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敬请魏公见谅
秦琼和长孙无忌看见尸体后, 先是一愣,转即立刻责问属下情况。当时负责在马车周围押送徐安的侍卫, 都表示这一路很太平, 没人接触过徐安, 也没有听到过马车里传来异响。
“莫非老鼠杀人?”温彦博开始奇思妙想了, 这也没什么不可能了, 毕竟都有人懂鼠语。
大家转而想要向秦远求证,突然发现秦人已经进了车里,蹲在徐安的尸体前检查。
三人就紧盯着秦远,等待他的检查结果。
“后脑处有一根银针。”秦远用绢帕隔着,将徐安后脑的银针拔下,递给长孙无忌等人看。
秦琼看徐安的嘴唇略有些发紫, 似乎像是由毒物引起的窒息死亡。
“他这症状有点像战场上常用的一种毒——见血封喉。”
“拿只活物试一下便知晓。”长孙无忌交代下去, 不久后,大家就看到被扎了银针的活鸡, 柔弱地扑腾两下就死了。
秦远直叹长孙无忌这招资源浪费,应该抓老鼠,“你这么杀,鸡都不能吃了,怪可惜的。”
当下大家的关注重点都在毒针上, 秦远竟然琢磨一只鸡的损失问题。长孙无忌实在忍不住, 给他飞了一个白眼。
守卫赶紧交代:“刚刚大家在驿站休息的时候, 属下们守在马车旁, 但有一辆运萝卜的马车来, 随车一起的大概有四名少年,都是十七八岁的年纪。当时车上的萝卜突然掉了地上许多,四名少年就下车捡萝卜,曾靠近过马车。”
秦琼立刻想吩咐属下去拿人,被秦远阻止了。
“不会是他们,”秦远解释道,“徐安的尸体已经变凉,并非刚死,定是在我们赶路的时候身亡,有人隔着窗纱将银针射在他的后脑。”
既然徐安是在赶路的途中被人用银针杀害,那凶手肯定在那些看守徐安的秦琼的属下们之中。
“抓奸细吧。”长孙无忌交代一句秦琼,就吩咐驿丞安排房间,他们改住店了。
秦琼一脸苦不堪言,他最近出门是不是因为没看黄历,所以才遇到这么多倒霉事。一时刚愎自用,得罪了长孙无忌不说,现在治下还出现了奸细,把那么重要证人给弄死了。秦琼想想就郁闷,可怜他一片赤诚之心,卯足劲儿想要为圣人鞠躬尽瘁,真心办些实事出来,结果就这么被这些可耻的凶手给糟蹋了。
说白了,他还是修炼不够,没料到竟有人胆大到敢假传圣旨,更加没料到敢有属下在他的眼皮子低下搞暗杀。
秦远本来要跟着长孙无忌走,转头发下秦琼好像一脸不开心的样子。他从袖兜里掏出一把葡萄干,递给秦琼。
秦琼一愣。
秦远:“秦将军不必客气。”
“我没客气。”秦琼只是不习惯有人突然抓吃的东西给自己,不过出于自己之前曾冤枉过秦远的愧疚,他还是礼貌地接了下来。
秦远打了个哈欠,兀自去休息了。
秦琼正心情不爽,哪有心思吃东西,见自己的副将过来,立刻叫住他,本是想伸手把葡萄干给副将吃。但当他看见自己手心里的颗颗粒大饱满的葡萄干时,鬼使神差地突然想尝一口。
副将躬身给秦琼拱手,询问秦琼有何吩咐。
“去召集所有人,查明这一路上都有谁曾靠近过徐安的马车。三丈以内,都算。”
副将应承,看一眼秦琼手捧着的葡萄干,转身匆匆去了。
秦琼看看四周,等上楼回到自己的房间,将葡萄干一颗一颗放进自己的嘴里咀嚼。
绿色果肉,清香甘甜,而且颗颗干净,吃得人心情舒爽。
秦琼把葡萄干吃剩最后一颗的时候,遗憾地犹豫了半晌,才依依不舍地将最后一颗送进自己的口中。
秦琼暗暗在心里赞美:这秦远不光人长漂亮,送的东西也漂亮好吃,性子斯斯文文很讨喜,真是个神仙般的人物。
“将军,都盘问过了,没人承认杀徐安。”副将跑来回禀。
秦琼用完葡萄干之后,斗志大增,他先命人搜身,无果之后,便让士兵们互相指认。提供重要线索,帮帮忙拿到凶手者,有重赏,同时晋升。
被质问的士兵们你看我,我看你,暂时没有人说话。
二楼的秦远靠在窗边,边剥花生吃边凑热闹道:“单独询问,故事肯定精彩。”
半个时辰后,所有接受单独审问的士兵列成一队。
秦琼冲他们喊道:“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以为你趁人不备迅速下手,没人看到?别忘了咱们这一行有多少人,有多少双眼睛。给你个机会,你若主动站出来,人交给雍州府依法处置。若不主动,那就别怪本将军最近心情不好,揪你出来立即军法处置。”
秦远一直在旁剥花生听着,插嘴问秦琼:“军法就是普通的砍头处死么?”
“平常是这样,但我说了我现在心情不好。谁弄死了鼠老大,我就让鼠弄死他。这时节老鼠可饿着呢,把人捆在外头,扒了衣裳,用刀在身上切几下,流出血来,觅食的鼠们闻着味儿,自然就来啃肉吃了。谁不好吃一口新鲜热乎的,你们说是不是?”
秦琼笑了一下,把眼前的士兵们吓得个个心里哆嗦。
“秦将军这招狠,果然是借着由头撒自己的气。”秦远把手里花生剥完,搓了搓手指,今天农场收获的是花生,可把他吃得挺累。
秦琼霸气地哼了一声,表示他就这样,就这么暴戾。
“做贼的都会心虚,秦将军先让我猜一猜是谁如何。”其实秦远和秦琼根本不知道真正的凶手是谁,俩人商量好了做戏,玩这招虚晃。
秦琼配合地点头,还故意做出不耐烦的样子,“那你快点,别耽误我办事。”
秦远感谢地应承,接着用目光扫视眼前二十名涉嫌谋害徐安的士兵们,有一人看着比其他人更紧张。此人面容看似淡定,但两腮的肉咬得很紧。
秦远让他们所有人把手伸出来,他挨个摸过之后,发现刚好就是这位咬牙强装镇定的士兵,掌心出了很多汗。
“是你吧?”秦远问。
秦远递了个眼神给秦琼。
秦琼怒目圆睁,对士兵狠狠呵斥一声。士兵吓得俩人腿一软,跌坐在地上。
一直处于紧绷状态的士兵瞬间崩溃,他脸色苍白,慌张之色显露无疑,身体微微打颤。现在的他,连继续装假喊自己冤枉的勇气都没有了。
副将立刻回禀秦琼,此士兵名叫徐宝。
徐安,徐宝。
徐安白一些,徐宝黑一些,脸上还有很多雀斑。再去细看徐宝的容貌,这才发现他们的眉眼是有几分相像。名字加模样相像,大家就不难想到俩人是兄弟关系。
徐宝随后在秦琼的严厉审问之下,坦白承认了自己和徐安之间的关系。徐安是他的六哥,徐安出事后,他因怕有人认出他的身份,遂暗中下了杀手。
“你们是亲兄弟,竟下得了手?”秦琼不解。
“六哥跟我一直不对付,我们同父异母。而今他犯了谋反这么大的事,若是他一时赌气拉我做垫背的,那我后半辈子就完了。”徐宝解释自己的杀人动机。
秦琼直叹徐宝蠢货,他若不杀他兄长,反倒没人注意到他二人的关系。秦琼命人把徐宝拖下去看押,待回长安城后再行处置。
秦远捧着手里的花生愣了愣,陷入沉思。
这时候,忽然有一只修长的大手伸过来,抓走秦远手里一半的花生。
秦远往左扭头,看见正坦然吃花生的长孙无忌。
接着,又有人搜刮走了他手里剩下的花生仁。秦远往右转头,看见温彦博正笑着在吃他的花生。
“怎么是湿的?”长孙无忌皱眉,但说完之后,他立刻拿第二颗往嘴里塞。
“我刚出去买的,这种泡湿了生吃,别有味道。”秦远胡诌道。
“是挺香,又香又水灵,比炒干的好吃。”温彦博附和。
长孙无忌没说话,继续吃剩下的花生。
秦琼笑着凑过来,一瞧没有自己的份儿了,就问秦远在哪儿买的,他要人再去弄点,回头路上大家还有打发时间的吃食。
“一共就二十斤,我都买了。一个挑担子的老农卖的,不过估计这会儿已经急着回家吃饭了。”
花生不比别的收获,吃起来要扒皮,很花时间。秦远没办法保证自己在整个进食吃饱的过程中,不被人发现。所以为了让自己能在明面上吃东西,他刚刚故意出去买了个篮子,然后把农场里的花生放进篮子里,假装买了花生拎回了驿站。
秦远胡乱指了个方向,让秦琼想找的话,就朝那方向走。
“不过我那还有剩余,可以分给你。”
“那就多谢秦主簿了。”秦琼忙笑着致谢,不止因为赠花生的事,还有他刚才帮忙找凶手的事。
长孙无忌敏锐地发现秦远似乎有心事,问他缘故。
秦远皱眉道:“你们觉不觉得徐宝选择在这时候动手杀徐安,很奇怪?徐安之前被我们审问的时候,并没有将他供出。再审问就要等回到长安的时候了。他若不动杀手他兄长,大家一时可能还联想不到他,回长安城之后,他还有机会逃。现在冒险杀,嫌疑人就那么几个,反而会暴露他自己。”
“有道理。”长孙无忌赞同地点点头,“那我们就想想,他有什么理由一定要现在杀徐安?”
温彦博想不出来,选择吃花生。秦琼忽然想到什么,对长孙无忌道:“你说怎么会这么巧,兄弟俩一个是你的属下,一个是我的。”
“或许不巧呢。”秦远告诉大家他有一个大胆的猜想,“徐安是徐宝的六哥。说明他们家兄弟至少有七名,如果这七名兄弟分别选择跟了朝中几位重臣。那圣人若安排一件紧要的事,同时给两位宠信的重臣去做。他们兄弟间就有很大的机会碰面,只不过是老几碰老几的问题。”
秦远此番话,令长孙无忌、秦琼和温彦博都觉得惊恐。
真如此的话,那这六兄弟会不会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谋反?搞破坏?
“所以我怀疑徐宝很可能是为了救徐安。”秦远道,“有一种假死的毒|药,在服用之后,会令人看起来犹如死人。但现在徐安若死了,长孙公和秦将军肯定没必要将他的尸体特意运回长安了。若派人将他就地掩埋,那徐宝就可以成功解救徐安了。兄弟情深,才是这出谋杀真正合理的解释。”
秦远一番话,令长孙无忌等人又一次惊讶。不过他们连鼠语的这种奇事都经历过了,假死药这种相对来说已经很好接受了。
秦琼立刻带人查徐安的尸体,没有鼻息,没有脉搏,身体冰凉,符合一具尸体应该有的情况。
“真不像是活着的。”秦琼感慨,随即让人将徐宝押来。
秦琼立刻抽刀,抵住了徐安的脖颈。徐宝见状紧张起来,甚至有挣扎意图。
“秦将军,我六哥已经死了,请给他留个全尸。”徐宝请求道。
秦琼冷笑不已,“你说感情不好,你害怕他供出你,你甚至狠心对亲兄弟痛下杀手,竟还关心他留不留全尸?”
“毕竟是兄弟。”徐宝垂着眼眸,感慨他杀了徐安后已经很后悔了。
“撒谎!徐安根本没死!”秦琼一声厉吼,令徐宝恍然怔住,慌张地不知该如何应对。
徐宝始终没有承认,但他的反应早已经是答案了。
长孙无忌又一次改变命令,命众人即刻出发,尽快赶回长安城。
次日清晨,就在距离长安城大概半天的路程的时候,徐安醒了。
徐安醒来后第一眼看着马车的棚顶,恍惚了下,然后试图起身,发现自己身体还被绑缚。随后他听到咔嚓咔嚓的声音,循声看去,就见秦远拿着一个大桃子正在啃。秦远发现徐安醒了之后,和徐安四目相对。
秦远把桃子啃完后,擦了擦嘴,对徐安笑道:“你醒啦?”
徐安反应过来自己没能逃出去,想来必定是眼前这位识破了他和他弟弟的手段。
“听说你们兄弟有七人,是不是另外几个都在长安?”秦远问。
徐安立刻激动起来,回瞪秦远:“你想怎么样?”
“跟我讲讲你和顾长黄怎么认识,你们都凑在哪儿认识的?”秦远眼巴巴看着徐安。
徐安反问秦远:“那你能告诉我你是谁么,真正的身份。”
“秦远。”秦远把自己的人类身世讲给徐安后,见他根本不想听这些,继续补充道,“实不相瞒,我娘当年生我的时候,天有异象,五彩斑斓,我嘴中含着一块宝玉,晶莹剔透不似人间物。从此之后,我的感觉就比别人敏锐,总是能感觉到像你这样坏蛋们在哪儿出现。你说奇不奇?”
徐安半信半疑,“顾长黄说你复活了他女儿。”
“那是他根本就没弄死他女儿,我过去的时候,顾青青还有口气在。我知道是因为顾青青跟我一起查案,才连累她被人谋害,我没敢跟顾长黄说这件事,努力用自己所学的岐黄术,把她救活了。你也不想想,我要是有能耐立刻将顾青青复活,用得着治她那么多天么。”反正顾长黄已经死了,徐安没有亲眼见证过当时的情况,秦远随便乱编他也没处求证了。
徐安垂下眼眸,不说话了。
“我都说完了,现在该你讲了。”秦远道。
徐安呵呵冷笑两声,“我可没答应你,你说了身份后我就告诉你我的事。其实就算答应了,我也不说,你能拿我怎么样?”
“倒也不能怎么样,但你的所作所为已经惹怒了长孙无忌和秦琼,你想想他们会怎么收拾你。当然,我也会好心告诉他们,可以把你另外的几名兄弟都抓了,一个个在你面前凌迟而处死,再把你做成人彘,让你活个一年半载后,才能去陪他们。”秦远为了吓唬徐安,故意用了夸张瘆人的说法,实则他非常不赞同这种不人道的处刑方式。
徐安恨得把下嘴唇咬出了血,咒骂秦远不是人,死了之后会下十八层地狱。
秦远笑道:“好啊,下地狱有什么可怕。”
秦远以前就去过地狱找过阎王一起撸串,用的就是烧油锅的炭火来烤的,挺美味。
徐安恶狠狠地瞪着秦远,眼泪不受控地从眼角流下。他最大的痛苦就在于自己连累了兄弟们。
“坦白了,你们兄弟都少受折磨。”秦远继续劝道。
“我们兄弟七人,原本易阳县人,自小父母双亡之后,大哥就带我们去了长安谋生。本来做点卖豆腐买卖,生意不错。但后来打仗了,改朝换代了,我们家豆腐坊被烧了,钱物尽空。无奈之下,我们兄弟七人就各选人家投奔。”
“为何不在一起?”秦远问。
“自古许多士族兴衰就在一瞬间,我们兄弟分开会更稳妥。若谁跟对了主人,混得好了,自然可以提携不好的,互助互依。”
徐安表示这是他大哥的主意,他大哥做事一向思虑周全。
“他们是无辜的,七兄弟之中只有我会鼠语,他们并不知道我谋划的事。假死药是我给七弟的,我只是为了以防意外。告诉他如果我遇难了,让他在合适的时机跟大哥商量使用。谁知他着急救我,,便善作主张草草地给我用药。”
“你,顾长黄,还有其他的奇人异士,到底是怎么相识聚在一起?”秦远问。
徐安听到这个问题,面色大变,他一脸难色地望着秦远半晌,最后几乎是无力地叹气,“你还是杀了我吧。这件事如果我说出来,不止我,我的兄弟们,还有我的嫂子小侄子们都得死。”
“你以为你不交代,朝廷就能放过你们?”
“圣人是位明君,我相信他不会纵容属下枉法,过度使用酷刑。得罪你们,比得罪他们的下场好很多。”
徐安请秦远不要再逼他了,今天他说的这些话就到今天为止,回头就算有府衙公审,他也不会说了。
“求你信守承诺。”
徐安突然哭得像个孩子,全然没有当初他在树林狂笑时嚣张。这大概就是知道自己‘还有救’和‘死定了’的区别。
秦远很满足了,至少就目前的线索看,有很大的突破,之前只是感觉和这些擅长异术的人似乎有联系,但现在可以确定这些奇人异士是有组织的。只要查出这些人非要撼动李世民当政的根源,就离抓到他们不远了。
……
晌午时,人马终于抵达了长安城。
徐安徐宝兄弟被押送至雍州府大牢。
长孙无忌、秦琼、秦远和温彦博前往太极宫拜见李世民,将此行的经过全部呈报给了李世民。
李世民没想到罗艺谋反一事,竟有这么多曲折的内情。听说罗艺已经因为激烈反抗而被秦琼斩首的消息,李世民直夸秦琼刚武勇猛。
秦琼立刻请罪,检讨自己没能及时分辨伪造的密令,险些令长孙无忌陷于危险之中。
李世民觉得此事可以理解,毕竟大家现在都已经没有事了,就口头批评了一下秦琼。因长孙无忌受了委屈,他不好直接说原谅秦琼。
李世民遂问长孙无忌的看法:“你觉得该如何处置他好?”
长孙无忌记仇地瞪向秦琼:“你是该好生反思,说你脑子笨你还不认,而今你若认了,我便大度一次,不跟你计较。”
秦琼忙拱手给长孙无忌赔罪,“我认,我脑子笨。”
李世民被逗得哈哈大笑起来,其他人也跟着笑了,这事儿就算和乐地过去了。
随后,长孙无忌、秦琼和温彦博三人联合向李世民为秦远请功。
温彦博:“此案多亏秦主簿能谋善断,机灵聪明,臣等才得以及时识破奸人的毒计,”
长孙无忌附和:“对,多亏他见多识广,反应敏捷,缓和了我和秦将军的矛盾,揪出那诡谲狡诈的凶徒。”
秦琼也连连点头赞同:“正是,后来徐宝下毒令徐安假死,也多亏秦主簿识破。否则那叛贼徐安,说不准现在已经逃脱了惩罚。”
三人轮番赞美秦远是不可多得的高才之人。
李世民听得耳朵都快起泡了,笑着喊他们快停,“寡人听你们讲经过的时候,便听出来了。寡人已然准备好单独奖赏他,跟你们自然不同。”
其余三人闻言都很开心,一点没有因为恩赏不均而不爽。秦远实至名归,他值得得到更高的奖励。
“既然你们三人如此焦急的恳求,寡人便现在封他为雍州府法曹参军,绢帛千匹,粮千石,金银珍珠数件。”
长孙无忌等人一听秦远升官了,都为秦远高兴,替秦远跟李世民谢恩。
这景象李世民还是头一次见。明明是人家秦远受封,他们三个倒比当事者更高兴。
李世民觉得十分可乐,挑眉对秦远道:“看来你跟他们相处得很好,人缘不错啊。”
秦远谢恩之余,忙表示自己这是托了圣人的洪福。
李世民想想也是,若非自己器重他,给他表现的机会,他哪里会有今日。说到底还是自己慧眼如炬,辨英才。
李世民更高兴了,对于一个帝王来说,没有什么赞美比肯定他帝王的能力更重要了。
李世民越看打量秦远,越觉得他顺眼,忽然就问起秦远的年纪了。
长孙无忌、秦琼和温彦博三人立刻会意,他们彼此交流了两眼。
“臣今年二十七。”秦远回道。
李世民惊讶地皱眉,好像他才知道秦远的年纪一般。他几番上下打量秦远,觉得说他是十六七的少年也不为过。
“怎么就这么大了呢。”李世民遗憾叹道。算起来秦远的年纪比自己不过小五六岁,这么说来,差距确实太大了。
长孙无忌瞟了眼李世民打量秦远那眼神,心里忽然不是滋味。听圣人这意思,这要是秦远稍微再年轻点,他真会有考虑将他的大公主赐婚给秦远。
怎么能这样?当初他们俩可说好了,他的大女儿跟自己的大儿子结亲。
好在秦远年纪够大,没有威胁性。
李世民虽然已经封赏完了秦远,但还是单独留秦远说话,把长孙无忌、秦琼和温彦博仨人先打发了出去。
秦琼瞄一眼长孙无忌,“有意思啊,以前每次都是圣人单独留长孙公,这次倒新鲜了,留了秦主簿,啊不对,是秦参军。说起来他这官可升的够快了。不足十天,就从八品下升到七品上。多少官,熬三年升了一阶都算快的。”
“哪能一样,秦参军有才干,我觉得他将来会升得更快。”温彦博替秦远骄傲,转头问长孙无忌是不是这么道理。
“是吧。”长孙无忌被秦琼那么一说,又有点吃味了。
秦琼再瞧了一眼长孙无忌,对温彦博道:“对了,你说圣人刚才忽然问秦参军年纪是什么意思?”
“能什么意思,就那意思呗。”
温彦博说罢,也瞧了一眼长孙无忌。
长孙无忌骂他们二人无聊,拂袖先行离开。俩人在后互看了一眼,笑着跟上,让长孙无忌别介怀,他们就是玩笑。
两仪殿内。
李世民揉着脑袋,跟秦远聊起了甜瓜。他这几日很回味甜瓜的味道,那滋味太妙,总忍不住想得慌。李世民提醒秦远,他已经回长安了,如果那位卖瓜老汉来找他,可记得把他所有的甜瓜都买下来。李世民命张德记下,以后双倍价钱补偿秦远。
“几个甜瓜能值几个钱,臣有此荣幸是臣的福分,臣高兴都来不及呢。”秦远几句话把李世民哄得贼开心。
秦远想了想,再问李世民要不要葡萄干。他这次出行寻到几斤味道好的葡萄干,也可口。
李世民应承,表示自己愿意尝尝。
秦远二话不说,一溜烟跑出宫,弄了一个好看的食盒,把葡萄干装进去带给李世民。
李世民尝了葡萄干后,开心不已,赞秦远会办事,会挑买东西。怎么就那么眼观独到,好东西都被他发现了。
“可能是臣有一个好鼻子,喜欢闻着味儿找。”秦远半开玩笑道。
李世民抓了一把葡萄干给秦远,让秦远同自己一道去西池闲步走走,聊聊天。
秦远接了东西恭敬应承,这就随李世民出了两仪殿。
魏征前来觐见,正要请宫人通报,却见李世民正笑着跟一年轻俊朗的男子走出来。
魏征毒辣地目光在秦远身上扫视一圈后,立刻前去给李世民请安。
李世民高兴地和魏征介绍秦远。
魏征听说秦远是参军了,有些惊讶:“臣记得他前些日子刚被圣人调任到雍州府做主簿,八品下阶。”
魏征特意在话的末尾强调了主簿的品级。
李世民看着魏征,立刻告诉魏征这官是他刚封的。
魏征看见秦远手里抓着一把葡萄干,李世民身后的太监张德则还端了一盘葡萄干,思及之前这个秦远就曾献甜瓜给过圣人,那这次想必是他又献了葡萄干。
魏征觉得这世道简直太神奇了。
竟然有臣子靠着献甜瓜、葡萄干就能升官!
这叫其他头悬梁锥刺股,花费十年甚至几十年寒窗苦读之后,才得了功名的官员,情何以堪?
魏征躬身请问李世民升秦远官的原因是什么。
李世民感觉出来了,魏征这是又要挑他的毛病。他偏不想说,含糊告诉魏征:“你不要多虑,这恩封是他应得的。”
魏征一听圣人这又任性了,理由说不清,就拿这种模棱两可的话糊弄他。
“陛下,五品以下的官员晋升理应由吏部按规矩考绩决定。其在位至少一年以上,且为官期间要有所作为,才能晋升。据臣了解,秦主簿刚刚调任雍州府不足半月。”魏征在说到时间的时候,故意加重音量。
李世民见魏征又唠叨起来,伸手抓了一把葡萄干,边听魏征讲边吃。大概是心情太好的缘故,魏征絮絮叨叨那么多,他一点都不觉得烦或者生气,只是笑一声。等魏征越说越激动,不爽情绪积攒到极点的时候,李世民告诉魏征多虑了。
张德这时候掐准时机跟魏征解释了恩封秦远的经过。
李世民可没那么多耐心等下去,让魏征慢慢听,他则带着秦远往去讲出那边闲走。
魏征只好跟着,边走边听张德讲完了接下来的经过。
魏征惊讶不已,没想到秦远此去泾州,竟立下了此等大功。他对鼠语一事很好奇,问秦远是否属实。
“犯人而今正被关在雍州府大牢,魏公若感兴趣,可以去瞧瞧。”秦远回道。
“那倒不必,既然长孙公、秦将军和温治中都和你同行,也都亲眼见证了这些,自然做不了假。我只是觉得奇怪,他们为什么要做这种事。还有罗艺,好端端地为何要谋反。”
“罗艺谋反的原因,我似乎清楚。至于徐安,便不大知道了,不过听起来他似乎对他的主人长孙公十分不满。”秦远回答道。
李世民忙问:“罗艺谋反的原因你知道?想必是离不了‘贪心’二字了。”
秦远把罗艺女装的事讲给了李世民,并将罗艺想光明正大在众人面前做女人的想法,也说给了李世民。
“那晚臣跟他聊天的时候,臣能看出来他对此有很强烈的渴望。或许正是因为这样,当有人挑唆告知他可以当皇帝的时候,他便轻易动摇,干起了谋反的事。”
“可恨之人竟有可怜之处,不过他至始至终是做错了。”李世民叹道,“他不该将己之欲强加在众人身上,狼戾不仁,暴虐无道,弄得泾州百姓民不聊生。”
魏征应承,确实如此。
李世民感慨完,扭头看魏征,问他还有什么事讲,若没有就尽快退下。
“臣要参秦将军!”魏征行一礼,恭敬道。
这话从他口中说得很轻易,但被李世民听进耳后,却很惊讶。
李世民让魏征再说一遍。
“臣要参秦将军!”
魏征告知李世民,最近雍州府接下了一个案子,因为涉及秦琼的关系,案子一直被压着没办。碰巧他家有一远房亲戚在雍州府当差,昨日串门子的时候,他便听此亲戚提及秦琼所养外室遭意外身亡后,此外室妇的父母前几日来到长安城,欲求一个说法。他们三次前往秦琼府上讨说法,结果都被秦府的人给打发走了。夫妻二人气得实在不甘心,就将此事告到了雍州府。
“现在连这外室妇的尸体都不知去了哪儿,只听邻里说她当时吊死在梁上,该是自尽。什么叫‘该是’?此女死后,曾有邻居目击,尸体被雍州府的衙差和仵作运走。但雍州府那边却并不承认他们曾收到过此女的身体。还说案子复杂,要详查之后再行定夺,结果拖了几日,始终不解决。
臣听闻雍州府长史杨纂与秦大将军私下的关系十分要好,二人时常相聚一起把酒言欢。臣怀疑,杨纂有包庇秦琼谋杀外室妇之嫌。不然此事为何遮遮掩掩,躲躲藏藏。”
魏征阐述完毕之后,就肯请李世民另外安排可信的官员详查此事。如果这其中真有官员弄权,互相包庇,不管是多大的官,魏征都建议秉公查办,革职处置。
今天魏征终于不挑自己的毛病了,但李世民却开心不起来。
因为魏征这次参的事情,是他最讨厌的一种情形。李世民非常不喜朝臣们暗地里结党营私,跟着四个字相关的事,慢慢发展,很容易演化成弄权谋反。一个人力量是有限的,人越多越麻烦,处置起来盘根错节,也很费力。
秦远听完魏征的讲述,基本上可以确定他说的秦琼所养的外室应该就是花牡丹了。秦远依稀记得顾青青曾跟她说过,花牡丹是一个秦姓男子养在外面的人。此男子衣着不俗,每次出现都十分避讳人耳目。顾青青也说过,她曾见过这男子一眼。
此事好办。难办的是当下秦远该怎么解释花牡丹尸体就是杨六娘。
因为当初他和温彦博一同查这个案子的时候,秦远还不得李世民的宠信,温彦博也没见识过那等怪事。大家都怕如实呈报会惹人非议和质疑,反而带来麻烦。所以是事情是简单描述成杨六娘和如意坊鸨母谋反了,并没有太多涉及早死了一个月的花牡丹。
秦远一个头两个大的时候,听到李世民下命令让他和温彦博来查此案。
不及秦远回应,魏征就提出反对建议。他觉得秦远压不住这件事,而且秦远和温彦博都是杨纂的属下,有串通杨纂的可能。
“魏公所言的这位外室妇是否名叫花牡丹?”秦远觉得如果这案子由别人来查,查到他和温彦博的头上,解释起来更麻烦。
魏征惊讶:“你怎么知道?”
“听魏公的描述,很像是我住所的上一任租客的情况。”秦远就把花牡丹的情况简单讲了一下。
“这么巧?”李世民往嘴里塞了几颗葡萄干后,转身望着西池水,“既然如此,那此案还是交由秦远来办比较便宜,这天意,魏征就不要反驳了。”
正欲张口的魏征,被李世民这话噎得正着。他不满意地看向秦远,始终觉得秦远一开始谋官的途径不正当。虽然这次他去泾州立了功,但谁知这其中有没有什么隐情,会不会是秦远花言巧语故意往自己身上揽功?所以泾州的事,魏征要亲自查实后,才能相信秦远的能力。现在,他信不了。
“此案涉及秦将军,官大威大,臣担心秦参军会遇到麻烦,臣愿意协助秦参军办理此案。”魏征出于谨慎,决定自己也参与进去。他特意强调是‘协助’,他怕说自己是‘监督’会惹得李世民不快,毕竟这个秦远现在可是他心尖上的红人。
果然如魏征所料,他这么委婉表达之后,李世民就立刻同意了他的提议。
随后,魏征同秦远一起告退。
俩人一前一后往宫门的方向走。
秦远能感觉到魏征对自己有防备,所以魏征不说话,他也不打算说话。
俩人一路静默,出了宫门之后,秦远就礼貌和魏征告别。
“秦参军莫走,我们聊聊案子。”魏征叫住了秦远,眼睛里审视意味十足。
秦远打了个哈欠,请魏征尽管说。魏征张口,秦远又打了个哈欠。
“花牡——”
秦远打了第三个哈欠。
魏征恼了,问秦远何意。
秦远对魏征斯斯文文行礼,表示自己刚从泾州回来,连夜赶路还未及休息,“哈欠是不自觉打得,敬请魏公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