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贵人
马车还在不断往前, 荔宣坐在车厢里，道路并不平稳, 她也跟着微微摇晃。
谢因没有说他们要去哪里，他事先也没有提过今日要出门。荔宣低头抠着斗篷上的刺绣，突然发现一件事。
倚翠把她的衣裙拿出来晒太阳, 谢因留在梨青院的衣服也被倚翠晒了一晒。走的时候太急，谢因随手替她穿的衣服不是她的, 而是谢因自己的。
两件衣服颜色相近, 怪不得谢因会看错。
荔宣从斗篷里扯出袖子，比起她自己的衣袖, 谢因的袖子又宽又大，长长的拖在外面。荔宣觉得好玩，抬起手轻轻甩了甩，迫不及待想让谢因也看一看。
“谢因因？”
被喊的人没有反应, 荔宣转身, 看见谢因正望着自己的方向, 但他神色复杂, 眼睛里好像并没有看到她。
不高兴吗？
荔宣蜷起腿，又塞吧塞吧, 把袖子塞了回去。她抱起因为冷而缩在她脚边的小猫，默默往谢因的方向挪了挪。
她也觉得好冷。
太子府的下人为什么没有在马车里准备炉子？倚翠也忘了给她带手炉。
“谢荔宣。”
马车一直颠簸, 没有午歇的荔宣神思昏昏, 她轻垂眼皮, 快要睡过去。直到谢因喊了她。
“嗯……”
荔宣闻声, 迟钝地抬起头。
谢因朝她张开双臂：“过来。”
原来她靠着靠着，已经沿着车壁，滑出了谢因身边的范围。
荔宣连忙搂起小猫，手脚并用爬回谢因的怀抱。
但谢因也没有再说话，他抱着荔宣，仿佛叹了口气，又好像没有。荔宣视线迷茫，谢因的怀抱让她暖和起来，她很快便控制不住睡了过去。
等再醒过来，是谢因叫醒了她，他背起包袱，对荔宣说：“下车了。”
荔宣便问：“到了吗？”
谢因抿唇：“先下车。”
荔宣不解，不过她顺着谢因的话，要去掀开车帘。
“等等。”谢因突然拦住了她。
荔宣回头，谢因正在包袱里摸索，一面对她道：“换件衣服。”
*
连车夫都走了。
他在一座山脚下与他们分别，谢因和他说了一会儿话，车夫便驾着马车往他们来的方向离开。
荔宣没有听到谢因和他说了什么，她被裹在斗篷里，毛茸茸的帽子把她的脸遮去大半，谢因牵着她的手，开始往相反的方向走。
“谢因因？”
“他什么时候来接我们？”
谢因没有停步，也没有回头：“不来接了。”
荔宣睁大眼睛：“我们要在这里过夜吗？”她以为不来接，是今天不来接的意思。
谢因继续往前：“嗯。”
这里看起来并不好玩，四周没有多少人烟，群山层叠，只零零落落有几户人家。天已经暗了下来，谢因一直避着那些人家走，最后终于到了他要的那一户。
回头看了看跟着他走路的荔宣，荔宣也回望他，以为谢因还要继续向前，她连忙撒娇：“腿疼。”她从来没有在这样的路上走过这么久。
谢因也没有，但他没说，只说：“到了，不用走了。”
他往上背了背包袱，然后敲响了门。
*
原本已经停歇的寒风，到了半夜又呼啸起来。
荔宣躲在被子里，她刚刚吃了晚饭，但这里的东西尝起来怪怪的，她就只喝了一点点汤。现在肚子饿得咕咕叫，可是和她睡在一起的谢因并没有发现。
轻轻咕哝一声，屋子里倒是生了炉子，但比起太子府，当然丝毫也不如。荔宣把脸埋进被子，然后嗅到被子里奇怪的味道。
这里的主人并不知道他们要来，搬出了厚厚的被褥，来不及晒，只能这样将就着过一夜。
荔宣睡不着了，她动来动去，想让谢因发觉。
“别动了。”谢因终于有了反应，他扶着额头，微微仰起身，然后替她拉了拉被子。
“快睡吧。”
荔宣嘟起嘴：“我睡不着。我饿。”
谢因动作微滞。这里没有像太子府那样，到了晚上还会留灯，帐子里也挂着会发光的夜明珠。现在他睁着眼睛，只能看到四周一片黑。
又没了反应。荔宣不满，在被子里抓住谢因的手臂摇了摇。
谢因总算有了动作。他往枕头压着的包袱里掏了掏，最后掏出几块山楂糕。
临走的时候随意在桌子上一撸，没想到还真的有了用处。
山楂糕酸酸甜甜，荔宣开心了。她躺在被子里小小咬了几口。胸口突然一重。
是惊醒的小猫。它比荔宣更挑剔，荔宣喝了一点汤，而它什么都没吃。
荔宣便掰下一点，摸索着塞进了小猫的嘴巴。
谢因侧身往外背对着她，并没有发现这里的情况。
等山楂糕被吃完，荔宣也没有饱，小猫呼噜着往她怀里钻，以为她还有。
“没有了。”荔宣悄悄凑近小猫。
小猫又呼噜一声，趴在她的肚子上不动了。荔宣抱住它，小猫毛茸茸又热，她迷迷糊糊，终于睡了过去。
*
天才蒙蒙亮，云娘就收拾利索，准备去镇上。一路上偶遇的邻舍，瞧见她满载而归，都笑嘻嘻向她道：“又是儿子儿媳回来啦？看这高兴的！”
云娘背着一筐零散东西，她往上掂了掂：“可不是，家里也没什么好的，还等着我早些回去下锅呢！”
大家就笑：“快回去吧。”
云娘和众人打完招呼，一路赶回家，东厢房里已经有了动静。她连忙放下东西，跑到跟前敲了敲门。
开门的是一个个子高高的年轻男人，头发有些乱，昨天晚上戴的金冠，穿的斗篷现在都不见了。他朝着想开口问话的云娘轻轻比了手势，示意她去边上说。
云娘连忙应下，年轻男人就跟着她往前走，一面皱着眉摆弄头发衣服，但没有成功。
“贵人昨夜睡得还好吧？李先生早有托付，只是没想到会像昨夜那样突然，倒是什么都没有准备。”说到这里，云娘便指了指放在角落的背篓，“早上我去镇子里买了些家用的东西，贵人去瞧瞧入不入眼。我们乡野间，也就只有这些了。”
年轻男人似乎有些走神，等云娘说完之后，他才点了点头，顿了顿又道：“有劳费心。”
云娘受宠若惊：“哪儿的话？我这就去做饭了，贵人将……娘子也一并叫起来，一起用些。”
跟着年轻男人一起来的，还有一个乌发雪肤的美人，看起来和他年岁相当，怀里抱了一只熟睡的小猫。小猫毛发光亮，肚子一起一伏睡得正香。
云娘一开始还觉得犹豫，来人风尘仆仆，一点都不像李先生往日介绍，来山野村落游玩的那些达官贵人。但看到小猫她就觉得了然，除了他们，还有谁有闲心随身带一只小猫的？没有侍从，大概是腻了往日的生活，突发奇想孤身来玩。
这样一想云娘就放下心，她的儿子儿媳常年在外，她这样赚一点钱，还能帮衬帮衬，因此也就不再多想。
*
炊烟袅袅升起，厨房里传来食物香气。荔宣从被子里露出脸，小猫就跳到了她面前。她抱起小猫，摇摇晃晃从床上坐起来，随口一喊。
“倚翠。”
“喵。”
怀里的小猫钻来钻去，应了她一声。但是倚翠没有。
“玲珑……”荔宣好像才反应过来，昨日谢因带她出门，她现在是一个人。泄下气，荔宣自己从被子里爬了出来。
谢因已经走了，被子里没了他很快就不暖和。荔宣紧紧搂着小猫，从床尾拿来她的外衣，然后笨手笨脚穿了上去。
昨天那件谢因的衣服被搁在了被子上。穿好衣服，荔宣有些纠结，要不要也穿上斗篷。太冷了，连小猫都不嫌弃，开始往她的袖子里钻。
正犹豫的时候，谢因推门而入，看见荔宣自己穿好了衣服坐在床沿，他有些讶异，但也没有多说什么，走过来轻轻把她肩上的褶皱抚平，低头对着她道：“吃饭了。”
“不要吃。难吃。”但荔宣拒绝得干脆利落。
谢因便道：“昨天来不及，今天的好吃。”
荔宣抱着小猫将信将疑：“真的吗？”
谢因于是把她的小猫从她的袖子里拉出来：“嗯。”
早上吃的是粥和馅饼，馅里揉的是肉馅，桌上还有几样下粥的小菜。刚入口的时候，谢因微微皱了一下眉头，但很快就舒展开来，若无其事把属于自己的一份全吃了。可是荔宣没有。她小小喝了一口粥，又掰了一块馅饼的饼皮舔了舔，最后把东西全喂给了小猫。
谢因专心吃饭没有看见，等注意到的时候，小猫已经跳下桌，肚子鼓鼓的去遛食。荔宣用勺子刮了刮见底的碗，对他说：“没了。”
“谢……”谢因停了停，“你自己吃了没？”
勺子在空碗里不断搅着，荔宣心不在焉道：“不好吃。”又眼睛亮亮的朝着他，“我想吃山楂糕。”
小花精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还没有适应这样的日子。但在到达目的地之前，他们或许还有很多这样的日子要过，甚至比这日子更差。李丞相所托的这个云娘，因为不清楚他们的身份，所以才毫无芥蒂收留他们，可这里也不是久留的地方。
小猫绕着桌子走了一圈，又跳回荔宣身上，对小猫的投怀送抱喜笑颜开，荔宣抱起小猫亲了好大一口。
谢因看着她开始逗弄小猫，忍不住轻轻呼出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