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他没事
自然是担心的, 他眼睛看不到, 又说了那么重的话，孙悟空踱步来踱步去, 恨不得现在就冲上前去将人护在怀里。
可他伸手摸了摸胳膊上还残留的刺疼，那一下掐的还真是不轻，孙悟空叹一口气, 只能竖起耳朵尽量留意不远处的动静，可偏偏所有声响都被菩萨布下的结界阻隔, 智能捕捉到身后漱漱的风声。
猪八戒靠在一边, 手扇着风说风凉话：“担心就去找呀, 害他瞎了眼睛还要替我们着想, 唉, 某人还是齐天大圣呢，我看连地的位置都不到。”
孙悟空一个冷眼过去, 猪八戒一个寒颤，撇了撇嘴不说话了, 沙和尚刚加入进来, 还没搞清楚状况，完全不敢说话, 只能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虽然无端端冒火, 但也觉得猪八戒说的是对的, 孙悟空再也等不下去, 即便是硬闯也要将人带出来。
他不允许, 也不能让那个人被自己放在心尖上的人离开视线半分。孙悟空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慌张的急躁感了。
他抬脚就冲着刚才陆唐跟着菩萨离开的方向快步走去，身后猪八戒很形象地翻了个白眼，悄声说道：“啧啧啧，我就说不对劲吧。”
“还不相信，我可是经历了十世情劫的人。”猪八戒低着头，喃声自语，“罗里吧嗦一和尚，多让人讨厌的，可是，可是……”
“谁让你叫糖糖呢，那么甜，谁不喜欢？”
和那猴子不一样的喜欢，但就是喜欢。
沙悟净在一边顺着白龙马的鬃毛，时而点头，时而惊愕。
他双手合十：“原来你是西海龙王的三太子，我人称沙和尚，你也可以跟随师父一起叫我沙僧，对了，你什么时候跟着师父的，这一路走来真是辛苦你了。”
白龙马甩着尾巴，耐心地回答着沙僧的每一个问题，两人一问一答也没空关心这边的混乱场面。
猪八戒：“……”请问这个队伍里还有正常人吗，这是取真经还是去治病的。
孙悟空赶到的时候，菩萨早已经携带着黄风怪离开了，就只剩下陆唐一个人盘腿坐在地上，额头上满是细细密密的汗水，胸前的衣服也湿了一大片，下巴上还挂着不断往下掉的晶莹剔透的汗珠。
苍白的脸颊，就连裸露在外的脖子和双手都是惨白惨白，更不用提完全看不到一抹血色的嘴唇。
陆唐浑身脱力，整个身子摇摇欲坠，随时都有可能一头栽倒下去。
孙悟空看来，自己恨不得捧在手心里的人正紧闭双眼，五官扭曲，宛若正在经历无限痛苦似的。
孙悟空面色剧变，唰地一下闪身直接到了陆唐身边，蹲下将人抱在怀里，紧紧搂着他的肩膀。
他张张嘴，却忽然发现自己竟然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徒劳地抓着他的衣袖，眼睛紧紧盯着他逐渐缓和的脸。
从未有过的无助感席卷全身，孙悟空下意识收紧自己的胳膊，想到的只有抱着他，紧紧抱着他，脑海中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
冰冰凉，四周一边煞白，陆唐也不知道自己在哪儿，看不见，摸不着。
身体像是坠入寒潭一般，从骨子里泛着冷意，甚至胸腔都感受到了强烈的挤压，逐渐透不过气来，他想抬手，可四肢就像是被无形的力量牢牢禁锢在原处一般，就只能这样定定站着。
脑海中忽然闪过一抹景象，色彩斑斓，金光闪烁，耀眼的似乎除了光什么都看不见，陆唐眯了眯眼睛，模模糊糊看到一个人影。
身穿金色铠甲，头戴细长发冠，脚蹬黑色长靴，手里挥舞着一支法力无边的武器，魔挡杀魔，神挡杀神，一身通派气势竟然无人能比，任何人站在他面前渺小的都仿佛只是蝼蚁一般。
周围嘈杂的声音顿时消散，陆唐就在边角，贪婪又痴心地望着他，诸天神佛齐聚一堂，可在陆唐的眼里心里，天地间似乎就只剩下他一人的剪影。
猛然间，那人忽然回头，一双犀利的眼神陡然击中陆唐的心脏，那一瞬间，陆唐甚至觉得本该空洞洞的胸腔内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跳动，在流淌。
身体抑制不住的发热，可跟平时的温暖的热却不一样，他有些难受，想动一动，抬手却发现身体的禁锢还没解开。
身体被牢牢禁锢住，体内却有东西却偏偏反抗似的在努力突破，宛如一颗种子，正在竭力顶破地皮，即将发芽露出地面。
“啊！”
就在那颗种子即将破土的瞬间，陆唐蓦地睁开眼睛，一双原本柔和温暖的眼睛却在瞬间变得冰冷，无情，好像天地间都不在他的眼里似的。
一直注视着他的孙悟空心脏陡然一揪，问道：“你没事吧。”
陆唐眨眨眼睛，眼嗖嗖嗖释放的冰碴子在接触到孙悟空的瞬间便消融了，刚才仿佛都是错觉一般。
他恍惚地看着孙悟空，莫名觉得他的脸型和下巴似乎很是熟悉，呆呆地愣住了。
“完蛋了，糖糖不会被菩萨搞傻了吧，脑子有问题的话岂不是就只知道取西经了。”猪八戒凑在一边，一脸急切甚至试图过来测验陆唐的智商，被孙悟空一记冷眼瞪回去了。
他嘴里嘟嘟囔囔退到一边：“本来就是呀，取西经路途艰辛，我看唐长老~也不是任由别人搓圆捏扁的个性，还是塑造一个泥巴人可控性强一些~”他故意学着刚才菩萨的口气，听得沙僧都心颤。
孙悟空眉心紧蹙，抓着陆唐的肩膀搀扶着他坐起来靠在自己的身上：“没事吧，哪里不舒服？”
好半晌后，陆唐才从虚无缥缈的意识中脱离出来，一脸茫然：“没事。”正说着弯腰一顿干呕，眼泪都给逼出来了，被顺了好几下脊背这才缓过来，摆摆手，“没事没事，有点恶心。”
孙悟空眸色红光闪过，气氛异常，可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要气谁，气什么。
他冷哼道：“都这样了，还叫没事，到底怎么了，发生什么了事，我带你去天庭？我们一定要讨个公道。”这件事绝对不能就这么算了，他的人，自然是要自己守护！
“不是，真没什么，眼睛还能看见了呢。”陆唐一把拽住他的衣袖，赶忙阻止道，“只是刚才压迫在心脏的力量太大，陡然消失我有点不适应，反胃很正常。”他扯开一抹虚弱的笑，身子歪倒在孙悟空的怀里，“啊，幸亏没吃什么东西，不然我自己都要嫌弃自己了。”
孙悟空拧巴着脸，没说话，大手轻轻贴着他的胸口，慢慢下滑，帮他顺着气。
看他面色逐渐缓和，就连呼吸也逐渐平稳下来，问道：“刚才你们究竟说了什么，菩萨呢，走了？你怎么会搞成这样子？”
陆唐眯眯眼，努力地回想着，可全是徒劳，他完全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对方又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跟对方到底达成了什么协定，以后到底还会不会有妖精来为难他们了。
他按着太阳穴，眉心几乎拧成一个川字，试图使劲在脑海最深处挖掘记忆，可——
那处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
他有些害怕，下意识抓住孙悟空的手。
孙悟空见状眉心蹙的更紧了，心疼地拍拍他的肩膀，将人搂在怀里：“想不起来就不想了。”
心里却在想着，早晚有一天他会弄明白这一切到底是因为什么，而且，最重要的是，他不会再让这个人陷入到任何危险中去。
他发誓，即便让他在五行山再压五百年，五千年，都不会容许今天这样接二连三的失误再出现。
孙悟空轻声说：“以后乖乖呆在我的身后。”
那瞬间，陆唐听出了不容拒绝的命令，他下意识点头：“好。”
不过内心确实也是答应的，因为他有预感，接下来的路程不会像他想象中的那么艰难，不会再有人平白无故为难他们，更不会再为难孙悟空。
这直觉很是强烈，强烈到他如释重负，立刻放下了心内所有的沉重和枷锁，即便遍体鳞伤，但依旧没有怨言。
陆唐，抬脸定定看着孙悟空，伸手抓着他的手，仿佛在确定他安然无恙。
感觉到手心一松，陆唐心下慌张，胡乱伸手去抓：“别。”
孙悟空反手紧紧攥住他的布满冷汗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处：“我没事。”
他没事，真好。
感受着手下强劲的跳动，陆唐动了动嘴，扯出一个温婉柔软的笑。
只要他没事，就好。
陆唐抽了抽手，没抽出来，他也不勉强。
那禁锢的力度，炙热的温度，让他真切感受到了孙悟空的存在。
在对方浓郁气息的包裹下，陆唐气力终于耗尽，歪着脑袋靠在他怀里慢慢合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