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赴宴
在漫长的历史中,总有一些家族无论朝代如何更替,都能够屹立不倒,或者受挫后能够迅速浴火重生,再一次站到时代的前沿,这种长盛不衰的家族一般被称之为世家。
谢家就是典型的世家,而且是延绵千百年的世家,在楚国几乎无出其右者。南宫家也算的上世家,不过只有百年多的历史,与谢家显然不是一个层次上的。
谢家当代的家主叫谢昊,听起来是个很牛逼的名字。谢昊是个披着官衣的皇商,主要掌管皇币内帑,与内廷二十四衙门很熟。除此之外,谢家自家的生意也遍布楚国内外,谢昊的两个儿子都在朝廷占据要职,家族中在各地为官的人不少,两个嫡出的女儿,大女儿谢梦涵嫁给了二皇子,小女儿谢梦佳年方及笄,待字闺中。
谢梦佳的才名赵轩也是听闻已久,只是他向来对才女这种生物提不起兴趣。在他的印象里,才女或是眼高于顶,没有男人有勇气和能力满足她们精神上不断升华的各类要求,最终落得如薄命红颜一样,每日里喟叹一些诸如知己难求、难得有情郎之类的情绪;或是视男人为粪土,时时处处必要压男人一头方可甘心,最终成为人人仰视的事业型女人。
总结来说,矫情和永不知足是才女的基本特征。
如霜也是才华横溢,而且几乎是赵轩见到的女人里最聪慧的一个,但如霜天真烂漫从不矫情,而且最重要的是她懂得知足。
知足的女人容易幸福。
而在如霜看来,自己的天赋并没有什么值得称耀的地方,多懂些东西,能够更多地帮到别人,尤其是少爷。仅此而已。
赵轩不同意与谢家联姻,还有一个深层的原因。
谢昊的大女儿谢梦涵是熊泰的侧妃,而赵文安显然是太子熊心的膀臂,而谢昊本人则紧跟皇上的步伐,狡兔三窟之心,路人皆知。这虽然是世家惯用的手段,不过用意也太明显了些,时机也太早了些。
赵轩本质上还算是个单纯的人,对这种搞法十分不喜欢,更不愿意自家牵涉到这种烂帐里。毕竟,朝廷上风云变幻的,难保这背后有什么猫腻或见不光的勾当。
而所有原因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时间紧迫,远水解不了近渴呀。
已经成为金陵第三产业风向标的掬月楼,后台也渐渐为人所知,生意也更加红火起来。
熊安自从去了边关后,一直与赵轩保持着书信往来。熊安说一些边关见闻和兵事,也常诉诉苦,赵轩也是说说自己的一些近况,拣一些风花雪月和开心的事安慰他。
前些日子赵轩刚收到熊安的一封信,与以前的几封不同,熊安似乎已经适应了边关生活,言辞之间有了些慷慨刚烈之气,让赵轩感慨果然是环境改造人,不由为他高兴。
掬月楼的姑娘们在知道了赵轩就是她们的东家后,每次他一来,都像苍蝇见了血一样涌上来,放电的咔咔地肆无忌惮,急不可待的抓抓摸摸,赵轩一般也不介意大家嘻嘻哈哈哈地相互占些小便宜,只是由于担心万一不小心按耐不住擦枪走火就不好了,所以他不经常去掬月楼,去一次也是偷偷从后门进出。
毕竟,自己还是个纯洁的少男嘛。
赵轩这次到掬月楼是赴宴途中路过,想到很久没来了,就上去看看。高首一直给掬月楼当护院,多年来倒也尽职尽责,后来赵轩和熊安商量了一下,给了他一些掬月楼的份子,高首从此更加尽心,连带着打行的生意也更好起来,他后来还纳了一房妾室,是掬月楼的姑娘。
高首简单汇报一下掬月楼的近况,刚想再说些什么,就听窗外一阵喧闹声,不由有些尴尬。赵轩摆摆手示意无碍,起身去推开了窗子。
一群衣衫褴褛的流民正喊叫着,争先恐后地向一个方向涌去,那场面像是狗见了骨头一般。终点是一个粥棚和两名传教士模样的西洋人。
那两名西洋人显然没有预料到会出现这种情况,他们本来还想为流民们分食,结果你推我挤之下,两人只能退到一旁,一人拿着一把勺子,目瞪口呆地看着这热火朝天的场面。
惊恐之下,两人好在没有忘记了自己的任务,其中一人整整衣衫,大声道:
“知道你们为什么会流落至此,无衣无食吗?因为,你们没有信仰!”
“你们没有遵守上帝的律法,所以你们没有自由,你们没有遵从上帝的旨意,所以你们像迷失的羔羊一样流浪!”
“你们都是有罪的人,都欠上帝一死!承认自己的罪过吧,不要让罪永远追逐着你,上帝必会怜恤你!向上帝坦诚你的罪,成为上帝的信徒吧!”
“在上帝面前,人人平等,上帝对他子民的爱,永无止息!上帝是仁慈的,信仰主吧,主会让我们彼此相爱,像兄弟姐妹一般,无论是贫困饥饿,还是刀剑逼迫,我们都会胜利!”
“哈利路亚!我们的主我们的上帝,是万国之主,万能之主,但凡信主的,不会住在黑暗里!”
流民们似乎没有听见上帝仆人的呼唤,头也不抬地继续抢夺着仅剩的一点米粥,两人手中的勺子也被夺去舔了个干净。
“信上帝能吃饱饭吗?”有人问。
“上帝的爱无处不在,会善待他的一个子民,让子民们安然度过贫困,饥饿和寒冷……”
“到底能不能吃饱饭?能我就信!”
……
“我给你一笔钱,”赵轩皱了皱眉,对高首道,“你为这两名传教士建一座教堂,然后每月固定捐一些银两,让他们安心传教……另外,看看这些人里有没有能安置的,给他们一些力所能及的营生做,楼里,打行里,尽量吧……”
“是,少爷仁慈……”
这次的晚宴是刚刚升为刑部尚书的章泽发起的,据说光原材料就耗费了两千多两白银,足足准备了六七天。宴会邀请了上百号人,尚书就有三个,分别是吏部尚书林澜,兵部尚书高衍和工部尚书高贡,如果楚帝一到,都可以直接召开朝会了。
赵轩是被高衍拉来的。高衍一心想让赵轩扬名,这么大的场合自然不会让他错过,况且高衍觉得赵轩迟早要走上仕途之路,提早认识一些官员不无好处。
此时的章泽府中已经是灯火通明,人声鼎沸。宽敞的前院里支起了棚子,摆满了桌椅,客人们成群地聚集在一起,寒暄着,天南海北地聊着,府中的仆役们来回穿梭,为客人准备茶水、点心等一众所需。
高衍和赵轩到门口,递上请帖和名刺,管家唱了名。两人绕过萧蔷,见章泽亲迎出来。
高衍忙上前见礼,两人寒暄了一阵,把臂进了前堂客厅,赵轩这才得空上前施礼。
章泽点点头,一脸笑意地看着他道:“可曾有字?”
“有,学生之字启元,乃恩师所赠。”
“启者,察也;元者,本也,察查万物之本源,好字……”章泽赞扬了一番,又向高衍道:“盈之兄慧眼识英哪……”
高衍谦笑道:“哪里哪里,提携后辈也是我等应尽之义嘛……”
“哼!”旁边一声冷笑传来。
赵轩扭头一看,一个半大老头,不认识。章泽有些尴尬,高衍轻声对赵轩道:“国子监祭酒程敏。”
“小商贾,穿冬衣,拿夏扇,一部春秋曾读否?”程敏不屑地道。
赵轩轻轻笑了。他想起了最近京城人所皆知的一件事,也知道了程敏如此讥讽他的原因。
红楼梦在金陵红的发紫,以至于士子商贾争相竞购,最高曾经炒到五两银子一章,各大印厂书局每日里等在荣义仁书局门口,等待新章发布,买到后以最快的速度返回印刷,然后贩卖给翘首以待的各色人等。
闺阁之中此书流传最为广泛,少女们沉溺其中而近乎痴,其中最痴的一个就是这位程祭酒家的小女儿。她自从见到此书后,每日里诸事不做,只是读红楼,弄的茶饭不思。
后来她说自己前世就是晴雯,于是改了原来的名字,要人只须唤自己晴雯。程敏一看这样哪行,他向来以礼持家,又是国子监祭酒,承担着教导万千监生的重任,要是连自己的女儿都教不好,那岂不是成了笑柄?
于是程敏果断采取措施,焚烧了家中所有红楼梦,并将女儿禁足,严令家中任何人都不得看,传,谈红楼,甚至日常言语中也不能出现这三个字,违者重罚。
结果此女从此却更加魔怔,每日嘴里说着“还我宝玉”之类的疯话,或黯然望着远处,或发了狂般地默写红楼梦的一些章节诗句,折腾了一阵子,人日渐消瘦,遽尔成疾。
程敏这才慌了神,忙延请名医诊治,却都道心伤神破,只能另寻他策。程敏无奈,只好允许她每日看会红楼梦,病情这才有所起色,只是仍固执地让人喊她晴雯。
虽然如此,程敏还是恨上了红楼梦的作者,今天他来章府的主要工作就是想出气来者。
“怎么?这么简单的一个对子都对不上来?”程敏傲然道,“商贾之子纵然薄有才名,也不过限于写些世俗话本,终究是难登大雅之堂!”
赵轩见他没完没了,一激之下脱口而出道:“老祭酒,生南方,来北地,那个东西还行吗?”
周围被他们吸引的人愣了愣,然后哄堂大笑,程敏的脸则腾地紫一块白一块。
赵轩感到很无奈。此东西非彼东西,你们怎么能胡乱联想呢,真是一帮淫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