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谢灼在柳淼淼家的小区外面等了一个小时。
第八通电话拨过去, 依然无人接听。
谢灼看了眼腕表时间。
十点半。
是还没起床吗?
门禁处保安来交接班,看见小区外面站着的谢灼, 突然惊喜道:“诶,你是那个拍酸奶广告的草莓味小甜甜对不对?”
谢灼:“……对。”
保安大叔开心地搓搓手, “真是太巧了!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你妈是白曼对不对?我也是小白菜的一员!年轻的时候是你妈的超级粉丝!”
谢灼:“……”
保安大叔八卦问:“你在等人吗?”
谢灼顿了顿, 说:“嗯,等我女朋友。”
保安大叔笑眯眯, “看你一直在打电话, 是惹人小姑娘生气了, 不肯接你电话了对不对?”
大叔边说边拍着他的肩膀, 一副我懂我懂, 毕竟叔叔我也年轻过嘛的表情。
保安大叔掏出纸和笔,冲他挤了挤眼睛,“你帮我个签名,我给你开门禁怎么样?”
谢灼:“……”
谢灼成功通过刷脸潜入小区。
他站在柳淼淼家门外,抬手摁了下门铃。
十分钟后,柳淼淼睡眼惺忪地出现在了门口。
谢灼淡淡皱眉,“怎么睡到现在?电话也不接?”
女孩子揉了揉眼睛,满脸没睡醒的模样。长发还维持着刚起床的凌乱, 披在肩头,末梢带着慵懒的卷。身上是薄薄的真丝吊带睡裙,纤细的胳膊和肩膀牛奶般的白。
打着赤脚,整个人看起来随时都还会睡过去。
“昨晚背单词背到三点钟,睡过了。”柳淼淼咕哝地说。揉了好一会儿眼睛才看清眼前人的样子, 她环着他的腰,像只没骨头的八爪鱼一样四肢缠了上去,脑袋搁在他颈窝那儿蹭了蹭说,“阿灼,你就让我再睡一会儿。困死了。”
她在他怀里像一团小动物一样蠕动,睡裙一边的吊带随着她的动作不安分地滑落下来,松松垮垮地挂在上臂处,露出身前半抹白嫩柔软的弧度来。
谢灼身体滞了滞,食指一勾,帮她把睡裙吊带重新扶回肩膀的位置。
“淼淼,你是个女孩子,不能总是这么毫无防备的。”他无奈说。
“唔……?”柳淼淼仰头看他,“这里又没有别人,只有你啊。”
中午的阳光从落地窗外泻进来,亮堂的金色仿佛秋叶般落了遍地。女孩子看向他的眼瞳清可见底,像波光粼粼的湖面一样。
刚睡醒总是人最疏于防备的时候,懵懂的,让人看着有种心疼的柔软。
谢灼抿了抿唇,握着她的肩膀朝卧室转了个方向,“好了,快去换衣服。”
柳淼淼进了卧室,把身上的睡裙脱下扔到一旁,拿了件裙子换上,隔着门问:“对了,小区有门禁,你是怎么进来的?”
“那保安认识我。”谢灼说。
女孩子换了件连衣裙出来,纯黑面料做底,上头盛放着大朵娇艳的红玫瑰。她皮肤白,身材高挑纤细,长得又极为明艳,居然将这样很容易显得艳俗的款式衬得十分出挑。
她在镜前梳着头发,简单抹了点唇红,抿了抿说:“门锁密码是123456,下回要是我再睡过了,你就自己开门进来。”
谢灼蹙眉:“你这密码设置的也太简单了。”
“复杂的记不住。”柳淼淼说。
裙摆只到女孩子白润如玉的膝盖处,走路时自带轻风,仿佛花瓣般微微浮动。她往他身前的沙发盈盈一坐,右腿叠在左边膝盖上,用光洁的脚趾头隔着裤料刮了刮他的小腿,笑得娇媚。
“阿灼,帮我穿鞋。”
谢灼没说话,蹲下身,手托着她的脚踝,将绑带凉鞋给她系上。
少年的掌心干燥温热,紧贴着她脚踝细腻的肌肤处,像冰层下面有烈火在燃烧。他原本是清冷骄傲的模样,却愿意在她面前放低姿态。
指尖抚过她小腿那处伤口,上面结的痂痕已经脱落,露出粉嫩崭新的肉来,稍稍触碰便像是撩拨般的酥痒。
“快好了。”谢灼说。
-
两人在麦当劳找了处地方坐下,柳淼淼点了可乐和薯条,没做上几题便一直在那边嘎吱嘎吱地吃。
正要伸爪子去抓薯条,被谢灼用笔杆敲了下手背。
谢灼抬眸,“柳淼淼你是老鼠吗?”
“进来两个小时一直吃到现在。”
柳淼淼扁扁嘴说:“阿灼,这题好难,我不会。”
“我看一下。”
谢灼拿过她手里的试卷,帮她把计算题给出的条件勾画出来,“这个地方……”
他在认真为她分析,女孩子双手托着两颊,像朵小花儿一样地撑着脸盯着他看,桌子底下的小腿百无聊赖地勾着他的,像片羽毛一样一下一下地轻扫。
谢灼皱眉,两腿将女孩子那条不安分的小腿紧紧夹住,警示道:“柳淼淼,你认真一点。”
柳淼淼顿时蔫巴下来:“……哦。”她撅撅嘴巴,“认真就认真嘛,你那么凶干吗。”
谢灼:“……”
他哪里凶了?
谢灼从背包里拿出一本笔记,沿着桌面推到她面前。
“这是我昨晚自己出的考题,是针对你现在的基础做的,对你来说应该不会太难,你先试着做一下。”
少年的字迹清秀俊逸,仿佛秋日苍劲的松柏,笔墨干脆利落,没有丝毫拖沓,黑字深深浅浅地印在漆白纸页上,还隐约能嗅到很新的墨水香气。
是一套很完整的理综卷子,题型都是按照高考题型规范设计的,只是难度针对她现在的基础适当地降低了。
笔记本最后页也将每道题的完整答案写了出来,还有相关知识点的运用和解题思路分析,比一般工具书上的知识归纳还要详细。
柳淼淼翻笔记的手滞了滞,声音不觉放轻了:“这些都是你昨晚做的?”
“嗯。”他淡淡地应。
“可我们昨晚回家都快十点了。”柳淼淼犹豫道,“那你岂不是一个晚上都没睡……”
谢灼笑:“你以为我是你吗,做一道题得花两个小时的时间。”
柳淼淼瞪他。
“没有,大概和你差不多时间睡的,三点钟左右。”他说。
柳淼淼看着笔记本上密密麻麻的字迹,心里忽然有点说不出的滋味。
谢灼以为她在发呆,用笔敲了下她的脑袋说:“不要想着偷偷去洗手间上网找答案,题都是我自己出的,网上没有答案。”
他对了下腕表,“计时三个钟头,做完给我检查。”
“……噢。”柳淼淼闷闷地说,这次却认真了点儿。
谢灼发现柳淼淼做到不会做的题目时,会有点碎碎念的习惯。
女孩子撅唇叼着笔,眉心苦恼地皱着,嘀嘀咕咕地念着题目:“如图所示为电流产生的分布图,其中正确的是……”
她伸出左手顺着电流方向摆来摆去,似乎怎么也摆不对。
谢灼叹了口气说:“错了。”
“啊?”
“你记住,左力右电。”谢灼将她叼在唇间的笔拿下来,然后伸手,轻轻握住女孩子的右手。
他的五指捏着她的手指头,一根一根地朝内弯曲,将她的手包裹起来,顺着题目里电流的方向轻轻一握。
他掌心传递而来的温度,就像日落时海潮渐涌上沙滩,缓慢地,覆过她的心头。
“已知电流方向用右手螺旋定则,图A电流方向向上,所以磁场为逆时针。”
然后他松开了握着她的手,四周微凉的空气又一下子涌上来,他刚才握过的地方像是空缺了一块儿,呼啦啦地透着风。
让人不太爽。
“听明白了吗?”谢灼问。
柳淼淼鼓起脸颊摇了摇头:“听不懂。”
于是谢灼又手把手再教了一次。
“这次听懂了吗?”
柳淼淼还是摇摇头:“听不懂。”她眨眨眼,“要求谢老师再教一次。”
女孩子眼里亮晶晶的,泛着狡黠的微光,唇边弧度翘起,像只准备使坏的小狐狸,要是她身后能有尾巴,此刻一定能摇成一扇螺旋桨。
谢灼屈指弹了下她的额头,“题不好好做,一天到晚脑子里都装着这些坏心思。”
柳淼淼笑眯眯。
他也抿唇很轻地笑了下。
然后少年修长的手轻轻勾住女孩子纤细的尾指,往掌心一带,两人五指交缠,紧紧地牵在了一起。
-
“今晚想吃什么?”
两人牵手走在回家路上,夜色初临,天边染上混合瑰丽的色彩,蓝的,红的,深紫的,像毫无章法而又美丽浓烈的布幕,在天际蔓延无边地铺展开来。
“火腿。”柳淼淼想也不想地说。
谢灼侧眸看她,“又吃火腿,吃不腻?”
“不腻啊。”
“行。”
柳淼淼边走边从衣服口袋里摸出一块巧克力,准备当餐前甜点吃掉,旁边经过个孩子,看见了便扯了扯身旁母亲的衣摆说:“妈妈,我也要吃巧克力。”
“乖,那是姐姐的。”女人温声哄着。
柳淼淼正准备剥巧克力包装纸的手顿了顿,蹲下身来到和小女孩视线齐平的高度,将手里的巧克力递过去,“喏,给你吃。”
女人说:“还不快说谢谢姐姐。”
小女孩很高兴:“谢谢姐姐!”
柳淼淼淡淡笑了下。
那是最后一块巧克力了。
换了平常,巧克力就是柳淼淼的小心肝儿,谁和她抢就和谁急。
可她好像对小孩子的包容性特别强一些。
谢灼问:“你喜欢小孩子吗?”
小女孩牵着母亲的手渐渐走远,柳淼淼直起身道:“喜欢啊。”
“小孩子和小动物都很单纯,很容易满足,只要一点点好吃的,就能很开心了。”她说。
她望着那对母女离开的背影有些出神,目光落在母亲牵着小女孩的手上,神情有一丝转瞬即逝的落寞。
不知道那一刻她想到了什么,才会流露出这样难过的情绪。
谢灼沉默了会,开口道:“从来没有听你提起过你妈妈的事。”
柳淼淼将视线收回来,继续往前走着,声音很淡地说:“我妈妈不是很喜欢我。而且她去世太早,我对她也没有什么印象了。”
她用的描述不是“我和我妈妈感情不好”。
而是,“我妈妈不太喜欢我”。
谢灼觉得哪里有些奇怪,却一下子说不上来。
他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那些顽皮的男生欺负她,嘴巴里说的那些侮辱人的话语。
“以前小的时候……”
他话未说完,柳淼淼却避开脸不看他,将手从他掌心里抽出,逃避般地垂下眸子,暗下的眸光中混杂着晦涩难懂的情绪。
“阿灼,我不想提起以前的事。”她低声说。
谢灼也不勉强,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说:“没事的,都过去了。”
-
童年的事是柳淼淼的心结。
虽然柳淼淼不说,但谢灼多少能猜到一点。
关于柳淼淼母亲以前外界的那些传言,谢灼不可能完全没有听说过。
他问过白曼,可白曼也说她对当年的事并不清楚。
白曼只知道景薇确实曾经和自己的马术教练交往过,两人感情十分要好,一度到谈婚论嫁的地步。
景薇彻底消失在大众视线前打给白曼的最后一通电话,是告诉白曼她准备要和裴正楠结婚了,字里行间全是小女人即将新婚的甜蜜和喜悦。
然而没过多久,裴正楠便对外宣布和当时鞋模大王的女儿黎婉珍订婚,景薇随后也一声不吭地嫁给了和自己从小玩到大的青梅竹马柳景诚。
那时候柳景诚也还没混成珠宝行业数一数二的龙头巨子,只是个刚出大学门没多久,靠着打工的杯水车薪,勉强度日的穷小子罢了。
再后来,圈子里爆发出景薇曾经做小三插足裴正楠和黎婉珍感情的传言,逼得景薇不得不宣布退出马术界,逃难般地去了香港,切断了和外界所有人的联系。
一别十年。
当年事情真相如何,恐怕只有当事人才能说得清楚。
但不管怎么说,上一辈人之间的纠葛延伸到一下辈,孩子总是最无辜而受伤的。
柳淼淼一提起以前的事情心情便不是太好,去超市路上,柳淼淼没再主动说过话,谢灼便陪她安安静静地走着。
两人走到超市电梯前,谢灼忽然牵着她的手,往怀里一带。
柳淼淼下巴在他胸口那处蹭了蹭,鼻尖全是他衣领处干净好闻的薄荷香味儿。
她抬头看他,“你干吗突然抱我?”
谢灼指骨敲了敲电梯旁的提示标语,“上面让我看好小朋友,以免走丢。”
柳淼淼别过脸咕哝:“你才是小朋友。”
进了超市,谢灼推了辆购物车,稍稍俯身,一手扶着她肩膀,一手穿过她腿窝下面,将她抱起来放进去。
柳淼淼本来还在走神,忽然被人腾空抱起放进购物车里,愣了愣,身后男生已经推着她往零食区的方向走。
柳淼淼眼睁睁看着隔壁有个四五岁的小姑娘和她一样坐在购物车里,经过时那一家三口都在看着她笑。
柳淼淼挣扎了几下,没能起来,面无表情地瞪着谢灼:“我谢谢您啊,我今年十七岁了,身高一米七,您还把我放购物车里,当拍电影呢?”
过路的人一个个都在看着她这只“巨婴”,咯咯咯地笑,并不时伴随着“哇你看那姑娘,好傻啊。”
“我觉得还蛮可爱啊。”
“她男朋友好宠她哦。”
之类的对话。
柳淼淼红着脸,随手从旁边架子上抄了一包薯片挡在自己脸上。
谢灼笑说:“你还会害羞?”
柳淼淼:“我也有羞耻心的好吗。”
“没看出来啊,你说想睡我的时候。”
“那怎么一样,见色起意那是人类本性使然。”
谢灼眯眼,“啧,你一个姑娘家,说这些话害不害臊?”
柳淼淼坐在购物车里悠闲地荡着小腿,心情好了不少,“害什么臊。过来,给爷亲一下。”
购物车停了。
谢灼握着扶把,将车头调了个方向,女孩子转过来正对着他。
谢灼眼里噙笑,“真要亲?”
柳淼淼微微一愣,然后点头,“亲。”
“那你闭上眼。”
柳淼淼把眼睛闭上了。
视野被掠夺,身体的感知在黑暗中被推至最为敏感的巅峰,男生朝她走近了一步,清淡的薄荷香味儿扑鼻而来。
他的身躯修长,遮挡住头顶垂落的光线,用暧昧不安的阴影将她包裹在内。
柳淼淼不觉抿了抿唇,紧闭的眼睫微颤,像蝴蝶破茧时震颤的翅膀。
“张嘴。”他低声说。
随后唇瓣便被一阵微凉而甜腻的触感覆上。
像是冬日悄然落下的初雪,银色的雪片没入唇中,融化时带着清甜的味道,点缀在味蕾之上,浓郁的可可芬芳在唇齿间绽放,随着柔软的唇舌打了个转,调皮地滑入喉咙里。
柳淼淼睁眼。
是MeltyKiss。
谢灼居然给她喂了颗雪吻巧克力。
温热的指尖抚过她的唇瓣,为她擦去唇角无意粘上的巧克力粉末。
“下次月考要是能考进200名,我就让你亲。”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谢老师也依然为女朋友的成绩操碎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