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烽火四起, 血气弥漫。
颍州城外, 近千名聚集已久的魔族终于显露凶恶本质, 向颍州城攻来，纯黑的魔气呈黑云压城之势，铺天盖地地包围了城墙, 守城的修者甚至看不清城外是何情况, 只能听到无数声魔族带着杀气吼出的咒语。
战争甫一开始，就进入了白热化。
秦家院内, 月夫人听着城墙处传来的喊杀声, 看着站在自己眼前的秦君华与秦秋茗，垂着眼睫凉凉一笑，不轻不重道:“我还以为等不到你了。”
秦秋茗低着头退后了几步。
秦君华尴尬地笑笑, 歉意道:“我回来迟了。”
月夫人冷声道:“每一次，你都回来迟了。”
秦秋茗抬了抬头，想为秦君华辩解一句, 他们从春猎营地归来时遇到魔族, 浴血奋战九死一生才匆忙赶来, 直到此时他的心跳仍未平复, 他觉得不能让母亲就这么误解父亲。
只是他话还未出口, 月夫人就道:“没你的事。”
在外骄傲到从不正眼看人的秦秋茗噎了一下，像只被揪住尾巴的猫一般, 乖乖地闭嘴了。
月夫人神色微动, 暗恼自己不该迁怒, 对秦秋茗又道:“你镇守的位置是南城门。”
终于得以担当大任, 秦秋茗心中半是忐忑半是激动，附身作揖应了声:“是。”
在他出门前，月夫人缓缓道:“别再让我失望。”
秦秋茗想起之前母亲筹划许久要杀秦楠，却因自己的踌躇没有成功，他虽不后悔，却也不愿因此让母亲不悦，听到这话当即振声回道:“是！”
秦秋茗离开之后，秦君华道:“我去守北门，你在秦家坐镇。”
月夫人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默许了他做出的安排。
不久之后，颍州西城。
秦楠打开了窗子，看到黑沉的天色被无数的魔咒照亮了一角，尽管与城墙相隔甚远，他依旧能听到喊打喊杀的声音远远传来，他闭了闭眼睛，深吸一口气。
再睁开眼睛时，却见到了令他惊讶的人。
“家主？”看着来者熟悉却暗藏几分急切的眉眼，秦楠惊讶地叫了一声。
秦君华几步走到秦楠门前，道:“快走。”
没有收拾任何行李，秦楠抱着小鱼缸就走到了秦君华身旁。
秦君华道:“跟我回一趟秦家。”
秦楠反射性开口就准备拒绝:“我……”
他的话未说完，就被秦君华打断道:“你母亲将你交给我时，你身上有一块玉佩，我带你回去拿玉佩与秦家分魂独魄功法的修行秘籍。”
秦楠面上浮现出惊讶神色。
喻言墨在小鱼缸里支起自己不存在的耳朵，心说他就觉得秦君华一定知道什么，难道自己终于能知道秦楠的身世了？
此时城中一片萧条空无一人，所有住民都龟缩在自己的房屋里，祈祷着秦家的修者能抵御入侵者，唯有秦君华一手拉着秦楠的胳膊，运行着修为不出片刻就回到了秦家。
边走，他边将十四年前的所有事和盘托出:“其实我并非你生父。”
秦楠眼神中浮现出些微波澜，他心中并不怎么惊讶，反而觉得一个猜想终于得到了证实，他小跑着跟上秦君华的步伐，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秦君华答道:“一切都源于十五年前，仙魔大战后，魔族被赶到荒凉苦寒的不毛之地，几百年来他们对此的不满渐渐积累，终于到十五年前时，他们决定召唤上古魔魂带领魔族，开启第二次仙魔大战，重新攻回人界。”
喻言墨已经猜到了后面的内容，一时间惊得连游动都忘了，呆呆地沉到小鱼缸的底部，心中的万千吐槽刷屏而过。
他确实早就知道秦楠有魔族血统，但从没想过秦楠竟然身负魔魂！主要是登天书中的秦楠虽然狂炫酷霸拽，但怎么看都是个修者，而且是会带领修真界抵御魔族的修者领袖，和魔族统领根本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啊！
如果修真者领袖是他，魔族领袖也是他，那这叫什么仙魔大战，分明就是我杀我自己！
喻言墨回头看向秦楠，就看到少年人面色似乎如常，只是双眼却有些发愣，显然不是就这么沉着冷静地接受了自己身份的剧变，而是一时间愣到不知该作何表情。
秦君华却没有停歇地继续道:“召唤魔魂需要祭品，而魔族当初找到的祭品，就是你母亲，你母亲是我的同门师姐，她失踪后我们整个师门都在焦急寻找，却没想到她竟在魔界。”
听到秦君华谈到自己的生母，秦楠连忙收敛思绪，静静倾听。
“你的母亲名为秦悦灵，因为我们师门位于秦岭，门中所有弟子都是师尊捡回去的孤儿，所以所有弟子全都随山名姓秦，秦楠，你的名字也并非我取的，而是师姐亲自取的。”
秦楠轻声念了一句自己的名字，嘴角很轻微地勾了一下。
秦君华带着秦楠一路走进春芽院中，同时话也没有停道:“魔族以数百位魔的命为钥，开启了召唤，若他们召唤成功，魔魂会撕碎师姐的魂魄占据她的身体，而近百年来修真界实力衰减，若魔族真的得到魔魂相助，修真界必定会一败涂地。”
喻言墨心中一沉，他回头看向秦楠，就见少年人嘴唇微抿，脸色也不好看。
秦君华叹了一声，道:“师姐不愿如此，因此在召唤的仪式上，她自爆了。”
喻言墨听得心头一颤，修真者的自爆，是指把修为连同魂魄一并散个干净，从此以后茫茫天地悠悠历史中，再没有这个人存在。
秦悦灵当真是决绝。
但喻言墨转而又有些疑惑，如果秦悦灵就这么自爆了，秦楠又是如何出生的？
秦君华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般，解释道:“但师姐自爆后却未死，反而机缘巧合地破坏了召唤魔魂的仪式，众魔族当时气恼万分，却又抱有一丝希望，因此没有杀了师姐，而是小心地将她囚禁起来，就是在那时，师姐发现，自己怀了你。”
喻言墨同系统转述的话顿了片刻，心中感慨这情节还真是九曲十八弯。
“召唤魔魂的仪式其实成功了，但爆体后的师姐不能再作为宿主，因此魔魂融合师姐的骨血，形成了一个婴孩，而师姐之所以还能活着，也是因为魔魂在滋养她的身体。”
说到这里时秦君华顿了一下，他已经带秦楠回到了自己的屋内，挥手召唤出两本秘籍与一块碧绿通透的玉，一并交到秦楠手中。
同时他加快速度道:“后来师姐找机会逃出了魔族，在人界生出了你，但失去了魔魂的滋养，她自己的身体却撑不住了，而且魔族也派了大量的人追捕她，于是她走投无路时，找到了我。”
喻言墨突然想起，秦楠曾对自己说过，十四年前秦家建府时，秦君华不明原因地失踪了数月，恐怕他就是在那时见到了秦悦灵。
秦君华叹息着说完最后一句:“师姐将你托付给我，让我保证会将你抚养成人，然后就因虚弱撒手人寰了。”
秦楠接过秦君华递给自己的两样东西收进乾坤囊中，他的神色有些黯淡，却仰头看向秦君华，问道:“家主，你何时知道我身怀魔魂的？”
“一开始就知道。”
“……一开始？”
“师姐将全部情况都告知了我。”
秦楠顿了顿，问道:“为什么当初没有杀了我？”
秦君华停顿的时间比秦楠更久，似乎在做什么抉择，最终他选择据实回答道:“师姐想过要杀了你，但后来却发现你其实是一道锁，正常情况下，你的意识能压制魔魂的意识，而若是杀了你，反而解放了魔魂。”
喻言墨心中有些发凉，原来这才是秦楠降生的缘由，不是两个人爱意的结合，而是利用叠加着另一群人的利用。
难怪秦楠未来一副天煞孤星的性格，任谁作为魔魂的容器出生，又在别人的恶意与欺凌中活了十四年，也不可能还五讲四美三热爱。
喻言墨看到了秦楠死死扣在小鱼缸上的手指，少年人的指尖因为过度用力而有些苍白。
一道心形的水柱突然从小鱼缸里喷了出来，秦君华有些惊疑地挑眉，秦楠的神色一愣，点点暖意渐渐浮上了他的眉眼，身体也随之不再紧绷。
秦君华道:“因为答应师姐要将你抚养长大，而你能长大的前提就是身份不能暴露，因此我接连几月流连烟花所，后来宣称你是我的儿子，用这个假身份将你带回了秦家。”
秦君华的眉眼中带着些无奈，他之后的无数苦闷都因此而起，月夫人对他越来越冷淡，他的行为也给自己落得一个怯懦好色的名声。
秦楠突然问道:“我眉心的血色坠形印记又是怎么回事？”
秦君华道:“为了让你能通过秦家的血缘测试，我将心头血融入你体内，下了个咒。”
喻言墨突然想起，当初秦楠眉心的纹路初现，就是在他打开只有秦家人才能开启的乾坤囊之时，再结合第二次出现时的情况，不难知道这个咒语还有帮秦楠平心静气，免被魔魂控制的作用。
秦君华带着秦楠重新向外走去，边走边道:“这些年辛苦你了，原本我想给你正常的童年，可是你四岁那年身世露出端倪被魔族掳走，我将那群魔族除了，却不敢再对你太好，只能让你作为一个影子人般的存在。”
秦楠半阖着眼眸，面上没有表情，很平静地回了句:“这没什么。”
喻言墨知道他说的是真心话，很久之前秦楠就对他说过，他不觉得秦家欠自己什么，也不想同秦家有更深的联系。
秦君华却歉然道:“早些年我不敢让你修行分魂独魄，也是担心你分魂时会分出魔魂，但前些日我感应到你险些坠入心魔，最终却控制住了自己。”
秦楠闻言，低头看了一眼小鱼缸里的锦鲤，未来以凌厉闻名的双眸此时却弯了弯，像是两弯漂亮的小月牙，盛着淡淡笑意。
秦君华已经带着秦楠快要离开秦家，同时最后说道:“既然你能控制自己，这两本秘籍你就也拿去，也当我对这些年的事略表歉意。”
他的话音刚落，秦楠还没有回答时，另一个人轻飘飘的声音却骤然响起。
“我怎么不知道，颍州城北门原来在我们家里？”
这一句话音调淡淡的，却带着藏不住的怨，因此听上去怪声怪气，让人心中很是不舒服。
整个秦家，只有一个人能这么对秦君华说话，而那个人此时就站在不远处，正用冷冷的目光看着秦君华，嘴角讥诮地微微勾起。
月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