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大案
闹哄哄的夏粮征收结束了。
在茶关镇派出所的重点巡查之下,农民们虽然诸多怨言,但还好没有发生什么大事,偶然冒出头的几个地痞流氓也在萧磊的暴力镇压下噤若寒蝉,不敢冒头,让刘小兵大感欣慰,直夸高书记慧眼识英。
而隔壁几个乡镇的粮管所和派出所显然没有茶关镇这么高度重视和密切配合,很是闹了几件不大不小的上访事件,一度还有人闹到了地区。
其他县这些事情也此起彼伏,让地区领导一阵头疼。
1994年,通货膨胀愈演愈烈,一号首长多次强调农村工作的重点是要保证粮、棉、油和“菜篮子”生产和供应,保持农村社会的稳定,及时处理好群众反映的热点难点问题。
在这种情况下,由白条引发的社会问题就不得不引起了上级的重视,省里紧急开展了督查工作,省政府几个副秘书长亲自着由省农业厅、财政厅、审计厅等职能部门组成的督查组深入各地区、各市进行专项督查。
上行下效、责任下移。省督查组还没有到地区,地区的督查组却已经下到了各个县里。
在这样的压力下,梁山县硬着头皮东挪西凑了一些资金,好容易才兑现了30%的白条款,总算安抚住了农民的情绪。
在各个乡镇或多或少都在粮食征收期间闹出点事的局势下,茶关镇当时的风平浪静就显得十分突出了,于是镇党委书记和镇长都得到了县领导不同场合的点名表扬。
原本因为这些事情焦头烂额的县粮食局总算找到了将功补过、转移领导视线的机会,借着开半年工作会的机会,让茶关镇粮管所吕所长上台介绍经验,以此来让县领导看见自己改进工作方法的积极态度。
经过吕所长在粮食局工作会上的介绍,茶关镇派出所未雨绸缪的工作方式也展现在了县领导的眼前,很是给县公安局长了脸。
高耀华一高兴就在公安局例会上破例点名表扬了所长刘小兵,金三道更是把刘小兵叫到家里,把这个嫡系狠狠夸了一顿。
所以这些天来,刘小兵刘大所长的精神很是振奋,感觉走起路来都肋下生风,连带着茶关所一干人等都觉得与有荣焉,除了萧磊。
经过了杜老汉事件,萧磊更加感到自己要走的路很长很艰难。张爱玲说出名要趁早,其实在仕途上也是如此,当官更要趁早。
这可不是在田径场上,讲究个枪响后出发,在这条充满荆棘的官路上,只有尽早地站在起跑线上,才能在遍地荆棘中趟出路来。
官场,从不相信大器晚成的神话。
那句老话说的好,机会只会光顾有准备的头脑。一个月后,一个貌似为萧磊量身定做的机会很快出现了。
梁山县是个贫困县,所以县城很小,加上经济亦不发达,所以整个县城里除了信用社和邮局之外,只有三所正儿八经的银行,一所是工行储蓄所,另外两处都是农行。
其中一所是农业银行梁山县支行,位于城北的老府街,紧邻县政府;另一所在城南,是一个农行储蓄所。所以人们习惯性地分别称之为北农行和南农行。
北农行是县支行,有一所小金库。每天一早,有一辆押款车从这里把现金送去南农行,晚上再从南农行把当天收到的现金接回来。
这辆押款车上有两个人负责押运,一个是司机,叫张朝峰,今年38岁。一个叫朱栓贵,是押运员,今年26岁,正在追求张朝峰的妹妹,所以在单位很听张朝峰的话,以前叫他张哥,现在为了张家小妹的缘故,称呼张朝峰的时候就把“张”字去掉,只叫一个“哥”了。
张朝峰的父亲是上上一任常务副县长的司机,已经退休多年。因为常务副县长分管金融工作,所以张老头和农行的上上下下都还比较熟。
张朝峰高二的时候因为打架被学校劝退,当时张老头还没有退休,腆着老脸在农行跑上跑下,终于把张朝峰安排进了县农行。
干了几年押运员后,张朝峰人事手续转了正,还当上了保卫干事,兼职开送款车。
张朝峰十年前在梁山县街面儿上也算一号人物,曾经有过一段叱咤风云、热血激昂的激情岁月,但随着年龄的增长,父亲退休、自己成家、生子等一系列事情给他的生活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虽然有一份让当年一起在街面儿上逛荡的兄弟们都羡慕不已的正式工作,但张朝峰却感觉自己的日子过的实在是憋屈,而这憋屈都和钱有关。
在单位同事看来,张朝峰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优点是挺讲义气,缺点是不太沉稳,但其实他们不知道,张朝峰有一个非常坏的嗜好,就是赌博。
张朝峰不会打麻将,也不大爱玩扑克,唯独对推牌九情有独钟。
这种赌局在梁山很少见,张朝峰第一次见识到这个东西是有一次跟着南农行副所长张大奎蹭饭局的时候,旁观了地区农行几个干部用这种赌具闲耍。
命中注定,张朝峰一下子就被那三十二块黑疙瘩深深地吸引住了。
此后,只要一有时间他就去地区找那几个干部。人家刚开始也不待见他,因为根本就不是一个层次的嘛。
但张朝峰死皮赖脸去过几次后,那些人也逐渐接受了他,因为他以前在社会上闯荡过,也吃过亏,晓得看别人的眉高眼低,偶尔在赌桌上凑一脚也赌得干净利落,颇也赢得了那些人的好感。一来二去,和那几个干部倒也混成了酒肉朋友。
许是因为新手手气旺的缘故,起初张朝峰在牌桌上颇赢了几场,但他本来就是疏散之人,又有几分匪气,这边赢了转头就请客吃喝,也没有剩下什么钱。
如此一段时日后,赌运逆转,连战连负,把这几年攒的一些积蓄输的一干二净,又背着老头子和老娘讨了几次钱,都投进了那个无底洞中,没有多长时间就在赌桌上欠下了上万元的赌债。
这样一来,他哪里还有好好上班的心思,整天就琢磨着哪里能寻得一注横财在赌桌上翻本,白日梦做个不停。
但现实的压力那里容得他做梦发财,那边赌桌上的债务日复一日地增加,原来称兄道弟那些赌友亲切的嘴脸也变成了债主式的冷笑,赌局也不再欢迎他,除非把旧账结清。
加上老婆已经在质问他为何连着三个月都没有工资拿回家,张朝峰整日焦头烂额,每天押款时看着整捆整捆的人民币,就如百爪挠心一般。
自然而然地,他就动上了金库的脑筋。
一个县级支行的金库虽然也有貌似严格的管理制度,但哪里防得住内鬼的手段,张朝峰很快就找到机会配好了金库第二道门的钥匙,加上自身保管的第一道门的钥匙,金库很快就变成了他的私人提款机。
一开始他还小心翼翼地在整捆钱里这捆抽三张,那捆抽两张,一百两百地拿,然后把这些钱做好记号,在提款时不把他们拿出金库。
但时间一长,胆子越来越大,在赌桌上也玩的越来越大,而且不再局限于仅在地区那几个小干部的场子上耍,而是变成了地区那真正地下赌场的常客。
在那样的销金窟里,再多的钱也只会向流水般流进赌场老板的腰包,很快他靠那些小动作搞来的钱就变得入不敷出,
于是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在一天晚上值班时把从地区兑换来的一整箱一元纸币和金库里的一箱五十元面额的纸币调了包,想要靠着这笔横财在赌场上一举翻本。
这样的举动无异于自杀,仅仅三晚上,偷天换日得来的50万就让他输了个干干净净。
纸里终究包不住火。一个星期后,地区农行派员下来巡查金库,很快就发现了那箱动过手脚的纸币。
看着被换了的一箱子一元钱,农行核查人员被吓了个半死,赶紧下令北农行所有人员不得离开,一边打电话报了警。
当天,北农行所有职工被请到了县公安局刑警大队,挨个审查。
作为重点审查对象,张朝峰看出情况不妙,借上厕所的机会,趁盯着他一起进厕所的民警不注意,从背后把那个民警打倒在厕所里,换上警服溜出公安局,跑回家里推出一辆摩托车来,一路向西逃窜。
等人发现厕所里昏迷的警察,张朝峰已经骑车上路了。县局刑警队立即下令全县派出所在辖区各条公路上设点拦截,并出动警力追捕,地区公安处接到汇报后也向各县下了撒网捕鱼的指令,严令不得让张朝峰跑出三安地区。
这样的天罗地网布下,张朝峰当然没有机会逃出三安,车骑到茶关镇时没了油,他便弃车步行,把车推到田里一个废弃的堆肥坑中埋了起来,翻过茶关坳,钻进了茫茫的大山之中。
专案组连夜展开追捕工作,在凌晨时得到目击者描述,判断张朝峰驾车向西逃窜,再次向西面各乡镇派出所下令加强巡查,追捕队伍也迅速跟上。
天蒙蒙亮的时候,刘小兵接到县局的电话,赶紧集合未上路设卡的民警和联防队员,兵分三路,分三个方向开始搜查。
萧磊前一日并未参加设卡行动,当天被分到了张宏带队的一组,因为张宏对各村的情况比较熟,这一组人主要负责入村搜查,配合他们的除了三个联防队员外,还有镇武装部派出的六个基干民兵。
他们的武器除了张宏腰上枪套里装着的一把64手枪还有那些民兵带着的两把五六半。携带这些武器的原因是据县局传来的消息,张朝峰在打昏那个警察后,还拿走了那名警察的配枪!
一般来说,这些罪犯逃亡之时的最佳选择就是人迹罕至的荒山野岭,很少会去人多之处,特别是农村这种一个陌生人出现很快全村都会知道的地方。
因此在张宏看来他们这一组遇到罪犯的机会是最小的,所以也没有显得紧张,一路行来和身边的人说说笑笑,倒是歪打正着,缓解了那几个联防队员和民兵的紧张情绪。
查过了两个村子后,一干人来到了张宏姥爷家所在的青头岭村,
众人也走得累了,打听过村里没有来外人并向村治保主任和民兵队长交待严加防范之后,张宏领着大伙儿上了他舅舅家喝茶歇脚,他妗子忙不迭地给大家预备打尖的点心。
众人都累了,唯有萧磊还精神的很,喝了碗水之后,他就起身走出院门,四下溜达起来。
张宏舅舅家地势很高,站在院门外向下俯瞰能看见大半个村子的模样。
没想到就这么随意一看,却被他看出了一线蹊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