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僵局
就在金碧辉煌保安队的办公室里,萧磊和王强把那两个偷更衣室的小贼一番好审。
根据海棠的讲述,这俩小子起初上门时,其中一人跟保安说自己是黄牡丹的弟弟,想来收拾收拾姐姐的遗物。
保安做不了主,正好海棠在,就把这俩人带去见她。
海棠在风月场上混迹了半辈子,练就一双火眼金睛,一眼就看出这小子不对劲。
黄牡丹娘家也是棉纺厂的,她和她的弟弟都从小在厂里长大,虽然穷,但好歹是城里人,可这个自称是她弟弟的年轻人,举手投足间,带着一股子没有洗干净的泥土气,像是刚进城不久的乡下人,让海棠起了疑心。
黄牡丹在这夜总会的更衣室里,除了几双丝袜,一件吊带背心和一条短裙外,没留下其他东西,而且早已交还给刘大明,据萧磊所知,这些东西早被刘大明烧了。
海棠实话实说,这二人也就告辞离开,可他们出了海棠所在的房间后,却没有出夜总会大门,反而偷偷摸进了更衣室里,在里面大肆翻找。
海棠对这两个人的身份起了疑心,看他俩走后,叫来个保安,让他跟在两人后面查查他们的来路。
这个保安走到大门处向迎宾询问这俩人离开的方向,才发现他们根本没出来,大索之下,这俩人无所遁形,被追的抱头鼠窜,于是,就有了萧磊二人所见的一幕。
不过是两个没怎么见过世面的,刚从农村来到城市的小年轻,哪里是王强和萧磊的对手,一番审讯之下,交待了个底掉。
这俩人,都来自三安市隔壁塔山县的三岔口乡泥掌村,那里正是棉纺厂办公室主任何泰清的老家,一个是他没出五服的族侄,一个是他的妻弟,这两人,都是他专门从老家叫来的。
他们奉何泰清之命来到三安,先是在昨天下午趁黄牡丹娘家没人的时候,捅开锁进去搜检了一番,无果后,又假装成黄牡丹的弟弟,想骗进金碧辉煌的更衣室里搜寻,他们的目标,和萧磊判断的一样,正是一盘磁带!
事情到了这一步,还有什么说的。王强一个电话打回局里,等他和萧磊押着这两个小贼回到刑警队时,何泰清已经带着手铐坐在了预审室里。
接下来就是漫长的审讯过程,和萧磊的判断一样,这个何泰清,真是一块难啃的骨头。
何泰清,男,三十七岁,中专毕业后分配到棉纺厂,凭着能写一笔漂亮的板书,在一次公会组织的黑板报比赛中脱颖而出,当上了车间的团支部书记。从此后,开始了堪称奇迹般的青云之路,当然,他的升迁法宝萧磊早已从王虎山口中得知,那就是无下限的溜须拍马。
何泰清这种人,他可以当着别人的面若无其事给他的主子洗脚,而且,如果王虎山所说他的身体真有难言之隐,他必定会把对性的欲望转移到另一个可以彰显男性力量的领域中去,从他的人生经历看来,毫无疑问,权力对他而言,就是最好的替代品。
生理的变态,必然带来心理的扭曲,何泰清为了当官,为了权力,是可以不惜人格,甚至泯灭人性的,在他的精神世界里,权力是宗教,是图腾,是他至高无上的寄托,审这种人,萧磊感觉心里没底。
果不其然,在预审室里,不管王强和萧磊怎样横眉立目,怎样春风化雨,何泰清都始终抿着嘴,不发一言,折腾了三个多小时,记录本上还是一片空白。
“奶奶的,这老小子可真够顽固的,小磊,别说你没见过,我这审过的犯人没一千,也有八百了,头一回见这样的,连个名字都不说。”暂时从预审室里出来,王强把帽子往桌子上一扔,说出来的话里,除了带着气愤,竟然还有点儿灰心。
看来何泰清这一言不发的威力真不小。
萧磊点点头,掏出烟给自己和王强都点上后,说道:“强哥,你发现没有,他除了不说话以外,坐在那里三个多小时,身子都一动不动,除了眨眼,几乎就跟座雕塑一样,比起不说话来,这才是更可怕的。”
“是呀,对这种人我真是没办法了,要不,试试别的方法?上点儿手段?”
对王强所说的上手段,萧磊心知肚明,无非就是些肉体上的折磨罢了,别说在这个时代,就是到了后世,这种事情也是屡见不鲜的。
“强哥,先别急,我觉得对这种人,就是上手段,也没用。”萧磊对王强的建议不置可否。
“嗯?为啥?我和你说,磊子,你还是没经验,像这种白脸儿奸臣,就没吃过苦头,听我的,咱们的手段那都是经过实践检验的,撬开这种铁嘴,不来点儿硬的不成。”
王强这次没有听萧磊的,开门把张天陆叫来吩咐了几句,耐心坐下,等着听好消息。
萧磊虽然心里不以为然,但也没有再坚持己见,端来茶水,坐下陪王强等着。
一个小时以后,满脸是汗的张天陆,挽着袖子、敞着怀,走进办公室,看见王强,懊恼地摇了摇头,果然,那些手段对何泰清全部无效。
王强对自己手底下这些人的手段一清二楚,一个小时连着弄下来,那些成天好勇斗狠、打起架来舞刀弄棒的壮汉都受不住,没想到竟然拿不下一个连胡子都没有的“假太监”,真是不可思议,这情况也太棘手了。
“娘的!磊子,你说这咋办?我是没招儿了,难道真就只能给他定个指使偷盗的罪名?”王强懊恼地踢了椅子一脚,又带着疑惑说道:“你说咱们的判断是不是不对啊?这小子摆明了就是要背起这个罪,难道他真的是谋杀案的主谋?想背个轻罪,避开重罪?”
“不会。”萧磊很肯定自己的判断,“他肯定不是主谋,我觉得他这么死硬,有别的原因,咱们还得从心理上分析分析。”
把王强踢到一边的椅子搬过来,让他坐下,又给他倒了杯水,萧磊坐在他对面,认真地说道:“强哥,你先冷静下,这个人,很特殊,咱们该试的办法都试过了,现在急也没用,还是重新分析分析他的内心世界,再对症下药。”
“你让我硬碰硬地抓贼没问题,要是玩儿啥心理战术,我可没戏,不行就把陈处长请来吧,他可是咱地区有名的预审专家。”
萧磊急忙打断王强的话,“先别,我可不想被陈叔小看,我就不信靠咱们刑警队,就真拿他姓何的没办法,无非是没找准他的弱点,只要能撬开条缝儿,他这种人崩溃起来比谁都快。”
张天陆也在一旁帮腔,“队长,我同意小萧的说法,咱局刚立了一等功,大伙儿心都正热着,要是因为这样一个犯人就跟处里求援,同志们肯定都接受不了。”
听了两人的话,王强咬着腮帮子想了一会儿,狠狠地挥了下手,“行,天陆,把在家的人都叫来开会,咱们也试试臭皮匠战术,看看能不能商量个办法。”
张天陆领命而去,不一会儿,办公室里就聚了十几个人,围坐一圈,七嘴八舌地商量起来。
有说先做通罪犯亲人的工作,用亲情感化的。
不行,何泰清是他们家族的顶梁柱,在老家一言九鼎,连亲戚都听他的指使去犯罪了,谁能劝的了?
有说请棉纺厂党委出面的。
不行,根据掌握的情况看,棉纺厂厂长本身就有嫌疑。
有说先把他家搜一遍,找点儿旁证的。
不行,据王虎山说,这老小子家里简朴的一塌糊涂,生活上比焦裕禄都清廉。
……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一干刑警商量了半天,还是没有讨论出个好办法。
在全队人都着急的时候,只有黄海军稳坐一旁,心里冷笑不已,等着看王强和萧磊这一对仇人的好戏。
萧磊冷静地听着大家的意见,也看到了黄海军嘴角的冷笑,更坚定了要把何泰清拿下的念头。
待到众人讨论暂歇的时候,萧磊心中慢慢有了个想法,冲张天陆问道:“张哥,你们刚才审何泰清的时候,觉得这个人有什不正常的反应没有?”
张天陆想了一会儿,苦笑着说道:“这人的反应,就没有正常的地方,从头到尾,一声都不吭,咱关起门来说话,我们那些招数,再是铁打的汉子,也得喊两声疼,可这小子别看文文弱弱的,硬是能憋的住。”
萧磊点点头,又问和张天陆一起审讯的胡春来,“胡哥,你觉得呢?咱先别管有罪没罪的,对他这个人,你怎么看?”
胡春来看了张天陆一眼,略带惭愧地说道:“小萧,要是抛开他犯人的身份,单说这个人,我还真是挺佩服他的。”
“哦?为什么?”
“我也说不上来,就是感觉他吧,和电视上演的地下党差不多,你说以前见过的那些犯人,咱们踹两脚,抽几巴掌,那眼睛里都冒着火,看咱们的时候,都跟看仇人一样,恨的不行,可这位,那眼神就和英勇就义的烈士一样,安安静静的,好像连死都不怕。”
“对!就是这个!”萧磊兴奋地一拍桌子,把满屋子人都吓了一跳。
萧磊站起身来,激动地在地上走了几圈,对王强说:“强哥,我有个想法,说不定能成,咱们商量商量?”
王强看看萧磊一脸自信的样子,点点头,对众人说:“行了,今天就先这样,你们该忙啥就忙啥去,还有,都记住,抓了何泰清这事儿暂时保密,谁敢泄了密,谁就做好离开刑警队的准备。”
众人虽然对萧磊的办法充满好奇,但都知道王强说一不二的脾气,也没有追问,点头应是,四散离开。
唯有黄海军,出门时冷哼一声,甚至还冲萧磊甩了个白眼,满心想着,等老子的举报信有了结果,看你们还能猖狂到几时!
王强唤着萧磊、张天陆、胡春来四人回到里屋,关住门,急急对萧磊说道:“磊子,队里商量了这半天,可真是没招了,你有啥办法?快说说,看见刚才黄海军那鬼样子了吧?这要是真拿不下何泰清,咱们可就成笑话了。”
萧磊自信地对王强笑笑,“强哥,刚才胡哥说他看何泰清感觉像个烈士,我这心里啊,一下子想通好些事儿,这人就是个心理变态,对付他,不能按常理来,咱们啊,得冒点儿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