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18.3
海城的晚间七点, 正是一家人围坐电视旁吃晚餐的时间。
能这个黄金档播出的节目，也是最受海城人民欢迎的。
而近来这位幸运儿, 是名为《玄学之光》的半综艺半脱口秀性质的一款真人秀节目。
海城人津津有味的看着七位大师在车上颠簸，到达了一栋素有凶宅之名的建筑。
而他们的目标是改造这栋宅院, 将其变做一块风水宝地。
很快争议就开始了, 这些大师的跟脚不同, 有各自门派所擅长和忌讳的, 说起处理办法来都头头是道, 只是谁也不服谁。
海城观众看着这些平时端着的大师们争得面红耳赤，不由觉得可乐, 但每当大师们说起那些风水常识, 也都暗暗记在心里。
“林大师说的这个鬼城典故我以前在博物馆看过，啊, 招财猫原来是真有其事啊！”
“讲到居家忌讳, 屋后不种杀人刀了, 还是林大师专场。”
“……又是林大师。”
“……还是。”
海城人慢慢发现, 似乎其中姓林的大师特别容易被其他大师联合起来提问, 不过这名中年清隽的男人脸上一派沉稳, 有条不紊的都回答了。
他逻辑分明，见识广博, 说一件事还能旁征博引许多理论，给众人一种：啊, 原来这个不起眼的窍门那么多讲究和说法！
他面色平静, 十分坚定自信, 眼中仿佛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慢慢的，海城人都被这位林大师吸引了，他们听林大师的小课堂听得入了神，很快又发现了他与其他人的不同。
“你们发现没有，其他大师说得好玄，根本听不懂，但是林大师说得好通俗。”
“同意楼上，不过我觉得林大师不是不会打机锋，你看他跟其他大师对话就知道了，他的水平肯定也很高，只不过和观众解释的时候，他会照顾我们，所以说得偏向科普性质。我只想说，林大师好贴心，而且表达能力一流！”
当然也有不以为意的。
“这些大师都是有名有姓的大门派出来的，那个所谓的林大师都不知道师承，亏你们还推崇他，搞不好就是个野路子！”
“杠精滚粗，没水平能来《玄学之光》？没水平其他大师不见驳斥他？这说明林大师说的都是对的！”
“这些大师都快吵起来了，你看他们都在说自己门派本事高，还暗中贬低其他门派，只有林大师几乎肯定了所有门派的办法，还努力协调任务，妈呀，我居然被他的情商圈粉了。”
在风水大师这个，嗯，姑且说是职业吧，一般都是大师个人的一言堂，花钱的也不是上帝，只是来求大师拯救的迷羊，因此节目上这些大师，撇开专业能力不提，确实都养成了比较强势霸道的性格。
他们个人还好，一堆人凑在一起要解决同一个任务的时候，问题就显现出来了。
林姝戈在这其中，不但展示了自己的理论水平和业务能力，还用上了许多商务谈判和沟通的技巧，她觉得自己只是在完成电视节目安排，却不知道自己格外突出的表现已经狠狠圈了一大波粉。
当然，哪怕她知道了，其实也并不很在意这一点，她的目标是安全度过这次节目，如果有好的反响，只能说是意外之喜。
……
———————————————————————
节目拍摄播出之后，海城人还在回味，林大师接着就以一件大事再次频繁出现在公众视野里。
原来林姝戈上法院，以诈骗的罪名将钱耀明告上了刑事法庭！
她早有准备，拿出了权威机构认证的亲子鉴定报告，又找律师整理了数次转账的记录。
看着亲子鉴定，钱耀明傻眼了，因为他并不知道林姝戈是什么时候就开始怀疑自己了，此前他分明一点怀疑迹象都没露出来！
但钱耀明很快稳了稳神，他声称林姝戈给他的钱大部分是投资，小部分是赠与，与两人是否有血缘关系无关。
这完全是狡辩，正常人怎么会无缘无故将继续给毫无关系的人呢？可是钱耀明很快又补充了一个情况，自圆其说。
他声称林姝戈觊觎自己的母亲，不断追求她，才以金钱做饵，不断资助自己，之后的投资，是林姝戈自己同意出资，现在生意还没做他就要撤资，肯定会亏损，亏损应该由林姝戈自己承担。
在原剧情中，钱耀明也是这样狡辩的，一件公正严肃的事，似乎涉及到了桃色纠纷后，总会变味。当时法官就因此踟蹰难辨。当然更重要的，还是因为原主不出证据来，这对于有举证责任的原主来说，无疑是个大坑。
再加上那时原主在节目中马脚频出，名声扫地，海城人在他头上扣了个‘骗子’的称号，刻板印象上就差了一些。
这次显然是不一样的，林姝戈在节目中大大露脸，德高望重的大师形象根深蒂固，一涉及到这充满八卦气息的事件，海城人第一反应是，那叫春娇的长什么样？配得上水平情商都高的林大师吗？
等进一步了解，知道那人是有钱耀明这么大儿子的中年妇女时，纷纷有些不敢置信，倒不是觉得林姝戈的人品就很好了，而是……
“像林大师这种级别的，给人看次风水收费就十万起步了吧？他那么多年轻小姑娘不要要这种？”
“我不信，看林大师穿的衣服我就知道他品味没那么差（滑稽jpd）。”
……
这倒不是海城人太势利，而是现实中这种情况太多了，老男人不可怕，没钱的老男人才可怕。有钱的，即使是老男人，也有大把的年轻女孩愿意跟随。
何况林大师虽然不是儒雅大叔，但是整洁干净，看他在节目中的表现也是个注重生活品质且情商颇高的人，这样一个人，撇开钱不论，也不是毫无魅力可言。
钱耀明的说法，可信度顿时大打折扣。
而且林姝戈接着就提供了一份录音。这份录音中，林姝戈清楚表明了自己会资助都是因为钱耀明与自己的父子关系，而从钱耀明那些应答中，他显然对这一点心知肚明，一口一个爸爸叫得爽快，在林姝戈大吐父爱时，他虽然不耐，但是为了敷衍也是说过几句的。
“我是你的亲儿子还能骗你？”
“我以后一定孝顺您。”
……
在这份录音前，钱耀明哑口无言。原主当初告他，是为了拿回钱财，用的是民事纠纷的名义，林姝戈咨询过律师，直接上了刑事庭，告他伙同春娇诈骗钱财。
原主的三个弟子也都出庭作证，这一次，没有原主事业的衰落，当然也没有弟子们的鸟兽散，他们很乐意作这个证明，特别是阿文阿武这两个早就对钱耀明厌恶至极的弟子。
因为两人早有预谋，诈骗金额巨大，证据确凿，钱耀明和春娇除了要返还林姝戈所有钱财外，还被判了刑。
两人都悔不当初，希望林姝戈宽宥他们以图减刑，可惜林姝戈的好脾气与容易说动仿佛都建立在当初那层虚假的血缘上，现在那点关系一撕开，林姝戈连见都不想见他们。
这两人，本也是因为煤老板被抓，没了经济来源，才将主意打到了林姝戈头上，现在一家三口都在监狱团聚，不得不说也是冥冥之中的缘分——一家人，就是要整整齐齐。
出了庭审现场，林姝戈直接招呼三名弟子以及那律师一起，找了间安静的咖啡室坐下。
阿文阿武稚嫩，又还沉浸在之前把钱耀明送进牢的喜悦中，并没有意识到什么。
陈姓弟子却是心中忐忑，他察言观色，发觉林姝戈比平时沉静，人也要有章法得多，心底沉了又沉。
节目的事，知情人只有自己、钱耀明和那大师，那大师没有达成目的，已经不再联系自己。而钱耀明也不知道这么想的，怕是对林姝戈怀恨在心，乐得自己呆在林姝戈身边，也没有对他暴露出自己当初的不怀好意。
陈姓弟子捋了一遍，知道这件事情没有穿帮，只是心中依旧不安。
这种不安在听到林姝戈说要开工作室时果然被验证了。
不再要弟子，只收员工，招聘标准严格，有学历、外貌谈吐和处事方面的要求，最后终审的HR是林姝戈自己。
看着拿出一份份规定严格的合同，陈姓弟子和阿文阿武面面相觑。
“我从这个行当最初开始说起吧，风水这一门，在我国有悠久历史，它的师承关系很严格，在一年年的发展与约定俗成中可以类比为父子。师父教导徒弟，徒弟为师傅养老送终……听着有点不可思议吧？但类似戏剧、说书、相声这些传统行业，其实都是这样，不然做师傅的为什么要费尽心思培养徒弟呢？为了传承是一部分，但是如果没有养老这种现实利益，很少人会费心培养徒弟饿死师傅吧。”林姝戈说道。
“现在社会是不一样了，现代讲人权、讲平等、讲法治。每个人都是独立的，师徒这种形式用现在的眼光来看是过时了。打个不恰当的比方，之前我给你们吃住零用，你们帮我处理杂事，又给我撑场面，这可以说是师徒，也可以说是一种雇佣关系吧？如果因为老板曾经给过员工薪酬，员工就要为老板养老送终，这不是很可笑吗？”
陈姓弟子的面色有点难看，阿文阿武也后知后觉，确实，虽然说拜了师，可是他们心底从没想过养老这件那么遥远的事情，而且，养老不是该给父母，怎么又扯上师傅了？他们连忙要说话，可是林姝戈抬手打断了他们。
“之前我想有个后人，才会被钱耀明骗了，最近我想了很多，终于看开了。现在的养老保障完善了，不像古代没着落，医疗、养老保险也都挺靠谱，再不济有钱还能成立个基金会，这么一想，其实以后的生活并不用担心。所以我打算趁着这几年，好好再拼一下事业，也是借着之前节目的东风了。”
“成立工作室，也是如此。我想了想，觉得既然是现代社会，那就尊重契约精神，条条框框白纸黑字，谁也不用担心吃亏。你们看到我的招聘要求了？你们几个没有达标，不过出于之前你们跟我许久，我可以让你们继续之前的杂务工作，待遇方面和杂务人物一致，你们自己考虑吧！怎么说也叫过我师父一场，好聚好散。”
律师在旁边微笑着，但气氛却一点也不轻松，阿文阿武有点被吓住，他们拿起合同，面色顿时难看了。
跟着林姝戈做徒弟时，他们每个月拿的零花确实比较少，一人不过一两千，可是他们有什么想要的，其实林姝戈大部分也都满足他们要求，而且吃的穿的住的玩的，也都是林姝戈出钱。
现在月薪虽然有三千，可是其他费用自担，再想想林姝戈说的话，想要叫他送东西，显然是不可能的。
而且作为一份工作，它有工作时间的要求，上下班签到，这几乎是标配了，也就意味着像之前的睡到自然醒，时间自由的轻松是再没有了。
陈姓弟子在意的，则是林姝戈再不会教他们任何东西，他不想一直当杂务人员，学到林姝戈的手段几乎是唯一出路！
三人都沉默了，他们忽然想起来：在这个社会找工作哪里有那么容易呢？他们没有学历，没有特长，当初要不是林姝戈收他们当弟子，他们还挣扎在贫困线上。
林姝戈之前点的咖啡送上来了，几人食不知味的喝着，边翻着那些合同。
其中有一份是关于新工作室开展风水小课堂培训的，他们注意到，林姝戈标注的价格是每节课单人上万元。这时候他们想起之前的师徒关系，林姝戈等于是在无偿授业了。
所以本来他们连课都上不起？
几人的心情跌落到谷底，他们想抗议，想拒绝，可是看着林姝戈的脸色，连陈姓弟子都不敢贸然开口…他们意识到，林姝戈愿意要他们，他们就是他的弟子，林姝戈不乐意，他们毫无办法。
主动权在林姝戈手上，区别只在于，林姝戈想不想扶贫。
——————————————————————————
看着三人的表情，林姝戈没说话，她喝完自己那份咖啡，付了款留几人在那里考虑。
律师收了足够的钱，不管他们如何选择，律师都会处理好的。
晚间，律师发消息过来，称陈姓弟子离开了，阿文阿武决定留下来做杂务人员。
林姝戈应了，她想起原剧情中，原主事业一落千丈，几名弟子离开时的事情。
她今天一开始说起传统不是毫无缘由的。
原主收弟子，确实抱有的是培养接班人的想法，他私心里，也是希望弟子如子，能孝顺自己的。
后来他误以为自己有儿子，确实偏爱钱耀明许多，但是对三名弟子，其实也不算亏待。
在三名弟子离开时，原主有许多白白付出的不甘愿，只是他知道跟着自己再没前途，便也不忍心留人，但他的失望与心寒是实实在在的。
林姝戈喜欢清清楚楚的权利义务，不喜欢这种暧昧的关系。她快刀斩乱麻将大家的关系定义在雇佣，毕竟就她几天下来的观察，并不觉得这种树倒猢狲散的关系有努力维持的必要。
陈姓弟子颇有野心，会离开正常，阿文阿武会留下，这件事有点意外又似乎不那么令人意外。林姝戈不会亏待他们，但是也不再会格外厚待了——林姝戈不再关注这几人。
……
二十年后，年迈的林大师是海城的一个传奇，他的风水造诣让人惊叹，工作室开遍了全国，吸金能力一流。
而老者早在十年前就已经是半退休状态，每天吃喝游玩，日子悠哉得令人艳羡。
只偶尔有极为重要的大人物，才能请得动他出山指点一二。
陈姓弟子不知去向，听说是去了别的市发展，只是接触过暴利行业后，再静不下心踏实工作，一直混得不好不坏。
阿文阿武已经娶妻生子，他们没有什么大志向，有点看不上杂务人员的薪酬待遇，但是又狠不下心来辞职，担心离开舒适区后连现在这份薪酬都保不住，只好继续埋头工作。
不过随着年纪渐长，他们倒是通达了一些人情世故。如今他们回想起当初因为林姝戈偏爱钱耀明而吃醋嫉妒，觉得自己实在是可笑幼稚。
既然没考虑过将林姝戈当做父亲养老的义务，又凭什么要求别人对自己好过亲儿的权利待遇？
说起亲儿，还好钱耀明这个假太子被发现，不然林姝戈倒了，他们连现在这份不太满意的工作都没了。
而钱耀明，早些年就出狱了，只是有了案底，找不到像样的工作，也在慢慢混着。
想起来跟着林姝戈做徒弟的那些年，吃喝玩住都是好的，竟是再也没有过的自由遂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