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陆瑾的坦白
早上没人打搅，只有两个徒弟探头探脑地进来, 见到陆瑾, 喝着稀粥，何澜担忧地问：“师父, 你生病了吗？”
陆瑾脸微微一红, 点了点头。
孙白年纪稍大了一些，对这种事不是一无所知，在昨日陆瑾搬了住处, 心里也明白, 他其实内心挺复杂的。
他说：“万一师姑来找您, 发现了怎么办？”
陆瑾擦了擦嘴：“我没打算瞒着她们。”
“师姑会伤心的。”
陆瑾看着他, 本想摸摸头，不过还是改为拍拍肩膀, 语重心长地说：“我知道，我是真心喜欢这个人，她们想明白后会体谅的，至少我现在过得很满足。”
孙白还是很想不明白，就问：“男的和男的之间可以吗？我感觉好奇怪。”
陆瑾觉得不能把小孩子教坏，不然孙大夫和何老大夫得找他拼命了、, 于是解释道：“大多数人还是喜欢女子的, 不过相比起来我更喜欢他而已, 算了, 跟你们说也不懂, 别纠结这个了。”
何澜听不明白师父和师兄说的是什么, 他只关心：“师父，我们什么时候开始剖青蛙？”
“等拿到刀，嗯，差不多医院也就开了，那时候开始吧。”
下午，宋槐就来找陆瑾了，说器具已经出样，让他去看看。
那正好，陆瑾便带着两个小徒弟一起去。
陆瑾看着面前的手术刀、手术针、止血钳等一套用具，直感慨古时候匠人智慧不可小觑，虽然跟后世还有一定的差距，可是已经非常精细了，他现在手上的那套简直不能看。
孙白拿着手术刀放在眼前仔细地看着，刀虽小可刀刃泛着寒光，一看就知道锋利异常。何澜个头小，仰着头望着师兄，目光是新奇又热切。
陆瑾看到了，连忙说：“手术刀不要对着人，容易发生意外，以后递器具也一样，刀柄给手术师，刀尖对着自己。”
孙白赶紧放了下来，跟何澜一起垂首听训。
鲁师傅说：“这儿我做了一个机关，可以将刀片歇下，你试试，牢不牢固。”
陆瑾用手捏住刀片小心拉扯一下，没动，不过手上劲小，他说：“我得带回去实际试一试才行，过几天再来答复您。”
鲁师傅爽快道：“行，没问题的话，就这么做了，往这里一扣，机关就会松开，你直接换就行。”
这个机关可算是精巧了，一般师傅恐怕根本做不出来。
陆瑾大致已经很满意了，于是问：“这费用这怎么算？”
宋槐说：“这个您不用操心，大人已经交代过了。”
然而陆瑾道：“不是这么说的，这可是耗材，以后随着手术数量增加，损坏更换会更频繁，医院虽不是以营利为目的，可进出成本还是得算清楚，摊到一般诊疗费上，可不是我不受这个人情。”
宋槐明白了，说：“一时半会儿说不清，稍后我将清单交给你。”
陆瑾点头。
陆欣从田家回来的时候，脸上是带着笑的，她一回来就急不可耐地拉着陆瑶说话。
陆瑶放下针线，看着姐姐满脸喜色，也不禁笑起来：“二姐出去一趟是不是带回好消息了，赶紧说出来让妹妹也高兴高兴。”
陆欣说：“我在田家碰到了江家小姐。”
陆瑶疑惑道：“那又是哪一位？”
陆欣笑着说：“我不认识，是田三小姐的好友，今年十六了，长相清秀，说话文气，很有教养的一个女孩儿，如梅将她引荐给我，让我多看看。”
陆瑶听到这里品出一丝意味来，她问：“那是什么样的人家？”
“父亲是翰林院侍读，从五品，兄长在国子监，听说品学兼优，很受器重……”
“是庶女吗？”
陆欣道：“不是，江小姐是江夫人所出，嫡女，他们住在城西，一家清贵。”
陆瑶惊了惊，看着陆欣有些不敢相信，“这样的人家……二姐，如梅姐是清楚我们家的情况呀，七年前还好说，现在……不是我贬低我们家阿瑾，他虽好，可是也高攀不上那样的人家。会不会那小姐有什么……”
陆瑶不得不往那方面想去。
陆欣看着妹妹，笑了，当初她也是这么认为的。
“别乱猜了，其实这还真是无巧不成书，成就了这段缘分。阿瑾跟这位江小姐是相识的吧，只是阿瑾怕是忘了，江小姐却记得清楚这救命之恩。”
接着在陆瑶的惊讶下，陆欣将从田家苏如梅那里听来的这段英雄救美说给了妹妹听。
“江家家教素来严厉，那种紧要关头，虽顾不了太多，可也只能成就这段佳话，说来还是阿瑾占了便宜。”
然而陆瑶却是不高兴了，她辩驳道：“若不是阿瑾相救，江小姐哪儿还有命在，救命之恩本就无以为报。阿瑾身份是不高，可人好，他对女子素来尊重体贴，将来的妻子定是要宠上天去，江小姐看上他那真是眼光好。”
陆瑶越说越觉得就是这个道理，“功名利禄有什么意思，对于女子来说，丈夫体贴关爱才是最重要的。”
梁家让陆瑶感触最深的就是如此。
她抓住陆欣问：“二姐，那江家就是愿意的喽。”
陆欣点头：“江小姐对阿瑾有意。”
“奇怪，怎么会通过如梅姐找到你，没有直接去找阿瑾？”
说到这个陆欣只能摇头叹息道：“阿瑾那个榆木脑袋，一心扑在事业上，哪儿想到这茬啊，他以事忙回绝了江家邀请，平日里除了国公府，就是进宫，人都找不到，总不能请国公爷出面吧。”
闻言陆瑶扑哧一笑，“他呀，真是一点也没想过娶媳妇儿呢。”
陆欣也是无奈，“可不是，只得我们替他多操心。”
原本，江家是不太乐意的，打听到陆瑾家道中落，家底单薄，特别是还有两个姐姐跟着，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回了娘家来，单就这一个家风就不好。
这样的人家，江老爷同意，江夫人是不答应的。
可是江家家风严苛，总不能真将女儿嫁到京外，况且老爷和儿子也去见了人，说是长得好，脾气也不差，挺正派的年轻人，懂医术，今后不愁吃穿，于是也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了。
然而令人意外的是，陆瑾压根不接受示好，拒绝拜访，人家是真的救人不图回报。这让江家，特别是江小姐有了好感，觉得陆瑾是正人君子，更愿意几分。
于是江家着急了，特别是江夫人，之前勉勉强强，可人不要她女儿时，她又觉得好了。
于是田家只好再打听陆瑾的家里，陆瑾离京太小，只有陆欣跟京城里的几位夫人曾经走的还行，于是便问到了田家，正好，田三小姐与女儿交好，江夫人就带着女儿托了田家大少夫人苏如梅。
苏如梅觉得这是个好事，江家上赶着，江小姐还挺喜欢这个救命恩人的，打哪儿求这样的姻缘，她为陆家高兴，便积极地给陆欣下了帖子，于是就有了这一出。
两姐妹商议着，便准备等陆瑾回来告诉他。
陆瑾带着孙白和何澜兴高采烈地回到府里时，两姐妹是按捺不住直接去找他。
然而刚刚透露出这个意思来，陆瑾却是听都不想听下面的，直接一口拒绝了。
陆欣和陆瑶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陆欣问：“为什么呀，江家小姐，姐姐看过，长得好，举止谈吐没的说，真是个不错的姑娘，配你绰绰有余，你为何拒绝？”
“我有心上人了。”
退到书房门边给师父师姑腾地方的孙白一听，顿时牙关一疼，赶紧拉着师弟出去了。
陆家姐妹互相望了一眼，陆瑶道：“那也好，什么时候的事儿，怎么没听你说过。”
陆瑾说：“应该算是乞巧节吧。”
陆欣正觉得奇怪呢，陆瑾怎么会在乞巧节救人，原来是去相会心上人去了，这是开窍了？
“什么样的姑娘啊？”陆瑶好奇道。
陆瑾叹了一声，心想藏着掖着也不是办法，总是要面对的，于是说：“不是姑娘。”
两姐妹顿时瞪大了眼睛。
“不是姑娘，难不成是位夫人，你胆子也太大了吧？”
拐弯抹角打擦边鼓，陆瑾觉得没什么意思，直接道：“不是姑娘，不是夫人，不是女的，是跟我一样，爷们，姐，这样说明白了吗？”
不……她们不明白……
其实不是不明白，而是没想到，太震惊了，反而说不出话来。
直到陆瑾一个一个地扶着坐下，陆瑶才一把握住陆瑾的手，惊慌道：“阿瑾，你是在跟姐姐玩笑吗？你之前没有这个毛病的不是吗？”
陆瑾将她按在椅子上，给她俩都倒上茶，一一塞进手里，“这种人生大事怎么能玩笑，二姐，三姐，我是认真的。”
话音刚落，陆欣的眼泪就嗖嗖落下来，陆瑶也跟着哽咽。
陆瑾终于慌了。
“啊呀，别哭呀你们，又不是什么大问题……”
“什么不是大问题！”陆瑶红着眼睛大叫着，“这都不算大问题，那什么才算？”
“生死啊！”陆瑾说。
陆瑶顿时反驳不出话来，怔怔地看着陆瑾。
“我不就是喜欢男人嘛，一没偷，二没抢，三不杀人，四不放火，碍不着谁呀，就是留不下香火，可是人生在世就为了一个孩子活着，那也太无趣了。”
传宗接代这种重中之重的事情在陆瑾嘴里变得无足轻重，让陆瑶和陆欣简直难以相信。
可是她们发现，陆瑾就是这么想的，不是故意敷衍她们。
“陆家……陆家的根难道要断在你这里吗？”
陆瑾心说他也不想这样，可惜宋衡生不出孩子，那有什么办法。
“爹娘、列祖列宗若是在天有灵，定要叱骂你这个不肖子孙，阿瑾，这可违背伦理，你是要遭到耻笑的啊！”陆瑶痛心疾首道。
陆瑾却摇了摇头，若是真有灵，岂会不知他并非真正的陆瑾，而是异世的一缕幽魂；若是真有灵，怎么就不保佑三位姐姐幸福安康的生活；香火，何为香火，传递的不就是那份染色体，男女又有何关系，再往前追溯，猿人有香火这一说吗？
“那就冲我来吧，姐姐，我没见过娘，爹去世了之后，他们也从来不进我的梦里，若是他们因此能在梦里见我一面，我也高兴。”
十二岁的陆瑾在此之后，一切都要自己来，他扛起来陆家家门，支撑住了两个姐姐，一步一个脚印，艰难地挣扎出一条生路，真的不容易。
陆瑶和陆欣有心责骂他，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她们不忍心，更心疼。
这种事情能怪得了谁去？
一时间只有哭泣声，陆瑾没有安慰的方法，只能干坐着等她们自己想明白。
陆欣哭完，肿着眼睛问：“你那位心上人是谁？没人管你，那他呢，他家中难道也能任由着他与你荒唐？”
陆瑾说：“他也是一个人。”
陆瑶忽然站起来，惊骇地看着陆瑾，“是他吗？是宋……宋……”她抖着声音叫不出名字。
然而听陆瑾肯定道：“宋衡。”
引狼入室、羊入虎口！
这是两姐妹一瞬间想到的词。
怪不得，国公府对她们礼遇有加，可以说是供起来了！
看着两个姐姐阴晴不定的脸色，陆瑾觉得有必要说明一下，“我俩是两情相悦，可不存在谁逼迫谁呀！”
“你以前没这毛病的！”这是陆瑶说第二次了。
陆瑾道：“以前哪儿顾得上这个，我并没喜欢过谁，这还是头一次呢，真心很喜欢，三姐。”
看出来了，一个劲地维护他，即使两姐妹根本拿这位国公爷没办法。
“那他呢，可真心实意喜欢你吗，不是因为新鲜劲？”陆欣问道。
“二姐！”陆瑶简直不敢相信姐姐已经妥协了！
陆瑾笑了，眉眼俊秀，眉头舒展开，眼中带着丝丝喜悦，“喜欢，他对感情也是宁缺毋滥，一直洁身自好，我相信将来也是同样。”
陆瑶道：“将来，你们无法成亲，没有孩子作为牵绊，怎么保证将来？”
陆瑾说：“我不是依附他过日子，我和他在一起没别的原因，就是喜欢，如果分开了，那也是因为彼此不合适，走不下去。到那个时候，又何必强行绑在一起，不如放手。”
后世的恋爱理论，不爱就放手，在这里简直是谬论。
大户人家结亲为的是两姓之好，妻子可不仅仅是最亲近的人，更是合作伙伴，丈夫的心有最好，没有却也不强求，只要地位稳固，继承人站住，那就保不败之地，算是个不错的婚姻了。
而到了陆瑾这里，就是为了情.爱。
陆欣和陆瑶简直听不下去，看弟弟的眼神在看一个异类。
陆瑾说：“姐，不管我喜欢谁，我首先是个男人，我能够自立，不依附别人，也没有人可以把我当做附属品。所以你俩不用担心我吃亏与否，我用真心去换真心，若将来他不想要了，那也是他的损失。”
说的真是霸气。
“可他人不会这么想，毕竟他是国公爷，你俩地位相差太多。”
“我又不是为别人活着，那样太累。人生若苦，有了能让自己高兴幸福的事，那必须得抓住。姐，你们相信我，也请支持我，不然我就真的孤军奋战了。”陆瑾的眼里带着请求，那句“孤军奋战”似乎牵扯到了两姐妹的痛处，终于她们勉强地点了头。
陆欣说：“你那条太不好走，你……自己想清楚。”
陆瑾笑着躬身一掬，“多谢二姐，多谢三姐。”
陆瑶将脸撇向一边，“我是不同意的，你若是安安分分找个姑娘，多好。可是我也知道，你从小主意正，我们说干舌头也没办法让你回头，既然如此，我就不管你了，只希望你不要撞了南墙就好。”
至于江家那边，陆欣只能可惜地请求苏如梅回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