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七十八 沉井浮尸（三）
刘出洋轻轻拽开尸体上覆盖的兽皮，露出了死者的头部。他微微皱下眉头，这好像是一个很胖的人，整个头部又粗又大，双目怒睁，龇牙咧嘴，口唇向外翻出，仿若一只面目狰狞的恶鬼。 也不知道是不是刘出洋掀开兽皮的时候，碰到了尸体，就在这刹那，一缕混浊的液体，从尸体的眼角之处流落了下来，滚动着，滴到地面。 “看！他哭了！”人群中，突然有眼尖之人叫道，“他一定是有冤情，想让刘大人帮忙破案，为他申冤、为他报仇！” “废话！”旁边之人接口道，“肯定有冤情啊！都被人杀了，还能没有冤情？” “可你看它的脸，都快变成恶鬼了！”那人又是说道，“我敢保证，要是刘大人今日破不了案，找不出凶手。它肯定会自己变成怪物，找凶手索命！”听了他的话，人群之中一片哗然，议论纷纷。 刘出洋微微摇头，这尸体只不过是严重腐败，与能不能变成怪物，其实是一点关系都没有。他抬起头来，想解释几句。正所谓人言可畏，这种怪力乱神的说法，一旦流传开来，会闹得人心惶惶。甚至一发不可收拾，造成动荡。 可就在他刚刚抬起头来，正准备说话之时，却突然发现自己对面的人群之中，正有一人，好像不住地轻微颤抖着。他上下打量了一下此人，只见他身材瘦小，长得獐头鼠目，唇上还留着两道八字胡子。见刘出洋正向自己看来，他下意识地向后缩了缩。 刘出洋面无表情地低下头去，装作继续检查尸体，心中却暗自将此人的样貌记下，原来准备解释尸体狰狞面容的话语，也重新吞回了肚中。 这具尸体的额头之上，有一条狭长伤口，好像是被利器所伤。刘出洋看着这条伤口，觉得好像有些奇怪。他用手指，在上面轻轻的抚摸几下，越摸就越觉得有些说不出的奇怪感觉，可到底奇怪在哪里，一时之间，他却是又想不出来。 在这条伤口附近的头发之上，刘出洋又发现了一块小小的墨绿色的物体。他将它轻轻捻起，这好像是一块死去的水生植物碎片。放在手指之上，还不到半个食指指肚大小。 “小姐，您来了！”正在此时，大堂后面，突然转出一人，看向郑凯莉，颇为惊喜地说道。刘出洋听这人的口音，应当擂前杀人案时，对自己帮助颇多的那个叫周刚的护卫。 “出洋兄弟，你也来了！”周刚一低头，正好看到刘出洋一把拽开兽皮，露出完整尸身。尸体赤*身裸*体，衣物都被解下。“尸体我们都检查过了，身上没有伤痕。他的致命伤，看来就是额头那道利器伤口。”周刚开口说道。 刘出洋抬头冲他笑着点了点头，可还是又仔细检查了一遍尸体。他碰了碰尸体的皮肤，轻轻一碰，皮肤便在肌肉组织上滑动了起来。看上去，倒像不是皮肤，而像是穿上的一层薄薄人皮衣服。尸体的指甲也都脱离了肉体，轻轻一拨，便可拔下。不过却只有右手食指的指甲，高高翘起。刘出洋轻轻托起尸体手掌，发现它的指甲中满是黑泥，别无它物。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郑凯莉低声问道。 “是这样的，”周刚小声回答，“这一阵子不是总有人口失踪吗？正巧，前几天又人反应，说这家客栈的井水有股怪味。我们最先开始，也并没有怀疑里面有尸体，可今天一早有夫妻二人前来哭诉，说自己的孩子几天前跑到客栈里玩耍，一直没有回来，他们找了几天也毫无结果，就来护卫队报了案。” “于是你们就过来查看？”刘出洋接过了话头，说道，“结果一看，就正好发现井水之中，面下背上，飘浮着这具尸体？” “你……你怎么知道的？”周刚一愣，奇怪的问道，“它当时的确是面下背上，飘浮在井水之中。” “我刚刚看了看尸体，”刘出洋解释道，“看它的样子，至少溺在水中有七天以上的时间了。尸体的内脏器官，都已经开始腐败，产生了大量的气体。这些气体充斥于尸身之中，这才导致它从井底渐渐浮上。而对于男子来说，胸腔一般较为宽阔，胸肌发达，所以重心在身体前面。因此，当它浮上水面之后，一般都是面下背上的趴在水中。” “原来如此，”周刚点了点头，继续说道，“不错，当时正如出洋兄弟所说。我们将尸体打捞上来之后，发现他肿胀得厉害，根本就无从辨认。甚至……就连他是不是一个儿童，我们都不能保证，他也可能是一个侏儒，或者，身高要矮一些的成年人……也未可知！” “他的确就是我家苦命的孩子啊！”这时，突然从人群中跑出了一个打扮艳丽的妇人，跪倒在地，哭哭啼啼地说道，“我家孩子，虽然只有十二三岁，可身高却是比同龄人高一些，看起来像个小大人。他平常就喜欢出去疯跑，也有时晚上不回家，不知道在外面哪里过夜。所以开始的时候，我们也没当回事，可他竟然一连好几个晚上都没回来，我们放心不下，这才去报了案！可没想到……” 说到此处，她顿时泣不成声。哭了半晌，又向身后的人群招了招手，喊道：“死老头子，儿子都死了，你也不知道出来说句话？” 随着她的叫声，人群中又畏畏缩缩地走出一人，“大……大人，她说的都是……实话！”这人跪在妇人身旁，看了刘出洋一眼，急忙又低下了头。 “竟然是他！”刘出洋一愣，这个男人，分明就是他刚才看到的那个长得獐头鼠目，唇上留着两道八字胡子之人。“他竟然是这孩子的父亲？”刘出洋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你……很紧张吗？”刘出洋见他脸上毫无悲伤之色，身体却在不受控制的抖动，忍不住问道。 “我……我……”这男人紧张得话都说不出来。 “他呀！”那妇人替他解释说道，“他就是这样，一见到当官的，就连屁都放不出来，实足一个软蛋。”说着，她一伸手，用食指在男人头侧重重的点了一下，点得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引得围观之人一阵的哄笑。 “依卑职之见，既然尸体无法确认，倒不如先抬回护卫队，待仔细确认后身份和死因后，再想办法破案。”周刚继续说道，“可张队首，却要先羁押客栈的老板娘，还命我等守在井边，不得随意出来。方才我在后面好像听到了小姐的声音，便赶出来相见。只不过……”说到此处，他顿了一顿，在郑凯莉耳边小声说道：“只不过，鲍强却是执意不肯出来！” “哦……”郑凯莉目光一凝，微微点了点头。这两个人，一个愿意出来，一个不愿意出来。换句话说，就是一个听自己的话，另一个却是听刀疤脸的话。其中的意味，不言自明。 “周护卫，”刀疤脸突然说道，“命你看守案发现场，为何突然擅离职守？” “卑职这就回去！”周刚笑嘻嘻回答，可脚下却是半点也没有移动的意思。 刀疤脸冷哼了一声，不再说话，也并没有揪住此事不放。 “刘玥杀人之事，已然非常明了，怎么还不抓人！”人群中有人叫道。刘出洋扭头一看，叫嚷的，又是那个胖胖的中年妇女。可奇怪的是，她在这大嚷大叫，护卫队中，却并没有人出来阻止。 “此人姓高，是个寡妇！”周刚见刘出洋脸上露出一丝奇怪的表情，便他耳边小声解释，“她在对面也开了一家客栈。而且……传闻张队首与她，暗中相好！” 刘出洋这才恍然大悟，微微点头，周刚的话虽然不多，可里面的信息量却是很大。他还记得不久之前，郑凯莉诉说赵财主儿子婚礼仪仗劫杀案时，曾同他说过：就是这高寡妇把她的妹妹嫁给了赵财主的大儿子，并让自己的女儿去做花童，陪着姑姑。可没想到半路有人杀出，不仅妹妹双目失明，而且女儿也消失不见，至今生死不明。 如此一来，刀疤脸刚刚要对刘玥儿子下毒手，和当时高寡妇脸上的快意表情，也就可以解释得通了。开客栈开不过人家，嫁妹妹又被人劫杀，现在甚至连女儿都丢了。那她每每看到刘玥儿子在眼前玩耍的时候，恐怕最恨的除了杀人的劫匪，就是对面开客栈的刘玥。 “我的女儿失踪了，为什么你的儿子还好好的活着！”这个念头，就如同一把烈火，烧着妒恨的燃料，只会越烧越旺，直到把两家人都吞噬为止。 “不错！现在案子已经很明显了！”拿绳索的护卫，看到刀疤脸给他使了一个脸色，立刻说道，“尸体的额头之上，有一条伤口，是为利器所伤。这分明就是老板娘见死者在井旁玩耍，让他离开。可死者执意不肯，两人发生口角。老板娘气愤之下，便用刀砍中他的额头，将其杀死，然后投入了井中。” “张叔叔，有些说不通吧！”郑凯莉说道，“虽然有人口口声声说这具尸体，就是他们的孩子，可尸体已经肿胀得厉害，根本就看不出人形。面部也因腐败和浸泡，而无法分辨。又怎么就能够肯定，这就是他们的孩子？这就是一个儿童？如果死者只是一个身材矮小的成年人的话，那他来井边，就不是玩耍。而且成年男子，也远比女人力气大。老板娘与其搏斗，也不会轻易就杀死对方。我们办案子，也应当严谨一些，不是吗？” “他真是我的孩子，”艳丽女人赶忙说道，“我自己的孩子，怎么会认错。而且，我的孩子，脖颈后面有一颗痣的，那尸体也有！” “她说得不错！”刘出洋叹了口气，缓缓说道，“这具尸体，的确是一名儿童。”听到他的话，在场之人都是一愣。刀疤脸和郑凯莉几人，也都将目光转向了他。他的这话，可是有些胳膊肘向外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