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廷议1
当王璇第五封奏折刚到汴京的第三天,他本人也奉旨来到京城,而且是奉旨快马南下。
刚进了城还没有来得及回家一趟,就有中使把他引入大内垂拱殿,一身行头还没有换,风尘仆仆的,按说外臣不曾沐浴更衣面圣,那就是大不敬。
不过,有圣旨急召,河北战事一触即发,小节也算一带而过,御史不会过份找事。
一个小小的知县,不过是从八品,一身绿袍,竟然站在垂拱殿上。
前面是都堂、枢密院一干大佬,他心中盘算着却不敢开口,没有问到他强出头,那时没事找扁,不要说一干大佬,就是殿中侍御史也能把直接他拿下。
都堂和枢密院明显是两个阵营,虽然都堂几位相公并没有完全采用他的策略,但仍然能看出都堂的意图,类似于他的大纵深防御。
仅此而已,却没有他所建议的精华,实际是太宗时代战略的修改,冯拯、陈尧叟把持的枢密院,完全支持河北诸将,理由很简单,来不及了。
赵恒对众位大臣纷争不满,无意中看到了站在最后面的王璇,这才想起宣召王璇前来的意图,立即强打精神,说道:“王卿家自遂城来,前方形势如何?”
在场两府重臣虽从官塘中了解前线形势,但能从第一线下来的人那亲耳听到,总是好的。
冯拯、陈尧叟对王璇策略不感冒,那都是政见不同,并不影响他们认真听取王璇对前方形势的讲述。
王璇急忙出了班位,把前方形势大致一说,与在场重臣了解并不多大差别。
此时,在威虏军已汇集十余万大军,其中骑兵就有四万多,可以说是太祖皇帝之后,大宋马军最豪华的阵容。
马军可真不容易养,不仅要选择最孔武的骑士,装备最精良的武器,进行长期严酷的训练,战马也选择最好的河曲马,再不济也要吐蕃河湟马。
一名骑兵所需费用,相当于十名经过严格训练,装备精良的重甲步军军卒。
“以目前态势来看,我军过早集结,十余万大军近边布阵,丧失主动,不说每日消费近万,单是存粮就不足以支撑太久。”
王璇在最后简练的几句总结,让在场重臣情不自禁地吸了口冷气,其实在场的哪个不是当世俊才,岂能不明白其中道理,只是方略既定,大家不说而已,就是盼着契丹大军如他们的谋划,准时对威虏军发动强大攻势。
赵恒却惊出一身冷汗,作为天子,他非常明白粮草对于大军的重要性,急忙问道:“粮草可以支撑多久?”
吕蒙正作为首相,自然免不了出来说话,他淡淡地看了王璇一眼,说道:“若足额供给军用,可以支撑三十余日。”
“三十余日。”赵恒点了点头,要是能够支撑二十余日,完全可以打上一仗,当下舒了口气说道:“看来是足够了。”
“陛下。”王璇犹豫再三,终于忍不住高声说道:“臣断定契丹大军必不会在近期南下,甚至不会在九月南下。”
此言一出,不仅赵恒诧异,连在场的两府重臣脸色也不好看,算准了今年几月开战,也不算太大本事,毕竟契丹每次南下几乎都有规律可循。
但要说临战前夕,一个知县预测开战准确时间,那可太逆天了,简直可以被称之为妖孽。
饶是王旦如此沉稳之人,心中也暗暗打蹙,目光中充斥着不满。
冯拯不屑地一笑,道:“那王知县,可曾判断契丹人几时南下?”
言下之意非常明确,有本事你就再算算,就差骂出哗众取宠的话了,在场重臣没有一个人说话,尽管大家都明白王璇后面的意思,更明白后果。
王璇丝毫不畏惧冯拯的目光,反而直接迎上去,冷冷地笑道:“敢问冯相公,如果契丹两个月不来,身处威虏军十余万大军的粮草如何筹集?”
两个月,在场的重臣都吸了口凉气,王璇话中已透露出其判断的时间,如果真是两个月,不要说军费开支将达数十万金,单就近粮草肯定支撑不住。
没有人敢下结论,即便是王旦、吕蒙正也不敢,在威虏军的十几万人,是朝廷在河北的全部家底,在场的谁敢单凭一句话轻率决断。
冯拯脸色顿时通红,他万万没有想到小小知县,竟然会在垂拱殿上顶撞他,着实的恼火。
当下,他也不在乎王旦在场,瞪着王璇,厉声喝斥道:“不知天高地厚,你一个知县,对整个河北、河东能有多少了解,契丹会如你所愿?”
太过分了!甚至连陈尧叟也连连叹息,要说王璇不知天高地厚,也就算了,毕竟是年轻人,冯拯在垂拱殿内高声呵斥,几乎就是失态,实在有损枢府执政身份,连殿中侍御史也脸色不予。
赵恒心中很不高兴,同样对王璇质问执政很不满,但他想到刘娥的话,心中不免一动,沉声问道:“王卿家,如此说契丹会在十月南下?”
众人一怔,他们心中都存在着不能问的疑惑,没想到赵恒竟然如此直白地问了出来,那就再好不过了。
王璇此时有点傻了,他压根就没有想过怎么去回答,更没有想过天子会问,总不能说十月十六日,威虏军爆发骑兵大会战吧!在场的各位还不立马把他当成失心疯。
在一瞬间里,心中那个悔恨啊!穿越小说中别的主角在皇帝面前的王八之气,那些笑傲朝廷玩转名臣的牛叉,怎么就没有发生在自己身上。
虽然有牛气的时候,但总是不太如意,好像这位天子对自己也不是特别亲密。
此时,王旦为了避嫌,是不能开口的,陈尧叟虽然对冯拯失仪不满,但他们同在枢府、休戚与共,这时候不能不出来说话,于是出班说道:“陛下,近边布阵时王监押也在场,既然能料到今岁战事,必然能知契丹何时南下。”
王璇当即就心中骂开了:这牲口这他娘地毒。看上去是为他解围,实际上是延伸赵恒的问话,把他彻底逼到墙角上,要他把去年的事也要彻底交代。话语中,称呼他监押,真接把他划入武将一途,其心不言而喻。
当真刀锋中一抹流苏,一刀砍下,自己纵然死不了,这辈子也就别混了,忍不住打了个冷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