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那一把火
人很快都散了,只有杨福真和豆腐西施还待在原地,似乎有些不知所措。刚刚拢聚在四周的人谈论着离去,赵轩和黄三知道,那里面夹杂着对自己里两人壮举的赞美之词,他们俩骑在马上,相视一笑,望着远处的蓝天白云,觉得天高地阔,无限舒畅。
时间过得很快,赵轩每日里仍旧练武习文,或者练练赌术,到掬月楼巡视一番,日子充实而有意义,豆腐西施家的那点事也早抛掷了脑后。
就在帮豆腐西施家解决了麻烦后的第三天早晨,赵轩仍像往常一样准备过早的时候,听到了一个消息,这个消息让他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中。
豆腐西施的男人杨福真,昨天晚上被活活烧死了!
那日殷道炎离开后,开始还有些惊慌,担心自己当时一冲动得罪了什么大人物。回府以后他立即让人调查了两个孩子的背景,一个是商人之子赵轩,另一个虽然没有调查出来,还跟自己放了狠话,但估计也跟赵轩差不多背景,况且他这两日发觉并没有人找自己麻烦,于是他越发断定,当日只不过是两个孩子恰逢其会逞能而已,事情过去了,他们自然不会再去在意像杨福真这种小人物的。
于是当天夜里,他再次带人去了杨福真家,强行让他在房屋转让契约书上按了手印。
杨福真知道大势已去,万念俱灰之下,他拎出一坛子石油,洒满全身,用柴火点燃了自己,准备与殷道炎同归于尽。
被紧紧抱住的殷道炎慌忙挣扎,家奴和带来的打手也连扯带踹,却怎么也挣脱不开,后来一名打手用刀砍掉了杨福真的胳膊,才把他挣脱出来。
等一旁的街坊们或用水或用帆布灭火时,杨福真已经烧得不成人样,很快就断了气,豆腐西施痛哭着当场晕死过去。
赵轩听完默默无声,早餐再也没了吃下去的胃口,他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把门反锁上,然后一个人静静地呆着。
杨福真就这么突然地死了,而且还是用那么极端的方式,死得那么惨烈。前天不是还好好的吗,“三军可夺帅,匹夫不可夺志”,决绝的声音宛若仍在眼前,可怎么人说没就没了呢?
假若自己当时没有出现,杨福真会不会在压力之下最终跟殷道炎妥协?那样,至少可以保住性命,至少不会像现在一样让妻儿孤苦无依。
或许是因为,自己的出现在某种程度上给了他信心和勇气,“风可进,雨可进,皇帝老子不可进!”结果他最终以生命的代价,诠释了私产神圣不可侵犯的法则。
值得么?
原来,救世主不是那么好当的。
如果不能善始善终,如果只能善始不能善终,如果没有能力善后或者压根就没有想过善后的问题……那么,当时的动机真的只是单纯地想帮他们吗?
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真正的救世主,会不会这样弱智?
在这个世界,赵轩一直顺风顺水,随心所欲,楚国也为他能够过这种生活提供了良好的土壤,而杨福真的死让他意识到,这个世界也是一个真实的世界,这里的生活也是真实的生活。
如霜见少爷一声不响地回屋,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大半天,很是担心。等了半天,她从窗户爬进屋子,然后让陆吾把厨房刚做好的一碗汤和一些甜点递进来。
“如霜,你说豆腐西施的男人怎么就这么死了呢?”
如霜看着他有些压抑的脸,心里有些难受,她把甜点放在赵轩面前,端起汤轻轻吹了吹:“少爷先喝点汤吧。
然后她看着赵轩认真地道:“少爷不能怪自己,是当官的欺负人。夫子说,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如霜觉得杨大娘和她的孩子最可怜了……少爷帮帮他们,心里会好受些的……”
已是正午时分,赵轩吃了些东西,让陆吾带人去买了棺材、纸钱之类的物品,然后带着如霜去了长华巷。
刚到杨家门口,屋里传出一名男子说话的声音,赵轩放轻了脚步。
“嫂子啊,杨大哥的事我难受呀,昨天晚上一宿都没睡好,看到嫂子这个样子,我这心里这个疼呀——嫂子,好歹您吱个声,这事行不行,咱也不能让人白欺负了呀!”
屋子里静寂无声。
“嫂子您好好寻思寻思,我可是听说殷道炎已经向顺天府递了状子,告杨老哥蓄意伤人,一旦输了官司您就得给人赔钱哪……”
“可他殷道炎强占了咱的房子不是?所以咱得先告他擅闯民宅、强占民房,再告他逼死杨兄弟,这样咱才能主动不是?要不然,您这孤儿寡母的以后怎么生活呀,您想想是不是这个理儿?”
“兄弟我今天来呢,就是想替杨兄弟讨个说法儿,不能让他白死——黄老爷您也是知道的,城西这一片谁不知道他手下的讼师最厉害?他帮着打的官司什么时候输过?嫂子您还不知道吧,黄老爷是宁国郡王的人,背后通天,您就是想输都输不了啊,再说人家收的钱也不多,才三成而已……”
赵轩明白这是帮闲的汉子在撺掇豆腐西施打官司。打官司在楚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只要愿意,谁拿了谁家的鸡毛都可以到公堂上决战一番,因此讼师的行情也是水涨船高,而有些有人,就像这汉子刚提到的宁国郡王则收拢一批讼师,通过种种方式撺掇人打官司,且吃了上家吃下家,慢慢地垄断,形成了一道完整的产业链条。
赵轩进屋,看着那黄脸汉子冷冷道:“打出去。”
一名护卫像抓小鸡一样把他拎了起来,轻轻巧巧地扔出门外。
黄脸帮闲啪地一声落地后才反应过来,他迅速爬起来怒道:“你们是什么人?知道我是谁吗,黄老爷的人你们也敢打?”
护卫没有说话,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像是看一个死人。
“走着瞧!”黄脸帮闲最终受不了那冷酷的目光给自己带来的压力,撂下了句狠话,弹弹身上的土,以颇有风度的步伐离开。
豆腐西施木木地坐在地上,两眼空洞无神,对周围发生的一切没有任何反应。
“对不起,我来晚了。”
豆腐西施仍旧没有反应,赵轩看着她觉的心里堵得慌,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种时候,说什么有用?
“这件事我会负责到底。”赵轩叹气道:“房子我会帮你拿回来,冤屈我会帮你伸张……你儿子以后就跟着我吧……”
豆腐西施突然下意识地一动,紧紧抱住了儿子,放佛一松手就会失去似的。她虽然依旧木然,而眼中总算恢复了几分生机。
“你叫什么名字?几岁?”
“杨浚。十岁。”
“你以后就是我的人了。说服你娘的工作,就交给你来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