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一生爱恨
陆楠是在夜晚秘密进入六王府的, 她若是敢从大门而入，怕是真的不想离开金国了。金国皇帝要是知道她敢这么回来，怕不是要撕掉她两层皮。
而纥石烈静华似乎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刻意帮陆楠隐藏了行迹，她这一点贴心, 让陆楠更加相信, 她确实只是单纯的有疑惑执念不能解, 问完了也就了事了。
十多年没有回王府，一时之间颇有些熟悉而陌生的感觉，陆楠心中忍不住有些感慨。比起十几年前, 王府好像并没有太大的变化, 也许因为是晚上，来来回回看不见几个人, 微风吹过时，显得整个王府有些静谧幽深。
下人把陆楠带到门前，便告退了。陆楠犹豫了一会儿, 到底推开了房门。
桌子上有一盏灯烛, 散发着明亮而温暖的光芒。有个女子静静的坐在桌子旁边，垂眉敛目, 只能见着她的半张侧脸浸在灯光里，格外的秀美。她的模样，像等待丈夫归家的妻子, 永远无怨无悔, 永远默默等待。陆楠站在门前, 神色不明的看着眼前这一幕。
“你回来了。”桌前的女子率先说话。她抬起头，脸上的笑容柔和而又美丽。十多年了，她依旧美丽，却失了当年的明艳。
“你莫非还是不想见我吗？那你又为何回来？”纥石烈静华抬了眼道，她轻轻叹了一口气，语气却不曾有太多的幽怨。
“我有事情想要问你。”这样的语气还算正常，陆楠便直接回道。她已经换回了完颜洪烈的脸。
“当然可以。你想问什么，我总会告诉你的。来，坐。”她指了指对面的位置道。然后低下头，矮下了身去，不知道在桌底下摸些什么。
陆楠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走了进去。空气里有着淡淡的清香，说不出来是个什么味儿，只觉得挺好闻的。女孩子的房间，有点香气再正常不过了。她坐在了桌子旁边，看见纥石烈静华直起了身子，手里有一个酒坛子，然后把酒坛子往她这边推了推。
“听说你喜欢喝酒，我给你准备了许多。”她轻轻的笑道，又从桌底下掏了一坛酒放在自己面前。然后站起身，不知道从哪里取出了两只杯子来：“这是一套，一共只有两只。取自团团圆圆，鸳鸯成双之意。是当时成亲时，父皇赐下来的。”
“我不爱喝酒。”陆楠沉默了一会儿，觉得还是需要打破对方美好的幻想，直接道。而成亲？她根本就没有经历过，怕是没法子附和什么的。
“不爱吗？可惜了。”纥石烈静华轻叹道，把杯子搁在桌子上，便要去关门。
“不必关门了，就这样吧。”陆楠阻止道。
“好。”她便也没有强求，只是微掩了门，留下了一掌宽的缝隙：“如此可好？”
陆楠默然点了点头，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你为什么会嫁给我？”
“十多年不见，我本想同你叙叙旧的。”她无奈笑了笑：“既然你如此心急，便罢了吧。”
她提起酒坛，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敬了陆楠之后，啜饮了一口，两手捧着杯子，悠悠开了口：“这件事，说来话长，其中牵扯了不少，有各方势力的博弈，极其复杂。若要说，一时半会儿轻易说不明白。不过你非要知道的话，便当作是我非要嫁给你吧。”纥石烈静华抬眼看了一眼陆楠，眼神温柔似水，没有半点当年的攻击性。时光果然是个大杀器，能够让人面目全非。
“为什么？”陆楠费解道。他们之间，总共只见过四面，中间隔了十多年。她想不明白，这种感情因何而起。
纥石烈静华轻轻笑了，烛光下她的笑容温柔中带着些莫名的意味：“......我已经不是当年万事不知的我了。我知道你是炎烈。”
陆楠：“......我......”
“嘘——不要急着否认。”她中指竖在唇边，阻止了陆楠的话：“我知道你是。你一点都没有变。不然，我怎么知道，你就是偷走天下女子芳心的‘上邪’呢。”她笑了起来：“我已成为你的妻，可是仍旧无法同你许下‘上邪’的誓言。......‘上邪’陆楠果真名不虚传呢。所幸我不能，旁的人也不能。”她的语气格外感慨：“若有机会......”她的未尽之言，湮没在唇齿之间，只余一声轻叹。
这十多年，她似乎终于弄清楚了一件事，她跟她心中的“陆炎烈”，是没有许下过任何承诺的。她似乎是清醒了，却又陷入了另一种相思中不可自拔。
“你......你何必呢。你本有更好的选择。嫁给更好的人，有一个更好的未来。”陆楠叹了一口气：“我从未同你说过什么，也并没有爱过你。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过。你一个人，难道就不会难过寂寞吗？你当年如果嫁给任何一个皇室子弟，都会比嫁给我过得好。”
“怎么会呢？我很好。”她笑了：“父皇母妃都很照顾我心疼我。......炎烈，我希望你知道。我从不后悔当年选择成为你的妻子，也不后悔寻了你这些年，更不后悔等了你这些年。你看，你这不就回来了吗？”她笑靥如花，明媚中隐约有了几分当年的影子。
陆楠沉默，她看了一眼沉浸在自己世界的纥石烈静华，轻叹了口气道：“陆炎烈从不存在。你所等待的，为之付出一切的，不过是你心里面的一个幻影，为了一个幻影，半生都在等待，值得吗？”
她偏了偏头，突然笑了：“怎么能说是幻影呢。你就在我面前啊。少年不识爱恨，一眼便是一生。我从不后悔，那时候能够遇见你。英雄少年，温柔体贴，潇洒而肆意。我一生所向往的，就是那样一个人。”她低低道：“我不后悔。无论怎么样都好，只要是你就行。”
陆楠觉得这话题没法聊下去了。这种深浓的愧疚感。即便她什么都没有做过。
如果当年，她们没有相遇，就不会有后来，纥石烈静华也不会误了这一生。她会有一个更好的未来，不会枯等数十年，成为一个在时光里磨平了棱角的女子。她应当依旧明艳，依旧鲜活。
陆楠平稳了一下心绪，决定不去思考这件事的对错。她转了话题，问出了她最后的困惑：“你又怎么知道，陆楠是我？你是怎么找到我的？又是凭什么认出我来的？”
纥石烈静华凝视着陆楠，神情专注而认真：“因为你是炎烈。这十多年来，我无数次梦见我们的初见，梦见你骑着高头大马来娶我了......”
“我......”陆楠闭了闭眼，觉得有些无力。对于纥石烈静华，她永远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她抿了一口酒，道：“抱歉，我失态了。”她温柔的看着陆楠：“为什么知道你是陆楠......”她淡淡笑了起来，似忆起往事，连笑容都变得有几分甜蜜：“初见时，你曾接了我两鞭。你是第一个能够那样轻而易举接下我鞭子的人......那两年，初见时的情景总闯入我梦里。所以两年后再见你，我才那样惊喜。......抱歉，我又偏了话题。我第一次听见‘上邪’陆楠之名的时候，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对。直到我知道他的成名绝技。......陆楠，陆炎烈，六王爷。你化名，似乎总是不愿意放弃这个六。......你那般疼宠康儿，逃走了还是要把他在身边，这便是我发现的第二个缘故。我寻了你那么多年，找到你难道不是理所当然？”她笑了起来，有几分俏皮。
陆楠：“......”原来是在这里翻车的吗。当年她在纥石烈静华面前用出的两招，恰是她使用频率最高，也最实用的两招。陆楠捂住了头，有些晕眩的迷醉。这车翻得猝不及防。纥石烈静华关于陆炎烈的惊人记忆力让她拜服。
纥石烈静华静静看着陆楠，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其实我早就知道你是陆楠了。为了找到能够对付你的东西，我才隔了这么久派人来找你。你应该不会怪我的吧？”她痴痴的笑了起来。
“什么？！”陆楠一惊，眼前天旋地转得更加厉害了，之前被她忽视的无力与晕眩，竟不是因为对纥石烈静华感到无措而产生的心理因素吗？？仗着自己武功高强，她太大意了！她明明这里的什么东西都没有碰！！
纥石烈静华站了起来：“你知道吗，找到能够困住武林高手的药物有多么难吗？我设想了所有可能，和所有也许会发生的意外，只为了今天能够把你留下来。我知道，如果这次失败，我这辈子，便再也看不见你了......”她幽幽叹道，被遮住了光的脸上投落下一片阴霾。她弯了腰凑近陆楠，伸出手去轻轻触摸了她的脸，陆楠拼尽最后的力气握住她的手腕：“你！！......”
“我......我只想你永远都不要离开我，只属于我一个人，只做我一个人的陆炎烈，一个人的上邪。你能够原谅我的对吗？”她笑了起来，愉悦明艳似当年：“我捉住你了......”
陆楠的意识渐渐沉沦到更深的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