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反观被大帅府所有女人羡慕嫉妒恨的季芜修, 他的心情并不美妙。鉴于前两个幻境里林徽真表现出来的……侵略性, 他觉得自己待在书房里间的床上十分不安全。他试探性地向林徽真提出回自己的院子时,林徽真拒绝了,还安抚他, 让他安心在这里养伤。
养伤……
季芜修看着自己就是被绳子磨破点皮连血都没流一滴的手腕,这算是什么伤?
他不禁看向林徽真,他看不出来吗?真的看不出来吗?他这身高外貌, 没有合适的妆容做伪装, 哪里像是个姑娘。
然而,林徽真却面不改色地将季芜修揽在怀里, 温声道:“放心,事情真相如何, 我一定调查清楚, 还你一个清白。”
季芜修无语凝噎,好半晌才开口道:“谢谢大帅。”
府里下人很快将十三姨太的干净衣服拿到了书房这边, 林徽真将几件女装递给一脸僵硬的季芜修, 然后就贴心地阖上门,坐在书房的椅子上开始处理军务。
不多时,有下人过来禀告, 说大师有要事与他商量。
大师?
林徽真回忆一下打包记忆里的所谓大师, 眼瞳微缩。片刻后, 林徽真冷静开口道:“传本帅的话, 本帅马上就到, 你们专心伺候着大师, 莫要怠慢了。”
“是,大帅。”
领命的下人很快退下,只留下林徽真坐在书房里,目光微沉。
那所谓大师的脸,瞧着可真眼熟啊。
林徽真检查了一下手-枪里的子弹,将枪别在了腰上,顺便又在靴子里插上一把匕首,而后他理了理身上长褂,走出了书房。
幻境中的一切看似真实,却终究是个幻境。这里面的人,或是已经死去不知多久却被困在幻境里的鬼魂,或是幻境根据一些鬼魂记忆自发形成出来,用以完善这个幻境的幻影。
那个所谓大师十有八-九是后者,但考虑到一些记忆对他可能存在的某些认知,即使是个幻影也不会好对付。
思及此,林徽真摸了摸额头,喃喃低语:“吞了我那么多的宝贝,要是连个幻境都破不开,就别怪我不客气。”
【嗡——】
识海中,一声嗡鸣回应了林徽真的低语。
林徽真准备妥当,看了一眼房门紧闭的里间,抬脚走出了书房。
听到林徽真离开的声音,抓着一堆女式旗袍的季芜修立刻站起身,将手中那些颜色花哨的旗袍用力往床上一扔。
他又没有异装癖,怎么可能喜欢这些女装。
好在书房有这么一个充当了卧室的里间,一应日常用品都不缺,季芜修很快在里间的衣柜里翻出了林徽真的衣服。他将身上这件旗袍甩到床上,飞快地换上了一套藏蓝色的长袍马褂。
不过,季芜修低头瞅了瞅长出一截的袖子,回想了一下给了他十足压迫力的身影,默默地将袖子挽起一截。
林徽真进入高二后,身体发育得太快了。季芜修几乎都没怎么反应过来,曾经那个个子不高的玄真尊者就比他还高了。
幽幽地叹了口气,季芜修整理心情,推开了里间后方的窗户,左右看了看,等巡视的护院从那里走过后,季芜修利落地翻了窗户,跑了。
林徽真不知道季芜修已经跑了,他迈着不疾不徐的步伐,走到了府中前厅,那位大师已经坐在了上座,正在喝茶。而大师的身后,一个满脸瘢痕的中年男人垂手立在一旁,低眉顺眼,半点也不见第二个幻境里疯癫发狂的模样。
理论上,第二个幻境与现在这个幻境的时间相差五个多月,但第二个幻境里为了夏柳惜而发狂的方程文在此时却变成了一个已现老相的中年人。想来他将那个鬼蛊养在身体里面,即使有配套的鬼道功法,鬼蛊仍在时时刻刻地汲取方程文的生机,加速了他身体的衰败。
林徽真不着痕迹地瞟了一眼方程文就收回了目光,转而看向正在喝茶的所谓大师,一个须发皆白看上去仙风道骨的老头。
这也是个熟人。
林徽真勾了勾唇角,瞟了一眼老头带着黑色皮革手套的左手,口中略显热切地道:“大师。”
“哦,大帅来了。”白胡子老头抬了抬眼,半点没有起身的意思。
林徽真也不以为杵,从打包的记忆里,不难看出苏浩斌对这个白胡子老头的推崇,他自然不会对这样倨傲的态度不满。林徽真走到白胡子老头对面,直接坐下,略显急切地道:“大师,冯诗芫有孕了。”
言辞中,半点与冯诗芫的夫妻情谊都没有。
“这是好事啊。”白胡子老头对林徽真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来,“时候到了。”
“是啊,时候到了。”林徽真目光发直,喃喃道:“柳惜终于可以活过来了。”
提起夏柳惜,白胡子老头身后垂手而立的中年男人动了一下,他抬起宛如鹰隼的眼,冷冷地看了一眼林徽真,然后在林徽真似有察觉的时候垂下眼。
根据苏浩斌的记忆,在他将十三姨太娶进门后不久,他就频频发梦,总是梦见夏柳惜,不是在台上咿咿呀呀地唱着悲情戏码就是坐在花坛旁郁郁寡欢。
也是十三姨太倒霉,苏浩斌正赶在她入门后频频梦到夏柳惜,她又与夏柳惜长得相似,对着十三姨太就像是抽风似的,时而温存时而漠然,没多久就彻底失了宠。
就在苏浩斌对夏柳惜越发思念,对自己后院一众莺莺燕燕越发不耐的时候,白胡子老头带着他的徒弟出现了。
毫无疑问,他的徒弟就是方程文。
白胡子老头表示可以复活夏柳惜,全了他的满腔相思,但需要付出一点代价,单看他愿不愿意。
苏浩斌答应了。
那白胡子老头本就是个邪道术士,他根本就不是专程过来帮助苏浩斌的,就是想要借着苏浩斌的权势为自己谋利。但在白胡子老头露了两手,让苏浩斌得以在梦中与夏柳惜重聚后,苏浩斌对他的本事深信不疑,并毫不犹豫地推行了计划。
后院里三个姨太太有孕后很快小产,压根不是冯诗芫的手笔,而是苏浩斌下的手。而冯诗芫这一胎,明显也被这几个人盯上了。
在此,林徽真不得不说,苏浩斌果然是个渣,渣男兼人渣。
从白胡子老头那里拿到了一些粉末状药物后,林徽真一副急着办事的态度离开了前厅,但他并没有真的离开,而是一转身从里屋的密道潜进前厅里。他屏气凝神,站在前厅正中央挂着的字画后,听着前厅两人的对话。
“……心急了,一个女人就让你心神不定,何以成就大事!”这是白胡子老头的声音,显然,对于林徽真刻意提起夏柳惜时,方程文露出的异状被白胡子老头注意到,惹来了他的不满。
“师父。”方程文忍不住问道,“等献祭了苏家所有人以后,柳惜真的能够活过来吗?”
“当然,为师许诺过的事情,怎么可能不成真。”白胡子老头压低了声音,声线里带着明显的不悦,“你这是在质疑为师吗?”
“徒儿不敢,徒儿只是……只是太高兴了。”方程文的声音似哭非哭,“我终于可以找回柳惜了。”
“一个女人就让你患得患失,真是个没用的东西。”白胡子老头摆了摆手,“好好养着老夫的宝贝,若是有半点闪失,你这辈子都别想见到夏柳惜了。”
“我会的,师父,您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圣蛊的。”
白胡子老头哼了一声,吩咐方程文去做事。等方程文人一走,白胡子老头揉了揉胸口,喃喃自语:“要不是那群老不死的东西,老夫何至于缩在这里,忍耐这么一个愚钝蠢笨的徒弟。”不知想到了什么,老头转怒为笑,嘿嘿笑了两声,“等真神降临,那群冥顽不灵的家伙,一个也别想跑。”
前厅里的白胡子老头小声嘀咕了两句就负着手,施施然地离开了前厅。
密室中的林徽真若有所思。
真神,圣蛊,还有可能现在就嵌在老头左手上的魔骨,鬼道之人究竟在算计着什么?所谓的真神,指的又是谁?
啧,这个世界怎么那么麻烦。
林徽真回到书房的时候,季芜修已经跑了。
林徽真还真是一点也不意外。
以着季芜修的性格,之前两次被幻境坑得厉害,这一次再怎么说也得反击回去。只可惜了,没能多看两眼季芜修女装的模样,虽然夏柳惜的长相与季芜修相似,但感觉差得太远。
不对,夏柳惜的长相与季芜修其实并不相似。
林徽真回忆了一下第一个幻境破碎开来时候的情景,夏柳惜面部的皮肤蠕动着极为不正常,眼睛的颜色也发生了变化,显然,那副模样并不是夏柳惜真正的长相。
说起来,林徽真自认跟那个苏浩斌长相也不会相同,偏偏所有人都认定了他是苏浩斌,兴许是这个幻境里的特殊设定吧。
林徽真叹了口气,季芜修这一回就这么跑了,他还想顺势再向季芜修索取几个要求呢。
比如,离开幻境后,他们可以先将婚给订上。
思考着人生大事,林徽真的表情越发严肃起来。
*
作为一个好道侣,在狂风骤雨即将拍到季芜修的身上时,林徽真十分主动地上前,扛起了全部风雨。
耐着性子坐在正房的主座上,一旁是面容略有些憔悴但满是母性光辉,时不时拿手抚一抚还没有显怀小腹的冯诗芫,下方则分坐着两排莺莺燕燕,苏浩斌那个渣之前娶进门的十二个姨太太,全部在场。
但被指控顶撞夫人,陷害夫人的十三姨太,却没有在场。
林徽真异常淡定地将锅背在了自己身上并出言帮他解释了一下。
“阿修,嗯,十三刚才受累了,需要休息两日。有什么话,你直接跟我说吧。”
冯诗芫面上一僵,手中的绢帕“撕拉”一声被她扯出一道口子。
冯诗芫都是如此,更何况下方一众莺莺燕燕。
林徽真默默翻了个白眼,扎心了吧,可跟他什么关系。他又不是苏浩斌。
没道理为了这些女人委屈他家阿修。
林徽真今天是打定主意站在十三姨太那边,不管她在季芜修接管这个身份之前做了什么,他一概不管,闭着眼睛吹。
这个说亲眼所见,十三姨太对夫人心怀怨怼,出言顶撞夫人。林徽真一脸淡定,说他家十三温柔小意,平时与人为善,断不可能顶撞夫人。所以,是她看错了、听错了。
被林徽真怼回来的十姨太表情扭曲。
那个说证据确凿,十三姨太妄图对夫人不轨,伤害大帅子嗣。林徽真依旧一脸淡定,说他家十三性情温柔,平素连只蚂蚁都不敢踩死,更何况害人性命。这其中必有隐情,证据能够伪造,十三姨太必然是被人所陷害的。
已经被冯诗芫笼络在手上,帮着当出头鸟的二姨太神情僵硬,说不出一句话来。
总之,无论在场哪一位姨太太说十三姨太的不是,林徽真都不轻不重地怼回去,一副对十三姨太情根深种,不管别人说什么都不听不听不听的痴情模样。
直让屋内女人气得够呛。
末了,林徽真站起身做最后总结。
在他这里,无论十三姨太做什么都是对的,错的都是别人的。如果再有人拿着一些莫须有的证据欺负十三姨太,就别怪他不客气。
说着这些话的时候,林徽真还气定神闲地扫了一眼众人,见她们个个气得半死但这个幻境却没有因此而破碎时还觉得有些遗憾。
看来,想破幻境,气人也得找对了人才是。
林徽真这般想着,一甩袖,不跟苏浩斌的妻妾们多说什么,直接离开了正房。
离开正房后不到三分钟,整个元帅府传遍了十三姨太继复宠后开始专宠的消息。林徽真在正房时无脑回护十三姨太的话不过传出几分,所有人都觉得,大帅对十三姨太是真的上心了。
这就吓坏了之前得了夫人命令,亲自将十三姨太压入柴房,还出言挤兑她的两个婆子。
虽然正妻有着管理后院姨太太的正当权力,但在大帅明摆着偏爱谁的时候,那个最受宠的女人往往能够得到旁人难以想象的特权。
一时间,有关十三姨太的传闻越来越离谱,哪怕知道会有被大帅爆头的风险,亦有人私底下嘀嘀咕咕,仿佛长了一双透视眼,将大帅和十三姨太的房中事都窥探到了。
被拉着畅想十三姨太何等勾魂摄魄的现任十三姨太季芜修死鱼眼。
季芜修从书房里间衣柜里拿出来的长褂已经换成了大帅府下人统一的粗布短打,唯一麻烦的长发也被季芜修剪成了跟其他人差不多的短发。再往脸上抹上点黑灰,往下人堆里一站也就不那么显眼了。
幻境毕竟是幻境,即使看上去再精细也无法面面俱到。
季芜修准备走下人路线,调查府中的异常之处,从中寻找破除幻境的薄弱结点。虽然跟林徽真一起是上佳选择,上两个幻境就是撞在林徽真手上碎掉的,但季芜修实在是怕了这个失忆状态的林徽真了。
想想一个幻境里的互撸帮助,第二个幻境里差点洞房,这个幻境里,天知道还会发生出什么事情来。目前他没有修为,体质也远不如林徽真,还是远着一些为好。
至于失忆林徽真会对自己的失踪表现出什么态度来,这就不是季芜修需要考虑的事情。
只是,季芜修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十三姨太失踪的消息半点也没有流出来,阖府上下都开始议论起大帅和十三姨太不得不说的恩爱日常了。
真的,从来没有想过,原来玄真尊者黑起来能够如此这般浑然天成,让人望尘莫及。
季芜修心中唏嘘。
虽然十三姨太自那日受罚后再没有现身人前,但有林徽真不分场合不遗余力地维护,十三姨太的存在感连府外的人都有所耳闻了,算是让十三姨太彻彻底底地出了一回名。
有人甚至觉得,只要十三姨太生下大帅的儿子,大帅能够让她取代了冯诗芫的正室位置。
冯诗芫听说后,气得又摔了两个杯子。
潜伏在下人堆里的季芜修揉了揉耳朵,最近耳朵总是在发烫,估计总是被人念叨吧。
虽然季芜修不觉得自己是十三姨太,但这个该死的幻境认定了他的身份,他也很无奈啊。
距离季芜修改换男装混入下人堆里已经过去了三天的时间,这三天里,季芜修流窜于大帅府各个院子,走下层路线,将大帅府的信息统筹了一个遍。虽然过程里遭遇了不少坎坷,比如说一些姨太太的院子守得特别严,生怕哪个姨太太将手伸进自己的院子里使坏,给他的潜入带来了极大不便,但他还是高效率地完成了信息的收集工作。
还真让季芜修发现了点不寻常的东西。
就是在冯诗芫身边伺候的一个丫鬟,名字叫做春雨,是之前苏浩斌派去伺候夏柳惜的丫鬟。在夏柳惜死后,当时去了槐树街18号宅邸的仆役丫鬟被打散了分到各个院子里,冯诗芫这边会有曾经伺候过夏柳惜的人也不算奇怪。
但让季芜修在意的是,这个春雨,长得跟唐卿语一模一样!
季芜修觉得,这个幻境里,但凡有谁长得跟现实里见过的人相同,都带着不寻常。比如那个长得跟他几乎一模一样,瞳色也能够如出一辙的夏柳惜。
季芜修将调查的重点放在了春雨身上。
以着冯诗芫的立场,她得多膈应夏柳惜的存在。但她却将夏柳惜的心腹丫鬟收到自己院里,这让人不得不质疑一下春雨之前的立场。
只是,季芜修现在只是一个普通人,在没有修为且体质远逊色于普通人的情况下,他的潜伏调查并不顺利,好几次差点被春雨发现。
季芜修也不是没有收获。
春雨在有其他人在的时候,是一个乐观开朗还爱笑的普通小姑娘,很讨周围人的喜欢。不过在她独自一人的时候却显得很阴沉,那目光阴测测的,有时候还会露出异常古怪的笑容来。
结束了今天份的潜伏后,季芜修往仆役住的院子方向走去,他的脑海里不住地回放春雨那阴测测的笑容。
根据之前来槐树街18号凶宅探险的那群大学生的话,冯诗芫怀孕后,孩子没能生下来就被人所害,一尸两命。说是苏浩斌后院那群姨太太下的手,不过看看幻境一切与那些人口中过去的差异性,季芜修有理由怀疑最后得手的人不是姨太太。
可能是春雨?
为主报仇?
季芜修的脚步一顿。
等等!
她刚才笑的时候,为什么要偏一下头?
他以为自己藏得很深,可他一没有修为二没有技巧,即使再小心谨慎,若是碰到了行家,被发现也不是没有可能。
春雨那一笑,难道是冲着他来的?
正惊疑不定间,抄手回廊的另一头有人走来。他没看清是谁,但一瞥中注意到他的衣服不是下人穿的短打。他立刻垂下头,放缓了脚步,学着府中其他下人那样,在与那人擦肩而过的时候侧身相让。
……没让开。
因为一只手直接握住了他的手腕。季芜修抬起头,目光瞬间放空。
“……大帅。”
“跑了三天,也该闹够了。”林徽真漫不经心地开口,完全不为季芜修此时这一身男装而惊讶。
季芜修一时语结,说的他好像是闹脾气离家出走似的,林徽真这语气……好吧,按照幻境的设定,十三姨太是他过了门的妾室,他这个态度似乎也没有什么问题。
但他心里就是有些发慌。
纯属是前两个幻境里折腾出来的。
“不过,你这打扮虽然不错……”林徽真微微侧头,扫了一眼季芜修这身打扮,尤其是他如今那头短发,抬手抚过季芜修的发梢,沉声道:“你剪下来的头发呢?”
季芜修:“……埋了。”
“埋哪儿了?”林徽真的手指轻轻捏住季芜修的耳垂,指腹慢条斯理地揉捏着那一处的柔软,透着一股格外撩人的暧昧。
季芜修咽了咽口水,不自觉已经退到了回廊的墙边处,后背紧贴着墙壁。他竭力摆出镇定的表情来,力图在气势上不要跟林徽真相差太多,无奈效果不太理想,在没有绝对实力的前提下,季芜修那样的小表情只让林徽真心中的恶趣味疯狂增值,想要趁着这个机会多欺负两下。
这个表情的季芜修,实在是太像是被他欺负得一脸懵想反抗却不能的卤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