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镜中云鬓淡梳妆
“老爷,静儿好歹是个女子,施以鞭刑,你让她以后还如何见人?”胡氏忽然跪在地上哭了起来,回首望着已经被拉出去的三人,猛地站起身子,如刚才夏氏一般拦住了梁亚静的去路。
梁正峰听胡氏如此说,眉头一皱,“你说的也有道理,只是你一个做娘的关心她的死活,就不知道她自己心中还有没有廉耻。”
“老爷,静儿从小要强,您又不是不知道她嘴巴硬,求老爷绕了她这一次把!”胡氏说罢,又跪在了地上。
梁正峰看着胡氏悲悲戚戚梨花带雨的样子,又看了看瘦弱的梁亚静,不禁心头一软,确实如婉君所说无二,亚静是个女儿,怎能受得起被人剥衣鞭挞之耻?传出去还不是让人看了笑话?而且自己不过是为了惩戒三人,若是真如此了,以后还怎么嫁人?
想着梁正峰便对驾着梁亚静的两个下人挥了挥手,“将五小姐放了。”
梁亚静见梁正峰放了自己,还以为他想通了,面上一喜,跪在地上告谢:“多谢爹爹,多谢娘亲成全。”
只是话刚说毕,就听到院后传来了家法行刑前的训斥声。
梁亚静眼中闪过一丝悲伤,不等胡氏说话,便一头朝屋里的柱子撞了过去。
屋内众人皆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匆匆围了过来。
“我的儿!你怎么那么傻!”胡氏抱起梁亚静满眼痛苦,“你这样让为娘如何活下去。”
梁祺枫见状将母亲扶起,拦腰抱起了妹妹,便朝屋外走去。
只留下屋内漆红的柱子上殷红的鲜血如涓涓流淌而下的溪流一般,朝地上流去,渐渐绽放出一朵妖艳的花朵,丁诗若的眼前不禁浮现起乔敏死时的样子,心中不由一震。扭过头望着门外远去的梁祺枫轻叹了一口气。心中说不出是喜是忧。
正待众人都在为梁亚静的举动而惋惜、伤感、纠结的时候,只听院子的一侧一个尖利的男子声音划破苍穹,“实施家法!”
声音落下,丁诗若仿若耳边传来了鞭子带着风声“嗖嗖”在耳边响起。梁祺瑄的脸边在脑海中浮现而过。看着肖海天满脸痛苦又不能言语的样子,丁诗若瞬间感到了一丝彷徨。
这真的便是自己要的吗?害死爹爹的只是梁正峰一人,是他让自己家破人亡的,那这些人呢?对,只有他也家破人亡自己才算报了血海深仇!
“快给我住手!”老祖宗的声音此时如天籁一般闯进了众人耳朵里,为了院中两人揪起的心不禁安然落下。
梁正峰一听是梁母的声音,急忙朝屋外走去,见老祖宗正被赵妈妈和李妈妈扶着,步履蹒跚的朝院里走了进来。
柳绿和竹溪则跟在后面,一个人拿着拐杖一个人捧着手炉。
“娘,您怎么过来了!”梁正峰看着满地还未效益殆尽的残雪,急忙迎了上去,将梁母搀扶住。
“逆子!”众人只见梁母话音刚落,便一耳光甩在了梁正峰的脸上。
梁正峰只微微一怔,面上还是一片恭敬,嘴里念着:“母亲教训的是。”
“那还不赶快让那些人放了几个孩子!”梁母气急败坏的等着梁正峰,见他眼露犹豫,便喘息着说:“你是想要将我气死,你便可以在这府上作威作福了是不是?老祖宗的家法从你父亲这辈就没人敢动!你倒是大胆了!”
梁母说着又是一耳光,梁正峰也不敢还嘴,忙跪在雪地上,安抚着梁母说道:“母亲息怒,母亲息怒,儿子这就让下人停手。”
肖海天听老爷如此说,还不等吩咐便转身朝院子里跑去。
梁母又深深嘘了一口气,才缓和了精神,“若是我瑄儿有个三长两短,我便也跟着去了!”夺过柳绿手中的龙头拐杖作势抬了抬,被众人拦了下来。
“母亲,您这是说的哪里话,那个逆子就是被您给宠坏了!才这般无法无天了!”梁正峰一生风光,却唯独惧怕、敬畏这个老母亲,此刻见她如此虽然心中有怨气却也是不敢发作。
“放屁!我当日也是这般护你的!怎的没见你现在混蛋到哪里去?”梁母说完便不再理梁正峰,一手拿过拐杖颤颤巍巍的朝院中走去。
回廊绵延浓香吹散,香杳满地若红妆。柳挂琼枝湖边暗影重重,冷香宁人迎风飘。丁诗若看着府中的梅花凌寒而开,独自徘徊在这边香雪海中,曾几何时,这里还是一片萋萋芳草,不知是什么时候竟变作了梅园。
琼枝红梅散,花瓣舞纷飞,簌簌白雪被风吹散,只剩下残舞的梅瓣纷纷扬扬间落在了丁诗若的雪袄上,自上次事情以后,梁亚静便被禁足在了静香院。
梁正峰虽然没有再责罚她,却也不让她外出,也不让任何人去看望她,丁诗若几次想去探望都被看院家丁拦在了门外,只能托守院的人带进去些物件给她。
而那日梁母赶到的时候。众人过去,梁祺瑄和肖浩然已经被鞭子抽晕在了木板之上。
所有女眷都被勒令转身,不许多看,而丁诗若却在转身的一瞬间,看到了混身是血,皮开肉绽的梁祺瑄,心中像被人用荆棘鞭挞一般,抽疼着却什么都不敢表现。
那日回去后,丁诗若便一病不起,大夫来瞧,说是连日本就体寒,所以连日冰雪天让旧疾发作。
那日之后,肖浩然便被赶出了梁府被肖海天带回了肖府,梁正峰还算顾念主仆之情,介绍了南燕最好的御医道肖家去瞧了肖浩然的伤势,幸得太医说只伤及皮肉未伤到筋骨,肖姨娘才算没有寻死觅活。
而梁祺瑄也因为此事也被梁正峰禁足在了瑄宾院中,吃穿用度全由铭心代办,连夏氏也不让多见,七日中只许见一次。梁母来看过几次,因为大雪路滑,所以也未长跑。
丁诗若病稍见好转后来过一次,为表歉意,将一平消炎的药膏和自己连日绣好的荷包打了缨络托铭心带了进去。
梁祺瑄收到后,不顾自己身上有伤,便趴在床上写了张纸条托铭心代了出来,送给了丁诗若。
丁诗若在床上收到纸条,是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最后还是乔莹打开看了一遍。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看过后,乔莹“噗嗤”笑了起来,“这个表少爷可是得了相思病了!”
丁诗若一把抢过纸条,看过不禁嗔怒:“少胡说。”便将纸条撕碎扔进了炭盆内。
这次以后便再也没有去看过梁祺瑄,只希望能让时间将自己对他的愧疚慢慢消磨。
望着满院红梅,丁诗若的思绪被纷飞的梅花打乱,转眼已然到了12月中旬,再过几日便是腊月二十三了,而落霞和梁褀翰的婚事也被两房在那件事后商量着定在了腊月二十三那天。
几瓣梅花拍打在丁诗若颊上,刚好落在那颗朱红的泪痣上,忽的想起那日那个老神仙说的话,姻缘自有天定,只是既然天定为何她还让自己苦守那个脖子后面有红痣的人呢?
不禁自嘲的笑了起来,眨了眨眼睛。优雅地伸出手来接下几瓣梅花于掌心,置于鼻前轻嗅,淡淡梅香沁人心脾。
“小姐,天气冷,你身子还未痊愈,我们还是回去吧。”乔莹将梁母赏的狐裘大衣为丁诗若披上,试了下她手中的手炉暖气已经淡淡散去,如着随风学而逝的梅花一般。
丁诗若看着原本细若晶莹无感的小雪,不知何时竟然已经变得大若手掌一般,一眼望去整个太师府又被茫茫白雪笼罩在一片皑皑如纱剔透如梦的幻境之中。
转身将手中的暖炉交给乔莹,“那我们回去吧。”
刚一进梨香院,就见夏氏院里的湘桥匆匆从屋里走了过来,见丁诗若走进了院子,便行礼说道:“大太太知道表小姐病了,遣我来给小姐送些驱寒的吃食。”
丁诗若听湘桥如此说,眉眼一弯,说道:“那真是有劳湘桥姐姐了!带我谢谢大舅母。”
湘桥点了点头本想离开,却听丁诗若叫住了自己,脚下一顿,便站在了雪中,回首望着丁诗若问道:“表小姐还有什么事情吩咐吗?”
丁诗若透过雪帘,望着近在咫尺的湘桥,“这驱寒的东西不知道能不能驱走人心中的魔障呢?”
湘桥听丁诗若如此说,心下不由一愣,抬头问道:“奴婢愚笨,不知表小姐什么意思?”
丁诗若伸手接住了一片雪花,轻轻的朝着雪花哈了一口气,哈气瞬间化作一团白雾,将雪花融化做了一团冰水,刺得人手心冰凉。“姐姐那日没在舅父院中吧?你可见到肖浩然和祺瑄哥哥被打的皮开肉绽的样子了吗?”
湘桥眼神露出一抹惊慌,看着丁诗若变得尖锐的目光不禁低下了头去,“我,不知道。”
“你说,这雪水美?还是那血水鲜艳?”丁诗若故作邪魅的一笑,看到湘桥的脸立马变得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