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饮恨而终
“沉香妹妹，红色其实很好呢。据说经过风吹日晒，那浇筑了鲜血的墙壁，就会变成高贵典雅的暗褚色……还有，好几十个人陪着你呢，你就再也不会感到孤单了！”
完颜恒！你的心真狠！
被拖到一个废弃的冷宫里，沉香看见了那座完颜恒花了十五天的时间为她准备的水牢，暗青色的四壁围起来，足足有三米高的水牢上方，倒悬着二十具无头尸，鲜血滴滴答答的顺着墙壁流下来，沿着石头之间的缝隙蜿蜒出诡异的纹路！
“血……血……好多血好多死人！”
沉香哪里见过这么血腥的场面！在看到这幅情景时，她的身体已经颤抖得如同糠筛，浑身仿佛处在冰天雪地里，牙齿打颤。
好几十个人陪着你呢！
蓦地，她的脑海中响起这样一句话，她猛地转头，却见说这话的人已经依靠在完颜恒的怀中，吐得昏天晕地，满眼都是泪水，嘴里不停的叫着：“完颜，我好怕，我要离开这里，离开这里！呜呜呜……”
她演戏演得真逼真！沉香喉咙动了一下，怔怔的看着一身华衣的玉栖就那样栽倒在完颜恒的怀里。就在刚刚，她还咯咯的娇笑着说出了那样的话，而此刻，她已经晕过去了！本来有一肚子质问的沉香，终于感觉到了语言的无力！
她依旧是善良的，见不得血腥的场面，需要男人的疼惜！而相比之下，自己的境况就好的太多了，她满是恐惧的脸上现在都还没有泪水流下来！
不是么，完颜恒已经发话了。他狠狠的瞪着她，却将怀里的女人搂得更紧，仿佛她是恶魔，会扑上去撕烂他心爱的女人，所以他要紧紧的护着！
他沉着脸几近狰狞的看着她，咬牙切齿的说道：“想不到你这个贱人如此毒辣，连跟了自己好几年的奴才死了都不伤心，还用这种眼神看着玉儿！当初我真是瞎了眼，竟然将你这样的蛇蝎女人留在身边！郑的后宫中，容不下你这样的女人，从此你就在这水牢当中好好反省吧！”
好好反省，他叫她好好反省！真是好笑，她做错了什么，竟然需要在这里好好反省！本来又痛又害怕的沉香怒极反笑：“完颜恒，我沉香做错了什么你叫我反省？你这个背信弃义杀兄弑父的伪君子，有什么资格叫我反省！”
杀兄弑父篡夺皇位，这是完颜恒最忌讳的事情，但是此时的沉香，她已经不怕了，也没什么可怕的了！
不是么，她已经沦落到了要在这个鬼地方了却残生的地步，这个世界上，她还怕什么！
“你这个恶妇！来人啊！将她拉进去！快！”
完颜恒突然竭斯底里的冲着边上的侍卫嚎叫，脚下步子极其混乱，就连怀里装昏睡的玉栖也装不下去，有些慌乱的看着他。
“哈哈哈——你怕什么！哈哈哈……”
不知为何，看着完颜恒疯了一般朝自己大吼着，沉香突然感觉特别的解气。哈哈大笑着，她被七八个侍卫七手八脚的拖进了水牢，冰冷的铁链子直接拷在了她的手腕上，将她伤的一团麻布似的躯体吊了起来，脚尖堪堪够得着将近一米深的坑底。
身上的伤口在拉扯之下，传来撕心裂肺的疼，密密麻麻的汗珠从额头上滚下来，滑入嘴角，身心皆是苦涩。
不一会儿，脚下的大石坑中就被注满了盐水，蛰在伤口上刺痛异常，就在她的意识快要模糊时，隐约看见完颜恒正站在门外咬牙切齿的看着她，那目光像是要将她一片一片撕裂似的。
直至今日，她还能清晰的记得他当日阴狠中带着癫狂的目光，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恨要多深，才能有那样的眼光？
她不知道，但是从那一刻，她知道他们之间完了，彻底的完了！
“唉——”一声悠长凄婉的叹息落下，沉香慢慢的将自己几乎已经冻僵了脑袋从左边的胳膊上挪到右臂靠上，顺着石门的缝隙看向东边高耸的宫阙。
闪烁的灯火在大雪中朦胧成一片片昏黄的光团，隐隐传来的欢歌声恍若隔世。
曾几何时，她以为在那亭台楼阁里欢声笑语的会是自己，曾几何时，她以为他会一辈子疼她宠她，而现在也不过是过眼烟云而已。可笑她当初那么信任他，还以为找到了今生的良人，却不曾想……
“呵呵——”自嘲的笑了笑，嘴上的痂扯出道道血痕，对于疼痛，她早就已经麻木了！如此的她，就算是变成鬼，也是这世间最厉最恶的鬼吧！她兴意阑珊的想到。
“扑沓——扑沓——”
一阵细碎而缓慢的脚步声传来，她瞟向门缝的目光顿时凝聚、凌冽起来，直到那个朦胧的影子走近大门，将身后的两人挥手屏退时，她才借着那人拎起的灯笼看清了她的面容。
唉，其实何须走近，只一个影子，就足以叫她分辨明白！就算她变成了灰烬，她也能嗅出她伪善又残忍的气息来！
她打开门走了进来，看向她的那张俏脸容光焕发，仿佛五月的娇兰，凝香滴露！雪白的斗篷将她整个人都罩在了里面，她喝出的气息在空气中迅速结成白雾。
呵，就连她的一呼一吸都向她炫耀着幸福！她沉香在这严冬酷寒当中呆了这么多天，体温早就和这个冰冷的世界差不多了，她呼出的轻微气息，完全融进了这夜色当中，仿佛就是这黑夜的一部分！
“玉栖，上次你来，为了一把扇子将我的肋骨生生打断，这次，你又是来干什么的？”她冷冷的开口，满眼都是漠然。情绪那种东西，自从来了这个牢里，她早就没有了！
“啧啧——沉香妹妹，你怎么就不长记性，还是那么横啊！大年除夕的，姐姐当然是来看看你的，瞧瞧你现在这副样子，哪里像个贵妃，就连路边的乞丐也比你好咧！唉，姐姐看你这样子真心酸！”
她嘴里说着这样的话儿，脸上明媚的笑容就那样肆无忌惮的在夜空中绽放，在灯笼的柔光下掬出一团太阳般的亮色。由于她站在与她下半身齐平的冰面上，看起来比她高了将近一米，仿佛天仙下凡一般俯视着她！
若是将她的心挖出来，那一定是黑的，黑透的！
沉香这样想到，她的双手开始挣扎，下意识的想要对这个妖魔般的女人做点什么。那只是身体本来的愤怒，无关乎心情。其实她的心里静的很！
铁链子发出刺耳的响声，她目光冷冷的盯着面前的女人：“玉栖，作恶定有恶报，只是时候未到，你等着吧！”她沉香就始终不相信，这个女人能一辈子都这么嚣张下去！
“咯咯——，也许吧!可是沉香妹妹，可惜的是，你看不到那一天了！”玉栖听了这话，突然俯下身子，暧昧的一笑，小声的在她耳边恍若呢喃。
心里一惊，沉香本能的感觉这个女人又没安什么好心，却一下子想不到她究竟要做什么。
“哎呀，你怎么可以这样！啊——”
正在她纳闷之时，好端端的玉栖竟然突然滑到在了她脚下的冰面上，一时间凤冠凌乱，头发披散。
沉香皱了皱眉，低头看她，却见她抱着膝盖哭得花容惨淡，凄凄惶惶，嘴里一个劲儿的叫着：“你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这样……”仿佛受了莫大的委屈。
明白了，又来找茬儿是吧？我沉香都已经这样了，大年除夕你还想干什么？要演戏，那你就好好的演吧！
眼神冷凌下来，沉香就那样漠然的看着她，脸上甚至渐渐的有了冷笑。
果然，不出几息的时间，外面守着的两个侍卫便冲了进来，扶起梨花带雨的皇后娘娘，恶狠狠的盯着她，仿佛她就是那地狱里的恶鬼，天生不是为善的！
“娘娘，你没事吧？”一个侍卫狼一般的盯着她的时候，还不忘温和的问皇后。
玉栖嘤嘤的哭泣着，仿佛受了莫大的委屈，只将脑袋埋在胸前，什么话也不愿说。
“玉儿——玉儿！”
门外突然传来男人慌乱的脚步和急切的呼唤，紧接着，沉香就看见完颜恒有些趔趄的拐了进来，他喝了酒，却掩饰不了眼中的迫切！
“玉儿！”当看见玉栖站在两个侍卫中间哭泣时，他奋不顾身一般的扑了上来，将她搂进了怀里，嘴里喃喃的念着：“玉儿，天这么冷，你不在宫中呆着，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我……”玉栖扬起脸，欲言又止，满眼都是委屈。
“玉儿，你怎么哭了？是不是她？是不是她干的！”一见玉栖泪眼朦胧的样子，完颜恒猛地转头指着沉香喝道！
“哇——我肚子好疼！好疼！’玉栖没有回答，却突然哭了起来！
完颜恒立即心慌意乱，只是将她紧紧搂住，一双手摸着她的肚子，声音颤抖：“玉儿，你怎么了？”
“皇上，我们进来的时候，娘娘倒在地上，可能是动了胎气！”一个侍卫突然瞪了沉香一眼，对完颜恒说道！
“果然是你！”完颜恒一听这话，仿佛一头极其笨重的怪兽，将他的目光慢慢移到她的脸上，那目光仿佛对她失去了最后的信心，暗沉的厉害。他带着几乎有些痛心疾首的味道冷冷的道，“想不到到了现在还不知悔改，她怀了郑的皇子，你竟然还敢推她！她现在动了胎气，万一有个好歹，就是你十条命都不够赔的！”
“我推她？哈哈哈——”沉香突然感觉自己要忍不住了，这个世界上的人怎么就这么搞笑呢！她大笑着看向完颜恒，仿佛戏谑一眼的目光扫在他神情沉重的脸上，“完颜恒，你那只眼睛看到我推她了？”我这个样子，双手被吊了起来，下半身还冰封在盐水当中，竟然还将一个正常人给推到了！这个世界，真他妈的好笑！
完颜恒的脸色更加阴沉下来，“不是你推她，难道她会自己跌倒么！沉香，你太让我失望了！今日，我们就做个了断吧！”他似解脱般的出了一口长气，甚至都没有注意到刚刚还喊着肚子疼的皇后娘娘眼里已经染上了迷人的微笑，就对着身后的侍卫道：“赐白绫三尺，立即执行！哦不，就用那铁链子！”忽的，他又指着地上半截废弃的赤铁链，急不可耐的改变了注意！
缓缓的闭上眼睛，完颜恒脚步缓慢的走出了水牢，沉香看见他转身的那一瞬间，皇后娘娘的脸上露出胜利的笑容，烟火一般灿烂！
“呵呵——完颜恒，你怕了么？你怕什么！今日你弄死我，总有一天，你们会遭到报应！总有一天……”
已经走出老远的完颜恒身形一顿，就连两个侍卫都觉得脚底寒气窜起，握住铁链的手停滞了一下，相互对视一眼，这才将铁链子套在了她的脖子上，猛然拉紧！
“呵呵——”世上，还有种叫恐惧的东西……可那东西，我沉香已经没有了！
随着两个侍卫眼里惊恐的目光渐渐消失，铁链子深深勒紧她枯瘦的脖颈，沉香的意识仿佛与宇宙万物融在了一起，再也没有了自己的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