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漠梵（2）
其实漠梵在铁松林里一路加大自己动作的幅度，不仅是想让扬起的雪尘遮挡鹰不泊的视线，更是想激怒鹰不泊。
漠梵知道在林子里鹰不泊的速度定是比不上自己，但是当时苍耳在空中御剑而行，所以漠梵一定要赶在苍耳拦住自己之前逃脱，要不然自己就只能束手就擒。要知道若是跟他们正面交锋，漠梵根本毫无胜算可言！
其实漠梵的计划很简单，只要三步便可完成。
漠梵第一步，是要在自己的身后扬起很浓厚的雪雾，这样做主要有两个原因。其一便是阻拦他们的视线，让鹰不泊以为自己又有什么诡计，消磨他的耐心。当他不再自信，开始猜疑的时候，他肯定就会反守为攻，不再一味地追赶自己。他定会拔出自己的“银虎剑”攻击自己。漠梵见过他使出的那招。在暗场里的时候，一旦有红莲出逃，他就会旋转着掷出他手上的“银虎剑”，断了他们的去路。所以漠梵知道，这时候他定会使出他惯用的一招，断了自己的前路，甚至取了自己的性命！
只要漠梵躲过鹰不泊向前方掷出的剑，漠梵的第二步便成功了。漠梵自然清楚鹰不泊那招式的厉害，此招一出只怕自己前方百丈之内的树木都会毁于一旦。那时自己前方必定会扬起更浓的雪雾而且噪音剧烈，这便成了自己最佳的屏障！此时在空中的苍耳定会加入帮忙，他的“幻影砍刀”自己也是见识过它的威力，所以想从林子的前方，甚至左方，右方逃脱都无可能。此时他们定是认为自己必死无疑，然而这后方却是他们注意力的薄弱区。所以漠梵的第三步便是在自己躲过鹰不泊“银虎剑”的瞬间，立马折转方向，奋力向后逃脱。而那自己一路上扬起的雪雾会成为自己逃生的通道。这便是漠梵扬起雪雾的第三个原因！
漠梵现在只是拼命的向后在铁松之间不停穿梭，甚至顾不上向后看一眼。他的脸色越发苍白，汗水浸湿了他遮挡在自己眼前的头发。漠梵随手将眼前的头发向脑后一拨，露出自己光洁的额头。他有一双纯黑的眼睛，纯正而神秘，虽然他脸上满是污垢，但是还是可以看出他眼中有同龄孩子没有的深邃。
漠梵前进的速度越来越慢，失血过多以及长时间地逃命已让他疲惫不堪。突然他在一棵铁松上停下，一跃而下，向前走去。前方有一头野猪。
他弯下腰随手捡起地上的一根食指一般粗细的树枝，慢慢地向前走去。就在离野猪还有一丈的距离的时候，漠梵一鼓作气，瞬间冲上前去，将手中的树枝直插入了野猪的腹中，又立马跃上最近的树干，所有动作一气呵成，不见半丝犹豫。
野猪吃痛，嘶鸣大叫起来，一路向着林子的深处狂奔而去，只留下那顺着树枝不断从野猪腹部流出的鲜红血液。树干上的漠梵则撕下自己的上衣简单地处理了一下自己的伤口，往野猪的相反方向而去。
不知道自己已经走了多远，也不知道自己已经走了多久，漠梵只知道自己不断地向上跃起又落下，重复着这一个简单本能的动作。他只知道，他不能被抓住！
可是再坚强的毅力也有消耗完的时候，漠梵在高高跃起的瞬间却没有落在前方的树干上，却是从半空中坠落下来。意外坠地的疼痛感令漠梵模糊的意识打了个机灵，但是这短暂的清醒之后，漠梵便两眼一黑，晕死了过去……
孔琉第一次见漠梵，便是漠梵满身是血被娘从门外抱进来的时候。那年孔琉十岁，漠梵身上殷红的血液令孔琉印象深刻。因为五城中所有人的血都是透明的白色，只有他不同。这时，她想起了村口王大爷说过的那个关于“红莲”的传说——赤血红莲，背叛不歇。
他是红莲，传说中的那个背叛之族！
在那一瞬间，孔琉很害怕。因为王大爷说，红莲赤发怒目，凶残无比，还专饮人血！但是孔琉盯着漠梵的脸看了许久之后，孔琉发现他跟自己一样，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孩，而且长得相当好看，哪来的赤发怒目，专饮人血？
漠梵躺在床上，睡得很不安稳。他脸色苍白，额上冷汗直冒，眼睛虽是闭着但是眼珠还是不停地转动。就这样一昏睡了三天，漠梵终于醒了。
当漠梵睁开眼的一瞬间，他看见的是一双直勾勾望着自己的眼睛。一个小女孩穿着普通农家的布衣，伏在床头，问自己，“你是谁？”她没有恶意，只是眨着纯真的大眼睛，笑着问自己。她身上很干净，一张黝黑的小脸，十分淳朴。
漠梵一时语塞。自己已经很多年没见过这样的脸？没有阴谋诡计，没有杀戮血腥，只是单纯地问自己，我是谁？
“我可以喊你哥吗？”孔琉笑着对漠梵喊着。
“漠梵。”
“——他们都这么唤我。”漠梵声音沙哑，但是琉梦早已冲门而出。
“阿琉有哥哥了！阿琉有哥哥了！”
……
那是漠梵第一次见孔琉，那个天真无邪的女孩。那一天，漠梵有了一个妹妹。一个总是跟在他身后，不停地喊他“哥哥”的妹妹。
他用最后存留的天真以为自己终于成了一个普通人，永远地摆脱了自己的命运。
神啊，我只想当个普通人。
漠梵总是坐在山头，抬头仰望那云层后的暖阳，时时刻刻地祈祷，祈祷一切都是新的开始。红莲漠梵已死，而现在自己只是五城上的一个普通人。
神啊，我只想做个普通人……
转眼，漠梵已在这浅水村生活了半月有余。伤势见好，已可以活动自如。
这是个偏僻的小山村，村民皆是以务农为生，民风淳朴。而对于村里突然多出了一个小男孩，阿琉娘只说是远方亲戚家孩子来这避难，倒也马马虎虎遮掩过去。
孔琉的娘名唤婉碧，村里人都叫她碧娘。碧娘长相颇好，虽也是个务农的妇人，但是明显长相跟村里的其他女人不在同一个层次上。她眉眼修长，虽常年暴晒在阳光下，但是皮肤还是相当白皙。一身普通的农家布衣包裹着她修长的身子，虽显清瘦，但也清秀清新。所以虽然是带着个孩子的寡妇，村里媒人也没少上家里来说婚事的。但是碧娘都婉言回绝了。
村里的孩子都笑孔琉是没爹的孩子，都不愿跟孔琉一起玩。孔琉能生成如今这活泼的性子倒也是奇事一桩。
碧娘很少说起孔琉的爹，村里人也没见过这个男人。因为七年前，碧娘只是抱着一个孩子孤身来到这里，便在这里定居下来。从孔琉有记忆起，孔琉便只是和娘在一起。记得小时候，孔琉曾向碧娘问起关于自己父亲，但是碧娘没有回答。她只是摸着孔琉的脸，许久才说了一句，他是一个好人。从此之后，孔琉懂事，便再也没有提过这个话题。
碧娘是个善良的女人，虽知道漠梵的身份，但是她还是收留了漠梵，待自己更是视如己出。
她让漠梵像孔琉一样，喊自己“娘”。这令漠梵很是感动。
碧娘没有过问漠梵的过去，甚至没有过问漠梵为何受伤。她有时会唤漠梵到她身边，让漠梵趴在她的身旁，抚摸着他的头顶。那一刻，漠梵觉得是从所未有的幸福。
漠梵没见过自己父母的长相，更没有跟他们相处过一天。从漠梵有记忆起，便已经在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暗部，只为生存而活。他很羡慕孔琉有这样一位娘亲，但是在那一刻，漠梵不再羡慕孔琉，因为现在她也是自己的娘亲了。漠梵昏昏地睡去，是从未有过的香甜！
“漠梵？”
“逃？畜生血畜生命！你还以为你真逃得掉？”一声阴阳怪气的呼叫打断了漠梵香甜的美梦，漠梵迅速地从床上跳起，立于床前，仔细观察着四周。多年胆战心惊的生活，这几乎成了漠梵的本能。
“哈哈哈，漠梵你倒是过得好！害得我好找呀！”声音越发清晰，漠梵当即觉得不妥，一个箭步冲出门外，不料刚一动身形，一把亮晃晃的银剑便已挡在漠梵身前。
“去哪？你还以为这次你还跑得了？”剑的后方随着这句话的说出，现出一个人形，正是当日追杀漠梵的鹰不泊！他双手挽在胸前，脸上带着邪笑，一副悠闲的模样。
漠梵双眼怒视着鹰不泊，额头上却是冷汗直流。如今他就在自己面前，这回自己怕是插翅难飞！
“你把她们怎么了？”四周莫名的安静开来，漠梵望向门外并没有看见碧娘与孔琉的身影。
“什么时候，你还会关心他人的生死？这可是红莲的大忌！可笑可笑！”鹰不泊看着漠梵紧张的神情，却是大笑出声。
“她们只是平民，你可动不了她们！”
“误伤可就说不准了。”
“放过他们，我就跟你走。”漠梵看着面前大笑出声鹰不泊，心里却是百味杂陈。自己的确变了，变得妇人之仁，这的确红莲的大忌。如果现在自己拼力一搏，也许自己还有机会逃走，但是凭鹰不泊的做派，他是不会放过阿琉她们的。
“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谈条件！”话音刚落，漠梵便已被鹰不泊踹飞出去，倒地不起。
鹰不泊居高临下，一脚踩在漠梵的胸口，将脸凑近漠梵，“你真以为你能在这里，当个平凡人？别做梦了你！你这畜生血，只配当畜生，人人喊打！”说着便转头看向门外。
门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满了村民，他们手里拿着扫帚，农具，眼里尽是怒意和杀气。他们皆是盯着倒地不起的漠梵，上下挥舞着手里的工具，高声呼喊着，“杀死红莲，杀死红莲！”
漠梵亦看见了碧娘和孔琉，她们看着自己的眼睛不再是以往的温柔，只有杀意。
“看见了吗？你根本就成不了平凡人，红莲就是红莲，永远都改变不了！”
连绵不绝地喊叫声徘徊在漠梵的耳侧。眼前的愤怒的乡亲刺痛着漠梵的眼睛。
红莲到底何错之有？为何要受到这永世的不公！
“啊！”漠梵看着门前的众人突然嘶吼起来，紧握的双拳，指甲扎入肉里，渗出的红色的血液格外醒目。
“为什么！为什么……”漠梵不知道此刻在自己眼角的那颗晶莹的液体到底是什么，是泪水亦或是鹰不泊的唾沫星子。
“你真以为擒得住我！”突然漠梵却是冷静下来，反嘴一笑，瞬间拍地腾飞而起，虎口成钳直冲着鹰不泊颔下而去，不想手里落空，一个翻身却是从梦中惊醒！
漠梵环顾着四周的环境，没想到刚才竟只是自己的一个梦。
彼时孔琉正从门口进来，蹦蹦跳跳，一脸激动模样。
“哥，常哥哥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