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干涉
作为一名出色的老刑警，欧阳石楠是非常善于捕捉嫌疑犯的心理活动，透过他们的举止和表情变化来判断他们心里在想什么，在做什么决定。正因如此，他敢断定面前这位嫌疑犯正朝着他所指定的方向发展。不过，他不想催促他，给他足够时间考虑。
小林见嫌疑人迟迟不说话，不免就急躁起来了，正想冲对方发火，却被身边的大队长用眼神制止住了，只好轻轻地叹了口气。
考虑再三，陈强终于拿定了主意，决定向警方坦白交待，以争取宽大处理。于是，他重新抬起头，看着欧阳石楠，低着嗓音支支吾吾地说，“我……欧阳大队长，我……我向你们……”
恰在这时，陶副局长从外面走了进来，他看到陈强那样子，就赶紧说句，“欧阳，你看嫌疑人支支吾吾，好像不愿意坦白呀。既然这样，那就暂缓一下吧，等他想清楚了再审吧。”
说时，陶副局长给陈强使了个眼色。
陈强似乎从陶副局长的眼神里得到了什么重要信息，立马就抖擞了起来，恶人先告状地嚷起来，“陶局，他们要刑讯逼供。”
“胡说！”老李气不过了，就厉声说句，“恶人先告状是吧？”
小林头顶都快冒烟了，不过，他还是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因为他清楚勃然大怒指责嫌犯，非但于事无补，还会给大队长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他什么也不说，只冷冷地瞥了眼陶副局长。
欧阳石楠明白陶副局长话里的意思，同时也越来越肯定自己的判断，那就是这个市公安局第一副局长充当了犯罪团伙的保护伞。尽管他对自己的判断很有信心，却不敢对陶副局长这个内鬼公开指责，因为他还没有得到确凿可靠的证据。
沉默了好一会儿，欧阳石楠脸上浮出丝淡淡的笑容，看着陶副局长说，“那我就照陶局的指示办了，好，今天就审到这吧。”
陶副局长听了欧阳石楠这句话，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丝笑，纠正似的说，“准确地说，这不是我的指示，而是建议。”
“不管是指示，还是建议，我都愿意照办。”欧阳石楠似笑非笑地说了句，然后吩咐狱警将犯罪嫌疑人带回去关押。
陈强站起身，做了个扩胸动作，活动活动一下筋骨，接着把头一扬，很张狂地瞪了眼欧阳石楠，那神情好像在说我有靠山我怕谁，老子就不坦白交待，你能把我怎么样。过了会儿，他又把眼光移向陶副局长，咧嘴笑了笑，讨好似的说声谢谢陶局。
陶副局长心里有鬼，生怕欧阳石楠从中看出什么破绽，就赶忙把脸一板，厉声喝句，“还不快走！好好考虑，再接受审讯。”
陈强也很机灵，瞧见陶副局长那神情，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因此，他赶紧把献媚的眼光收了回来，昂首阔步朝门口走去。
回到办公室，欧阳石楠气得重重砸一下桌子。
跟进来的小林清楚大队长在生什么气，就安慰句，“大队长，你也不要发这么大的火，人还在我们手上，只要我们继续审，这家伙就会开口承认的，到时候我们就能得到想要得到的东西。”
“这我有把握。”欧阳石楠在椅子上坐下，又指指了办公桌前那张空椅子，算是给自己的助手请坐，接着声音低沉地说，“我气的是，在我们公安系统里面居然还会有这种败类，更让我生气的是，明明知道他就是内鬼，就是犯罪团伙的保护伞，却不能立即将他逮捕，不能立即将他绳之以法，还得照他的指示办。”
一提起这事，小林也会窝一肚子火，也会气得破口大骂。不过，这会儿他倒显出了与性格不大相符的冷静和镇定，因为他觉得大队长在怒发冲冠时，自己是不可以火上浇油的，而应该压制住自己的怒火来宽慰他，好让他平复情绪，尽快回归理智。
欧阳石楠是非常了解自己的助手，见他非但没被自己的怒火点燃，还心平气和地劝自己，感到很奇怪，就盯着他问：
“咦，小林，你怎么一点火气也没有呀？”
“大队长怒发冲冠，我哪敢火上浇油呀，要不就得把整栋楼烧了。”小林幽又嘿嘿一笑，幽默地说道，“别说大队长你深得奇怪，其实我也感到诧异，自己什么时候修炼成这样模样了。”
“好好，很好，我就希望你能这样。”欧阳石楠夸句，接着又兀自哈哈一笑，批评起自己来了，“现在我倒不如你了，遇到点事就怒气冲冲，失去了应该有的冷静，我得自我批评，得反省。”
“不是大队长你失去冷静，而是事大了，实在忍无可忍。”小林说，“陶局都干预我们审案了，大队长，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其实，冷静地想一想，他这么做也不奇怪，现在该是他出手的时候了。”欧阳石楠沉吟着说，“从这个角度来看，我们应该高兴才对，因为我们引蛇出洞的计谋眼看就要成功了。”
“嗯，大队长你说的对。”小林点点头，脸上露出笑容，低声说，“只要他采取行动，就算再怎么谨慎，也会露出蛛丝马迹。”
“对，狐狸再狐狸也有露出尾巴的时候，刺猬再谨慎也有留下刺壳的时候。只要我们认真应对，机智行事，就一定能够抓到证据。”欧阳石楠呷了口茶，轻声说，“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继续审讯陈强，而且要加大力度，让藏在暗处的狐狸跳出来。”
“没错，只要狐狸跳出来，它的尾巴就会露出来，我们便可趁机抓住。”小林点头道，“除了内鬼，接下来的案子就好办了。”
“抓住了内鬼，就可以得到很重要的证据，这对我们破案，以及铲除这个犯罪团伙都非常有利，所以我们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欧阳石楠神情严肃地说，“过会儿，我向钟局汇报情况。”
小林眼里闪出丝犹疑，“大队长，你不担心钟局操之过急？”
“钟局可是老刑警，我们的前辈，这点气他还能沉不住吗？”欧阳石楠轻轻摇了摇头，含笑着说，“放心吧，不会有问题的。”
“既然大队长你这么说了，那我也就不用担心什么了。”小林语调欢快地说，“我想，胜利很快就属于我们了。”
“胜利肯定会属于我们，但不会来得这么快，也不会来得轻松，所以我们得做好充分的思想准备。”欧阳石楠谨慎地说，“好了，小林，现在你把审讯笔记整理一下，把自己的工作做好。”
“是，大队长。”小林又问句，“我们什么时候再审陈强？”
“等我跟钟局商量好了再定。”欧阳石楠答道，“我想，钟局应该会支持我们的。有了钟局支持，这项工作就会变得顺利。”
“我也是这么想的。”小林说，“其实，钟局也不怎么信任陶副局长，只要大队长把刚才发生的事转告给钟局，那钟局就会更加支持我们了。有了钟局的支持，抓住内鬼也就不难了。”
欧阳石楠点了点头，却不再往下说，只端起杯子缓缓啜饮。
过了会儿，小林说，“大队长，你要没什么吩咐，那我走了。”
“好，小林，忙你的去吧。”欧阳石楠温和地笑道。
小林点点头，起身离开了。
欧阳石楠独自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一边慢慢喝茶，一边低头沉思着。过了好长一段时间，他才下定决定去找钟局长谈这事。
一走进宽大亮敞的局长办公室，欧阳石楠就敞开嗓门叫了声钟局。钟局长见自己的得力干将来了，就赶紧从桌前的椅子上站了起来，热情地招呼着他，一边朝靠墙放着的沙发走过去。
两人在沙发上面对面地坐好，然后就一边喝酒一边聊了起来。自从抓到了逃逸的肇事者，钟局长的心情就好多了，见到欧阳石楠时不再像之前那样皱眉头了，而是乐呵呵的笑，愉快地交谈着。欧阳石楠也不像过去那样，见到钟局长就心怀愧疚之情。
聊了一阵后，欧阳石楠郑重其事地把今天的审讯情况向钟局长作了汇报，自然包括了陶副局长突然出现的那一幕。
钟局长知道审讯工作不可能一蹴而就，需要时间慢慢瓦解嫌犯的心理防线，摧毁嫌犯的心理壁垒，最后才能让他招供认罪。正因如此，他对还没有取得多大进发的审讯工作不予批评，相反肯定专案组所取得的成绩。为此，欧阳石楠在心里松了口气。
过了会儿，欧阳石楠谨慎地问道，“钟局，你对陶副局长这样做持什么态度？”
“这不用问，当然是很反对。”钟局长神色很严肃，直截了当地答道，“身为第一副局长，他怎么可以这么做？”
欧阳石楠了解钟局长，知道他是个爽快之人，只是没想到他这么快就亮明了自己的态度，所以让我感到意外又惊喜。
默然一下，欧阳石楠真诚地说，“谢谢钟局对专案组的支持。”
钟局长说，“客气话就不要说了，欧阳，你谈谈你的看法吧。”
“好，钟局。”欧阳石楠略微沉吟了下说，“我个人认为，陶副局长这么做，有干涉我们专案组办案之嫌，因此我请求钟局你出面阻止，好让我们能够顺利地开展审讯工作，顺利地办案。”
钟局长点点头。
欧阳石楠继续说，“还有就是，我觉得陶副局长这么做，除了干涉审讯，还另有目的。不知钟局有没有这种看法？”
以钟局长多年从事刑警工作经验和敏锐，他当然能够猜出陶副局长的用心和意图，却故意问道，“另有目的，那是什么呢？”
欧阳石楠似乎料到钟局长会这么反问自己，嘴角边掠过丝别有意味的笑，直截了当地说，“他这么做，是想保护嫌疑犯。”
钟局长继续问，“那他为什么要保护陈强？”
“陈强不单单是个鲁莽的肇事者，而是犯罪团伙的成员。”欧阳石楠答道，“他开车故意撞楚梦瑶，是受人指使的。”
钟局长沉默不语，有意无意把眼光移向窗口，凝神沉思。过了半分钟后，他又扭头看向欧阳石楠，若有所思地问道：
“你的意思是，他是在充当黑势力的保护伞？”
“是的。”欧阳石楠直言道，“钟局，我这是这么认为的。”
钟局长神情越来越凝重了，眼神渐渐变得犀利起来，好像要把什么东西看透似的。半晌，他才微微点头道，“欧阳，你的感觉很敏锐，像鹰隼一样，所以没什么能逃脱你这双眼睛。”
“过奖了。”欧阳石楠谦然一笑，接着又郑重其事地说，“钟局，你应该认同我的看法吧。当然，也许我自以为是了。”
“你怎么会自以为是呢？”钟局长严肃的脸上浮出丝淡淡的笑意，声音轻而坚定地说，“告诉你欧阳，我支持你的看法。”
“谢谢！”欧阳石楠发自内心地道了声谢，然后又问道，“钟局，那接下来我们专案组应该怎么做？”
“其实，你心里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只是出于对我这个局长的尊重才这么说。”钟局长含笑着说，“好，那我就说两句吧，好让你安安心心地工作。我的建议是，先不惊动这把保护伞，继续审陈强，从他那儿拿到证据，等证据确凿了，再对他采取行动。”
“是，钟局，我一定照你的指示办。”欧阳石楠郑重地点头道，“我明白现在我们要做的是引蛇出洞，而不是打草惊蛇。”
“我知道，你我是心有灵犀一点通，想到一块去了。”钟局长风趣地说了句，哈哈一笑，“好，这事就暂时谈到这吧。”
欧阳石楠起身向钟局长道别，然后转身朝办公室门口走去。
接下来，专案组继续审讯嫌疑犯陈强。陈强仗着有人撑腰，迟迟不肯承认自己的所作所为。不过，欧阳石楠也不急，耐着性子跟陈强磨，一边密切注视着陶副局长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