未来一定会有聪明的人解答这个问题。

和阿菜对比,早春发现自己比阿菜更高,身材更修长,比阿菜更漂亮,重要的是比阿菜更年轻。她的**在慢慢隆起,身材凹凸有致,无处不散发着青春的活力。风海更有理由爱上我,和他在一起的人应该是我。每天清晨睁开眼睛看着窗外朦胧的天空这样告诉自己,接下来整整一天无论做什么,她都沉浸这样的想法中,一遍一遍在自己脑海中重复,单调而机械,在课堂上老师的回音里,在她读书抬头的间隙,在课间人们的喧闹声中,在放学路上脚下的沙沙声中,在寂静夜晚隔壁阿菜的呻吟声中,在窗外风声的嘶吼声中,她脑子里只回荡着这样一个问题——他应该属于我的。

初中毕业的夏天,她要从镇上到县里的高中读书,在家中待了无聊的一周,她决定去外面走走。如果我回来以后还坚信爱他,那我就接受这个事实。她这样告诉自己。

“你打算去哪?”风海担忧的问,他不想早春走的太远。

“去乌兰浩特看一看。”早春说。

“让阿菜和你一起?”

“不要,我想自己出去看看。”早春拒绝了。“我想去散散心。”

风海给了早春两千块钱把她送到镇上的车站。早春没有上车,而是在镇上的超市里买了两个爬行垫、一床被子、一本旅行地图、一口不锈钢锅、一个水杯和一些食物,外加一个大背包。她沿着柏油路走出镇子。站在三岔路口,一条是通向县城的柏油路、一条是通向森林公园的砂石路、一条是通向大兴安岭深处的泥泞小路。早春选择了进山的小路。这条路并不像她想象的荒无人烟,路上时常有大型的拖拉机和运输木材的卡车轰鸣而过,道路两侧是茂密的松林,一棵棵高大的松树直插云霄,这里的松树经过修剪,树的半截以下光秃秃没有一根树杈,树下的山坡上是绿油油的草地,蜿蜒的小路就在大山之间穿过。早春蹦蹦跳跳地走在小路上。快到中午的时候,一辆拖拉机从早春的身后驶过来,走到早春身边停下。

“小姑娘去哪?”一个皮肤黝黑大胡子男人探出头来。

“去前面。”早春的声音被掩盖在拖拉机的哒哒声中,她指了指前方。

“上来拉着你,还有几十里路呢。”他仿佛知道早春要去什么地方。

早春爬上拖拉机驾驶室,坐在大胡子男人旁边,虽然驾驶室很宽大,但是无奈男人太胖大,把早春挤在角落里。

“每年夏天都有孩子跟着父母到林场过暑假。你爸爸叫什么名字?”大胡子男人以为早春是到林场度假。

“我不去林场。”早春说。

“这荒山野岭的不去林场你去哪?”男人惊讶地问。

“我出来散散心,也不知道去哪,一直往山里走。”

男人伸出大拇指晃了晃。走了一个多小时,看到路边排起长长的等待运木头的车队,拖拉机从车队旁边驶过,走了几公里来到林场,林场是山间的一片空地,里面堆满了小山似的木材,拖拉机七拐八拐停到木头后面一排长长的木屋前面。

“现在是砍木头的时节,各地运木头的车都来了,等冬天大雪封山,这里就空无一人。不如以前了,现在国家封山育林,木材比以前少多了。”

早春要告别大胡子男人继续上路。

“你等等。”

男人跑到木屋里,出来的时候提着一大袋肉干,塞到早春手中,然后从口袋里摸出一把折刀。

“这些东西路上用得着。山高林密不要走夜路,路上有猎人小屋,能在那里过夜。”男人叮嘱早春,“我女儿和你一般大,整天就知道玩。你身上有手机吗?”

早春点点头。

男人从口袋你拿出一张纸,在上面写下一串数字,交给早春,说:“这是我的电话和这一路上林站的电话,有情况可以打电话求助。虽然是原始森林,手机信号还是有的。”

早春告别了男人继续向前走。过了林场,道路变得更加泥泞,两侧的大山长满黑漆漆的参天大树。早春沿着小路一路前行,她没有心情欣赏初秋的森林,满脑子里是风海的身影。她不停歇的走了整整一天,直到夜晚降临,她仍旧没有看到男人说的猎人小屋,漆黑的夜伸手不见五指,看不清脚下的路,早春卸下背包在路边的一块地势较高的石头上过夜,劳累一天她没有心情做饭,喝了一点凉开水便躺到了石头上。周围漆黑一片,茂密的树干遮住星空,山谷的风声呼呼作响,风声犹如潮水一浪一浪袭来,整个山谷变成风的海洋。

“风海,风海……”黑暗中,早春一遍遍默念着那个熟悉的名字。我为什么来到这里,来到这荒芜之地,为了得到还是为了丢掉,抑或为了寻找。这里的一切都是原始的样子,没有记忆之前的模样,那些被大树遮蔽的星辰,是否仍旧在那里,在那片深蓝色的夜空中。我感受着这自然的平静,仿佛听到心中的声音,我仔细聆听,那没有歌词的乐章,那是最原始的声音,纯净没有一丝杂音,伴随着我漫长的旅程。是什么伴我一路走到这里来,是我深爱的那个人还是我嫉恨的那个人,这一切早已注定还是偶然发生。我的没有终点的旅程,谁将继续陪我走下去。我独自来到这里,是否也将孤独的走下去。我爱的那个人是否能陪我走下去。

第二天,早春被林中的鸟儿唤醒。天色朦胧,早春躺在石头上,周围的一切渐渐清晰起来,寒冷的空气沁人心脾,身体中所有污浊都渐渐消散,她感到从未有过的轻松,仿佛自己回到生命刚刚开始的时刻。我喜欢这样的时刻,河州说过,在人群中我只是一个假面,离开人群,我就会变成另一个我,变回真实的自己。那沉重的面具是道德,是约束我的枷锁,也是我掩饰自我的工具。为什么我必须要带上令人窒息的面具。难道仅仅是因为看起来更像人,摘下面具我会是什么。

接下来的几天早春白天在森林里漫步,夜晚在树下休息,吃少的可怜的食物、喝少的可怜的水,维持着基本生存,这没有让她感到枯燥和劳累,反倒感到开心和满足,她忘掉了过去的阴霾,忘掉了风海,忘掉了让她纠结的爱情,一心沉浸在自然之中。

第五天的时候,晴朗的天空突然变得乌云密布,黑压压的乌云翻滚着越过山峦,笼罩在头顶上,寒风从山谷灌进来,扫去身上黏着的汗渍,乌云过去天空突然明亮起来,紧接着,大雨倾盆而下。早春没有带雨具,也没有地方避雨,她只好冒雨前行,道路泥泞、雨水冲刷着她的面庞,从脸上流下来,顺着衣服滴落到脚下的土地上,一种酣畅淋漓的感觉从心中升起,焦灼的浮躁荡然无存,就连心灵也犹如被冲刷过一般。不久雨停了,天空出现一道彩虹,早春站在小路上呆呆地看着彩虹,嚎啕大哭。

雨后,冷风吹过,衣服贴在皮肤上冰冷刺骨,她想把衣服换下来,却找不到合适的地方,最后只能在树后面把身上的衣服换掉。饥寒交加的早春又走了一段时间,看到路边一间小屋,小屋是木头做成的,屋顶也是木头,上面覆盖了厚厚的茅草。走过去,外面的空地上有一些烧过的灰烬,旁边的空油桶做成的垃圾箱,堆满酒瓶,屋子里面空空荡荡,小小的窗户上没有玻璃,放着一张空空的木床,另一侧是做饭的灶台,上面挂着菜板、铁锅、长长的勺子。

早春走进屋子,屋子里黑黑的,灶台的旁边堆放着木柴,房子中央放着旧脸盆做成的火盆。她放下背包点起火盆,烧上一锅水,把衣服架在篝火旁烤,她拿出林场遇到大叔送的肉干准备做饭。水还没烧开,早春觉得头昏昏沉沉,喝了一杯水,已经没有力气去做饭,她铺上垫子便躺在床上沉沉睡去。

昏迷中她仿佛看到风海走进来,走到她身边,给她盖好被子,她知道风海不会在这里停留,她伸出手想要抓住风海。早春抓到了风海的手,软软的却很厚实,早春感到踏实,但是,风海犹如细沙从自己手中滑走了,他的身影瞬间走出小屋,她挣扎着爬起来想要追赶,跌跌撞撞来到门口,推开门,看到却是堆满柴草的院子,倒塌的院墙,扑面而来的羊粪和黄土混杂的味道。这熟悉的地方,是哪里,我为什么来到这里,这不是别的地方,是我童年生活过的地方,是那个我曾经称作家的地方,那个让我恐惧的人会出现吗?她回头,屋内也不是猎人小屋,而是铺满杂草的幽暗的屋子,让承受了无数暴力感到恐惧的地方。妈妈、妈妈,妈妈去哪了?那个走掉的人不是风海,是我的母亲。早春走出屋子,想要寻找自己的母亲。但是迎面而来的却是让她憎恨的父亲,早春尖叫着立刻回到了屋子里,钻到床下,她紧紧闭上眼睛,听着父亲的脚步越来越近了,听到鞋子踩在干枯树枝上的咔嚓声,父亲走到床边停下来,一切又恢复了安静,早春睁开眼睛,看到正伸进来的一双大手。早春尖叫着睁开眼睛,眼前是尚未燃尽的火苗,只是一场梦而已,她裹紧身上的毯子,呼唤着妈妈、妈妈,思念着那个已经在她记忆中模糊的面庞,再次闭上眼睛睡去。彻骨的寒冷从四面八方袭来,早春睁开眼睛看到大雪从门窗吹进来,她坐起来穿上湿漉漉的鞋子关上门窗。山林已经被皑皑白雪覆盖,雪还在下,天地已融为一体,所能看到的地方,全是一片雪白,突然一只羊从雪地上走过。大白。早春叫出声来,大白是她养过的一只头羊,陪她度过六年的时光,每天睡觉的时候她就把羊牵到屋子里和自己一起睡,吃饭的时候分给它一口,后来被父亲卖掉了,她伤心地哭了两天。早春紧追上去,白色的羊很快消失在了树林中,早春鞋子掉了,光着脚在雪地上寻找,可是却找不到大白,她继续森林深处走去,慢慢地她发现周围一切都变成白色,天空是白的、大地是白的、山是白的,就连树干也变成白的,没有一丝杂色,感觉不到一丝寒意,早春惊奇地望着白色的世界,突然她再次看到那只羊,就在她几步远的地方,它不是大白,大白的眉心有一撮黑色的鬃毛,它站在雪地里低头吃东西,她想过去抚摸山羊,可是自己就像被钉在原地,无法动弹,她努力挣扎,身体抖了一下,惊醒过来。又是一场梦,她费力地睁开眼睛,看到屋子里有几只动物在吃东西,辨不清是狗还是狼,或者是熊,其中一只走到早春身边,伸出鼻子在她头上闻了闻走开了,一只、两只、三只……一阵暖风铺面而来,带着香气,是桃花的香味,就像她坐在家中的二层小楼上望着远处的桃园闻到的香味一样,带着温柔的气息,温柔是什么,是妈妈的抚摸还是爸爸的安慰,泪水从她的眼角流出来,哦,我的妈妈。我还能感受到你的疼爱吗?我再也见不到你了吗?是风海,就站在门口,给她带来安全感的男人就在眼前,可是他却不向前迈出一步,不,那不是风海,是另外一个身穿黑衣的男人,他在等什么,等我死去的那一刻?他是死神吗?他能把我带到妈妈身边吗?真想看看他的样子……

高烧昏迷中现实和梦境不断在早春的脑海中出现,第二天,她清醒过来,小屋的门敞开着,阳光照进来落在地上,放肉干的袋子已经被撕碎,肉干都已经不见了,背包里的东西也散落一地,早春还没有力气坐起来,只是躺在床上看着阳光慢慢划过床边渐渐黯淡下来,森林叽叽喳喳的鸟儿渐渐安静下来,风声停了下来,一切似乎都又恢复到原始的状态。当我看到阳光,听到风声的时候,这世界是否还处在这样虚空的状态,它会因我看到它而发生改变吗?我在这世界中到底处在什么位置?这世界真的存在吗?

早春躺在床上看着太阳升起然后落下,风声响起然后平静,小虫飞来然后飞走,花香传来然后消失。当她越清醒,风海在她脑海中的形象就越清晰,也就越挥之不去。

几天后,早春好些了,她起床收拾东西回到家中。

回到家中的第一件事她问阿菜:“这个世界真的存在吗?”

在阿菜的影响下,她开始趋向与阿菜有共同的想法,因为她再没有其他找到此类问题答案的途径。

“不见得。我们看到的、感受到的,也许是真的,也许不是真的。也许世界就在存在与不存在之间徘徊。当你感受到它的时候它就是存在的,当你感受不到的它的时候它就是不存在的。这是一个哲学家说的。”

早春赞许地点点头,点头的瞬间她发现自己和阿菜走在同一条路上,给予她这一切的正是阿菜,就在不经意间她受到了阿菜的影响,追随在阿菜身后。

上高中之后,早春越发感觉自己已经深爱上了风海,她曾经企图通过爱上别人转移对风海的感情,但是她发现根本做不到,不仅仅是因为爱情的无可替代,因为最后的道德障碍都已经被她清除了,她可以无所顾忌的去追求。至于阿菜,既然道德的约束已经没有了,那么一个人的又算得了什么呢?

点击切换 [繁体版]    [简体版]
上一章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