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最后的阴谋
城门上走下一位三十岁左右的男子, 模样清朗,穿着绀色连珠纹圆领锦袍, 腰束玉带, 人不胖不瘦, 身材线条极好。他走路生风, 力量刚劲, 三两步就行至大家面前,可见此人身手必然了得。
秦琼面带微笑地走到长孙无忌面前,拱手对他客气道:“长孙公别来无恙。”
“直接说,你什么意思?”面对着这些对自己刀剑相向的士兵,长孙无忌实在懒得跟秦琼寒暄。
“得圣人命令,抓你和燕郡王回长安请罪。”秦琼干脆回道。
罗艺趁机往后退了几步, 突然一个纵身骑到马上。士兵们见罗艺有异状, 斥他不许动,并上前欲缉拿罗艺。罗艺抽起挂在马鞍上的大刀, 一刀三杀。那些跟随罗艺的属下们见状,纷纷抽刀,跟秦琼的兵马打起来。
罗艺调转马头,策马疾奔,吹出一声响亮的口哨。
城门上的士兵们对准罗艺, 万箭齐发。罗艺灵巧地趴在马背上, 侧身挥舞着大刀, 将本欲射在他身上的箭全都打了回去。
罗艺骑着马一路奔向街尾, 秦琼立刻上马, 带人追捕罗艺。留下来的士兵分成两队,一队负责看守长孙无忌的、秦远等人,另一队则负责剿灭罗艺的那些属下。
街上的百姓们吓得不敢围观,四处逃开,关门闭户。
不久后,从东西两条街道,有两队罗艺的人马赶来增援,跟城门口秦琼的士兵们厮杀。
秦远等人被押到城墙边的角落里呆着。
叮叮当当……
两拨人挥着大刀互相厮打,地上躺着的已经不下三十个人,地面四处喷溅着殷红的鲜血。
秦远不忍心看下去,偏头瞅向别处。
看守的士兵见秦远有异状,生怕秦远是第二个逃跑的罗艺,立刻用刀抵住了秦远的脖颈。
长孙无忌立刻挡在了秦远的前面,呵斥士兵无礼。
徐安忙叱骂这些士兵眼瞎,竟然敢对三位朝廷命官动手,好生提醒他们其中一位是堂堂国舅,圣人最宠信的臣子。
士兵们见他们并没有反抗的意思,冷着脸继续守着,并不管徐安说什么。他们只是奉命行事,至于事情具体情况如何,他们只听秦将军的命令。
长孙无忌让秦远和温彦博不必担心,秦琼不会真对他们怎么样。
“秦将军抓罗艺我能理解,但真弄不明白,他为何突然要抓我们?”温彦博弱弱地发出一声疑问。
“等人回来,问清楚便知。”长孙无忌冷哼,表情非常不爽。他似乎已经在心里盘算,怎么狠狠收拾秦琼。
“我觉得这其中必定是有什么误会,我们千万不能冲动。”秦远怕长孙无忌冲动,秦琼也冲动,两人真打起来局面不好控制。
“好无辜啊,来查案子什么都没做,竟被当成犯人看押。”温彦博想不通,“对了,秦将军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是我叫他带人在泾州外围守卫,以防不测。”长孙无忌压低嗓音,“罗艺手下有兵马,查他谋反,自然要有所防备。秦琼本应该等我消息后行动,但我还没有传消息给他,不知他为何现在突然带人暗袭了安定县。”
“咱们一行共有十六人,进城之前变成十五人,我还以为少的那个人是你派出去传信了。”秦远就问长孙无忌之前少的那个人干什么去了。
长孙无忌:“是有一个人被我留在安定县外,但我并没有放信让他去给秦琼传消息。”
这时,秦琼骑着马风驰电掣而来,手里提着一个血淋淋的人头。
众人定睛细看,那人头正是罗艺的。
“反贼伏法!”秦琼勒停了马,就将罗艺的脑袋丢在了地上。
一瞬间,场面鸦雀无声。罗艺那些属下们突然失去了斗志,纷纷都丢下了刀。
再接下来,秦琼的属下们就欢呼起来,高喊自家将军威武。
秦远则看着罗艺的人头,有些恍惚,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死了。
“来人,将他们押至燕郡王府,明日便启程回京师。”秦琼看着长孙无忌等人下令。
长孙无忌和秦琼太熟了,见不惯他这般嚣张,叱骂秦琼是个没脑子的蠢货,竟不分青红皂白地抓他们。
“长孙公说笑了,我正是因为分青红皂白,才会抓你们。”秦琼看出长孙无忌的不服气,“等到了燕郡王府,我们就细细说,让你心服口服地伏法。”
提到‘伏法’二字,大家就想到了刚刚伏法被斩首的罗艺,心颤了颤。
长孙无忌、秦远和温彦博随后就来到燕郡王府的正堂。
王府内现已被秦琼的人马全部占领,府内仆从家眷悉数被关严在后院。
长孙无忌坐定之后,撩起眼皮,嫌恶又恼恨地盯着秦琼,令他有屁快放。
秦琼满口惋惜地问长孙无忌:“你已位极人臣,为何还不知足,要和罗艺一起谋反?”
“你胡说什么?”长孙无忌讥讽秦琼的脑子里是不是装的都是水。
“我已接到圣人密令,缉拿你归案,你若有不服便就地正法。”秦琼告知长孙无忌最好尊重点他。圣人早就怀疑他和罗艺勾结。
长孙无忌和秦远、温彦博听了这说法都觉得莫名其妙。长孙无忌脾气不好,直接拍桌骂秦琼不是东西,没脑子。
秦琼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着长孙无忌跳脚,冷笑反讽长孙无忌这是狗急跳墙,果然暴露了。
“在来这之前,我至少有两年未曾与罗艺说过话了,我连同他一起谋反?连三岁小孩都不信的事,你信?”长孙无忌惊奇地打量秦琼,感慨他简直不敢相信秦琼有这么蠢的时候。
秦琼听长孙无忌再三辱骂自己,忍无可忍,问长孙无忌还有什么话辩解。若拿不出实证来,只会一味地张嘴责骂他,那他就不客气了。他会直接弄个囚车把长孙无忌押进去,然后送他回京请圣人定夺。
“你敢!”长孙无忌拍桌起身,瞪着秦琼双眼喷着火。
“我敢啊。”秦琼似笑非笑地应一声,毫不畏惧长孙无忌的气势。
长孙无忌攥紧拳头,直勾勾地瞪着秦琼,怒不可遏。
秦远眼看着长孙无忌有上去揍秦琼的架势,忙起身站在长孙无忌面前,对他躬身行礼,请他息怒。
温彦博见双方这架势,已经惊得说不出话来。这二位都是当年跟着圣人打天下的功勋重臣,皆骁勇彪悍,气势斐然。这俩人针锋相对,就如两只正对峙蓄势待发的老虎,骇得人只想绕路走,哪敢掺和进去。
温彦博真心佩服这时候敢站在二人中间的秦远。
“你挡着作甚,让开,让他来。”秦琼一眼就看出来长孙无忌有对自己动手的意思,平和的音调里故意带着一丝昂扬,有种讥讽激将之意。
长孙无忌正要发话,被秦远抢了先。
秦远再次对秦琼行礼,忙着劝架:“此事定然有误会,其实秦将军心里也是有怀疑的。否则您在一开始的时候就不会问长孙公,明明已经位极人臣,为何还要谋反。”
秦远接着简单个秦琼讲明,他们此来只是调查罗艺谋反一事是否属实,长孙无忌洞察细微,做事认真负责,没有和罗艺勾结。
“还有我和温治中,跟罗艺本来就不熟。”
“我相信你二人可能是无辜,但至于长孙公……我又不是傻子,岂会凭空指责于他。这是圣人传密令时一并送来的证据,罗艺搜刮民脂而来钱财,除了用来擅自扩充军队,有很大的一部分流向了长孙府。”
秦琼将账本拿出,并告知他们,账本还夹着长孙府的回执,回执的信件上还印有长孙无忌的印章。
长孙无忌惊诧地瞪一眼秦琼,立刻拿来账本查看,账本上果然写了近一年罗艺贿赂他的钱财,林林总总加起来算是巨额。最关键的是,账本里夹的回执信件上,确实有自己的盖章,并非伪造,确实是真的。
秦远和温彦博跟着看过之后,都有些不敢相信。
长孙无忌心底略有些慌,解释道:“我从没受过罗艺的贿赂,这是假的!但我却不知,他怎么会有我的印章。”
“狡辩。”秦琼很失望地打量长孙无忌,“这两天我已经带人暗中埋伏在安定县附近,打听了你在罗艺府上的情况,你跟罗艺整天吃喝玩乐,完全不顾及当地的百姓的疾苦。”
秦琼让温彦博和秦远好生反省,仔细琢磨清楚长孙无忌的真面目。
“还是那句话,以我现在的身份地位,根本没必要勾结罗艺。”因印章而理亏,长孙无忌一时想不到别的话。
“自古因贪心不足而意图谋反的皇亲国戚数不胜数,其中不乏就有比长孙公更高身份的人。他们满足了么?没有!人心贪婪,永远不会知足。你现在虽然位极人臣,但你并非是说一不二之人。”秦琼冷笑一声,实话告诉长孙无忌,“其实我之所以感慨那句话,其实是在暗讽你蠢,不够理智,没有节制住自己的欲念。”
秦远则看着信上的印章,琢磨许久,眉头紧锁。
温彦博见长孙无忌又处于盛怒,和秦琼争辩不休。他怕双方冲动真闹出什么事儿来,赶紧去扯了一下秦远的衣袖。
“秦将军,我们来此既然是暗中查证,明面上当然不好跟罗艺撕破脸。其实在这住的两天,罗艺还曾对我们动过杀念,是我们做戏逃过了一劫。”秦远解释道。
秦琼让秦远不必帮着长孙无忌说话,他是好是坏,到底有没有罪,自有圣人定夺。他现在只是依命办事,剿灭罗艺,押送长孙无忌回京师。
秦琼说罢,就命属下好生看押他们。剿灭罗以后,这泾州府还有很多事需要他交代处理,秦琼没工夫和他们聊天。
秦琼走了,长孙无忌气得踢翻了凳子。活这么大,他还是头一次手这么大的冤枉气撒不出去。其实他不□□,还觉得委屈,没想到自己的皇帝亲妹夫竟然暗中吩咐秦琼来缉拿他,对他丝毫没有信任。
秦远则也不信,李世民会这么随便下令。
“请长孙公息怒,有人在暗中算计我们,冷静下来,才有办法想出路。”秦远声音很柔,如山中潺潺流淌的溪水声,让人愿意听入耳。
长孙无忌稍微缓了口气,转眸看秦远。真没想到,在这种时候选择相信自己的人,竟然是自己前段时间嫌弃至极甚至想过要弄死的人。
“你觉得哪里蹊跷?”长孙无忌问。
“账本,这种机密的东西,圣人如何突然得到?再说那么重要的证据丢了,罗艺会没有警觉?还敢安心地送我们离开?”秦远觉得这些地方都不合理。
长孙无忌蹙眉:“经你这么一说,我倒觉得自己勾结罗艺谋反的事反而更加可信了。别人刚好可以借此说,正因为我和罗艺是同伙,所以罗艺才肯放我离开。”
长孙无忌的脸色越来越阴沉,他越加意识到今天这件事非常重大,自己很可能因此命丧黄泉。到底是哪个无良的东西,敢在背地里陷害他,若让他查出来,他必要将此人碎尸万段。
秦远提笔,在宣纸上写了一个“鼠”字,提醒长孙无忌不要忘了这里还有一个诡异的疑点。
长孙无忌忽然意识到有了希望,望向秦远。
秦远从袖兜里抓了一把葡萄干,递给长孙无忌,让他先吃点东西冷静一下。
长孙无忌盯着这细长皱巴的葡萄干,恍然意识到什么。原来秦远还随身带着这东西,怪不得之前他一天不吃饭都可以没事。
长孙无忌想说自己没心情吃,但闻着葡萄干的味道,长孙无忌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顺便咽了下几个葡萄干。甜甜蜜蜜的感觉从他的舌尖蔓延至全身,长孙无忌紧张的情绪得以有效地缓解。
没想到这种时候吃甜的东西,可以让人这么放松。
秦远接着提笔,在宣纸上写了一个“奸”字。
温彦博看着迷惑中,长孙无忌立刻反应过来,瞪大眼回看秦远。
“喵——”窗外传来猫叫。
秦远注意到东墙角处,残留着些许碎肉干和饼渣。
秦远对门口的侍卫要求道:“我想要外头那只猫。”
侍卫觉得莫名其妙,让秦远好生老实呆着。
秦远亮出李世民赏赐的令牌,告诉侍卫他一定要黑白花猫。
侍卫无奈之下,立刻去禀告秦琼。秦琼觉得奇怪,不过既然人家拿着圣人的令牌,只是索要一只猫,应该没什么紧要,秦琼就同意了。
……
次日,秦琼将泾州和燕郡王府的事情基本安排妥当之后,就要押长孙无忌回长安。因为担心长孙无忌有武艺在身,避免半路出现逃跑的状况,秦琼令长孙无忌带上脚镣枷锁。
“你可以不必坐囚车,但这些东西必须带。”秦琼公事公办道。
秦琼本以为自己这番话说出口后,免不得又会激怒长孙无忌一通,搞不好来人还会争辩打起来。可是现在长孙无忌的反应令他很意外,非常平淡冷静地看着他。
“秦将军抓错人了,长孙公无辜。”
秦远小声对秦琼道,随即请秦琼给他们一个解释的机会。但有一个要求,让秦琼自己在屋里,其他人在外守卫,并关上门。
秦琼不解地看着他们,犹豫要不要答应。
“咱们认识这么多年了,就当是看在以往的情分上。”长孙无忌难得说软话求一次人,“难不成你堂堂秦大将军,还怕被我们三个赤手空拳的人杀了?”
秦琼和长孙无忌四目相对,片刻后,他吩咐属下们暂且退下,但若屋子里传来打斗声或者他出现什么意外,就立刻把他们几个正法。
门关上了,屋子里寂静至极。
秦琼回看他们三个,让他们有话就说。
秦远伸手示意秦琼,然后他和温彦、长孙无忌就围在桌子边坐下。
秦琼走了过来,发现桌子上盖着一块布,布下面似乎蒙着什么东西,看凸凹的形状有点像糕点。
秦琼忍不住失笑了一声,“这是怕点心太干,所以蒙布?”
黑白花猫在窗台上打盹儿,窝成一团大毛球。
秦远掀开了桌上的布。
五只灰色灰蓬蓬圆溜溜的死老鼠,稳稳地躺在桌子中央。
秦琼没料到会是这玩意儿,吓了一跳,立刻站起身。他身后的凳子就被撞倒了。
门外的侍卫立刻询问情况,想要冲进来。
秦琼喊道:“我没事,继续待命。”
秦琼看了看长孙无忌、秦远和温彦博,三人都很乖得坐在原地,同时望着自己。秦琼感觉自己的胆量似乎收到了嘲讽,他扶正了凳子,重新坐下来。
“这是什么意思?”秦琼嫌弃地看眼老鼠后,很无语地扫向他们三个,“为了吓我?你们三个竟还玩小孩子的把戏?”
“却成功吓着了大将军。”长孙无忌忍不住讥讽一句。
秦琼被噎得没话讲,起身就要走。
“请问秦将军是否已经定好押送我们回去的路线?”秦远忽然问。
秦琼不解地回头:“这与你们何干。”
“长孙公被人陷害了。如果秦将军按照已经定好的路线押送长孙公,恐怕路上会出意外。”秦远斯斯文文地解释道,“请秦将军试想一下,如果长孙公在将军护的送下出事,而圣人在之后却查明长孙公系无辜,秦将军的下场会如何?”
秦琼脸色沉下来,看着秦远,问他到底想说什么。
“这五只鼠是昨天黑白花给咬死的,”秦远接着道,随即他告诉秦琼,他们在燕郡王居住的时候,发现他们屋里和房子周围有很多老鼠出没。
秦琼虽然觉得王府里的老鼠这么多有些奇怪,“但这件事与你们的案子有何关系?”
秦远让秦琼看了窗下墙角处的食物残渣,跟秦琼解释,这些残渣都是被用来吸引老鼠的。
秦远顺便抱起窗台上的黑白花猫,回到桌边的座位上,继续用较低的音调跟秦琼说话。
“我们被鼠监视了,现在屋子里的鼠都被黑白花咬死了,但屋外面还有。请秦将军跟我们说话的时候,尽量小点声,隔墙有鼠耳。”
秦琼用满眼奇的眼神看着秦远,忍不住笑了两声。他感觉秦远可能是疯了或者还没睡醒,做傻梦。转即瞧长孙无忌和温彦博俩人,这俩人竟然没有觉得惊讶,反而用很赞同认真的表情看自己。
“你们三个该不会都这么以为?被鼠监视……”秦琼笑得拍腿,感慨长孙无忌那么聪明的人,现在竟然能相处这么蠢的说法为自己脱罪,当真是黔驴技穷了。
“早晚你会意识到,你刚才那番话显得你多无知浅薄愚蠢。”长孙无忌忍不住回嘴一句。
秦琼回瞪长孙无忌,警告他记住自己现在的身份是囚犯,再嚣张他便不客气。
秦远请秦琼耐心听他讲述经过。
“世上真有这种诡异的事?”秦琼听了秦远的说法之后,觉得秦远说得太玄乎,鼠可以监视人?根本不像是真的。
长孙无忌:“如果我不是亲眼见到,我也不会相信。”
长孙无忌其实也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事情,而秦远又是如何注意到这点。刚好这时候,秦琼带他提问了。
温彦博率先代秦远回答:“一定又是他看的杂书上所写,或者游历的时候听到的奇闻怪事。”
“其实严谨点说,并非是鼠监视人,而是鼠吃东西的时候顺便见闻一些事后,有位懂鼠语的人就会把鼠的所见所闻纳为己有。”秦远解释道。
“鼠语?”长孙无忌和秦琼同时发出惊诧声。
长孙无忌虽然知道这些鼠出没的不正常,但具体怎么不正常,秦远当时并有跟他细说。长孙无忌现在回想起来,自己居然就选择相信了。他那时候是不是什么蛊惑?居然没细问理由,就无条件先信任其秦远了。
“其实在春秋时期,就有过记载,有人懂动物的语言,但他懂得不是鼠语,是鸟语。此人是孔子的弟子,名叫公冶长。《论释》里就讲过,公治长因为懂鸟语,险些被官府误认为是杀人凶手 ,后来他得以证明自己懂得鸟语,才被释放。”
“《论释》我看过!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就是这么回事。你总算说了一本我看过的书了。”温彦博略点小激动地感慨道。
“有人故意拿食物引诱鼠围绕在我们周围,这样他就可以通过鼠,知道我们说什么做什么了。”秦远再次看向墙角的那些食物残渣。
秦琼也意识到秦远说的话有几分道理,不然好端端的王府,因何屋子的角落里会被撒上食物残渣。还有这桌上五只死老鼠,也在侧面证实秦远话。并且秦远所言也有依据,那个什么孔子的弟子就是个例子。
所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不能因为自己没见识过,就否认一切。
“那这个人,利用鼠监视你们目的是什么?”秦琼问。
“原因就是我一开始跟秦将军所讲的那样,我怀疑他想故意陷害秦将军和长孙公,最后就会令圣人同时失去两名肱骨重臣。朝廷若没了二位,以后不知会有多少事情发生改变。”秦远感慨道。
“我倒觉得这些鼠,是之前罗艺所弄。正好他人已经死了,麻烦就没了。”秦琼道。
“这只猫很乖,很粘人,认主。罗艺之所以养它,是有原因的。”秦远低头摸了摸黑白花猫的后背,“鼠怕猫,罗艺不想有鼠近身于他,所以他养了猫。鼠跟罗艺没关系,但是他知情,这说明有人在跟他合作。”
秦远继续道:“我之前以为这个懂鼠语的能人是罗艺在王府里的手下,他只是利用鼠监视我们的言行。后来我意识到不对,因为我隐约察觉到有鼠从长安城就跟着我,一路跟到了这里。”
“之前你说,鼠只是因为食物顺便监视你们,那个人只是懂鼠语。那鼠怎么会跟人一样,晓得跟着你们?”秦琼提出的问题很犀利。
“这就是破绽。鼠始终是鼠,它不像人那般服从命令。这一路之所以它们会跟在我们周围,是因为我们中有人习惯偷偷放食物吸引老鼠。现在是春天,经历了寒冬之后,四野可剩下的食物不多。连百姓们,能吃一口胡饼都算是好生活了。若有人拿好吃食物这么吸引老鼠,自然一放出来,四周饥饿老鼠就会齐聚过来。
我之前还以为是只有‘一只’老鼠跟着我,其实是‘一直’有老鼠跟着,但未必是同一只。因为鼠无处不在,不管到哪里几乎都能找到他们身影,用食物召之即可来。”
秦琼听秦远解释完这些,觉得有些道理的同时,还是觉得很玄乎。大概是没有亲眼见证的缘故,他始终难以剔除心中的怀疑。
“现在摆在我面前的实证,只有这桌上的五只死老鼠,还有窗下的那点肉渣,凭这些就让我相信你们的说法,不太可能。”秦琼提醒秦远要讲证据,“还有你怀疑有人连环谋害我和长孙公的事,都只是你的个人推测罢了,并没证据。”
“秦将军可否如实回答我几个问题?”秦远问道。
秦琼点了一下头,让秦远尽管说。
秦远:“秦将军所得到的圣人密令是什么样子?上面可有圣人加盖的印章?”
秦琼沉吟了一下,摇头道:“倒是没有,但是我认得圣人的笔迹,绝对没有错。”
“那是什么人传信给秦将军,一共有几个人?”秦远继续问道。
“只有一个人,骑马而来。”秦琼道。
秦远:“将军可否描述一下这个人的长相,他当时说了什么话,现在人又在哪里。”
秦琼让秦远稍等,并非是他见到的传话人。秦琼招来属下来描述。
“方脸,二十上下,宽头鼻子,细长的眼睛。将信和账本交给属下后,只说了一句有重要消息给将军,紧急切记,便骑马离开了。”秦琼的属下如实回答道。
秦琼把属下打发走之后,跟秦远和长孙无忌道:“他知道我的军营驻扎在何处,这是机密,只有圣人和长孙公知晓。加之这传信的笔迹属于圣人,我便不疑有他,派人简单调查之后,就直接来安定县缉拿你们。”
秦琼还表示自己昨夜奇袭了安定县城门的那些守卫,悄无声息,所以罗艺到今早都没有发觉他的人马已经将城门的侍卫全部替换了。
“秦将军作战,英勇有谋,众所周知。但是请恕我直言,自古以来许多武将都有一个共同的毛病,就是容易冲动武断。”秦远说道,“秦将军收了信之后,看到字体肖像圣人的笔迹,便以为是圣人所书。一定是么?如果有人模仿了圣人的笔迹呢?还有,知道秦将军驻扎地点的,未必只有长孙公和圣人。请将军别忘了,还有鼠,鼠无处不在。”
秦琼怔住,他不敢相信秦远的这个推测,未免太大胆了。但同时他又觉得秦远的说法有一些道理。
秦琼立刻将圣人的那封密信拿了出来,准备再确认一下这是否是属于圣人的笔记。
因为这一次秦琼仔细看了他,虽然字体的形状类似于圣人的笔记,但写字的力道似乎很均匀,仿佛每个字都是小心翼翼写下来的,每个字收尾的时候微微有一些抖,当然要仔细看才能看出来。字型很像,但字并没有透出遒劲洒脱的味道。
秦琼突然预料不妙。
长孙无忌这个时候将信拿过来查看,立刻认出:“这根本就不是圣人的笔迹。”
秦琼恍惚地点了点头,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他有些后怕地看向长孙无忌。
长孙无忌这个时候狠狠地瞪着秦琼,骂他是不是才幡然醒悟。
秦琼忙愧疚地点了点头,连忙跟长孙无忌行礼道歉。他然后看向秦远:“我现在开始相信秦主簿所言都是真的了。”
“能破除误会就好。”秦远淡淡笑了笑,“好在我们没有在最后一步才发现,现在一切都来得及。”
“难道真的有人会害我和长孙公?”秦琼问。
“是不是真的有,我们试一下就知道了。”
长孙无忌让秦琼按照原来的路线走,他倒要看看是不是真的有人敢杀他。
……
三个时辰后,秦琼带着人马在押送长孙无忌的半路上,路过一处山岭,山上突然滚下来巨石。
大家纷纷四处躲避,押送长孙无忌的马车,被砸了个正着。
还好赶车的侍卫及时控制住了马车,令马车只是部分受损。
接着忽然有一群人从山上放箭,所有的箭都奔着长孙无忌所乘坐的马车而去。
秦琼立刻命人从山的两翼包抄,将山上的这些贼匪全部缉拿。
长孙无忌的随从们看到自家郎君的马车被箭扎成了刺猬,料子里面的人肯定不会活了,连连惊呼。
秦琼带着人马,将山上三十余名贼匪压下之后,命所有人在原地休息。
长孙无忌的马车依旧是那个样子,没人敢靠近。大家都知道这件事有多大,都静默无声,谁都不敢在这个时候冒头惹秦琼不快。
大约过了两炷香的时间,道路的后方传来马蹄声。
大家扭过头去看,发现长孙无忌、秦远和温彦博骑马过来,他们身后还跟了二十多名侍卫。
秦琼笑着跟他们三人打招呼,感慨事情果然如秦远预料的那般,有人袭击他们。
长孙无忌看着本来应该自己乘坐的那辆马车,眼底的黑气更浓。
在场的其他人看到长孙无忌后都觉得惊讶,秦琼的亲信侍卫们都在心中暗暗惊喜。刚才那一幕发生的时候,可是把他们吓坏了。
秦远下了马车之后,看向那些已经被擒拿住的贼匪。
“他们是什么人?”长孙无忌询问秦琼。
秦琼道:“这些都是罗艺的亲信人马,昨天剿灭罗艺的时候,这些人都在城外。他们后来得知罗艺身死的消息后便要复仇,有人暗中给他们传了消息,说今天我们会路过这里。”
“是谁?”长孙无忌立刻问。
秦琼揪起叛军的首领,让他亲自跟长孙无忌解释。
“是鼠老大。”叛军的首领老实交代道,“我们大王一直跟这个人有联系,此人很厉害,通鼠语,是个能人。”
秦远追问道:“那他可是王府的人?一直住在王府?”
“鼠老大是大王安插在长安城的眼线。但具体是谁,做什么的,我们都不知晓。我们只知道这个人很厉害,大王很相信他,大王说他若能得夺得天下,必然有鼠老大的一半功劳。”
长孙无忌和秦琼听到叛军首领的话后,都俱是惊讶,意识到在他们之中可能有奸细。
长孙无忌看到秦远表现淡定,料到他很可能早就知道这件事。长孙无忌忙问秦远。
秦远直接抬手指向了徐安。
长孙无忌,温彦博和秦琼等人难免又惊讶了一次。
“见过圣人的笔迹,能够弄到长孙公的印章,并且在我从长安到郡王府这一路,都能撒食物让老鼠跟着我的人。只可能是他!”秦远接着告诉长孙无忌,“他在长孙公的身边悉知一切的情况,可以及时地报信,策划一切。”
徐安吓得连连退步,转身就要跑。秦琼立刻用属下将他拿住。
长孙无忌提起刀就欲朝徐安砍去。
秦远连忙阻止,他想要知道徐安做这些事的原因。
“你为什么要监视我?为什么要算计秦将军和长孙公?”
徐安垂着眸子战战兢兢地打着哆嗦,随后就跪在地上。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你再说一句!”长孙无忌再一次挥起刀,真想狠狠地把徐安剁成肉泥。
“有人威胁我!八个月前,我的女儿被人劫走了。”徐安哭着道,“他们让我按照他们的话做,他们就能保证我女儿的安全。”
徐安哭着给长孙无忌磕头,连连哭喊着自己是迫不得已。
“女儿?”长孙无忌惊讶的望着徐安,“你什么时候有女儿?”
徐安作为他的贴身侍从,大概有三年了,因为人机灵会办事,嘴也巧,长孙无忌一直很器重他。但是据长孙无忌所知,徐安一直没有成家。既然没有成家,何来的女儿?
低着头跪地的徐安,身体抖动了两下。
当大家正以为他有隐情,非常害怕的时候,徐安忽然抬头,满脸挂着灿烂的笑容,哈哈大笑起来。
“你还真信了,还在琢磨哈哈哈……我根本没有女儿,这一切就是我自己想做。长孙无忌,你不觉得你平时太嚣张了么,仗着自己是皇亲国戚就目中无人。我们这些下人在你的眼里怕是连屁都不是!我就是要让你知道知道,我们不是没用的,我可以把你的性命玩弄在鼓掌之中,我想让你死就让你死。”
长孙无忌万万没有想到,平时在自己面前俯首听命的徐安,会有这么疯狂的一面。
长孙无忌冷笑道:“那可惜了,我没死,你不过在吹牛。”
“那是因为他!”徐安立刻指向了秦远,眼珠子瞪圆圆地盯着秦远,“你是谁?你到底是谁?你为什么会知道我会鼠语?你为什么会料到这一切?顾长黄的死是不是跟你有关系?”
秦远听到了顾长黄,惊讶地质问徐安,“你认识顾长黄?”
“当然。”徐安惋惜道,“我们都是能人,都是奇人。在这世上我们这样的人实在是太少了,那些普通人根本不了解我们的世界。所以我们就凑在一起,结交为友。”
秦远还欲再细问。
秦琼拉住了秦远,建议他还是等回到长安城后在审问,这样还可以把徐安的口供顺便记述下来。
“将他关押起来!”
徐安被押入马车后,一行人就加速赶路,以求尽快抵达长安城。
行至黄昏时,抵达了灵台县的驿站,大家准备休息片刻之后就要继续出发,连夜赶路。
侍卫们用饭之后,发现关押徐安的马车一直没有动静。
侍卫前去查看,惊了一跳!有许多老鼠从车上跑了下来。侍卫见徐安竟坐在车里睡着了,非常生气,用刀鞘去推,骂他不是东西,令不准再吸引老鼠。
徐安的身体侧斜着倒下,一动不动,他袖兜里残留的些许碎肉渣撒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