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093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 又似乎早已在暗中酝酿。
与此无关的闲杂路人能躲得多远便躲开多远,哪怕直至最终只留下萧千愁一人, 看起来模样狼狈万分, 也没有人敢轻率地靠近他。
毕竟萧千愁只不过是败在了重光手下而已。
这只是意味着重光强得近乎离谱, 并不能代表萧千愁很弱。
正相反,他强悍的实力不但与他的年龄并不相匹配,也叫这集市上的每一个修者难以企及。
每一个,无一例外。
这样的结论只在刚刚那短暂的交手间便能叫观者分析出来,因为从他身上所迸发出的力量做不了假。
萧千愁黑色的遮面被吐出的血濡湿, 形成了数块斑驳的更深的痕迹,整个人显得有些虚弱,喘得剧烈。
在他四周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无人圈, 所有人都自觉自动地与他保持较远的距离, 目视着他休息了半晌,似乎精神振作了一点,朝着与重光离开时相同的方向离去。
他们就像是来打破这集市安静与平和的不速之客,来势汹汹, 声势浩大, 却又退去得十分迅速,仿佛从来没有出现在这里过一般。
同样的路,重光来时可谓步步艰辛, 心头压着沉重的石头, 争分夺秒地迫切希望找到出走的林翾, 不敢多停顿片刻。
而如今原路返回, 他整个人却是变了个模样,神情阴鸷而凛冽,将怀中人揽在胸口抱着,手臂上的肌肉鼓出一个极度用力的痕迹。
不出意外的,林翾的腰侧已经形成了大片的淤青,伴随着疼痛与压迫感,若非他已经提前陷入了黑暗的昏迷,一定会觉得这一路上异常难挨。
重光的周身都散发着一种凛冽而不善的气息,攻击性十足,以至于踏入自己领地的那一刻,竟然险些遭到了手下的防备与击退性攻击。
他也没有半点犹豫,暴烈的玄力裹挟着暗色,直截了当地迎击上了对方——
只在电光石火之间,手下的身体便已站不稳,远远地被击飞,浑身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错位声音,落地便直接软倒,双膝重重地撞击地面,向前扑去。
而亲手造成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重光,满面具是冷漠的神色,居高临下地站在原地,没有多施舍对方一个眼神。
其他反应快一些,及时收手的手下无一不是带着震惊与战栗地站在一旁,目光在自己所效忠的尊上与自己朝夕相处的同伴之间来回打量,半天也不能做出一点其他行动,只能身体僵直地站在那里,动也不动。
他们像是重新认识了一遍自己的尊上一般。
从前的重光是严肃的,拥有着与年龄不相吻合的目光和心智。
重光一直以来都是个威严的尊主,但他并不暴虐。
他叫所有手下心生敬畏,却并不使人感到如何恐惧。
只是如今的重光却浑身散发着鲜明的恶意,仿佛无差别地仇视乃至于蔑视着所有人,哪怕他们是重光的手下,也得不到对方的手下留情。
相较之下,被重光一路带回来的林翾或许还算是幸运,虽然被毫不客气地捏着的皮肉都已淤青,但毕竟并无性命之忧。
他甚至还是被重光抱着回来的,而不是真正漠然地拖拽行走。
这毫无疑问,意味着重光依然珍视他。尽管性情大变,放在心尖上的人也依然没变。
似乎是听到了这边闹出的巨大动静,虞鸾很快便露面了。幸而她的性格十分谨慎,没有急着将自己直接暴露在重光的眼前,而是乔装隐藏于手下之中,悄悄观察着重光与林翾。
她敏锐地嗅到了一点血的味道,并非是属于这刚刚近乎被夺了性命的重光手下的血液,而是一种熟悉的味道,混杂着腥甜的气味与一种具有干扰性的力量波动,叫她头脑不大清醒,一时间难以分辨这究竟是从何而来的熟悉感。
细而弯的眉毛缓缓拧起,虞鸾没有从人群之中贸然站出来,而是毫不犹豫地在重光注意到自己之前转身离去,步履匆匆。
她的心头有如一团乱麻,似乎被什么翻搅着。方才那强烈的熟悉感与莫名的违和感叫她不得不在意。
重光只是情绪失控而已,并非心智受到了影响,虽然一时间难以自控,也冷静不下来思考,却也迅速捕捉到了虞鸾来过的痕迹。
只是他并没有去追对方,因为他清楚自己暂时还不需要与虞鸾进行交流。
在某种近乎邪性的力量的影响之下,他全然放纵了自己,心中的“恶”被无限放大,驱使着他动手狠厉,毫不留情。
至于留人一命,并非他还残存着什么善念,而仅仅只是因为懒得置人于死地罢了。
鸾鸟的感觉也没有出错——
他甚至的确是某一瞬间存了杀掉林翾的念头,只不过很快又被不舍的情绪压下,才没有动手做出会让自己追悔莫及的事情。
“杀掉林翾”这样的想法不是源自于恨意,而恰恰是因为那近乎窒息的爱。
他想要把林翾刻在骨子里,永远占为己有,乃至于在心性受到恶意影响的情况下萌生出了亲手杀掉对方,以这种极端的方式宣告主权的想法。
有了一个险些丧命的可怜虫在前,再没有下一个手下敢站出来挡着重光的路。
短暂的数秒工夫,重光便得以畅通无阻地径直回到林翾一直以来待着的那间房间,弹指挥手间就封闭隔绝了外界与这房间的一切联系。
房间内光线昏暗,没有烛光。
重光那一双黑眸比房间更加幽暗,半点也不在意有没有光亮替自己掌路。
他轻车熟路地找到了床榻边,将怀中依然昏迷着的林翾丢到踏上,动作不算温柔,甚至称得上粗鲁。
这在以前是从来没有出现过的情况。
从前的他尽管在外动手做事都异常果决,绝不拖泥带水,因而显得冰冷,但在面对着林翾之时,总会显露出格外的柔情。
被抛在塌上,林翾重重撞击到了肩膀,眉头浅浅皱起,拧出一个不大明显的皱纹,终于有了即将苏醒的趋势。
昏迷与睡眠终归不同,后者会比较容易被外界的环境影响,脱离出来,而前者则是直接切断了林翾与现实世界的联系,再缓慢使他们相连。
这个过程十分煎熬磨人,若非重光这轻微暴力的对待作为催化剂,恐怕还需要更长的时间才能叫他彻底苏醒。
而眼下的情况明显不同。——
随着那一只冰凉的大手覆盖上脖颈间柔软温热的皮肉,林翾狠狠地打了个激灵,一瞬间便睁开了眼睛。
乍一睁眼,入目的是重光那双被墨色侵染的眼瞳,令他心跳陡然加快,呼吸乱了节奏,不知所措。
与重光脸上那淡漠的神色不同,重光的目光是狂热的,如同猛兽锁定最中意的猎物,下一秒就要将他生吞活剥。
脖颈上卡着的手没有施力,松松垮垮,只是扼住了林翾最脆弱的部位。
反倒是另一只空闲出来的手并不老实,竟然扯上了林翾的衣服,稍一用力便制造出了些许碎片,叫他心生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