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生死有命
经过此事, 陆楠萎靡了很长一段时间，就在陆小凤以为她要就此一蹶不振的时候，她自己却又慢慢缓了过来。只是之后却更喜欢往青楼跑了。
当陆小凤问及时, 陆楠便笑了起来，摸了摸陆小凤的头道：“浪子是爱不得的, 谁若见了浪子还爱, 那么被伤了心, 又能怪得了谁呢？”她似乎觉得，是自己在叶辞面前树立了一个过好的形象, 让她心生了误会, 才造成那样的结果。所以她越发不羁, 越发浪荡。
陆小凤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去找花满楼了。他自上次被花家发现后, 不知何故, 竟得了花家人的应允，能够随时去找花满楼玩。只是他习惯了翻墙, 哪怕得了允许，却也不肯好好走大门了。
陆小凤一日日的长大，陆楠却仿佛老妖怪一样，容颜从未老去, 一眼见去，竟觉得两人仿佛兄弟一般。在不知道第几次有人认错之后, 陆楠便给自己贴了两条小胡子, 看起来倒成熟稳重了许多。
“你为什么要贴假胡子？”陆小凤纳闷道。
“因为真胡子长得太慢了, 我现在就要堵住他们的嘴。”陆楠笑嘻嘻道。
“说起来，爹，我好像从来没看见过你长胡子的样子？”
陆楠心里“咯噔”一下，几乎以为陆小凤是知道了什么，然而她乃是千年的老油条，又哪里会露出破绽了，她掩饰性的笑了笑，随便找了个理由道：“因为我爱干净，胡子刮得勤快，”说着，她脑中想法一转，就突然意味深长的笑了：“我记得你小时候挺爱问你娘是谁？来来来，我告诉你，因为我就是你娘，所以我不长胡子，永远英俊潇洒，玉树临风，这个理由如何，是不是合情合理？”她微挑了眉，眼中满是揶揄戏谑。
陆小凤：“......这都多少年了，你还爱这样糊弄我。”
陆楠就哈哈大笑起来，神情愉悦。
你看，有的实话你用谎言的语气说出，到最后，都不会有人怀疑你说的确实是实话。
在陆小凤十多岁的时候，发生了许多事，比如朱停娶妻，朱峰病逝。有时候陆楠会想，也许正是因为朱停娶妻了，所以朱峰再无挂念，才终于放心的去找朱夫人了。
陆楠在朱峰坟前上了三柱香，喝了一夜酒之后，回去她就把陆小凤赶出去闯荡江湖了。
既然已经是一个人，那么就一个人，才能够痛痛快快。
花满楼也从当年那个无比听话而又乖巧的孩子，长成了十分优秀的模样，自陆小凤被她赶走之后，他时常会来看她，也许是怕她寂寞吧。
最开始出去的时候，陆小凤还有信寄回来，事无巨细，遇见了什么人什么事都会说一说。说路上遇见的趣事啊，说好像有人在暗地里保护他啊，说很多很多。
其间有一个白衣长剑的少年倒是给了陆楠极深刻到印象，据说陆小凤当时见到他时，对方正在杀人，还吹了吹剑刃上的血，一看就像个究极变/态杀/人狂，陆小凤都打算跑了，却看见那人看了他一眼，就收剑入鞘走了。然后陆小凤来了兴趣，活生生跟了人八条街。陆楠当时听说这件事的的时候，笑得直不起腰，只觉得自己的蠢儿子真的画风格外清奇了。
不过后来的时候，陆小凤闯出了名声，朋友越来越多，写信回来的时候越来越少，到最后，已经是一个月难收到一封信了。
空巢老人，心情难受？不，并没有，不存在的。陆楠挺自由自在的。她依旧在青楼厮混，不亦乐乎。偶尔的时候，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倒也在本地混了个风流侠士的名声。
发现不对劲的时候，是在某一天，陆楠在路上偶遇了秦素素。
这些年来，两人的交流渐少，然而水云斋的糕点，无论何时总是会为她留一份的，两人之间，倒也有些“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感觉了。
秦素素神情有些复杂，她是亲眼看着陆楠一步步成为这样浪荡的模样。他们毕竟是朋友。
当日陆楠承诺了“必以君子待之”，这么多年来，她也一直履行着这个承诺，便是再风流，对待秦素素，依旧是如当年一般。
秦素素看着陆楠，叹了一口气道：“你往后，少去些青楼吧。”
陆楠一怔，有些奇怪的看着秦素素。这么多年来，除了最开始的时候，秦素素都没有再劝过她这个了。
“你的身体已经垮了。”秦素素看着陆楠道：“你莫非没有察觉到，你的脸色越发苍白了吗？”
是......是说我肾虚了？可是我特么的去青楼只是看小姐姐啊，我根本什么都没有做！！陆楠觉得自己有点冤，然而她只能受着，不能喊冤。
陆楠脸上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你知道有何用，你要记得才好。”秦素素叹了一口气，神情无奈。
陆楠：“......我记得了。”
“你啊......”秦素素刚说了这样一句话，便听见有人喊她，于是便向陆楠告别，转身往声音的地方赶去了。
陆楠知道，那是秦素素的丈夫。就连秦素素都已经另嫁，然而这么多年，陆楠除了拥有数不清的小姐姐之外，却始终还是条单身狗。
她仰头望天......单身怎么了！我单身我骄傲！
秦素素的话到底被陆楠听了进去，她回家之后，认认真真的照了一回镜子，才发现自己身体到底糟糕到了什么样的地步。
老大夫当年对她不可谓不倾囊相授，老大夫去世时，陆楠也是禀了弟子礼去替老大夫送葬的。他如果泉下有知，知道陆楠的身体被糟践成这个样子，自己却还一无所知，怕是得气得从棺材里爬出来打死陆楠。
器脏衰竭。以她现在这种病情，根本就不应该还能跑能跳，还能使劲蹦哒作死。她毫无痛楚，不曾觉出半点异样。
有鬼。
陆楠坐在床上，时隔多年，第二次呼唤了系统。
“说吧，你对我做了什么。”陆楠的神情语气都非常平静。
“系统什么都没做。”好一会儿，系统才回答道。
“呵，什么都没做，我会无缘无故内脏衰竭？”
“并非系统所为，”系统道：“系统竭诚为宿主服务。”
也许见陆楠久久没有说话，不似要相信它的样子，系统继续道：“多年前，宿主便已身中剧毒。任务未完成，宿主不可死亡。系统强制锁住剧毒因子，近日宿主任务达成，毒性扩散，系统只负责屏蔽宿主身体不适感官，务必使宿主能够有一个愉快的死亡体验。”
陆楠：“......”神特么的愉快的死亡体验！你来愉快的死给我看一看？？
她强制自己忽视这一茬，问道：“我是怎么中毒的？前因后果。”
“当年叶辞大受打击，形似疯癫。叶辞的师父寻到花家，漫天之下寻找弟子，终于找到，然见自己聪慧冷静的弟子成如此模样，心中大为不忿......”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活该还是自己造的孽呗。
“我还能活多久？”
“最长一个月。宿主若还有愿望未达成，系统可将时间延长些许。”
“嗯。”陆楠应了声，垂下了眉眼：“身体不适不必屏蔽了。解了吧。”
话音刚落，陆楠便觉得一阵阵的疲惫感从心头涌了上来，只觉得昏昏欲睡。她无意与之对抗，便这样睡了过去。
等陆楠醒过来时，全身上下都泛着无力，心肺都跟着疼。这毒，倒是一点都不含糊。
她刚刚坐起来，便觉得喉间涌上一阵血腥气，一口血就这么吐了出去。她擦干净唇边的鲜血，只觉得自己这款式，未免也太过凄惨了些。这么痛苦......她是脑子怎么抽了非要系统解了屏蔽的？
正在陆楠心里面胡思乱想的时候，突听得轻轻的敲门声，然而还没有等陆楠作出反应，门竟然一下被推开了！
陆楠惊讶的看去，发现那竟是花满楼。
“陆伯父你怎么了？”他的神情格外焦急：“为什么会有这么重的血腥气？”
陆楠：“......”这让她这么说？她含糊道：“没什么事......”
花满楼竟体贴的没有追问下去，他略带担忧的问道：“你可是身体上......出了些问题？”
体贴的小伙子。陆楠便笑了：“一点点。”
“我去请大夫......”花满楼刚想离开，就被陆楠一把拉住了，她仍旧笑着道：“我便是大夫，请什么大夫。”她的语气仍旧带着一些无所谓的豁达。
“好，不去。”花满楼的语气充满了安抚。
花满楼的声音实在太具有催眠能力的，陆楠又觉得有些困了：“我睡会儿......”
“好。”
等陆楠再次醒来，发现屋外有着絮絮的说话声。她只觉得精神颇有些疲惫，揉了揉额头，轻咳了两声，示意外面的“小麻雀”可该闭嘴了。
她咳了两声之后，外面果然安静了下来，然后门便被推开了，陆小凤首先走了进来：“爹，你最近感觉怎么样？”
陆楠有些诧异的挑挑眉，看了一眼陆小凤身后的花满楼，心里面便有了数，她笑眯眯道：“我？好得很，吃嘛嘛香，身体倍儿棒！”话刚说完，内腑一痛，几乎没给陆楠太多的反应时间，又是一口血喷了出来。
卧槽这脸打得，“啪啪”作响啊......
陆小凤三步并做了两步，上前来扶住陆楠，拍了拍她的后背，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陆楠便一把擦干净嘴边的鲜血，笑道：“你看，你爹身体多棒！随便吐个血都是小事情！这说明我什么？气血正旺！”
净特么的扯淡。
陆楠见陆小凤神情难看，半点没有以前的好糊弄，便又转了话题：“你怎么回来了？我让你回来了吗？”
“我就这么回来了，有本事你起来打我啊。”陆小凤故意道。
陆楠见他眼眶有些红，就知道，自己这破败的身体状况，到底没能瞒住他。不过她本来也没打算瞒就是了。反正迟早得死的，自己一个人悄咪咪死了，完了儿子回头就看见一具尸体多磕碜。
“哦？是吗？”陆楠便笑了起来，她的脸色不算好看，然而笑起来依稀还有当年的风采：“我虽然不能起来打你了，”她眯起双眼，看着陆小凤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意：“却也不是你可以欺压的。小王八蛋，等着吧，你老子还有个大惊喜没给你呢。”她咬重了“大惊喜”三个字，满是不怀好意。
反正都要死了，爆马甲算什么？左右也不过一个死字。敢趁我生病，欺我老无力？呵......小子，你还嫩了点。你爹永远是你爹！！
陆小凤低下头，没有接话，过了好一会儿，好像才稳定住情绪，脸上带了三分笑意：“好啊，”他轻声道：“那我就等着这个惊喜了。”
陆楠眼带怜悯，伸出手摸了摸陆小凤的狗头。傻儿子，这是在期待什么呢？期待她是哄他其实整个人活蹦乱跳得很吗？那还真的没法了，她确实要死了。
没了系统屏蔽，确实很容易困，有时候还会有五脏六腑移位的错觉，真特么的自虐。陆楠意识又渐渐模糊起来。
又一次醒来时，已经不知道是几天后了。陆楠掐指一算，自己时日已经无多了，便直接干脆利落的唤出了系统，屏蔽了自己的不适。
有些事情，死之前，还是该告诉小凤儿的。瞒了十多年，要不是她时常记得提醒自己一句，怕是真的要忘记，自己其实是个女的了。世间怕是不会再有第二个人，活成她这样了吧。
陆楠感叹了一番，翻身下床，打开了房门。
“爹！你怎么起来了？”
“起来走走，顺便把给你的惊喜兑现。”陆楠笑眯眯道：“我今天感觉好多了。”系统的高科技就是舒爽啊。
“是吗？”陆小凤脸上勉强撑起笑意，想忍，似乎还是没忍住：“爹，你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器脏衰竭？”
啊，他已经知道她是彻底没救了的吧。陆楠心中无意义的感叹了一下，回嘴道：“你这话问得，我怎么知道人为什么会死。”
“爹......”
陆楠无视了陆小凤的呼唤，继续道：“我有一个隐瞒了你十几年的大秘密，今天终于可以告诉你了。”
“什么？”
“儿啊......”陆楠看着陆小凤，以从没有过的认真语气道：“我其实是你娘。”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开玩笑！”陆小凤显然有些生气了。
噫，误导的次数多了，你认真的时候也别想人相信。陆楠心里面早就猜到了陆小凤的反应，她摇了摇头，伸手去把自己唇边的小胡子揪下来了。
陆小凤：“......你这胡子......”
“还是假的。”陆楠愉快的回答道：“这些年来，都是假的。”
陆小凤神情一言难尽。
“跟我一起出去，还是在家里等我？”陆楠问道。
以陆楠的身体，陆小凤怎么可能放心让她一个人，自然是跟着她一起出去的。
“爹，你买这些干什么？”
“别问。走，回家了。”陆楠把买的东西都扔给了陆小凤。
陆楠是会化妆的。只是她素来只给旁的妹子化过，这倒是第一次给自己化。她的脸色实在是太苍白了，憔悴如鬼。所幸陆楠化妆的本事还是高的，成功的用胭脂水粉掩过了病容，她本就要死了，用度方面也没有什么顾忌的了。
当她换上女装时，将要打开门时，心里竟隐隐有些好笑“当窗理云鬓，对镜贴花黄”，这特么的惊人的即视感。
陆楠打开门，倚在门前，脸上带着淡淡的笑看着陆小凤。
若是旁的时候，陆小凤可能还要打趣一下，他爹居然还金屋藏娇，只是近日发生了太多事情，也让他失却了这种心情：“这位姑娘......”他话一出口，猛然想起，陆楠房里，是没有别的人的，那这个人——
陆楠微挑了眉，双手抱胸，笑眯眯道：“说啊，怎么不继续了？”
这惊人的熟悉感！这声音，这姿态......陆小凤瞪大了眼睛：“爹——”
“哎～”陆楠应了声，笑道：“怎的？还不改口？”
陆小凤：“......”
陆小凤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陆楠，皱起了眉头：“爹，你别玩了，你现在还病着呢，赶紧换下来吧，等你病好了......”
“小王八蛋你说什么呢？”陆楠面无表情。
“爹！”
陆楠发现，陆小凤宁可认为自己老爹是女装大佬有女装癖，也没有想过他爹真的是女的的可能性......
“笨蛋。”陆楠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道：“你站一边去，听我说。”
“我要死了。”她起始用了这样一句话，见陆小凤骚动起来，她笑了笑道：“不必如此，人总是要死的，我死得倒也不算太早。”嗯，确实不早，还没有四十岁呢。在古代可能勉强也算长寿？
“所谓‘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陆楠看着陆小凤道：“所以我说的，确实是真的。”
陆楠看着陆小凤一脸恍恍惚惚，不敢置信，就隐约觉出有几分想笑，然而很快，那一丝笑意，便变作了哀意。
她要死了。
所幸，她的儿子已经长大，也有了很多朋友，她本也该功成身退了。
“从小到大，我从未骗过你。你每一次问起，我的回答都不曾变过。我确实是你娘。”说完这话，陆楠便又回了屋，将门又关上了。
关上门，刚坐下，便又觉得眼前一片天旋地转，陆楠轻声问道：“系统，我怎么了？”
“你要死了。”系统声音里似有怜悯：“需要延长时日吗，系统只能保证宿主再多活三日。”
“好。”然而那一阵晕眩还是止不住，她猛的从椅子上栽倒下去。隐约，听见了门被暴力推开的声音......她看见一双悲恸欲绝的双眼......
陆楠知道这是自己最后一次醒来了。这一次，她若闭上了眼，便是永远永远的死亡了。
这一次醒来竟然是晚上。无星无月，也无风。
是恰好吧，也许。
她点燃了一盏蜡烛，在房里终于扒拉出来笔墨纸砚，难得的写起了信。她一时之间想起了很多很多过去的事情，然而那些东西，都不能诉诸笔墨。她想起昏迷前看见的那一双眼，终究是落了笔。
她可以死。这世间何人不死？可是她却不想那么残酷。
那是她的儿子，她本该心疼，这无可厚非。
陆楠将写下的信放在了桌子上，用灯盏垫住，轻手轻脚地打开了门，看了一眼身后熟悉的地方，转身运起轻功，消失在夜色里。
她还有三天，这三天，足够让她跑得很远很远，让陆小凤决计寻不到她的尸体，如此，就已经足够了。
夜里风声呼啸，有蚊虫夜蛙，似有白日到来，她只管不眠不休，五感丧失之前，她终于闭目。
山野之中，虎豹蛇狼，便是尸骨无存，也到底是全了她一番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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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时空转移中。”
“宿主，鉴于接到你先前投诉，此次你的身份是包惜弱，乃大金六王妃！身份尊贵，锦衣玉食！正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而且儿子已经有名字了，你无需绞尽脑汁再想，并且还有丈夫帮你一起养儿子，为你减轻负担！......系统服务，贴近宿主的心！若是满意，请务必给好评哦亲！”
陆楠：“......总觉得你这个狗日的在骗我。”顿了一会儿，陆楠看了一眼四周的环境道：“不，你就是在骗我，没有好评，负分差评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