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第 152 章
黛玉提出自己册封之礼提前奇怪, 引得王玚心里一动, 便趁机提出林如海外调蒙邯州之事。
他斟酌着道:“妹妹先前也是知道的, 蒙邯州大雪, 饿殍遍野,百姓困苦难言。圣上近日也是愁, 所以灯节都没有好生过的。”
黛玉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这个我知道, 只是哥哥怎么想起说这个来?”
“别急,是有关联的。”王玚忙接了一句, 又道,“圣上谁都信不过, 生怕又有人勾结上了朝中原本的贪赃势力,害的百姓孤苦无依。所以左思右想,才派了林叔父出去, 就、就是……”
他越说声音越小,到最后顿了顿才继续接道:“就是妹妹也知道的,今年天寒如此, 蒙邯州百姓只怕等不得。所以林叔父要尽早上路,前往蒙邯州救济灾民。为了这个,所以才叫妹妹的册封礼提前的。”
王玚偷觑黛玉的脸色,“这也是没法子的事, 只是圣上不忍林叔父这样忙着动身, 连妹妹的册封礼和过聘都赶不上, 所以才将这两件事提前的。务必叫林叔父能安心去救灾。”
他见黛玉愣愣的, 不禁停了话不说。
黛玉缓了好一阵子,才回过神来,失落道:“原是为着这个。父亲他才来了不到一个月,便又要远赴边疆?他怎么受的住呢!”
“哥哥,你跟我说实话,”黛玉抬头看了王玚一眼,质问道,“是不是为了这个,所以当初才封的我当郡主,我还纳闷,怎么忽然有这样大的恩典,就连跨几级,封了宗室才能有的郡主之位给我!”
她越说越急,眼中几乎要溢出泪水来。
王玚一怔,他料到黛玉只怕难以接受,却不曾想到黛玉以为自己的郡主之位是这样来的,当下忙出声劝道:“哪里的事儿!不能!”
“妹妹细想想,是先封的妹妹的郡主,后过了一个多月才知道的蒙邯州大雪致灾,焉能有人未卜先知,就提前预料到了要派林叔父去赈灾,才给妹妹封郡主的呢?”
“再说了,早先我也同妹妹说过,是为了林叔父在扬州立下了大功劳,几乎是拿命豁出去的,所以才这样。”
他说了长长的一段,却见黛玉还是一副不信的神色,只好道:“妹妹别不信。我说的都是真的,扬州之事事涉谋反,林叔父是发现者,又是立下了大功劳的,偏他又不好封一个什么爵位,这个资历再往上升也不好,所以才封的妹妹。”
王玚长出一口气,低声劝道:“妹妹想多了,其实这事到底是事有凑巧。我同妹妹说实话罢,原本也没想着林叔父能在京城待下去,一定是寻地儿外放的。若是在京城任职,才真是坏事了。”
黛玉原本眼中泪珠儿已经断线似的掉下来,闻言不禁吃惊地睁大了眼,抽噎着问道:“这又是什么说法?”
王玚道:“妹妹想想,原先在扬州得罪了多少人家,旁的不说,就说明面儿上咱们知道的,林叔父特地嘱咐过的几家,就有如今的张家,连上底下大大小小七八家依附与张家的家族,另外还有一部分眼红心热的,嫉贤妒能的,林叔父如此招摇,能不嫉妒?都等着暗害。若是在京城,保管撑不得一年便垮了,咱们人力毕竟有限,那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如今圣上外放林叔父,显见是还护着,林叔父位子稳得很!”
黛玉听得如此说,方才渐渐止住了,仍是有些犹豫道:“哥哥不骗我罢?”
王玚忙指天发誓,不曾有半句虚言,“真是凑巧了,蒙邯州之事恰在这时候发生。再说,林叔父去了,外头人还都当他失了圣心,就不紧追不舍了,林叔父还更自在。”
黛玉点点头,如此才是真信了,便道:“这便好了,知道父亲不是为了我牺牲什么便好,否则,我心里如何过得去呢!”
王玚忍不住一笑,调侃道:“这时候可见是亲生的父女两人了——林叔父还叫我来劝你,生怕他这回去了,你难受伤心,埋怨他不能在京中陪你,又叫你独自一人在这里,你倒不说这个,反倒忧心起林叔父来了!”
黛玉闻言正色道:“哥哥这话不对!父亲此去是正经事,是救万民于水火中的大好事。我岂能因为私情小意耽误了大事?否则便不说父亲、你们是否会对我失望了,便是我自己良心上也过不去。”
她忍不住叹一声,“我纵然是想父亲能在身边,可这时候看看,我那些伤心事儿竟都是小事,自以为自己是受了委屈,心里不好受。可同边疆的百姓比起来,我这又算得了什么呢?总归不曾冻饿,不曾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流落街头,无家可归。想想他们,便也不觉得自己委屈了。”
王玚忍不住击掌大赞,“妹妹说得极是!”
黛玉没好气白他一眼,嗔道:“轻重缓急我还是分得清的。”
说着又低声嘟哝着抱怨,“哥哥和父亲也别总把我当成小孩子,什么事情都瞒着。”
王玚心里一软,忍不住柔声道:“我们玉儿就是还小着呢!没事儿,多玩两年。以后有的是要操心的事情,不趁着年纪小多玩玩,日后想玩儿也不成了。”
黛玉气得扭了头不理他。
王玚笑着哄了好一会子才算完。
两人又说起过几天的册封礼和过聘,黛玉便想起一事来,忙道:“哥哥,前几日外祖母家来人,说起这里没个里头的长辈照顾扶持,到时候册封礼恐怕不好看,还说了要不要二舅母过来帮衬,大家面上好看些。”
王玚挑眉问道:“玉儿是怎么回的?”
“我没答应,”黛玉皱了皱眉,噘嘴道,“我听着这话奇怪——原本有个长辈顾着是好一些,若是他们真心也就罢了。可是叫二舅母来,摆明了是不大对头。照说,老太太是国公夫人,一品的诰命,这时候该是她来方能撑得住场面。可是老太太年纪有了,不便叫她老人家劳动。便是这样,也该叫大舅母来,可大舅母又是继室,封的不是将军夫人,也不大好。可就是这样,二舅母来也不合适,她五品诰命,主持我的册封礼教来的夫人们怎么看呢?见礼也不是不见礼也不是,况且也拿不出手来。”
“而且,”她撇了撇嘴,不好意思道,“终归我是林家的姑娘,这事儿也是父亲挣了来给我的,不好叫外姓人家插手。”
王玚留神细细听了,忍不住叹道:“妹妹可见是有心了!说的都在理儿,是贾府行事不当。不过他们只怕也是试探——就是这件儿叫人恶心——真心为了你好,又来试探什么呢!”
“大姑母品级不够,不曾经办过各家往来的大事,若是能主持妹妹的册封礼,日后便能名正言顺地跟各家夫人往来了,他们是想借着妹妹这事儿给自己脸上贴金,这是一件。”
“第二件儿,四王八公眼见颓势,如今虽是鼎盛,可见着也是走了下坡路,往下一代里头,没几个是拿得出手的。他们所以从后院上下功夫,又是送人进宫,又是想张扬张扬妹妹这份恩典——毕竟林叔父是贾家的女婿,受封的郡主是贾家的外孙女,这点变不了的。”
“这是他们为什么来试探,”王玚看了一眼黛玉见她脸上并没有失落,反倒听得认真,这才放下心来继续道,“若是成了自然是一箭双雕的好事,若是不成……妹妹等着罢,出不了明儿只怕就又来人说了,老夫人愿意亲自来。”
黛玉皱眉,“就是老太太亲自来了,这事儿也不能答应。不能叫他们借着我的好事儿张扬,这同他们又有什么牵扯!父亲躲还来不及的。”
“正是这句话,”王玚忙道,“如今林叔父清正廉明,很是不必与他们牵扯深了——那混了百年的老牌勋贵们,哪一家子是干净的?”
黛玉也点头,示意自己记下了。
王玚又笑道:“到时候妹妹见他们来了,也不必自己出面见。到底是长辈,妹妹年幼不好推辞,只管引到前头见林叔父去,林叔父有的是话打发他们。”
黛玉忙答应了。
“只是一件,咱们也不好太划清了关系,”王玚沉吟道,“毕竟是你外祖母家,不好太冷硬了——这样,册封礼过后加上过聘,中间几天铁定是要宴请宾客的,把贾家拉到第一天来,同王公们同一席——若是老夫人不来,大姑母和邢夫人都不合适,坐着也尴尬,只是那时候谁也不能说是咱们做的不对了。”
黛玉也道:“我也想着是要头一天下帖子的,这事儿倒是好说了。就是过聘那一天,后头没有长辈看着——总不能叫我出面招待女客,那也不像样。”
“是这样,”王玚想了想,深觉有些为难,“这事儿也不能叫我那边的人来,显着妹妹家里好似没人似的,面上不好看。”
两人对视无言,俱是苦思如何办,半晌王玚无奈道:“罢了,这事儿到底是我不拿手,只好委屈妹妹多等一日。等我回去请教了母亲,再来同你说这个——万万不能叫贾府来人主持。”
过聘时出面的是代表女方家长,这时候若是贾府出面,那王家便是咬牙,也要认下贾府这个亲家了。他们躲都来不及,岂能自寻不自在去!
只是王玚到底不曾知道这些事情,婚丧之事往常都是牛夫人经办,外头出面也是王子腾来,他虽实际年岁不小,到底来了这里是不曾及冠,这种事情,不用他出面。
黛玉也是没有办法,只好先答应下来,就等听听牛夫人如何说了。
两人详谈直至天见黑,外头王子腾和林如海叫人传话来催了,王玚才依依不舍地同黛玉道别,临走又嘱咐她不必过于焦虑了,“玉儿的礼仪其实极好,姑姑来了也不过是锦上添花的好事,不用太担忧了。”
黛玉低声答应了,又叫王玚替她像牛夫人问好,“哥哥替我跟伯母问一声好罢,也是好久不见了,问问伯母身子怎样。到时候册封礼我还要请伯母来吃酒的。”
王玚也答应了。
两人依依惜别好久,王玚方才回转了身子去了。
黛玉少不得叫紫鹃和雪雁送一送。
王子腾已经在门上等他,见王玚出来,忍不住调侃道:“见了你妹妹就忘了老父了?”
王玚笑嘻嘻道:“怎么会!父亲自己怎么不说见了太太就忘了儿子了?”
王子腾笑骂一句:“滑头!”
父子两人才上轿去了。
牛夫人在家等了好久,一见他们回来忙就上来问可用了饭了,王子腾笑道:“用了回来的,太太可用了?”
牛夫人嗔道:“也不瞧瞧什么时候了!自然是用了的。”
王子腾便叫上茶来,又叫王玚陪着牛夫人喝两杯茶再去。
王玚自然答应。
翠玉上了茶,三人各自掀盖儿喝了一口,便又都放下。
牛夫人先问王玚黛玉近来如何,又说自己听说册封礼是二十便要举行了,“是有些早了,不过倒也是好日子。”
王玚忙道:“妹妹身子很好,没什么的。还叫我问母亲好,说册封礼后请母亲去吃酒。”
牛夫人满意地点点头,“好好,我好得很——玉儿是个有心的好孩子!”
王玚笑道:“说起来,还有事要请教母亲。”
说着便将黛玉忧愁无人替她主持过聘之事来说了一遍。
又道:“还请母亲给拿一个主意,到底怎么办才好。”
牛夫人忍不住笑了,摇头道:“这个不必担心,你们也是糊涂了,现放着一个长辈,尊贵无比的,还要怎样?”
王玚恍然,犹豫了下子,张口问道:“可是说的周贵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