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 章 第 28 章
几人相视一眼, 最后还是二护法郭湘在银妆耳边低语了几句, 防备着那两人。
银妆听完了之后面色不悦, 显而易见。那几位护法只想着赶紧将人带回魔界, 却不料银妆压根不为所动。
她走到那歪脖子树底下，一剑挑断了红红跟青瑶腿上绑着的绳子。红红掉下来的时候担心自己脸着地, 吓得闭上了眼睛, 却不料落入一个怀抱里, 银妆接住了她, 搂着她的腰直直退两步，承了不少的力。
尽管如此，红红那条被赤血鞭抽伤的腿还是碰到了，疼得皱紧了眉头。银妆这才看见她腿上的伤口，脸上的神色更加不悦, 道：“活该你受的。多管闲事。”
安置好了红红，银妆转过身, 对着二护法郭湘伸出手道：“把赤血鞭给我。”
谁都知道这是郭湘从不离手的法宝。可如今公主金口一开, 哪里有拒绝的道理。郭湘犹豫了片刻之后，还是将腰间缠着的赤血鞭解开，恭恭敬敬地递了过去。
银妆从她手里取过这赤红色的鞭子。然后突然发难，鞭子朝着郭湘身上抽了过去, 发出“啪”一声裂响。
饶是旁边的红红都被吓到了。而郭湘更是一瞬间脸上失了血色, 冷汗直冒。这忘川境中是无法施法护体的, 赤血鞭这种法器打在身上的伤害可想而知。
“一码归一码。我的人不是你能动的。听明白了么？”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 银妆公主这明摆着是护短了。这三人还有什么好说的, 连忙跪下来认罪。请求公主处罚。
“失手伤了公主的人，是属下有眼无珠。事后任凭公主发落，属下绝无怨言。可眼下，速回魔界才是要紧事。耽误不得！”
这三人大有以此要挟长跪不起的架势，银妆望着他们，也丝毫不为之所动。“当初这禁足令是父君下的，如果他觉得到了我该出去的时候，自然会亲自修书一封差人来接我。如今你们擅离职守不说。还开始替魔君做决定了？”
腱子肉那三人还在原地跪着，红红看着也觉得万分尴尬，银妆却毫不留恋，走上前搀扶着她的胳膊，扭头就进了小竹屋里。
她板着脸将红红按在圆腿凳子上落座，红红的腿伤来的要严重许多，郭湘下手很重，抽下去已经是皮开肉绽。
但红红觉得银妆那突如其来的一鞭子下手最狠。郭湘的腿都在控制不住的发抖。
“他们……是要接你回去么？”红红突然开口，打破了室内的一片沉默。
银妆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嗯”了一声，专心致志地翻找包裹里有没有干净的纱布，谈话再没了下文。
好不容易找着了纱布，厨房里还有逍遥剑客上回喝剩下的半壶酒。银妆都一并拿来了，为了避免牵扯到伤口，用剪子剪开红红亵裤。她看着红红那修长的小腿上狰狞的伤口，边沿的肉已经外翻了出来，裂开的地方已经开始化脓。
红红多怕疼啊。
银妆看着她攥紧了衣角的手指头。最终叹了一口气，无可奈何的放下了手里的剪刀。
红红不知道她怎么突然就走了。
目光百无聊赖地瞥向了八仙桌上摆着的剑谱，这是银妆放的。里面还夹着一页纸冒出了头，红红好奇地把它给抽了出来。但是上面已经是一片空白。
叫人奇怪的是，这纸上还染着一股香气，红红总觉得在哪里闻道过，一时半会儿却怎么都想不起来了。
还未来得及细细寻思，银妆就已经回来了。红红连忙把纸给塞了回去。
银妆手中拿了两个叠在一起的瓷碗。将从山脚下打上来的泉水倒入进去。红红正疑惑不解地看着，不知道她要做什么。
只见她掏出了那把镶嵌着红宝石的匕首，掀开了自己的衣袖，将刀尖对准手腕的脉搏血管，毫不犹豫地划了下去。
鲜血从细嫩的手腕血管处涌了出来，然后被滴进了装着泉水的瓷碗里。
奇怪的是，血也仅仅只流出来这么一滴。魔界这特殊的血统也是神奇。
紧接着，银妆又在自己的手腕上划出另外一道伤口，将一滴血滴进另一只碗里。
她端起了其中一碗，递给红红。“喝下去。”
红红望着那被稀释成粉色的一碗血水，很是嫌弃。她显然还没有做好充足的心理准备。可看看银妆失去血色苍白的脸，还有那因为不悦紧抿着的浅色唇瓣。
最后还是从她手里接过，闭着眼睛一咕噜喝了下去。
神奇的是，她腿上的伤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着。不消一会儿的功夫，就已经完好如初。
银妆的情况却似乎不大好，她勉强的扶着桌面支撑住身体，对着红红撂下一句：“叫青瑶进来，把剩下那碗喝了。她就算是去救你，不过也只是搭上了自己。既然如此，这人情我替你还了，你用不着亏欠她什么。”
魔界最重要的东西就是血脉，她们的生命力与血脉息息相关。因此每个皇族都会修炼独门的气门心法，因此无论什么刀剑都无法将伤口割到血脉。
除非是那把用她们降生时取下的鲜血浇灌引灵的匕首。
越是纯正的血脉力量就越是强大，与之同时，一旦她们体内的血液流失，给身体完成的伤害也是巨大的。
银妆已经去里面的床上歇下了。其实红红很想问她会不会跟着外面哪几个人离开。虽然她嘴上并没有答应，但是外面几个人还在跪着，看起来情况的确是很危急。银妆未必就有她嘴上表现出的无动于衷。
可是她不能离开忘川境。
红红没忘了当初王母娘娘给她的任务就是叫她引诱银妆离开忘川境。往最坏的地方考虑，一旦银妆前脚踏出去，王母娘娘必然就得了消息。回魔界的半途中，自然会有无数的埋伏危险。
不过其实也未必，只要红红确信自己不说。应该没人能这么准确的掌握银妆的行踪。
红红将在门外的青瑶给叫了进去，端起了八仙桌上的碗给她。“喝下吧，喝下它你就没事了。”
青瑶到底是骗了她，在红红面前颇有几分愧疚不安。可如今见红红并没有因此疏远她，喝下了那碗血水之后，她腿上的伤愈合。
她道：“你不怪我？”
红红听了却在心里苦笑，哪里是不怪，只是不爱。
这个人在你心里无关紧要，就算再附加上一个无关紧要的小谎，又有什么好介怀。
如果两个人真的在意彼此，哪怕就是对方多跟旁人说句话，心里都跟打翻了醋瓶子似的。
只听她接着道：“那个银妆对你并也不好。你为什么还要跟她在一起呢？”
这个红红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良久，她才开口，很幼稚执拗地说了一句。“她不坏。”
青瑶显然不认同。倒也不再言语。
而里间的银妆自然把两人的话听的一清二楚，她在魔界作威作福这么多年以来，自然听过不少关于别人在背后议论自己。
诋毁或者赞美她都左耳进右耳出。并不在意。可人不能免俗。如果有人在你的在意的人面前评价你，这本身就是一种考验。
听到红红执拗的那个答案：“她不坏。”
银妆的脸颊往被子里埋了埋，似乎这样才能减轻一些手腕上像火焰钻进骨头里炙烤的痛苦。
整整一夜过去，第二日红红推开门的时候，那三人组居然还一动不动的跪在门外，红红也不是铁石心肠的人，这些人看起来是真的有急事要请银妆回去。
红红走到床边的时候，银妆还闭着眼睛，脸色苍白。红红也不明白仅仅是放了两滴血，她的脸色怎么憔悴成了这样，像是一颗漂亮的珍珠失去了动人的光泽。
“银妆。”
银妆睁开了眼睛，目光冷清，显然不是刚醒的状态。她将目光疑惑地转向红红，无声询问她做什么。
“那几个人还跪在门外。或许他们是真的有急事。”
银妆听了这话，如冷清月色般的脸蛋轻轻绽开一个笑容。白离就这么想让她出去送死。
“我都快忘了，你等这一天很久了。难怪这么迫不及待。”
红红被她这句话弄懵了。
自从这三个人昨天找上来之后，银妆就开始变得莫名其妙起来。准确来说，她其实从来到忘川境见面之后就一直这么奇怪。整天没个好脸色。动不动就冷笑。
“你说什么？”
银妆不再回话，而是从床上坐了起来。她径直走出门外，对着还在玩苦肉计的那三人组道：“都起来吧。我跟你们回去。”
这突如其来的离别太快了，红红甚至压根没做好心理准备。而银妆就已经拿起了墙上那把佩剑，准备跟着三人组离开了。
红红跟了出去。临别前，银妆却一反往常，像是最后一次见面，即将天人两隔一般。对着红红嘱咐道：“你留在忘川境，就别到处乱跑了。无论抱着什么目的来这里也好。跟谁住在一起也好，总之，不要轻易离开。”
她竟然取下了脖子上戴着那颗水蓝色的珠子，将它交给了红红。
这更像是临终前交代遗嘱了，红红莫名的心慌起来。她望着银妆离开的方向。
三月天里春风吹百花开，送进来一股子香味。红红却突然想了起来，她跑回屋子里拿起了那本剑谱，把里面夹着的那张空白的纸又放在鼻尖下闻了闻。
她想起来了。
这个香味是西王母养着的那颗碧珠灵草独有的香味，红红第一次闻到这个味道是在来玄音阁里传唤她的女仙童身上闻道的。
这么说来，可能从一开始银妆就误以为红红是听了西王母的命令，过来仅仅是为了取她的不死之心。
直到系统提示道：“恭喜完成寻找泉眼任务，奖励积分500点。”
银妆从一开始就是知道的，女仙童就是她安排进去的眼线。红红来不及细想别的，正打算冲出去把银妆叫回来。
却不料被青瑶给拦了下来。
她就握着剑站在门口，背影看上去那么绝情。
红红道：“你让开！”
青瑶转过身，外面还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天色很暗。青瑶的脸色看到得不太分明，只听她语气诡异冷魅道。“白离，这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放你离开的。你根本不知道我等这一天等了多久，那些灭我族人的魔族很快就能受到惩罚了。你既然当然都愿意为了我跳诛仙台，现在又为什么就不能为我考虑一下呢？”
红红简直跟她没话说了。从头到尾，嫁给战天将军是为了报仇，来忘川境是为了报仇。做什么都是为了报仇。
可实际上呢，当年灭了洛山一族的魔界士兵早已经死了，于是她又把仇恨转移到魔界所有人身上。
“人不是银妆杀的，她跟你无冤无仇。让开，我要去把她带回来！”
青瑶笑着摇了摇头，神经质极了。像得了失心疯一样，轻声呢喃道：“魔界的所有人都该死。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红红一把推开眼前这个疯女人。朝着雨中奔跑出去。在忘川境里不能腾云，她马不停蹄地跑下山脚，用引灵术一路追踪着银妆的下落。
终于在一处驿馆找到了她的所在。她的气息就在这里面。
红红跑着上楼梯，去了二楼的客房，推开了门。终于，她看到了正坐在椅子上的银妆，皮肤透露出积分病态的苍白，侧脸精致而又干净，她手指捏着茶杯的杯肚子，轻轻抿了一口。
仿佛她脖子上架着的不是一把利剑凶器。
屋子不仅仅有过来请她离开忘川境的三人组，还站着萧烈，以及红红只曾经见过一面的战天将军。
她推开门，众人都望着她。红红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她语塞了几秒。
银妆还继续神态自若的喝茶暖身子。
红红的心也跟着安了下来，决不能让他们把银妆带走。
她轻皱起眉头，冷声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萧烈接过了话头，反问她。“白离仙子，你又知不知道你这是在做什么？她可是西王母开了金口要带上天界的人。你难道要为了这一个魔族之人，跟整个天界作对不成？”
这么高的一顶帽子扣下来。红红可戴不稳。她轻笑道：“非也非也。我过来也是为了确保万无一失。”
旁人还未发话，只听一直专心喝茶的银妆挤来一声嗤笑，似乎笑她随口扯的谎太过拙劣。
萧烈转而看向银妆道：“高高在上的公主殿下，不知您是不是有什么高见？”
银妆却跟个没事人似的，对他的话置若罔闻。继续老神在在的轻抿她杯子里的茶。这不接茬，弄的萧烈十分没脸。银妆从一开始就对萧烈这种背信弃义毫无底线的人瞧不上眼。如今自然更是懒得搭理。
忘川境的三人组愤愤的瞪着他。
东皇魔君毫无预兆贸然去了仙界，至今下落不明。他们之所以过来请银妆，这背后少不了他萧烈的煽风点火。本以为他在魔界也算是尽忠职守，却没想到竟然是个白眼狼。
萧烈在投诚魔界之后却又反水，背叛魔君再回仙界。为的不就是如今的成功名就，他今日捉住银妆立下此功，在仙界已然是一片坦途，自然再容不得虾兵蟹将也给他脸色。
一刀眼看着就要砍过去，就被人拦了下来。
是红红，她冷讽道：“不过是两面三刀的个狗奴才。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你！”
“我是九重天的白离仙子，按规矩来说，你见面应当尊称我为上仙。他们既然是西王母要的人，又是你能动得了的？”
总算是堵上了这苍蝇的嘴，红红好不容易有了些掌控权。却不料旁边一直没出声的战天将军突然发话道：“白离仙子，你管的闲事未免也太多了。”
接话的不是红红。而是一边默不作声的银妆。“都够了吧。”
银妆扭过头看着战天道，轻笑道：“战天将军，本公主委实有一事不解。不知是谁给你的自信，认为你跟你那条狗过来就能万无一失的把我带去天界？”
这话说的人漫不经心，正是这样，才更容易激怒他人。战天的脸色有了怒气，目光厉然地看着银妆，手中的剑杀气飞涨。
红红见此便站了过去，试图将银妆护在身后。不料银妆却伸出细嫩的手，推开了她的肩。轻声斥责道：“我不是跟你说过了，让你不要出来。”
“我倒是想，可谁让你叫人放心不下。”
银妆听了之后，望着站在她前方的人。轻轻地笑了起来。
“你不也是受了西王母的命令，过来取我的不死之心？”
红红一边注意着萧烈战天二人的动静，一边对着身后的银妆点点头。从银妆的角度，只能看到她张合微动的下颌骨。
“是啊。你快把你的心交给我吧。”
银妆却道：“我都把我的命交托于你了。”
红红扭过头看着她，疑惑地睁大眼睛问道：“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记得了？”
银妆笑而不语。
萧烈忍无可忍，对着这二人一刀劈了过来，他的刀法以快出名，电光火石之间，两人却都轻巧的避开这蛮横抡砍。萧烈很快蓄力回劲，刀锋中蕴含着额外的灵力，一招空了又来一招，速度不减反增。
如今已然不是在忘川境里，红红迅速捻灵气诀打了过去，萧烈分神去接。这才有个喘息的机会，也就是这样一个机会，红红腾空而起，手中的落霄剑出了鞘，一道凌厉寒光迸发。挡下了萧烈的越攻越猛的刀。
另一边战天一眼看出萧烈攻势虽猛，但显然招架不住白离仙子的回击，劣势已经显露出来端倪。
眼看着银妆准备出手给他致命一击，战天便出手插了｜进去，接下了红红横空劈出来的剑。却未曾料到她的修为已经如此深厚，堪堪稳住身形。不至于露怯泄底。
至于银妆，她没机会动手了。
战天不愧是个将军，他最出色的才能并非是他自己多么英明神武，而是在战略上的出众卓越。他及时喊停道：“行了，到此为止。”
银妆在红红身后懒洋洋道：“战天将军这是什么意思？认输投降了？”
“银妆公主说笑了。想必您也清楚，天界您是非去一趟不可的。”
银妆倒是没有否认。
红红疑惑的看向银妆。既然战天跟萧烈根本拦不下她，她为何还非去不可。
事到如今，也不可能瞒着她了。银妆解释道：“我的父君东皇魔君，数日前突然去了仙界。至今未归。”
“这……？”
红红见过东皇魔君一眼，他显然具备一个魔君该有气度和谋略。怎么会如此冒失去了仙界。
“这世上除了我那位娘亲，大名鼎鼎的碧游仙子。还有谁会令他如此方寸大乱。”
红红不解：“可是上次在秘境里，明明你没有找到碧游仙子。她已经魂飞魄散了不是么？现在怎么可能又有她的消息了？”
“你有没有听说过一种塑魂术。哪怕是已经魂飞魄散的人，也会有一缕残魂留在她曾经用过的东西，去过得地方里。只要找到这一缕残魂，将其放入傀儡木偶上，施以独门的塑魂术。就算是魂飞魄散的人，也能将魂重新塑和。但唯一的难处就是，傀儡木偶是死物，即便能温养魂魄。也需要一样东西来唤醒。那便是——不死之心。”
红红看着银妆从头到尾平淡的脸色。接着道出呼之欲出的真相：“不死之心是魔族独有，而你恰巧又是碧游仙子的亲生女儿。”
再不会有更合适的人选了。
可是，西王母又为什么要复活碧游仙子。
银妆轻轻地叹息道：“我该过去了。”
红红牵起了她的手，望进她略略诧异的眼神里。坚定道：“我跟你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