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离开
饭毕, 小屋里只剩下谢因和荔宣。小猫懒懒散散靠在荔宣怀里，偶尔甩一下尾巴。云娘很识趣，早避到外面, 不叫她不会出现。谢因默默打量周围, 然后转回头来，轻轻喊了小花精一声。
荔宣抬眼，目露疑惑, 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而谢因在怀里掏了掏，最后带出一只小荷包。
这只荷包是太子府的婢女替他做的, 料子很好, 但是花样普通，乍一眼看不出是什么身份的人用的。而且他平日都放在怀里，很少有人看到。
“这个给你。”谢因抬起小花精的手臂, 把荷包塞进她的衣服里，“里面有一点银子, 你藏好了, 不要随意拿出来。”
他昨夜盘点了身边的银钱, 临走匆忙，拿的大都是银票, 看现在的局面, 谢因也不能随意使用。好在周慕给了一点银碎金碎银，谢因数了数, 又分成几份藏在各处, 最后取了其中一份交给小花精。
荔宣并不知道这么多弯弯绕绕, 她一动不动盯着谢因，由着他摆弄自己的衣服，把小荷包藏得严严实实。
*
中午的时候。云娘备了吃食，但是荔宣还是老样子，筷子在碗里搅了几下，然后对谢因说：“我吃饱了。”
谢因抬起头，不动声色皱眉：“吃饱一点，等会儿我们去爬山。”
“爬山？”荔宣竖起耳朵，“去猎小兔吗？”
谢因含糊道：“不吃饱，没力气可不行。”
小花精的眼皮耷拉下来：“好吧。”她重新捡起筷子，草草吃了几口，然后便缠着谢因要出去。
谢因原本想找云娘问一问，怎么去附近的城镇。毕竟不能在这里久留，他要为以后做打算。但是前后找了一圈，这院子里只有他们两个，云娘不知道去了哪里，她也并没有说今日要出门。
荔宣待在屋子里等他，对这状况一无所知。谢因努力平稳呼吸，他担心云娘去告密，可是之前云娘一直待在家里，不可能这么快就得到消息。而且出逃之后，京城里又发生什么，谢因完全不知道。
谢询拟旨废太子，又下令让谢因进宫。是李丞相察觉不对，让家仆到太子府报信。要他“若有变故，顾全性命要紧”。还告诉他一个可以暂避的地方，但也说不可长留，亦不可轻信，万事小心。
李丞相一向谨慎，他说了这样的话，再加上清河的事，谢因很快就明白过来，李丞相是让他逃。所以才告诉他性命要紧，还为他准备好了中转的地方。
连唯一的公主都可杀，何况是即将被废的太子呢？
只有活下来，一切才有指望。
谢因长出一口气。走进屋，荔宣坐在床沿，小猫在她腿上呼呼大睡，她自己头一点一点，也快睡着。
“醒醒。”谢因走过去，轻轻推她的肩膀，“还要不要去山上玩了？”
小花精毫无力气，被他推得一歪，谢因连忙伸手把她拉住。
“要的呀。”荔宣晕晕乎乎，一把抱住谢因的腰，闭着眼睛，把脸贴在他的腰腹，“再等一会儿。”
谢因于是任由她抱着，窗外偶尔有簌簌的声音，是屋顶的积雪在往下掉。万籁俱静，谢因转头望着窗子，从昨日到现在，仿佛梦一场。
“到时间了。”握住抱着他的小花精的肩膀，谢因低头，“该走了。”
*
雪才停没多久，山上四处白茫茫。没有风，但也冻人。小猫拼命往她怀里钻，荔宣抱着胳膊，把斗篷拢得紧紧的。
她独自在树下，看着谢因和另外一个人在远处站着，不知道在做什么。
枝桠上积雪太重，扑簌簌掉下一堆。仗着戴了帽子，荔宣躲也不躲，立在原地，直到谢因踩着雪，一步一步走回来。
他一见荔宣的模样就皱眉，伸手去拂她头上，肩膀上的雪：“怎么不躲？”
荔宣朝他抬起头：“我的脚冰住了，动不了。”
谢因顺着她的话垂眼，雪地被踩出一个深深的印子。小花精一动也没有动过。
他叹了口气，然后对她伸出手：“小猫呢？”
荔宣掀起斗篷，小猫从她怀里探出头，对着谢因轻轻“咪”了一声。
谢因接过小猫放进自己的衣服，然后转过去蹲下：“上来。”
下山的路不好走，谢因深一脚浅一脚，走得小心翼翼。背上的小花精松松搂着他的脖子，已经睡了过去。
刚才来的人是昨日护送他们的侍卫。他和谢因约定，若情势不妙，便不再回来，如果还有缓和的余地，就来向谢因禀报。
谢因在雪地等到他的消息，说太子出逃，谢询大怒，但却没有下文，好像不再追究，也没有动用人力找寻。不过也可能只是表面上这样。
不知道算不算好消息。谢因掂量许久，最后让他先去找个安全的住所。
回了小院，云娘还是没有出现。谢因安顿好熟睡的荔宣，一面想着云娘不见可能的原因。
还没有理出什么头绪，院门被人从外用力推开。声响太大，谢因悚然一惊，奔去窗边，倚墙观察。
久不见人影的云娘跌跌撞撞从外面进来，谢因略眯眼，她孤身一人，并没有带外人。云娘脚步不停，冲进了主屋，翻箱倒柜不知道翻什么东西，又急急忙忙抱着个小包袱跑出来。快出门的时候，好像才记起自己家里住了一位贵人，她又连忙跑到谢因他们的屋子面前，理了理头发，然后轻轻敲响门。
谢因站在窗边看完全程，听到云娘敲门，他调整表情，走过去开了门。
“何事？”
云娘赔着笑：“贵人恕罪，原本贵人到访，应该好好招待。但家里出了一点事，现在照料不及。不知贵人的车马可方便，何时那个……能来接？”又连忙解释，“是我那不争气的儿子，在集市与人起了争执，正押在官府等着我和儿媳去看望。”
她抹了抹泪：“不是赶贵人走的意思，实在是扫贵人的兴。若贵人想留，我也可以和这里的人打声招呼，大家自然巴不得伺候贵人的。”
谢因没什么不妥的，他点头表示知道，让云娘去做自己的事。他这里自然有人来接。
云娘千恩万谢出门去，谢因看着她离开，转身关上屋门。
*
梨青院里有一处种了芭蕉，夏日里绿油油，很是凉快。不过他们离开的时候太冷，芭蕉叶早就枯了。
荔宣坐在窗下，谢因只开了一点窗户，怕冷风吹进来。她透过缝隙，这里的院子也有芭蕉，但是不如梨青院的大，也没有那里的修剪整齐。
他们从那个云娘家里到这里，花了好几天的时间，之前的车夫也来帮忙了。荔宣看见他，还很开心，把谢因在路上买给她吃的糕点分了一块给对方。只是那个车夫好像很害怕的样子，一直低着头，都不敢看她。
到了这里之后，只有谢因和她住在一起。也没有婢女，每天吃的膳食都是谢因叫车夫从外面买的，因为他不会做。车夫也不会。
衣服也没人洗了。还好井水没有结冰，他们要用水的时候，车夫就会出现，帮忙提水，平日打扫也是他来做。不过荔宣一直奇怪车夫不做事的时候待在哪里，好像只有需要他的时候，他才会出现。
但是谢因也不会说。
谢因还让她改口，不要再叫他谢因因。荔宣很不高兴，问他为什么，谢因只说现在不方便。荔宣又问，那要喊他什么。谢因说哥哥。但他自己犹豫了一会儿，又说，喊夫君吧，喊夫君好了。
天越来越冷了。荔宣趴在窗口，风一吹，她连忙抱着小猫躲进来，顺手把窗子关上。
“谢龄。”荔宣对着空荡荡的屋子喊了一声。
谢龄就是车夫的名字。
被关上的窗子被轻轻敲了敲，从外面传来询问的声音：“夫人？”
荔宣往窗子走了几步，也没有打开，直接对着那个模糊的黑影问道：“夫君呢？”
谢龄老老实实答道：“公子出去了。”
“出去不叫我。”荔宣鼓起嘴，“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黑影微微侧身：“现在。”
话音才落，屋门便被推开，谢因小跑进来，怀里还抱着一个胖胖的包袱。荔宣想跑出去瞧瞧，但谢因已经掀开门帘到里屋来了。
“冻死我了。”谢因放下手里的东西，凑到炉子边搓手揉耳朵。
荔宣靠过来，他连忙避开：“冷。”
不过她的目标不是他，荔宣的眼睛离不开桌上的包袱：“是什么？”
小花精的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谢因有点失望，撇了撇嘴，语气低落不少：“是新衣服。”
他们之前的衣物在这样的小镇太过显眼，出逃时冬衣不好带，荔宣就只有一件斗篷，一套外衣，不够换。今日有了空，谢因特地早起去集市为她添置新衣。况且他看街上别的小姑娘都有新裙子，他的小花精自然也得有。
“哦。”但是荔宣并不领情，她舔舔嘴巴，“要吃饭了吗？”
谢因倒了一杯热茶：“这么早吃什么饭？”
荔宣于是闭上嘴，可是谢因已经察觉出来了，他放下茶杯，捏住小花精的耳朵：“你又给小猫吃了？”
小花精眼神躲避：“只有一点点。”
谢因气：“我们都快活不……”但他很快又松开手，闭上眼睛用力呼出一口气，“下次不许这样了。”
然后从袖子里掏出油纸小包：“先吃这个。我一会儿叫谢龄去买。”
荔宣欢天喜地爬上了床，谢因又跟在后面生气：“不许去床上吃，给我下来！”
好像又回到了太子府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