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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变故突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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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人赶走了谢因, 谢询像是突然没了力气, 他往下滑倒,最后瘫坐在皇位上不住喘气,觉得心中有如一团烈火在烧,又觉得额头冒出虚汗,整个人冷热交替, 眼前一阵阵发昏。

“父皇。”

谢青奉上热茶, 身边的小太监及时送上金丹。

看着谢询服下金丹后, 面色逐渐恢复正常, 谢青朝小太监使一个眼色, 殿中伺候的人便连忙悄悄退下。

“大逆不道!大逆不道!朕如何生出这样一个不孝子来!”谢询仍未平息,谢因的话一字一句戳到他的心肺, 他追逐了十数年的长生之道, 明明就要大功告成,却被谢因贬得一文不值, 谢因又将清河的事按在他头上。谢询怒气入体,又不甘心这样的结果, 转而向谢青求证。

“淑儿确实是羽化登仙了,对吗?公主府的人说她面容安详, 一点都不像常人离世的样子, 她一定是早列仙班,就等着朕去找她和先皇后, 对吗?”

平淑是清河的闺名, 只有谢询和先皇后才会这样喊她。

谢青便顺着他的心意说下去:“是, 公主府的人说,清河公主欣然接受陛下赏赐的仙丹,飞升时连雪都止了,这不正是上天为了迎接公主才如此做的吗?”

确实是这样。

断断续续的雪花在清河闭眼的时候,倏然而止。碧云万里,就这样结束了这个冬天的最后一场雪。

谢询安心了,他慢慢露出笑:“因儿不懂,他以后就知道了。”

但谢青闻言却面露难色:“儿臣有一事,是关于太子侍妾的,现在这样,不知当讲不当讲。”

谢询蹙眉:“太子侍妾又怎么了?”他记得太子侍妾是从清河府上出来的,清河还为太子特地请了旨意。

“是……”谢青神情挣扎,最后轻声道,“父皇还记得顾氏一族吗?顾先生就是儿臣从南方顾家寻来的。”

“原本当时,儿臣还偶然间为父皇寻到顾家流落在外的一株花灵。但那时花灵尚且幼小,儿臣询问过顾先生之后,便先养在皇子府中,想等花灵成熟再送予顾先生炼药。可是那段日子,儿臣忙着与阿芜的婚事,没想到,花灵却突然莫名失踪。”

谢询的脸色开始变差,他已经预料到谢青要说什么,而谢青的话仍在继续。

“儿臣神思大乱,又不敢惊动父皇,便派人暗地里去搜查。那时有皇子府的下人偷偷来回儿臣,说看见太子从儿臣的书房里带走一个衣衫凌乱的美人。再一对样貌,那美人根本就是未长成的花灵……儿臣惶恐,太子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种事?”

“原先,儿臣只以为太子是纯粹觉得好玩,花灵生得美貌,又性情单纯,如果太子一时兴起,带回太子府玩乐也是有的。可太子与花灵相处许久,如果说没有发现花灵与平常人不同之处,也大不可能……”

“兹事体大,现在既然看到太子这样,儿臣便不得不冒死提醒父皇。”

“太子一向不喜父皇追寻长生,若太子要知道花灵的身份,想必也是轻而易举。但太子却欺上瞒下,自己把花灵藏了起来。顾先生也说过,如是有了花灵,仙丹炼成也许更为容易。”

谢询把眼神转到阶下立着的顾玄身上,顾玄淡淡朝他点头。

“还有呢?”谢询脸上笼罩着一团黑气,“清河为他请旨,怎么?清河也知道这件事?”

谢青连忙回:“这便不是儿臣能知道的了。”

谢询冷笑:“你还能知道什么?通通说出来。”

*

张永佝偻着身体,在巍峨宫殿廊下驻足,他双手缩在袖中,微微探出头,不敢置信自己真的进了皇宫。

“张先生?”领他进来的小太监转过身来,对着他一团和气,“怎么不走了?”

张永连忙摆手:“大、大人,您可知道,大皇子叫草民来,是要做什么么?”

小太监笑眯眯:“大皇子的心思,我们这些人怎么敢乱猜测?张先生还是先随我进去吧。”

张永心中忐忑,但小太监已经继续往前带路,他只好硬着头皮,跟在后面进了一道朱门。

小太监在前面行大礼,说人已带到。张永照猫画虎,也跟着瑟瑟发抖趴在地上。

“草民张、张永,见过圣上,圣上万、万安。”

谢询一言不发,谢青倒是耐心,他几步走到张永面前,虚虚扶起他,然后对他道:“张先生?”

张永没见过这样的征仗,被谢青扶住了仍是抖得厉害。

谢青便握住他的手臂,温声道:“张先生不必惊慌,你只需将那天所听到的话,再向圣上说一遍就可以。”

张永喉咙微动:“是,是是。草民是城中醉仙楼的伙计。那天,那天太子殿下和往常一样,与周公子和曹公子来了楼中喝酒。”

他也和往常一样,偷着在角落打盹。房间里一开始,是曹选哀声载道抱怨他母亲骂他小妾的声音。张永觉得有趣,没想到贵公子也有这种烦恼,便悄悄凑过去,聚精会神听了起来。

没想到曹选话题一转,说起什么登基不登基的事,太子还笑着附和了一句。张永听得心惊肉跳,便连忙顺着墙根溜走。后来如何,他就不知道了。

听张永说完,殿中一时没了动静。半晌,谢询才哑着嗓子问道:“太子说了什么,你再说一遍。”

“是是。”张永被吓得又跪了下去,“太子,太子说,行,让曹公子——等着。”

他回完这句,谢询又没了声响。张永只觉得一颗心狂跳,正不知该如何的时候,谢青轻声对他道:“张先生先下去吧,此事不可对其他人说起。”

张永连忙应下,然后跟着走进来的小太监一同退了出去。

谢询一直沉默,谢青便走上前,将桌案上的东西推了过去:“父皇。”

那是谢因被困在太子府里时,与李丞相互通的书信。里面请李丞相为他求情,希望让谢询早些放他出来。又说清河公主现在状况不佳,自己不能出府,也请李丞相代为看望。一开始还正常,后来几封,或许是因为见清河求情未果,又手寒病重,谢因便有些口不择言起来,信中频频责难谢询,将往日对他追寻长生的不满诉诸笔墨,还称“对外物失去期望,万事不如靠己”。

这一封还没来得及送到李丞相手上,就被守在太子府外的羽林军截个正着。

“万事不如靠己”。

这句话实在精妙,谢询呼吸渐重,看着纸上熟悉的笔迹,那还是他握着小时候谢因的手,一笔一划教出来的。

谢青立在一旁垂头不语,听见谢询最后扬声道:“来人!宣李丞相进宫。朕要拟旨——”

“废太子。”

*

难得今日见了太阳,倚翠便叫人将前几天积下的衣裙拿出来晒一晒,荔宣睡的被褥也要好好晒一晒。一时间梨青院里被招展的衣裙塞得满满当当,连荔宣都忍不住跑出来,在柔软的衣料中钻来钻去。

倚翠便对她笑道:“夫人该歇午觉了。”

“谢因因怎么不睡?”荔宣从一条裙子下冒出头。谢因今早去了前院,还没有回来过。

不过倚翠也不知道:“夫人先去歇着,等太子来了,奴婢再来叫醒夫人。”

“哦。”

荔宣跟着玲珑进去,顺手把犯困的小猫捞到了床榻上。

结果衣服脱到一半,谢因就突然冲了进来。

“谢因因!”

荔宣连忙推开玲珑的手,想跑去谢因身边。

但谢因没有理会她。他从屋外跑进来,顺手扯下几件晒着的荔宣的衣裙,一进屋就开始翻箱倒柜,最后收拾了一个小包袱,背起便要来拉荔宣。

荔宣呆呆站在原地,不知道谢因火急火燎要做什么。而谢因看她只穿了内衫,便随手替她套了外衣和斗篷,然后就要拉着她出门。

“喵……”

睡醒的小猫刚好从床榻上仰起身,荔宣下意识抓起小猫,拉着谢因的手一起往外跑。

往日总不愿意让荔宣抱的小猫,今天却莫名乖巧,安安静静被荔宣抱着肚子搂在怀里,藏进斗篷甩尾巴。

倚翠听见动静,跑过来问怎么了。谢因沉着脸推开她,没有回答。

荔宣于是边跑边回头,努力大声对她喊道:“我们很快就会回来的。”

*

马车一路飞驰,到一条小巷前却被拦下。谢因心一突,车外却传来了周慕的声音。

“谢因?”

车帘被大力掀起,谢因的脸就出现在后面。

周慕松了口气。谢因不能随意进出太子府后,他便一直派人注意太子府的动静。今天不知怎么,突然心中不安,周慕于是亲自过来看看,没想到就碰见一辆马车从偏门离开。

马车给他的感觉微妙,周慕顺着本能跟上来,到没人的地方一拦,果然看见谢因在里面。

“你怎么了?”周慕皱眉,他神色有些憔悴,眼眶微红,这几日从没有完整睡过。“怎么突然出来了?”

但谢因不想连累周慕,他抿着唇神色镇定:“今日就当你从没有见过我。”

话毕朝车夫使了一个眼色,示意他赶车离开。而周慕再看,那车夫也不是太子府的下人,竟是谢因训练有素的贴身侍卫。

“你、你要……逃?”周慕大骇,“事情还没有到这种地步,谢因你不要乱来!清河才、才出了这种事,陛下看在她的面上,也一定会心软……”

“周慕。”谢因声音冷淡打断他,“父皇以为我要篡位,以为清河是我的帮手。你说看在清河的面上?”

他自己嗤笑出声,但又记得嘱咐周慕:“不要说你见过我。还有曹选,告诉他早日振作。”

握住车帘的手慢慢揪紧:“别忘了兄弟。”

车夫突一挥马鞭,周慕慌忙让开,视线中只看得见绝尘而去的马蹄车轮。

他一个激灵,立刻策马赶了上去。

谢因正坐在马车里,他自己也有些茫然,废太子的旨意还没有传出来,不知道现在还能不能安全出京城,还有出了京城之后,又该作何打算。

“啪!”一声。

谢因一惊,马车里被扔了个东西进来。他心一跳,但荔宣已经扑了上去。

“别动!”

“是荷包。”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荔宣举着手里的东西,有点疑惑。

是周慕的荷包,还有他的佩剑、玉佩、玉冠、扳指,乱七八糟的小东西一堆。

荔宣已经解开荷包,提起往下一倒,倒出一地碎金碎银。

他不知道谢因做了这样的决定,怕谢因慌乱出逃,没有傍身的银钱,所以胡乱一摸,从身上摸下所有钱和可以典当成钱的东西,打马追上来,奋力扔给谢因。

谢因默默看着荔宣把金银塞回去,最后系紧荷包放到他手里。

“是谁扔的?钱都不要了。傻子。”

荔宣的声音懒洋洋,她还没来得及睡午觉,所以现在有些困。

“嗯。”谢因轻轻搂住她,“真是个傻子。”

但谢因的马车没有停留,周慕也没有回头,两个人就这样,各自朝着完全相反的方向,用尽全力奔下去。

*

出城门的时候遭到阻拦,守门的侍卫要看马车里有什么。

谢因呼出一口气,松开怀里的荔宣,然后掀起车帘,一探身。

“滚开。”

见是太子,侍卫连忙让开:“惊扰太子车驾,臣罪该万死……”

但谢因没功夫听他告罪说话,一放下帘子,马车就立即往城外冲去。

一路几乎没有停歇,荔宣坐在马车里,觉得自己快要散架。她又困又疑惑,觉得今天的谢因格外奇怪。

小花精毫无防备靠在他怀里,头一点一点昏昏欲睡。谢因闭上眼睛,埋首在她发间。

还没有到最后,他就只有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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