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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第 11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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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夫人听着内侍通传, 忙又垂了垂头,福身应是,这才跟着进了正殿。

进殿内便有宫女换上来引路,王夫人冲着在正殿中央的正座上的元春按宫女唱和引导恭敬行礼。

礼毕,元春降座, 复入内室。

王夫人才要起身, 里头珠帘内便出来一个昭容服饰打扮的女子, 急走几步上前扶起王夫人道:“太太请起来。”

王夫人起身看时,却见是元春带进宫来的丫鬟抱琴, 便也低声道:“好丫头,难为你了。”

抱琴也是眼角含泪, 只是不言语。

王夫人便由她扶着进了内室,元春便着屋内宫女内侍退出殿外。

众人齐声应是, 垂手鱼贯而出。

元春这才从椅上起来, 迈步上前拉着王夫人的手, 便要福身下去,“母亲!”

王夫人慌忙拦住,“娘娘身份尊贵不同往日, 这断断使不得!”

元春只好罢了。

母女两人执手在炕上坐了, 抬眼打量彼此,俱是满眼泪水。

王夫人叹息道:“娘娘,这是快有十年不曾得见了罢?先头几年, 一丝消息也不得传出来, 我在家里是日夜悬心, 又苦着实在是无法。只好每日在菩萨跟前儿替你祷告,又是叫宝玉替你抄经,就盼着能有一声儿你的音信回来。后来到了皇后娘娘宫里,我才算是放下半个心,这也算是出息。等到了今年夏,宫里传出那样的好消息,我的大姑娘,做了娘娘了!只喜得我哭得就要厥过去,可是盼着了出头之日!”

说着,便又哭得不能自已。

元春含泪劝道:“母亲,快别哭了。好在如今恩典,咱们又能见着了。”

抱琴也上来相劝。

王夫人方才慢慢止住了。

两人又拉着手话了些家常。

元春原来也是贾母膝下长起来的,时常照看着宝玉,故此对宝玉也格外上心,想起来便嘱咐王夫人道:“母亲想着也看管着宝玉,好生教导。虽不能像大哥哥那样管的过严了,以致大家伤心,可也该狠下心来管教管教。不说旁的,我听说大舅舅家玚儿今年是中了探花,可好生叫人赞叹!就是圣上也同我提起过,说起来也是赞不绝口的。”

“咱们宝玉我原教着他认字,就觉得那孩子聪敏非常,不是旁人能有的灵透。大舅舅家的玚儿我也见过几回,不比咱们宝玉强什么,只是我看着是家里管教上了,又拜了名师——我听着老太妃提起,似乎是敏姑妈的夫君,林姑父——所以才这样能干了。宝玉也该这样,把那书本捡一捡,不说三二年间就指着他中个状元了,只是能有个功名,不拘一甲二甲,都是好的。”

元春心里还有个想头,原来她在中宫做女史,多回见着皇后赏赐王玚的“妹妹”,说起来,竟还是自己亲姑妈家的表妹。又知道王玚是她表弟,很是叫着她上前给过几回和气颜色。

如今元春封了妃,又忧虑自己家中没有助力,还挂念着宝玉日后出路,不免就跟王夫人多嘱咐了几句。

王夫人听着也觉得在理,便忙应了,又道:“只是老太太偏疼他,还叫跟着姊妹们一处娇养,不过前两个月也去了族学,不曾落下。”

元春忙道:“这就好了。”她想了想,又叮嘱道:“不过也还是请父亲请一两个好先生来,族学那里我看着启蒙倒是还好。若要进一步,总是不大得力。若是能请个朝中位重的老儒教授,等入了朝,同门之间也是助力。”

王夫人也一一答应。

元春松一口气,却又想起自己家里虽没个朝官,但舅舅家和姑父家里也是近亲,都能帮衬,便又道:“前儿我去给老太妃请安,听着说姑父家的千金如今来京了?似乎就在咱们家里住着?”

老太妃到如今这个地位,虽看不开,还执着于原来家族荣耀,但筹谋打算也不是好打发的。暗地里早得着了消息,是扬州那边生了事端,致使皇帝有了把柄清算,细想下来,不难知道是盐运先起的头。

她被家中后辈瞒着,虽不知背后事涉谋反,只道是贪贿之风过重,但也立时有了打算,叫过元春去,旁敲侧击地说了几句,隐隐透出对林家丫头的赞赏之意。

元春是个聪明的,自然知道这便是老太妃有意拉拢林如海了。

今日王夫人进宫,她便先问一问。

果然王夫人回道:“是,姑娘乳名黛玉,就在老太太后院里另辟了一个小院子住着。”

元春满意,便道:“我原来就听着老太太说敏姑妈在家时是怎样的受人喜爱,如今林家姑娘来了,倒是想见一见了。”

说着又叹气,“可惜姑妈竟去了。母亲,林姑娘年纪小小的,独身进京,正是彷徨为难。”

她笑道:“小姑娘孺慕之情重,母亲正该细心体贴,好生照料才是。可叹我进宫这样早,平常不得见人,母亲家中没个亲生的姊妹照料贴心。所幸林姑娘来了,这时候孩子小,母亲事事替她想着,两人处好了,不比亲生的母女差呢!”

她隐晦提醒王夫人要同黛玉打好关系。

王夫人一僵,她同黛玉可真是说不上关系融洽,她同贾敏不睦,本就对黛玉淡淡的,又出了周瑞家的一事,两人如今也不过是面子上的情分。

她慌了一瞬,忽想起贾母做的事儿来,便假意叹道:“我也是怜惜这孩子。原本在家里她同你那妹妹们相处的也好,你三妹妹常同她一处顽笑。可……唉,老太太却是有些僵了。似乎想着撮合宝玉和她,那孩子有些执拗,似是不大有这个意思,所以竟是不大好相处,生疏了。”

元春先是觉得贾母主意不错,若是黛玉和宝玉亲事成了,林如海自然便偏向这边,自己也能得个帮衬,宫内更有分量。

才要点头附和,忽想起原先在中宫的事儿来,皇后屡次提到王玚,又颁下懿旨,赐了礼物,赐的就是黛玉,原先不觉有什么,王夫人忽提起亲事才明白过来了,这两人这不是有了亲事,皇上和皇后怎会这样!想必虽瞒着世人不曾说,可皇上那里应当已经是挂了号的了。

她不敢明言怎样,只是忙出声阻拦道:“万万不可!”

王夫人让她这样吓了一跳,忙追问缘由。

元春也不敢多说,生怕这事是皇上有意瞒着不许声张的,所以只好道:“母亲回去只跟老太太说林姑娘小着,断断不成就是了,我在这里听着了消息。至于怎样,我不敢外传,但万万不会坑害家里的。”

王夫人正也不愿意要贾敏的女儿做自己的媳妇,她相中了宝钗。便忙答应了,“我也看着林姑娘小一些,还是你薛家姑妈家里的那一个姑娘好,人又稳重,品貌体格也出挑,我是极满意的——她如今就在咱们家里住着,也是为着参选,等日后进宫时,你也掌掌眼。”

元春见王夫人答应了,这才放下心来。又听见说宝钗,也觉着不错,“家世我看着也不那么重要了,只要人好便是好的。母亲你看中了,又是中表亲,应当是不错的。”

这时便有抱琴从门外进来,上前低声禀道:“娘娘,还有两刻钟。”

元春便又要垂泪,王夫人忙上前相劝,又递帕子给她。

眼瞧着即将出宫,王夫人避无可避,狠了狠心方才犹犹豫豫道:“娘娘,还有一事。我受老太太嘱咐,一定要同您说了。”

元春忙请王夫人直言。

王夫人低着头不敢看她,勉强道:“你知道,原来你大伯家里还有一个妹妹,就是迎春。如今也到了说亲的年岁了,老太太想着,你一个人在宫中难免寂寞,若是有什么事儿也没人商量。所以,便想借着皇上遴选伴读之事,将你妹妹也送进来,与你作伴。你……看可还好?”

元春愣在当场,立时气怒攻心,失声叫道:“这是什么道理!”

抱琴忙慌张止道:“娘娘,属垣有耳,且要仔细。”

元春也是慌了一瞬,忍着怒气压低了声音道:“家里是怎么个想头?是送了我一个来这不得见人的去处还不够,还要再填一个来?还是想着如今我不行了,就要来扒我的皮喝我的血!”

王夫人哭着抬起头来,“哪儿的话?娘娘才封了皇妃,哪里就不行了?这也不是我的主意,是老太太的话。你是知道的,家里哪里能轮的上我做主呢?”

元春忍了又忍,还是泄气瘫下了挺直的腰背,颓废道:“那你告诉老太太去,就说我的话,日后,只要我在宫里一日,便不必再送女孩子进来。若是不听,怎么进来的,我便怎么弄回去,看是打了谁的脸!真当这是什么好去处!”

王夫人见元春怒了,一时不敢多言,讷讷应声。

一时屋内只闻元春不断叹气和王夫人低声啜泣之声。

所幸时辰已至,抱琴上来请王夫人退出殿外,原来守在殿内的宫女内侍也都进来,两人这才依礼别过。

王夫人自乘了轿子,顺着来时的路回去。

荣府门外早有人等着来接,贾母身边的丫头也跑到王夫人院中来叫。

王夫人下了轿子,回院子里换了衣裳便急急地走去贾母房内。

贾母知道王夫人要来回话的,特意打发了宝玉和丫头们顽去,屋里只留下了鸳鸯。

王夫人小心上前,将元春的话一一说了,半晌才觑着贾母的面色低声道:“这是娘娘的原话,媳妇并不敢添减。到底是怎样,还请老太太拿个主意。”

贾母静静地坐在榻上,许久方才开口道:“还拿什么主意?罢了,既是娘娘不愿,我又能怎样?原本也是为了娘娘好。”

王夫人虽不赞同,也只敢暗自撇嘴,并不敢直接反驳。

末了又道:“老太太,娘娘还说了,宝玉同林姑娘之事怕是不成,请您不要再想着了。”

贾母原就是怒气勃发了,只是迎春之事本就不光彩,元春又是娘娘,她说几句重话自己也只得忍了,却又听见王夫人这话,这可是戳了老太太的肺管子了。

一事不成,二件事也不成,王夫人虽面上恭恭敬敬,心里还不知怎样得意,贾母当家做主养尊处优惯了,原先还顾虑着一个贾代善,后来贾代善去了,她掌着荣府将近十年,没有一件事是不顺心的,如今这样不成那样不成,焉还忍得住怒气?

她甩手就将摆在榻上的一个玉如意冲王夫人扔过去,口内嘶声喊道:“如今你肚子里生一个娘娘出来,你们是得了意了,愈发不把我这个老婆子看在眼里!我的话出来,你们就敢当不知道。暗地里瞒着我做下多少见不得人的事,也不说自己识清了身边人的嘴脸,顾头不顾尾的,还好意思上我这里来得意!”

劈头盖脸一顿骂,直将王夫人骂得灰头土脸的,若是以前,便就忍了,只是这回王夫人自觉得理,又有元春撑腰,口内却仍撑着道:“老太太这话冤枉!不是媳妇怎样,实在是娘娘的吩咐如此,媳妇万不敢自己添减。”

贾母见王夫人还敢回声,脸上怒气更甚,高声骂道:“一朝脸上涂了粉子,就不知道自己原先是黑煤了。你当你是多有脸的出身,敢跟我一声接一声的。你给我滚出去!”

王夫人听见贾母抬出她的出身说事,心里又闹又恨,一壁转身一壁口内不大不小的声音说道:“纵是黑煤,拿宫里头赏的粉子涂了,也比侯门大户里头的差不到哪里去。”

贾母后头听见了,更不得了了,赶着就要叫人来打她,鸳鸯忙上前拦住了,苦苦劝道:“老太太您看着宝玉!”

王夫人忙快步出去。

这样闹了一场,贾府的中秋也没好生过,贾珍等人不知道,原想着有元春的喜事,能大办一场,只是贾母脸上冷冷的,吓得都罢了。

中秋过了几日,鸳鸯见贾母心内仍是烦闷,唯恐再气出病来,便暗暗叫了探春等人来这里顽笑,只是故意禀了迎春告病,生怕贾母又想起什么来。

探春素来会逗人笑的,带着惜春来来去去的也活泼,贾母脸上这才见了些笑模样,提了兴致要同她们顽一顽。

谁知门外这时吵吵嚷嚷,又有小丫头急声高喊:“不好了!不好了!老太太,前头出了事儿了!”

鸳鸯心中暗恼,脸上便没好气的,从屋子里出来拦住那小丫头急声骂道:“慌了手脚的小蹄子!你吵嚷什么!是走了水了还是你娘叫人你爹打了,就这样慌张!”

那小丫头连连摇头,拉着鸳鸯的袖子急道:“老爷把宝二爷打了!打的要半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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