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反目成仇
一个人若是太自信, 上天就少不得要让他受些挫折, 吃点苦头, 栽个跟头的。就比如陆楠。
陆楠清醒过来的时候, 屋子里仍旧弥漫着淡淡的清香。她脑中一转，便已经忆起昏迷之前所发生的事情, 她抚着额头忍不住苦笑起来。内力仍在，然而一点也使不出来。四肢疲软无力, 可能比之普通人还要弱上三分。如果她现在的情况被她那些朋友知道, 怕是要笑死在当场。而她的敌人, 恐怕是要全部杀上门来的。
她知道这香味有问题，可是除非她升天, 再也不呼吸，否则根本躲避不掉这个香味。陆楠坐起身, 为自己把了把脉。脉象虚弱，恐怕是被下了些让身体无力的药, 而无法使用武功, 显然, 药里还有让人使不出武功的作用。这种药物, 时日短点无碍，时日一长, 过个一年半载三年两载的，她的武功怕就被悄无声息全然侵蚀掉了。陆楠轻叹了一口气, 深觉“自作孽不可活”。
她掀开被子, 脚步沉重的走到门边, 试了试开门。一点不意外的是，门果真是锁上了。以她现在这个情况，她逃不出去的。既破不开门，也躲不开王府的守卫，形如一个废人。索性陆楠并不是一个一味颓丧的人，她很快调整好心态，便又躺回了床上。
说起来，这件事果然还是怪不了别人。杨康本来可能会来找她，然而她最后走的时候，偏要加那句多余的话，杨康怕是听了话一个人闯荡江湖去了，根本就不知道他可怜的老父亲被人囚禁在无人知道的小房间。而她自己又艺高人胆大，一个人谁也没告诉就跑回了赵王府，就是被毁尸灭迹了，怕也是无人知晓。她轻叹了口气，第一次觉得自己天真得可爱。说到底，还是在江湖浪久了，有几分膨胀。觉得谁也拿不住她，她要跑谁也阻止不了。现下好了，她这情况跑个屁啊。什么路都给她堵死了，怕不是要彻底玩脱了。
门边“咔嚓”一下，是锁被打开的声音。纥石烈静华走进屋内，她一步一步走来，像踩在了谁的心跳上。陆楠侧过头看了一眼，微眯了眼，便果断别过了头。她倒是没想到，这么些年，足够让当年那个心思一眼可以看透的姑娘，变成心思深沉步步算计的妇人。
“炎烈可是生气了？可是我若不这么做，又怎么留得住你呢？”她声音低低道。
“不要叫我炎烈。”陆楠冷淡道。滚特么的陆炎烈。
“陆郎的话，我总是会听的。”
“不要叫我陆郎。”陆楠忍不住想要翻白眼，谁是她陆郎？反正她不是。
“王爷......”
陆楠思索了一会儿，如果再阻止，对方叫她名字她怕是更加承受不起，事可一可二不可再三，惹毛了对方就不好了，干脆就这个了吧。她沉默着没有说话。
“我只是想留下你啊......我错了吗？”她这样低声问道，陆楠没有说话。她本也没有等一个回答，这样问过之后，她直接道：“王爷可是要用午膳？王爷睡了一天一夜，应是饿了吧？”
什么？绝食？血性？为什么要跟自己过不去？陆楠坐起身来：“叫他们做好吃点，你应该不是想要虐待死我？”
她笑了起来：“怎么会呢？王爷所求，妾身必当做到。静华对王爷一片真心可鉴日月。”说着，她便退出了房间，屋外，又传来了落锁声。
陆楠冷漠脸。可鉴日月的真心就是把她锁在这里，一刻不落锁都不放心。去特么的真心。
纥石烈静华一走，屋子里就静了很多。她在脑海里一刻不停的寻思出逃的计策，然而无疑，她所想的都不行。纥石烈静华十分警惕，她不在屋子里的时候都要落锁。而外援？不存在的，死心吧，早已经被她自己掐断了可能性。那么有什么办法，能够使对方放松警惕呢？陆楠叹了口气，只觉得脑袋都大了。
“王爷在想什么呢？这么入神？”陆楠抬眼，才发现纥石烈静华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进来了，而且已经站在了她的面前。没有内力就很悲伤啊。
“你怎么又回来了？”陆楠问道。
“妾身已吩咐下去了，忆及王爷还未曾洗漱，特地来帮助王爷。”
陆楠这才注意到，桌子上正摆着洗漱用品。看纥石烈静华的样子，似乎铁了心不想让她接触任何人了。
“我自己来，你可以走了。”陆楠道。
“妾身在屋外等着王爷，王爷好了便唤我。”
陆楠沉默的点点头，看着纥石烈静华退下去，才起身去洗漱。
东西准备得挺齐全的，陆楠漱完口之后，拿起旁边的帕子正要放进水里，垂眉见水里正印着她现在的样子。陆楠看了一眼，发现除了唇瓣有些发白之外，脸色倒还不算太差，仍旧是同往常一样的英俊潇洒，玉树临风。将帕子浸湿，用了好一会儿拧干刚擦了两把脸，陆楠便觉出了哪里不对劲。她的动作便慢了下来。她是很英俊潇洒不错......可是她来之前用的根本不是自己的脸啊？？卧槽她睡着的时候发生了什么？？果然辣鸡系统信不得，它之前怎么说的来着？“系统出品百分百不会被拆穿”？？这就是它所谓的百分百不会被拆穿？？
陆楠放下了帕子，默默坐在桌子旁思考一件事。如果这个时候，她跟纥石烈静华说，她不是完颜洪烈，就是一个路人，她有没有可能放过她？虽然这个方法看起来很撒比，实施起来也有点撒比，然而纥石烈静华本来就是脑子进水的类型啊？万一就放了她呢？梦想还是要有的嘛。陆楠乐观的想道。
等纥石烈静华进来的时候，陆楠看了她一眼，道：“你是不是知道了？”
“？”
陆楠指了指自己这张脸：“我应该和完颜洪烈毫无相似之处？”她道。
纥石烈静华静静的看着陆楠，突然笑了：“那又有什么要紧呢？妾身最初遇见的是王爷，爱上的是王爷，等的也是王爷。其他的什么东西，又关我什么事呢？妾身生是王爷的人，死是王爷的鬼。”
陆楠：“......”行吧，她把对方想得太简单了。
“你就不在意我为什么扮成完颜洪烈？”陆楠道。
“妾身只在意王爷。”她笑意盈盈道。
陆楠：“......行吧。你怎么发现我的易容的？”她本身并不是穿成完颜洪烈，所以完颜洪烈的那张脸，就如同易容，是可以抹除掉的。她要庆幸她并不喜欢用包惜弱的脸，所以完颜洪烈的易容下，并不是那张将女性柔美发挥到极致的面容吗？
纥石烈静华垂下了头，面容微微泛红：“妾身与王爷多年未见，情不自禁以手触碰王爷眉眼......”
陆楠眼角一抽，所以你摸了一夜把易容都给摸穿了吗？还是你牛。
“......便发觉了王爷脸上的不对。才知王爷竟生得如此俊美。”
陆楠叹了一口气，只觉得自己最近果然是流年不利。她想了想，还是没忍住问道：“你想了念了十多年的人，跟我脸都不一样，你就不会觉得别扭吗？你不如......”陆楠思考了一下，本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心情提议道：“把完颜洪熙抓过来，让他扮演完颜洪烈，至少脸还是有两分相似的......”
“王爷在说些什么混话呢。”纥石烈静华静静的微笑着：“王爷就是王爷，旁人谁也替代不了。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妾身都会在你身旁。”
......别了吧。你还是换个人祸害吧。完颜洪熙就很好，撒比配脑子进水，天生一对。
“你走吧......我一时半会不想看见你。”陆楠头疼的叹了一口气，起身又往床铺扑去。
“王爷的要求，妾身总是不愿意拒绝的。”她这样道，收拾了一下桌上的东西，便当真出了门去。
陆楠这个人确实吃软不吃硬。然而对于纥石烈静华这套，她表示她什么都不吃！把她囚禁在这里对她示好，以为她会心动吗？？亏她想得出来！
陆楠思索了一会儿，还是想不到离开的方法，她叹了口气，决定还是睡起来再想。真让人伤脑筋。
陆楠再次醒来，是被纥石烈静华叫醒的。桌子上摆了好些菜，看起来颇为丰盛。陆楠便起身去吃饭，刚夹了一筷子，陆楠道：“我吃饭的时候不希望有人看着。”
纥石烈静华幽幽叹了口气：“王爷的意思，妾身懂了。”她起身，便又退到了屋外。
对于这样的顺从，陆楠并没有办法生出什么情绪来。她看着桌上的菜，有些发呆。她到底怎么才能够逃得出去呢。她知道，拖得越久，她逃跑的可能性越小，然而一时半会，她并没有半分主意。......这件事，本也是急不得的，还是吃饭吧。陆楠叹了口气，有些认命的伸出筷子去，只是颇有些食不知味。
吃着吃着，她的目光就渐落在了碗碟里。心里渐渐有想法成型。
陆楠站起身来，走到门边，纥石烈静华果真是守在门口的。
“王爷？”她唤了一声，便伸出手去，想要把陆楠推进屋里去。事实上现在全身乏力的她，很容易就能被纥石烈静华推进去。陆楠伸出一只手阻止了她：“你在怕什么？”她微笑着道，伸出手去：“我如今武功全无，手无缚鸡之力，你不应当担心我会逃走。”
纥石烈静华摇了摇头，笑了：“王爷还不明白吗？妾身并非怕王爷逃走，而是想要王爷只看着妾身一个人。”
陆楠牙疼，还是决定跟对方理论一下：“......你应该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既然花了那么多时间来找对付我的方法，应该也把我研究得挺透彻了？”
“王爷是个很温柔的人。”她并没有否认陆楠的话，道。
“我不喜欢被禁锢。”陆楠道。
“王爷有什么想法妾身都会尽力去实现，唯独放了王爷这一点，绝无可能。”
“我不是让你放了我，我是说，给我一些自由。”陆楠语气有一点不耐烦道：“既然不想别人看见我，你就把别人支使远点，把我囚禁起来算怎么回事？你是不是有毛病？我现在这个样子，我跟你说我没有跟你拼命，真的是我最后的温柔了。”虽然现在的她拼命也打不过对方，神虐。
纥石烈静华沉默了很久，才道：“好。只是......”她抬起头看着陆楠：“一天最多只能有一个时辰，而且妾身必须陪在王爷身边。”
陆楠知道，这已经算对方的让步了。得寸进尺也不在这一时半会。陆楠笑了起来，难得有两分柔和之色：“好。”
得到纥石烈静华的退步，陆楠对待她明显态度要好了一些。
陆楠提出自己做饭。她自然也知道对方的禁忌，便笑说道：“你把厨中之人尽数赶走，今日且看我手艺。我曾于江湖浪迹，得了不少食谱，现下可一一试试看了。”
见陆楠情绪难得高涨，而她们的关系最近才缓和了不少，纥石烈静华也舍不得拒绝，便应道：“好。届时，妾身帮王爷打下手。”
“自然可以。”陆楠一口答应道，然后对纥石烈静华眨眨眼道：“食材记得先派人采购来哦～”
“王爷想做些什么？”纥石烈静华含笑道。
陆楠思索了一会儿道：“我把食材写下来吧。打下手的话，你记得先去找人学一下怎么生火。如果你连火都生不起来……”
“不会的。”
“那就好。”
事实上，纥石烈静华的火是生起来了。不会做饭的是陆楠。她成名绝技也不是刀剑，理所当然的，她的刀功非常不好，切出来的东西，厚薄不均，一点美感都没有。陆楠一点不心虚，一边支使着纥石烈静华，一边自己在灶台边忙活
“火！火小一点，锅要着了！”
“火大一点，锅里没劲儿！”
“......”
一个小时后，菜好了，陆楠看着盘子里黑糊糊的一团，尴尬的轻咳了一声，义正言辞的指责道：“肯定是你烧火技术太糟糕了，不能熟练掌握火候，所以菜才变成这个样子！”
纥石烈静华纵容的看着陆楠，微曲了身：“下次妾身一定好好学。”
还有下次？陆楠的眼睛一亮，有些心虚的掩饰道：“你......还不错吧，至少没把火烧灭。”她肯定不会说，自己其实才是个能把火烧灭的人才。
“这个菜......”
“王爷做得真好。”
陆楠：“......”她看了一眼黑糊糊的一团，又看了一眼纥石烈静华真诚的目光，一时为对方“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领感到格外佩服。
“我是说，菜谱太难了，下次换个简单的。我就不信了我做不出来。”
“嗯，好啊。”纥石烈静华笑着道。
两人便像这样过了两个月。两个月来，两个人的关系表面上看似乎好了许多。甚至越来越好。
只是，囚禁禁锢仍在，一直下在陆楠身上的药也还在。陆楠最多不过只能在王府里走走的限制也还在。纥石烈静华可以忘记，可以沉浸于她们关系渐渐变好，陆楠可能会慢慢喜欢上她的美梦里，陆楠却是一刻都不可能忘记，眼前的一切，于她而言，只是一场囚禁的。纥石烈静华的所有温柔适意，并不能让陆楠沉浸于这样的温柔乡里面。
继每天有一个时辰作为被遛的那条狗的自由后，陆楠又争取到了晚上可以同对方一起赏月色的自由。总而言之，能够少一些时间被关在屋子里面面对墙壁，似乎就已经成为了陆楠的奋斗目标。
事情开始发生变化，是在某一日的晚上。
陆楠得了应允，自然不愿意闷在屋里的，虽然那一天并没有月亮，然而并不耽误陆楠出去。院子里点了灯，陆楠便随意找了话题同对方扯淡。
“王爷......”纥石烈静华刚喊道，便听见很明显的瓦片被踩动的声音。
“什么人？！”纥石烈静华惊道，一边吹响了什么东西，另一边着急的催促着陆楠回屋。
陆楠沉默的看了一眼，当真听话的转过身要走，她知道，就算有刺客王府里乱起来了，她现在这个身体素质也不是能够跑掉的。然而也就在她脚步刚动的时候，却听得一声怒喝，她当即止住了脚步，一动也不能动。
“陆楠！”这声音何止怒发冲冠四字可以道尽。
陆楠回过头，看着已经出现在了眼前不远处的人，低声喃喃道：“七公。”也就是那一瞬间，她几乎有落泪的冲动。她被禁锢于此两个月，第一个找到她的，竟是洪七公。
“枉我老叫花将你当做一生至交，你竟是金国走狗！”
这一声怒喝出来时，陆楠整个人都是一懵。她突然意识到，洪七公是误会了什么。
“七......”陆楠的话到底没有说出来，她没了武功，声音根本盖不过中气十足的洪七公。
“也怪我老叫花瞎了眼......”
陆楠垂下眉眼，只觉得一阵难过的窒息。旁的声音，就都已听不见了。
洪七公，把她当做了金国埋入大宋十多年的探子，探得消息回国，想要害宋人性命，危及大宋社稷，也因而想要为民除害杀了她。这样的误会，何等阴差阳错。可是她解释不了，她只能任由洪七公误会。那本是一个很和善，很豁然的人，竟不期被她气成这番模样。
周围的人越来越多，护着她的人也越来越多，光影明灭，陆楠被护着撤离，整个人思维都已经飘散。她不知道后来到底发生了些什么，只是很乱很乱，只知道洪七公几次险些杀掉她，都被旁边扑过来护着她的死士挡了，死了似乎很多人，一切都乱了起来。
陆楠越喘越急，呼吸也越来越快，她本就被那药带累了身体，孱弱得比普通人还不如。她觉得她大概快死了，她本想活着的，可如果不能活着，她也可慷慨赴死的。
如果洪七公，宁可拼着自己重伤也要杀掉她的话，那倒不如不要那么麻烦。她不知道自己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说出了那样的话：“谁若伤了七公，我立时绝命于此！”喊出这话，似废了她所有气力，将她所有能够呼吸的氧气全然耗了个干净。话音刚落，她便觉得眼前一黑。......要死了吗？死了倒还好了，只是名声大概是不能好了。
“王爷！！”最后的意识，结束于纥石烈静华的悲恸的惊喊里。
陆楠没想到自己还能活过来的。喊出那句话，她本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她轻咳了两声，发觉喉咙竟是很痛。能让打得乱成一团的人听见她的声音，可见她是用了多大力气嘶吼，也难怪声音都哑了。
“你还好吗？”陆楠的轻咳似乎惊醒了谁，她本是伏在陆楠的被子上的，听见咳嗽声便抬起了头，放柔了声音问道。
“可能不大好。”陆楠哑着声音道，她笑了起来，却没有愉悦：“七公那样的脾气，竟没有一掌拍死我吗？”
纥石烈静华的眼圈红红的，她忍不住低喝道：“王爷！”
“怎么啦？我哪里说得不对吗？你告诉我啊？我怎么还没死？”她低笑着，却又慢慢咳嗽起来。
纥石烈静华轻拍着陆楠的背：“你不要说话了，求你了。”她近乎低声下气的祈求道：“你想要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那你说啊。”陆楠含笑道。
“他听了你的那声喊，便不知道怎的停了手，我忙着看顾你的情况，不知道他何时离开的。”
陆楠大笑起来，眼中却已慢慢有了泪。她本是打算死的，可那句话竟救得她一条命，让她如今得以苟延残喘着，倒不如让七公一巴掌拍死来得干净。去特么的囚禁，她不想活了，死还不行吗！
“求求你好好活下去......”
“活下去你给我解身上的药吗？像这样活着有什么意思？”陆楠道。
“求你活着，你还有康儿，你不能放弃......”
“哈......”陆楠慢慢笑了起来，一头倒回了床铺上。这个女人何其自私。她不愿意解了她身上的药，让她离开，却也不想她死。世界上真的有这样的好事吗？
“你出去。”陆楠闭上了眼睛，她需要静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