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莱恩的行动（二）
从近乎垂直的通道下来后横生出一条歪斜的路, 在其中走上二十来米便会出现三条岔路，各自通向不知名的远方。
地下空气是流动的，有风幽幽，沉闷却不会让人觉得难以呼吸。班德纳生于此、长于此, 不需要谨慎辨别就知道走哪一条路, 这样的岔道在此后的路上又遇到了几次，让初入此地的人根本就分不清方向，地面时而起伏不平、时而崎岖难行，让赶路的众人无暇顾及路线的选择……如果是普通人的话, 被带入这种地方，只要失去了带路人，迷路是肯定的，但莱恩和范抡汀不同, 他们的脑海里已经绘制出了简单的路线图, 凭着模糊的记忆独自走一遍，就能够差不离地找到地方。
既然选择了合作，大家就是合作伙伴, 信任和坦诚相待是应该的, 班德纳毫无保留地介绍着“东边”的来历, “我的祖先找水源的时候探测到沙漠底下是空的, 他想办法进入了这边，发现了了这个天然的溶洞, 拥有纵横交错、四通八达的通道的溶洞, 我们用了一百多年才把这儿收拾起来陆续搬入, 拥有了庇护所才免于被海盗奴役的下场，和‘西边’保持了微妙的平衡，呵，应该是僵持到了现在。如果不是‘西边’觉得在我们这些废人身上浪费炸/药是愚蠢的事儿，我想，早两三百年‘东边’就不复存在。”
他说的平淡，没有提及此过程里的艰辛血泪，但越是平淡的叙述越是能让人联想到当年的艰辛和血泪。
在泥淖中挣扎求存，不与海盗同流合污的“东边”是废土上长出的花朵，终会迎来盛放的这一天。
花朵的美丽只有自己能够意识到，一直以来，“西边”看待“东边”是用轻蔑的眼光的。
“西边”确定“东边”不过是一群躲藏在地下不敢见人的老鼠，对自己根本就产生不了什么威胁，放在身边看他们躲躲藏藏就很有趣，高高在上的西边海盗就是用看老鼠的目光看着辛苦求存的东边人。一旦觉得“东边”会对自己产生威胁，肯定毫不犹豫地动手清扫，血腥屠杀是西边海盗在威胁时经常提到的字眼。
莱恩说：“示弱是战略性防御，只是为了寻找机会给敌人致命一击。”
“你在说秦锋大帝的名言！”
莱恩：“……算是吧。”秦锋一辈子说的话够多了，被后人当做名言的不知凡几，还真不知道现在说的哪一句就和以前说的一样了。
班德纳肯定地说：“不是算是吧，是就是。对了，见到我的族人后要是提到秦锋大帝，一定要用敬称，要是表现出一点点的不尊敬，可是要被揍的。”
支持着所有人在黑暗中挣扎求存、寻找光明的就是秦锋·安德森大帝给予众人的信念，大帝的意志感染着一代又一代人不放弃、不抛弃、不气馁，坚信黑暗总会过去、光明一定会到来。可以说，在“东边”秦锋·安德森大帝不仅仅是信念，更是信仰，是众人心中神一般的存在。
范抡汀点头，“放心好了，不只是你们，我们外面的人对大帝也是尊重有加的。”
班德纳看向莱恩，他始终觉得莱恩对秦锋大帝的态度很轻慢，哪怕口中用了敬称，但脸上的表情、眼睛里的神采都在告诉别人，莱恩根本就没有把大帝当成一回事儿，这种对大帝的怠慢态度始终让班德纳不喜欢，就算是莱恩表现出异乎于常人的能力，帮助了他和同伴脱困，班德纳还是喜欢不上这个人。
紧盯着莱恩，班德纳让他给一个承诺，莱恩能怎么办，只能够无可奈何地点头，“知道了。”他怎么尊重自己？还要打心眼里尊重？这很难啊！
“别这么敷衍……算了算了。”班德纳知道这是强人所难，哪有人强迫他人改变信仰的，“你一定不要主动提起秦锋大帝，在我的族人提到时尽量保证自己的表情认真。我这不是在强迫你们什么，而是事关到接下来的合作。”
因为住在常年不见阳光的地下，被残忍的海盗们压迫，与海盗们斗智斗勇，“东边”的人性格上有缺陷，容易暴躁和愤怒，一旦引起族人的不满，合作就有告吹的可能性。
别说什么他们为什么不顾全大局，这么冲动易怒和不理智？
他们的世界就是莽荒星，就是东边和西边，就是地下的村庄，许多老人求稳，没有宇宙的概念，只求现在能够安安稳稳地过下去，而年轻人在班德纳的感染下向往着外面却又不知道外面究竟是什么样子，保护住现在的一切才是根本。
莱恩不是任性的人，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你放心，我肯定会配合的。”
班德纳：“嗯，我信任你。”莱恩的军人素质，让他选择相信。
地下通道有时向上攀登，有时又向下滑行，弯弯绕绕的蛇形道路根本算是小菜一碟，又一次滑行之后范抡汀不解地问：“这么远，你们运输物资不是很麻烦？”
“就是很麻烦，看看我们住的地方就知道了，绝不是故意带你们走弯路，说好的信任就不会说假话。”班德纳靠在墙上喘了一口气，他有些羡慕莱恩和范抡汀的身体素质，走到现在了竟然呼吸平稳，丝毫不乱，军人不愧是军人啊。“下面有个超大的地下溶洞，距离地面应该有一千米，是我们生活的地方。住这么深，是为了防止海盗的袭击，躲避一些钻地的野兽，而且下面有水资源，空气凉爽潮湿，很舒服。”
对于“东边”的人来说就是天堂。
莱恩在走的时候不时用手触摸洞壁，感受着洞壁的粗糙质感，洞壁上有着天然的会发光的矿石镶嵌其中，提供了微弱的照明，让这儿不会暗无天日。
走在狭长的通道内，时间久了会让人产生被怪物吞进肚子里的错觉。
绝境逢生，天无绝人之路，当年找到这儿的人肯定感激着大自然的馈赠吧。
“哥哥！”
脆脆的声音从前方传来，莱恩闻声看过去，从昏暗中逐渐走出一名十七八岁的短发少女，脸庞上隐约有着班德纳的影子。少女看到“雷尼”和“凯丽”之后女性的直觉让她顿住了脚步，试探地喊了一声，“哥哥。”手悄然放在了别在腰间的武器上，警惕地看着“雷尼”和“凯丽”。
进入地道后，莱恩和范抡汀没有刻意地去伪装自己，模仿雷尼和凯丽的神情举止，只要是感知敏锐又熟悉这两个人的人，肯定会第一时间感觉到不同。
班德纳做了个放心的手势，让妹妹不用紧张，他朝着少女张开了双臂，“哥哥的奥黛来。”
奥黛依然对伪装成的“雷尼”和“凯丽”不放心，神情戒备地看着他们两个，走到班德纳身边才给哥哥一个拥抱，“哥哥，我一接到你要回来的通知就在通道口旁边等，但等了两三个小时你都不来，正好有事情我就先下去看看。”
“遇到点儿事情耽误了。”班德纳的眼中闪过阴霾，遇到的事情就是那伙人的盘剥，拿走了许多物资，这些可都是大家懒以生存的东西。班德纳松开奥黛后给妹妹介绍，“莱恩，范抡汀，我们的合作伙伴。”他没有说我，他说的是我们，接下来的行动需要大家的配合才能够行事。
班德纳是族人中的头头不错，但他年轻，没办法服众，莱恩和范抡汀必须靠自己的力量获取众人的信任，这是班德纳来之前就说过的。族人固执，慕强，说服他们说简单是简答、说难也难，就要看莱恩和范抡汀怎么做了。
“雷尼”朝着奥黛点点头，脸上带着温和笑意，军方的伪装材料完全贴合皮肤，做出来的表情非常自然。奥黛惊吓了一瞬，喃喃地说：“原来雷尼笑起来是这样的。”
班德纳去看“雷尼”，在妹妹的脑袋上敲了一下，“就算是雷尼笑了，也不是这样子的。我们继续走？”
他看向了莱恩，莱恩点头。
接下来的路不多，很快就到了出口，能够听到潺潺的水流流动声音，感受到有别于地道里沉闷的空气，甚至能够闻到花香，水流声中传来了老少的说话声，“东方”即将出现在众人眼前。
班德纳说：“我们到了。”
莱恩迈步走了出去，眼前豁然开朗，他想到了看过的《桃花源》，是古地球时期华夏的著名作品，现在长城星域选修文法课程的学生们依然要学习的名篇佳作。
洞口出来后是个七八平米大的平台，边缘处堆着石头权做栏杆，两侧有向下的小道，可以走到十米以下的小镇。小镇内有人工辅助的光源，依靠水力发电，没想到地下拥有一条水流湍急的地下河，提供饮水的同时，还带动着发电装置的叶片转动，给小镇提供电力支持。
小镇上空悬挂着一盏明亮的灯，这就是他们的太阳。
小镇房屋由石头建造，不高，墙上留着门窗的孔洞，用布遮挡。建设之初就运用了对称，小镇四平八稳，站在高处看一目了然。地下河绕着小镇而过，石桥横在河上，走过石桥时莱恩向下看，看到湍急的水中有鱼的身影一晃而过。
“我们叫它们白鱼，很难抓。”班德纳介绍，“白鱼很有营养，有孩子出生的家庭会想方设法捕捉了给产妇补身子。”
人类能够适应环境，在莽荒星的人类没有孕育舱、没有良好的医疗，生育和古地球时期一样，全程由人类自己负担，而且这儿的人类进化出不需要科技就分辨基因序列的方式，基因序列是X那肩膀上就会有一个红色的胎记，绝对不会弄错。
不得不说，人类的适应能力非常强大。但恶劣的生存环境也让他们寿命短暂，班德纳说过，在“东边”一百八十岁已经是高龄。
“蹲守在河边一天也抓不到一条鱼。”奥黛说道：“但抓到一条煮一锅汤，香味能够飘满整个小镇。”
白鱼巴掌大，体态灵活，冒出水面短短的一瞬间就潜入水底，地下河水流湍急，暗流无数，人要是不小心掉进去了，弄不好就会被卷走，彻底消失不见。
随着班德纳和奥黛兄妹，莱恩、范抡汀走进了这个只有三千多人口的小镇，走在镇上，可以看见健壮的青年男女不多，这儿大多数是老迈的、肢体残缺的中老年人，环境恶劣，孩子也很少。发电设备效果有限，提供给小镇整体照明之后，就没法顾及到各家各户，从街上走过，透过撩开的布帘可以看见逼仄狭小的室内昏暗一片，所有居住在这儿的人更喜欢走到室外，在房前屋后与人劳作聊天。
一个一两岁看起来就比团团大一些的孩子追着一个石头球跑到了莱恩的脚边，边跑着边喊，“球球，球球。”
莱恩弯腰按住了那颗球，拿起来递给了孩子，孩子瘦瘦小小的，因为不见阳光，皮肤苍白无血色，本该褐色的头发细软枯黄。孩子睁着大大的眼睛胆怯地看了一眼“雷尼”，他是害怕雷尼的，因为雷尼不笑、看起来很凶，但这个雷尼有些不同，眼中的温柔笑意让孩子放下了戒心，伸出小手接住了球球，朝着“雷尼”露出甜甜的羞涩笑容。
石头小球内里凿空，孩子力气小也拿得动，是孩子仅有的玩具，非常珍惜。
班德纳回归的消息很快就在小镇内传遍，大家涌到街道两遍，争先恐后地询问着物资的采购情况，期待又忐忑的神情让莱恩心头划过叹息。
幼小的孩子们站在人群中，好奇而懵懂地看着班德纳他们，像是在看凯旋的将军，心中充满了向往。
班德纳领着众人在族人的簇拥中回到家，没有进屋，头人家的房子也没有特殊供电。就在房子外面，有石桌石椅供人落座，班德纳对着族人说了几句让众人散了，随后对妹妹说，“奥黛，你把维斯特他们几个喊来。”
“长老呢？”奥黛问。物资回来了，不是应该喊他们说一声？
班德纳说，“我会亲自和他们说。”
奥黛担忧地看着哥哥，被班德纳拍了一下脑袋，“去吧，看着我干什么！”
奥黛，“哥哥，我总觉得你要干大事了。”她看向莱恩和范抡汀，这两个外人的到来就是最好的证明。
班德纳无奈耸肩，“干大事之前一定和你说。”
他注意到妹妹的视线一直落在莱恩的身上，纳闷地扭头看过去，看到坐在不远处的莱恩口袋里冒出两个巴掌大的机器人，很可爱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