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第74章
苏怀夏发现队伍里不仅仅有满眼桃心的姑娘, 还有抱着一捆捆重物的大爷。
就像苏怀夏后面这位头发雪白的大爷,捧了一大堆纸。不知道为什么没有扎起来, 就这样散乱的捧在怀里,起路来都十分艰难。
“大爷,我帮你拿点儿吧。”苏怀夏发挥尊老爱幼的优良传统。
“不用不用……”大爷警惕的后退一步,又把怀里的乱七八糟的纸弄得更乱了。
苏怀夏奇怪, 不知道这位大爷卖个废品, 紧张什么。
忽然,他身后有人撞了他一下, 大爷手里的废品没有抱稳,散了一半出来。
大爷眼里都是惊慌, 可他怀里还有另一半废品, 有办法弯腰捡。
苏怀夏见状连忙蹲下身帮忙。她这弯腰一捡,就明白大爷为什么这么紧张。他这些纸质品里藏着不少书。这些书都是蓝皮的线装本,苏怀夏捡的时候不动声色的翻了了翻,都是正宗的手抄本。这些放在后世都是古董啊!可在现在这年代,却只能被它主人当作废品, 无奈的卖掉。
虽然灾难已经过去很多年,但这些东西依旧还是烫手山芋。局势还没彻底稳定下来, 谁知道那阵邪风会不会卷土重来。
大爷之所以没有把废品整理好,用麻绳给捆起来, 而是这样杂乱的抱在怀里, 就是怕这些书被人看出来吧?
大爷无奈的看苏怀夏捡。事情已经到了这种地步, 他也只能乞求苏怀夏是个好人。
苏怀夏快速捡起来, 把这些书重新叠到大爷的怀里,用其他安全的纸制品仔仔细细的盖住,不让人发现。
“谢谢你,姑娘。”大爷露出了感激的神色。
“大爷,你把这些拿出来卖,收废品的人不查吗?”苏怀夏看自己取得了大爷的信任,压低声音在大爷耳边问。
像这样的东西一般人就是想卖掉,也会选择那些游走在巷子里的私人收废品的贩子,不会拿去国营的收购站卖。大家心里都发憷,像这类东西都尽量避免和官方接触,以免又生什么事端。
大爷犹豫再三,不知道应不应该和苏怀夏搭话。可看看苏怀夏那张很容易获得别人好感的娃娃脸,还是沉下声回答苏怀夏的问题。
“其他的收购站,收东西的时候,收购员都会看你卖的东西里有什么。但这个!从来不看。有什么都是照单全收,而且价钱是其他收购站的一倍。所以大家都喜欢到他这里卖废品。”
“不看?那他怎么知道你卖的是什么?而且所有收购站废品的价钱不是统一定价的吗?怎么可能多一倍呢?”苏怀夏懵。
“这我也不知道。大家都觉得这废品收购站可奇怪。但他就是这样的。不管你卖什么他都收,就连其他收购站不要的泥罐子他都收。而且给的钱还不少。我就是从还顶区来的。”
“还顶区?从这么老远赶过来?”苏怀夏惊讶,那老大爷起码要走一两个小时,才能从还顶区到这里啊。
“是啊,又安全又有钱赚,走十个小时我都愿意。我好多老哥们,家里都囤着这些脏东西,怎么都弄不出去。就是前段时间,在这里出手了好多。出手了就是一身轻啊,再也不用提心吊胆,担心有人来查了。”
苏怀夏听得瞠目结舌。这老大爷说的脏东西,不会是古董吧?苏怀夏又环顾了圈排队的人,看见队伍里像是这位老大爷一样遮遮掩掩的人不少……难道这摊子上有人在收古董?
可苏怀夏还是不相信。这可是1980年啊。就算真有人在废品收购站收古董,也应该在废品堆里淘啊,不花钱或者花钱少的才叫捡漏。像这样所有的废品一律翻倍的,那得贴多少钱进去?这是钱多的没地方烧?
两个人聊着聊着,队伍快速缩短。两人很快就到了队伍前列,前面还有十几个人就轮到他们了。
然后,苏怀夏真就看见了从所未见的土豪收废品模式。
她看见称重量的地方放着一台锃亮的大电子秤。八十年代初的时候,所有的电子产品都贵的可怕。这样一台电子秤,没有几万块是下不来的。苏怀夏还是第一次看见,在这个年代有收废品的人用电子秤的。这一个电子秤大概就要顶他们一年甚至几年的收入。
胸口别着废品收购站员工名牌的胖阿姨坐在电子秤后面,悠哉悠哉的织着毛衣。人来了眼皮都不带抬,直接让人把东西往上一放。然后让卖的人报数。那人报多少是多少。也只有体积和数量相差的太过分的时候,她才会懒散的抬眼皮看一眼,然后边打着毛衣边漫不经心的纠正。
给钱阿姨也懒得动。在她面前放着个桌子,桌子上整整齐齐的排了一排钞票,从一毛到五块,各种规格的都有。而且都是厚厚的一沓。在钞票后面还有背胶胶着,应该是刚刚从银行里拿出来的连号钞票。钞票前还放着几个碗,碗里装着的是不同面值的分币。东西卖了多少钱,自己拿,那阿姨都不带管的……
苏怀夏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遇到收废品的,无一不都是斤斤计较,一分一厘都寸步不让。做这生意讲究的都是积少成多……
像眼前这种土豪式收废品的方式还是第一次见。这到底是在收废品呢?还是在做慈善呢?难不成是废品收购站,招到了一个地主家的傻儿子?!
苏怀夏在心里暗自吐槽。
可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这种行事方式,有点儿眼熟……
很快,轮到苏怀夏眼前那位师大的小姑娘。姑娘也瞧见大爷的艰难,果断的让大爷先称。
大爷抱着这么多的东西走了这么多路,有点体力不支,就也不客气,把自己怀里的纸往称上一放。
“五斤。”大爷说。
苏怀夏沉默看了眼电子秤:秤上明明显示着四斤一两啊大爷……
织毛衣的阿姨也觉得不对,抬眼看了眼电子秤:“这位老同志,做人要讲诚实。明明是四斤一两,你怎么喊五斤呢。”
大爷咳嗽一声,理直气壮的说道:“四舍五入嘛。”
苏怀夏吐槽:一和五还是有区别的啊大爷。这位织毛衣的阿姨虽然胖,但她也不傻呀!
胖阿姨眼皮又掀了掀,手上织毛衣的动作没停:“哦,那就四舍五入算五斤吧。”
大爷听了乐滋滋的去拿钞票。
苏怀夏:“……”
这个破收购站没救了。
大爷拿了钞票后把书从电子秤上拿下来,然后堆到右边的废品小山上去。
苏怀夏发现收购站有两座小山,一座在胖阿姨的右手边,堆的是纸制品;另一座在她左手边一辆板车的脚下。堆的都是些杂物和金属品。
轮到眼前师大的姑娘,她来卖的是一顶香炉。
当她把这顶香炉拿出来的时候,苏怀夏的眼神就没有离开过。炉子是很经典的双耳造型,炉体还有精致的鎏金纹。这么漂亮的东西,都舍得当废品卖吗?!
“一斤。”小姑娘称了后说。
胖大姐点点头,小姑娘就从电子秤上把香炉拿起来,直径跑向左手边的板车。
她没有把香炉放在板车下堆积的金属山上,而是对着板车上一坨褐色的物体说道:“这是我家爷爷传下来的香炉,现在我把它卖给你,你让我看看你的脸嘛。”
苏怀夏奇怪……不知道小姑娘为什么对着一坨被褐黄色粗布盖着的物体说话……苏怀夏一直觉得会用这种劣质布盖住的,一定是另外一堆废品吧?
而且小姑娘竟然吧爷爷传下来的宝贝香炉拿来当废品卖……哎,真是个好东西,得不到重视的年代。
苏怀夏正在胡思乱想,忽然她惊悚的看见从褐黄色麻布下面伸出一只白皙纤瘦的手,摸索着把那鼎香炉拉进了布里。
围着收购站的女生,都发出了声见到自己偶像似的低声尖叫。
苏怀夏:“……?!”
卧槽……她忍不住在心里吐了句脏话,麻布底下竟然是个人?!
师大小姑娘瞧见传说中的帅哥终于有了动静,激动得说道,“我都把这么贵重的东西拿来了,你就让我看看你吗!”
她绕着板车打转,企图看到麻布下人的真面目。可板车靠着墙停,人好像又朝着墙躺着,没办法看到他的脸。
麻布下有微微骚动,像是在有一搭没一搭的抚摸将楼上的花纹,摸了会儿,骚动停止。那只比正常人要更白些也更消瘦些的手又伸了出来,在车板上艰难的摸索着。
他的身边也放着同胖大姐面前一样的一排钞票。就见手摸索了片刻后,停在十元面值的钞票上,胡乱撕了几张,推到车板对边缘。然后迅速又收回去,卷紧了身上的布,停止了一切的活动。像是一个又睡过去的人。
“啊,你连让我看一眼都不肯吗?”师大的小姑娘很失望。
旁边织毛衣的阿姨终于忍不住:“姑娘,你别打扰他了。我同事身体不好,白天不睡上十几个小时是起不来的。今天他才睡了半天呢,肯定还没缓过神来。你拿了钱就快走吧。”
苏怀夏:“……”
白天要睡上十几个小时……这个特征,她怎么觉得越听越耳熟呢?那只手她也眼熟……但又不是太像。
她记得顾鹤之的手要比刚才那只胖一点。那只实在是太清瘦了。
“农大这位姑娘,你卖不卖呀,不卖让我先吧。”苏怀夏还在发呆,后面的人催促道。
苏怀夏简单称了下手里的铁片,然后跑去板车那边。
她把铁片倒在板车脚下的小山上,人也不走,而是像刚才的师大女生那样,绕着小车打转。
师大女生没有看见板车上人的真面目,不甘心的站在一边没有走。
看到苏怀夏就拿了桶铁片来,气恼的哼哼:“我拿了一顶那么贵重的香炉都没有见他,你就一桶铁片,别想了。”
苏怀夏完全没把那姑娘的话听进去,她现在眼里只有板车上的人。
这人越看越像顾鹤之……但……看着麻布下隆起的高度,蜷缩在麻布下的人也太削瘦了些……她记得顾鹤之没这么瘦啊。
苏怀夏犹豫要不要喊。转念一想,喊了也没什么,就试探性的轻声唤了句:“顾鹤之?”
麻布下的那坨动了动。
有……有反应?
不是吧……
苏怀夏睁大眼睛,惊愕的又大声唤了声:“顾鹤之?!”
苏怀夏话音刚落,麻布下的那人,就哗的做起。盖着头的褐色粗布从头落下,露出了布下清俊隽丽的脸。他比苏怀夏记忆里瘦了很多,五官更加立体。却没有很大的攻击性,和谐幽远,像是一幅徐徐展开的水墨画。顺软的头发服帖的垂着,皮肤很白,偏浅的褐色眼睛泛着一层雾,茫然的扫视一圈,好像在找刚才声音的来源。
直到他看到不远处的苏怀夏,眼睛才定格下来。涣散的眼瞳,有了焦距。
终于见到庐山真面目的众多追星女孩在队伍中发出一阵阵的惊呼。
顾鹤之把这些惊呼自动过滤成背景音,就这样盯着苏怀夏看了很久。
苏怀夏确定刚才这家伙的确在睡觉,因为他侧脸边还有不知被什么压出来的红印子。他起床气很大,不过不是向外的,而是向内的。刚睡醒或被人吵醒就会坐起来生闷气。也不会和吵醒他的人吵架,只是沉默的抿唇瞪,瞪到自己气消了,就倒头继续睡……
苏怀夏上辈子无意中吵醒他的时候,会想办法哄哄。可今天不知道为啥,她总觉得顾鹤之瞪过来的眼神中,不仅有起床气,而且还股浓到她哄不过来的怨念……
嗯……她招惹到他了吗?苏怀夏疑惑的挠头。
等等……苏怀夏忽然惊醒过来,这人真的是顾鹤之?!
“顾鹤之,你竟然在收废品?!”苏怀夏三观都被震碎了!
原谅她实在无法相信顾鹤之竟然睡在废品堆里。上辈子遇到顾鹤之的时候,巨大的财富让他所有的吃穿用度,都已经矫情到连苏怀夏有时候都无法忍的程度。什么睡觉的被子要每天换,吃饭前睡觉前燃的香要不同款式等等这些都是毛毛雨。到了后期两人窝在山上小竹屋里过日子,他那种矫情麻烦别人的龟毛一度想让苏怀夏离家出走……
原本以为重生回来后年轻版的顾鹤之能够忍受知青点的大通铺已经很不可思议了,谁能想到,她现在竟然还看到矫情大王顾鹤之躺在废品堆里睡觉?!
苏怀夏忍不住走上前,摸摸顾鹤之的额头:“你没发烧吧?”
背景音里的女孩们发出一浪浪的惊呼。好在这年代孩子们都还算矜持,只是站在队伍里看看,没想过要涌上来。
顾鹤之抿唇快速捉住苏怀夏的手,语气中带着生气:“苏怀夏!我等你很久了。”
姑娘们的惊叫依旧在此起彼伏的接力着。
苏怀夏茫然:“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见。你怎么睡在这里啊,还收废品。你怎么不来找我啊!是不是破产了不敢来?没关系我有钱,走……先带你去吃点什么……看把你瘦的。”
顾鹤之:“……”
他在分析到底是什么让苏怀夏得出了这样错误的结论。
他抬眼扫视了他们身后那一群不断捂着脸泛着桃心低声尖叫的女孩子们。脸色沉了几分。翻身下了板车,修长的身形立即展露无遗。怎么说也得一米八几的身高,站直后立即挡住苏怀夏所有的阳光。
他什么都不说,拉着苏怀夏快步窜进收购站后面的巷子里。仗着腿长的优势,几个跨步就消失在人群的视线中。
可怜腿短的苏怀夏,只能一路小跑步的跟在后面,跑了会儿,她就支撑不住:“慢点慢点,我跟不上了。”
顾鹤之闻言停住,苏怀夏没有顾鹤之这种刹那间刹车的本事,整个人往前冲出去。顾鹤之手臂往里弯,苏怀夏就借着惯性原地转了个圈,背靠墙往后撞。
眼看后脊背要撞上墙,顾鹤之及时托了一把,稳稳捞住苏怀夏。另一只手按在墙壁上,做了个帅气的壁咚,茶色的眼睛沉沉,弯腰直视苏怀夏,低低说了句:“我等你很久了。”
苏怀夏先是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后来又被顾鹤之这么一甩给吓了一跳,完全没有接收到顾鹤之这句充满了怨气的话。等她反过来,第一眼看见的就是顾鹤之消瘦的手臂。
“啊……才多少时间不见,你怎么瘦了这么多。”苏怀夏心疼的捏捏顾鹤之撑在她耳边的手臂,完全没有被壁咚女主角的觉悟。
顾鹤之:“……”
我等你很久了!
他刚想继续划重点,就听苏怀夏又说道:
“你饿吗?午饭吃了没?我做点东西给你吃吧?”
顾鹤之到嘴边的句子咽回去一半,在继续划重点和吃饭中纠结了三秒,然后毫无悬念的回答:“好……”
苏怀夏顺畅的往下接话:“去哪里吃?去我家吗?”
顾鹤之眼神变幻起来,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太好的记忆。那些记忆可能还有些可怕,甚至让他英俊的脸有点微微扭曲:“去我家。”
“哦,好啊。”苏怀夏回答。他们俩都领结婚证了,也没啥好避讳的,“话说你刚才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顾鹤之:“……先吃饭。”
#
苏怀夏本想带着顾鹤之去菜场买点菜,但他说他家有。苏怀夏就没有多此一举,跟着顾鹤之去他家。
在看到顾鹤之在华京的家时,苏怀夏嘴角还是忍不住抽搐了下。
这里竟然是……华京最土豪的地方。好多达官显贵都住在这里,门口还有警卫值班。
对比起眼前安静肃穆的大院,再看看顾鹤之身上那套有些脏的粗布长衣长裤……有种……乞丐住别墅的即视感……= =
顾鹤之进去的时候要出示类似门卡一样的准入证明,门卫查证了好久,才放顾鹤之进去。
轮到苏怀夏,却出了点儿问题:“这位女同志,我能不能和您谈谈?”门卫严肃的说。
苏怀夏转头问顾鹤之:“这位同志想找我谈谈,你能等下吗?”
顾鹤之沉默了片刻点点头,但明显有点不耐烦。
“同志,有什么话快点说吧,我对象他有点烦了。”苏怀夏不好意思的笑着说。
“他是你对象?”警卫震惊的看了看苏怀夏胸口的校徽。可能是因为太惊讶,他那张方方正正国字脸上的表情,生动形象的诠释了他内心的心理活动:一个大学生怎么找了个收废品的。
果然,就听见警卫严肃得说:“同志,既然这位男同志是您的对象,就还请您好好劝他一下。不要天天过来收废品了,我们这大院里,没有这么多废品可以给他天天收!”
苏怀夏:“……”
她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眼神看这位警卫。
“我对象天天来这里,你就没想过他是这里的住户吗?警卫同志,你的想象力太匮乏了!不想当小说家的警卫不是一个好警卫!想成为一个好警卫,你就要多多训练你的想象力!”苏怀夏也用一种同样严肃的语气,把警卫说道了一通,然后没再理他,绕过去后走向顾鹤之。
被苏怀夏训过的警卫一脸懵逼。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回过神来,忍不住低声怒道:“怎么可能是住户啊!一个收废品的怎么可能住得起这个大院!”
#
苏怀夏跟着顾鹤之进了家门。
他这间房子可真特别,外面看是很传统的旧式院子。进了门口,装潢就瞬间变成极其现代化的风格。地上贴了瓷砖,各式电器一应俱全。这房子的装修,如果放到二十一世纪,也一点儿都不违和。
但在八十年代,要做出这样的装修,得花不少钱,所有的东西都是外国进口的。华国现在基本还没什么像样的电器厂。
“你真的在收古董啊?”苏怀夏看顾鹤之挂了一墙的字画,还有放在墙边上的瓷器玉器,惊叹。
“嗯。”顾鹤之淡淡回答,情绪不是很高啊。
苏怀夏却难掩心中骇然。顾鹤之之前买地,就已经让他很惊讶了。没想到这会儿,连古董都倒腾上手。他真是走在时代前端的人,难怪日后这么发达。
“这些东西的真假,你都看得懂吗?”苏怀夏担心。莫不要是花了这么多钱收到的都是假的。
顾鹤之接收到苏怀夏的信息,虽然心情依旧不好,但他从来不会无视苏怀夏的问题,纠结了会儿,还是一五一十回答:“我看得懂。我舅舅一直喜欢这些,花钱拜了不少师父,我也跟着学过些。而且我有古董修复的学位,之前在大英博物馆当过一段时间的修复咨询师。”顾鹤之闷闷地说道。
“这样啊。”苏怀夏放心很多,“不过你收古董没错,但是所有的废品收购价钱翻倍,还是太浪费钱了啊!我看很多人都是自己下去收的。”苏怀夏想想那个土豪的废品收购站就蛋疼。
顾鹤之不以为意的撑着脑袋:“花钱做宣传,我不觉得有什么不值。多花的钱是让他们把古董自己送上门来的成本。可以省下我很多的时间。”
“省下时间你做什么?”
“睡觉。”
苏怀夏:“……”
好的吧。顾总您的钱您开心就好。
苏怀夏主动结束这个让她蛋疼,在顾鹤之冰箱里刨食。
顾鹤之说家里有吃的是没错……可是这些东西的保质期,怎么看都有些不太对劲……那坨连个盖子都不盖就这样空放在冰箱里的肉,到底是什么时候的!
而且还是生肉?!
顾鹤之的助理到底怎么回事!竟然往顾鹤之的冰箱里放生的肉和生的菜?这是觉得手残的顾鹤之会自己做吗?!
怪不得顾鹤之削瘦了这么多!来华国之后都没人照顾这位小朋友吗!
经过艰难的探索,苏怀夏终于扒拉出一点儿能吃的蛋和葱,就着点米,给他炒了碗蛋炒饭。
不是她不想做点更好吃的,实在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顾鹤之这里别看这厨房这么先进,设备这么齐全,但对他而言都是摆设!她真是脑抽了才会答应跟他来家里!这家伙调味罐里连盐都见底了啊喂!
苏怀夏端上那碗她费尽心思做的蛋炒饭,拿着筷子准备开饭的顾鹤之第一次对苏怀夏做的饭产生了迟疑……
“蛋都没有裹住饭粒……”顾鹤之抬眼瞧了瞧苏怀夏,用小心翼翼的语气嫌弃。
苏怀夏努力保持微笑:“在我回答你这个问题之前,你先回答我,你冰箱里放着的是什么蛋。”
顾鹤之歪头:“什么蛋?不记得了。”
“你冰箱里只有六颗鹌鹑蛋,还坏了三颗。所以这碗饭我是用三颗鹌鹑蛋做的。能做成蛋炒饭,连我自己都佩服我自己好不好!”苏怀夏发誓如果顾鹤之还敢再嫌弃,她就把那碗鹌鹑蛋炒饭扣在他头上。
顾鹤之沉默的接收到了苏怀夏笑容后的暴力倾向,没有继续作死,埋头吃饭。
虽饭里只有三颗鹌鹑蛋,虽然蛋液也没有包裹到饭粒上,做成漂亮的金黄色蛋炒饭。但苏怀夏手艺的功底还是有的。她做的蛋炒饭,比他平时随便找的那些小吃摊上做的要好多了。
悲催了两个多月的顾鹤之,总算吃上了顿饱饭。
吃完一碗蛋炒饭后,顾鹤之终于有力气继续抱怨,他放下手里的筷子,抬头凝重又生气的第三遍重复的:“苏怀夏!我等你很久了!”
“啊?”苏怀夏这才正确接收到顾鹤之的怨念信息,疑惑,“你什么时候来的?”
“两个月零七天三十二小时八分十九秒。”顾鹤之准确报出了确切时间。
苏怀夏更加疑惑:“你来华京两个多月了?你怎么又不通知我,不来找我呀?”
顾鹤之深深沉沉地凝视苏怀夏,嘴角下拉,帅气的脸上此时被浓浓的哀怨和委屈给涂满了:“我下飞机第一天就来找你,可惜你一直把我当空气。”
苏怀夏:“……?”
“怎么会!如果我知道你来华京,肯定会第一时间来找你,怎么可能把你当空气!”
顾鹤之抿唇,用低沉幽怨的语气,把他这两个月来的遭遇,细细地和苏怀夏说了一遍。
他平时虽然不爱说话,但读书面广,文学作品也看了不少,所以一旦用心描述起来,画面感极强。苏怀夏几乎被他带到了两个月前多月前,看见了那个刚下飞机的顾鹤之……
那是七月中下旬的傍晚,顾鹤之手里提着几盒五福斋的糕点,穿着一身修身笔挺的西装,按照信息找来苏怀夏在的院子门口。
他原本的心情很愉快,可这所有愉悦都在他真正看到这院子时烟消云散。苏怀夏知道他开始习惯性的纠结,是进取还是不进去?进去吧,他应该说什么?又应该以什么样的姿态面对沈卿。不进去吧,他内心其实是想进去……
就在顾鹤之的纠结时,门口忽然涌出来了群大妈。像这种群居的院子,最不缺的就是各种喜欢凑热闹的大妈。
他们看见有个这般俊俏的小伙子站在院子门口犹豫不决,身上还穿这套洋气的小西装,就忍不住磕着瓜子上来搭讪。
有了一个大妈带头,其他的大妈就像是潮水般哗得涌上来,在顾鹤之周身围成个圈。
“小伙子,来找谁呀?”
“小伙子,怎么不进去呀?”
“小伙子多大呀,有没有对象,要不要大妈大你介绍介绍?”
顾鹤之被围在中间浑身僵硬。他不太擅长和陌生人讲话,更不擅长应付这些自来熟的大妈。更糟糕的是,那些大妈对他都没什么恶意,他也不能向她们开炮。
顾鹤之觉得自己快被淹死在这些大妈像洪水般的喋喋不休中时,苏怀夏骑着自行车回来了。
顾鹤之眼睛一亮,正想和苏怀夏打招呼。但是在外圈的大妈先一步抓住苏怀夏的注意力:“小夏啊,你回来了?上次你给你妈炖的酱肘子可真好吃呀,能不能教教嫂子我。”
其他大妈也被这话题吸引,瞬间转移火力:“我也要学!上次在院子里炖的时候,那香味呀!家那口子在我耳边不停的叨叨,把我都给叨叨的耳鸣了。”
“好啊没问题,找个时间再炖一次,大家一起过来看啊。”苏怀夏抬着自行车搬过门槛,然后跟着一众大妈消失在了院子里……
被无视一第次的顾鹤之:“……”
他本来可以选择跟着大妈后面找苏怀夏。但想起刚才那可怕的洪水猛兽,顾鹤之还是决定转身开溜……
千万资本在眼前都不带眨眼的大总裁,却被一群胡同大妈前后夹击地落荒而逃。
苏怀夏听着这一段,真是憋笑憋到内伤。
第二天,顾鹤之学乖了。没有在院子门口等。他让人打听了下苏怀夏的情况和行程,知道她正在策划一个美食街的案子。每天都会经过一条巷子口。
顾鹤之于是在巷子口某个角落的阴影里守株待兔苏怀夏。
苏怀夏每次回来都已经是大晚上。顾鹤之就这样从白天,一直在角落里等到晚上。
更可气的是,苏怀夏每次回来也不是一个人,经常会有人三五成群的跟她一路聊到巷子口,才分道扬镳。
他们聊的时候,顾鹤之不好意思打断他们,就没有上前打招呼。等到他们聊完,归心似箭苏怀夏就直径翻身上自行车,风也似的从他面前骑走……
有时候好不容易遇到苏怀夏一个人回来,但她从来不会在顾鹤之面前停下,都是完全没悬念的从他面前快速骑走,一点给他打招呼的机会都没留下。
被第N次无视的顾鹤之很委屈……
但他又不敢靠近院子大门,那些大妈给他烙下了深沉的阴影。只能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阴影下等待苏怀夏的回头。
顾鹤之说这一段的时候,语气真是萧瑟委屈极了。苏怀夏鲜明的看到了一副图画——在巷子的角落里,执着的站着一个男生。从白天站到晚上,就为了等待他的姑娘。然而,姑娘每次都无情的在他面前飞驰而过,永不回头。男生就这么等啊等,从烈日骄阳的夏天,等到黄叶飘零的秋天,都没有等到他姑娘的回眸……
这画面闻者伤心听者落泪,太凄惨了。苏怀夏忍不住把锅里剩下的锅巴饭又刮了刮,盛到顾鹤之的碗里。
“多吃点吧,你都等瘦了。”
顾鹤之现在没有心情扒饭,他要把这凄惨的故事讲完。
男生原本以为他姑娘只是因为策划美食街的事情太忙了。等到这件事情一过,姑娘就能够回眸看到他。于是他先放弃了在巷子里等待,转身去做些小生意——像是以收废品的名号揽些古董——只要挨到他姑娘忙的事忙完,他就能够等到姑娘的回眸。
好不容易,姑娘的事情终于忙完了。他重新回到巷子,站在和之前一样的位置上,满心期待他的姑娘能够看她一眼。
然而他等到的却是他姑娘背着书包和她的娘并肩走出巷子……两三个礼拜再也没有回来过。
男生站在阴影里等啊等,这次画面里再也没有冷情的姑娘,只有满是萧瑟的背影。
男生伤心了。他决定不再等姑娘,回废品收购站上睡觉,抚慰受伤的心情。
当他放弃的时候,老天爷却同他开了个玩笑。他姑娘来卖废品了!然后,终于认出他了!!
故事到这戛然而止,因为后面的情节苏怀夏已经知道。
“啊……这几个月真是苦了你了。”苏怀夏满脸歉疚的给顾鹤之又倒了杯牛奶。
可这显然不能抚慰顾鹤之受伤的心灵,他依旧充满怨念的哀怨凝视苏怀夏。
苏怀夏叹了口气:“总是无视你的确是我的不对。但有一句说一句,有个习惯,你的确要改。”
“你不能老这样站在角落里瞪眼,就企图让我接收到你的信号啊。我是个人,又不是带天线的雷达。”
你至少要上前叫我一声啊喂!
要不是心疼你跟普通人不同,这锅我才不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