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Chapter20
面对这样直击灵魂的问题, 赵韩川依旧面不改色, 一本正经地说道：“我是通过全国招生进来的, 没有去参加普通高考。严格来说，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算毕业了没有。”
温溯容：“……”
好在赵韩川没有继续挑战他的底线, 一通彩虹屁拍地特别的漂亮：“我当然不能和你这种超级学霸比了, 我要有你十分之一的智商都不会因为区区一道课后习题钻研一晚上了。所以，优秀学生的表率温同学，你真的不考虑在学习上扶贫一下吗？”
温溯容默了一下：“纸给我。”
赵韩川当即趴在背包前面找了半天，终于找出一张皱巴巴的算是张纸的东西：“没别的了，凑合着用吧。”
“……”
温溯容都懒得表现自己的嫌弃了, 直接从自己的笔记本后面撕了一页下来, 低头开始写了起来。
他的字写得干净漂亮，很快，就写整整齐齐地写满了计算公式。
赵韩川咬着笔杆凑过来看, 一边还不忘非常配合地表示着自己的赞许：“哇, 不愧是学霸，解题思路真特么清晰。之前老师上课时候讲半天我都没弄明白，现在就看你写了一遍，居然全部看懂了？”
温溯容：“……”
他现在非常怀疑这个人是不是故意框他, 不会做这种事怕是不存在的吧？
赵韩川已经拿起那张写满了解题过程的纸, 仿佛欣赏艺术品地来回端详了几遍, 然后小心翼翼地夹进了教科书里面。临关上之前, 还不忘呵护有加地抚了抚, 直到确定上面不存在半点褶皱才感到心满意足。
戏真的特别的足。
温溯容感到有点没眼看, 正准备起身要走，又被给喊住了。
赵韩川就这样趴在桌面上笑吟吟地看着他，一只手还轻轻地扯着他的衣角：“大学霸，这是着急去哪呢？我这还有好多课后作业没有做，没事的话留下来再帮我看看呗？”
温溯容闻言不由恍了下神。
现在外面满世界都是温邵华的话题，一时间居然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
鬼使神差的，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又坐下了。
然后，就看到赵韩川几乎是自然无比地又靠了过来。
温溯容下意识地伸手拦了一把：“要问题目的时候再叫我。”
他向来习惯安静的生活，而身边的这个人不管什么时候都仿佛一团燃烧的火，太灼人。
“啊，行！”本以为赵韩川还会像之前那样调侃上两句，没想到这一会居然出乎意料的温顺，一口答应下来之后，居然真的又摸出一本习题册来，就这样一脸严肃地做了起来。
温溯容不由侧头看了一眼。
从他这个角度看去，正好可以看到赵韩川浓密的睫毛，发梢上依旧显得有些湿润，但或许正是因为这样隐约的水汽，使得本就好看的五官轮廓带上了一层若有若无的朦胧感，说不出的勾人。
这一刻好像有点明白那些走廊上偷看的人是什么心态了，是挺帅的。
这样的一眼扫过不过短短两秒的时间，没想到赵韩川所谓的认真做题居然连这两秒钟都没有持续，瞬间就已经又把头抬了起来：“哎呀，这题好像也不会！”
“……”
你他妈真的有把题目全部看完吗？！
温溯容发现自从认识这人之后，自己忍不住想爆粗的次数明显在疯狂增长。
赵韩川见他就这样看着自己也不说话，脸上忽然多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来：“别这样看着我，我会以为你对我有意思。”
温溯容眉梢陡地跳了一下，怕他后面讲出更不要脸的话来，冷酷打断：“哪道？”
“啊？”
温溯容从来没感到过要和一个人心平气和地说话需要这样大的定力：“我问你哪道题不会！”
“哦哦哦！”赵韩川终于明白过来，把手里的习题册递到了他的跟前，凑了过来，指了指，“就这题。”
温溯容扫了一眼，以前所未有的手速写下了解题过程，推回去：“你可以继续了。”
谁料赵韩川不动如山。
温溯容：“？”
赵韩川说：“下面那道题也不会。”
说完，继续补充道：“下下面那题也是。”
温溯容感到额前的神经隐约地突突了两下：“你为什么不干脆说所有的题目全部不会？”
赵韩川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认同地点了点头：“也可以这么说”
“……”
就连温溯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来的那么多耐心，居然真的一道一道地写下了全部的解题过程。或许单纯只是因为赵韩川当初的那句“在学术界瞎装逼的傻逼专家”特别的合他心意，下意识地就把这人和其他那些烦人的家伙区分了开去。
直到图书馆天花板上的灯光亮起，他才反应过来，原本以为会特别难熬的一天，居然就在这些幼稚可笑的题目当中不知不觉地过去了。
至于赵韩川，心满意足地套到了学霸一手漂亮好看的真笔字迹，终于心满意足地把教材一把塞进了背包里。
从图书馆里出来，温溯容想着好歹算是相识一场，正考虑要不要道个别，便见赵韩川已经扛着背包大咧咧地跟着他走了过来：“反正也顺路，一起走吧。”
“你，顺路？”
要不是一早就知道他是武斗学院的，这话还真能信。
赵韩川说：“你们宿舍楼下的那家大叔奶茶挺好喝的，舍友们特别喜欢。今天哥高兴，决定顺路给他们捎几杯回去。”
温溯容可不觉得今天是什么值得高兴的日子，一下午什么书都没看，尽解那些傻叉题目了。
赵韩川自豪脸：“学习使我快乐！”
温溯容由衷道：“……那你可真棒。”
他今天的情绪本来应该很是不好，按道理说早就应该连送这个烦人的家伙几个“滚”字。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看着眼前空荡荡的路口和那零星出现的几个人影，莫名没有说出口，就这样由着那人跟在了后头。
边走边回想今天下午可以说很是荒唐的事，温溯容的嘴角忍不住微微地勾了勾。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相比起来，赵韩川的心情就显然要好上很多了。似乎突然被封为新晋校霸的事情着实没对他造成半点的影响，估计是嫌这样安静走路太过寂寞，居然还轻轻地哼起了歌来。
慢悠悠地踱步走着，视线似有似无地投在走在前面的那个高挑的身影上，看着隐约亮起的路灯下被拉长的影子，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
赵韩川的声音本来就略偏低沉，是一个和他高调的人设完全不相符的低音炮，这样轻轻地哼唱时带着隐约的磁性，居然莫名好听。
温溯容默不作声地听了一会儿之后，忽然听到后头的人问道：“都到这个时间点了，要不我请你吃晚饭吧？”
“不用。”完全不用考虑地拒绝，连脚步都没半点停顿。
“唉？现在不去吃饭的话，你是准备直接回寝室吗？那可不行啊！人是铁饭是钢，怎么可以说不吃就不吃呢！”
“……”温溯容想说关你屁事。
赵韩川没有放弃的意思，依旧滔滔不绝地说道：“你看你都瘦成这样了，一看就是平常时候没有好好吃饭的结果。我跟你说，学习固然重要，但是也不能委屈了自己的身体啊，要是万一给饿病了那怎么行！我就知道一家很好吃的店，就在这附近，要不要考虑一下？”
“不用考虑。”温溯容平常时候确实不怎么注意饮食，以前在家的时候还好，还有保姆阿姨来时刻留意着，自从自己一个人搬出来之后，就完全没有人监督了。前段时间胃有些不好受，不过吃过药片之后也好了很多，本来就已经养成了习惯，也就完全没放在心上。
赵韩川被连续拒绝两次，干脆直接快速地跑了两步飞奔到了他的跟前，抬手将他给拦了下来：“真不想跟我去的话，要不就稍微等我一下。对面楼下有一家小吃店特别好吃，我给你买去。你都指导了我一下午，总不能一点谢礼都没有吧？”
温溯容被烦到不行，经反复暗示之后确实也觉得肚子有些饿了，妥协道：“要去快去。”
“等我哦，宝贝儿！”赵韩川说着，把肩上的背包随手塞到了他的手里，一转眼就跑没了人影。
谁是你宝贝儿！
温溯容回过神来的时候人早就已经跑远了，只能看着手中那只装了几本教科书的背包有些愣神，到底还是没有给扔出去。
整个人就这样安静地靠在了路灯的柱子上。
现在所在的这条路比较偏僻，基本没有什么路人。路灯的光线隐隐地晃动着，和斜对面教学楼楼下那络绎不绝的人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遥遥看着灯火通明的一楼大厅里一张张兴奋雀跃的脸，不用问也知道那里正是今晚温邵华开办第三场讲座的地点。
温溯容久久地看着那片和自己格格不入的喧嚣，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就当他渐渐失去等待的耐心时，有个声音忽然从耳边响起。
“小容？”
温溯容的背脊不由地僵硬了一瞬，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转头看向不远处半个身子依旧笼罩在黑暗中的男人，张了张嘴，声音有些嘶哑且没有半点情绪：“大哥。”
温邵华就站在转角的地方，看起来对遇到温溯容的事情同样感到很是意外。
他应该正准备前往举办讲座的阶梯教室，手里拿着一叠厚厚的资料，戴着的金丝边眼镜让整个人看上去显得格外的温文儒雅，又带了一丝莫名的危险气息。
温溯容已经快要忘记有多久没有看到这个男人了，又或者说，当他从这个家独自一人逃离出来的时候，这种脱离牢笼的感觉太过美好，以至于让他半点也不愿意想起关于那里的半点事情。
而现在，这个人就这样站在眼前，让心里早已经根深蒂固的压迫感又再次不安地躁动了起来。
“为什么不接我电话呢？搬出家里那么久，难道连我这个大哥都不认了吗，小容？”温邵华抱着资料慢慢地走到了他的跟前，含笑地垂眸看着他，语调温柔地一如所有呵护弟弟的兄长，“爸妈已经问起过好多次了，你这是准备在外面逗留多久，什么时候才愿意回去？”
“再说吧。”温溯容侧了侧身，准备绕开他。
还没迈开几步，便听到身后那个男人似笑非笑的声音：“你以为一个人搬出去住，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吗？”
温溯容停下了脚步，没有说话。
温邵华后退了两步，微微含笑地看着他，语调如丝：“就算你搬走了，他们一样时刻关注着你的一举一动。得了什么小奖项，甚至于平常的科目考试获得了多少分，都会有人整理地清清楚楚地送到他们手中，你做的任何事情，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
说到这里，嘴角的笑意渐渐化为了一抹讥诮：“就因为你是100%的精神力拥有者，他们对你，就是寄予了这么大的厚望。”
就因为是100%的精神力拥有者……
这样的话，从小到大反反复复地听了无数次，就仿佛只需要这样一个简单的原因，他的所有荣耀都是理所当然，而他的所有努力都会被下意识地忽略抹去。
永远都没有人理解他一切光环背后所付出的挑灯夜读的无数个夜晚，也没有人在意他为了追上大哥的步伐一度失去了其他孩子本该有的无忧童年，只需要这么一句话，看似耀眼夺目，实则成了他身上最沉重的枷锁，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原本已经压制下去的烦躁感一下子喷涌而出，温溯容的双唇紧紧抿着，静静地看着跟前的这个男人，让疯狂的嘶吼在体内肆意地挣扎，很多想说的话，在那样冷漠的视线之下牢牢地按捺了回去。
从他记事开始，所有人都让他以这个无比优秀的大哥作为榜样，他不想让长辈们失望，就用尽了全力去拼命追逐。后来才渐渐开始发现，每当他看似就要拉近距离的时候，就又会被突然间地拉开，就在这样反复的拉扯之下，兄长看他的眼神，早就已经渐渐地不一样了。
这一切，全部源自于一种叫继承权的东西。
100%的精神力，使他成为了温邵华最大的威胁和阻碍，不管如何解释自己从没有想过要抢，换来的，也不过是跟前温邵华这种无休无止的轻蔑讥讽。
自此这个身为他大哥的男人开始疯狂地散发着自己的光芒，想要他彻底沦为底下卑微的影子。然而，这样畸形的兄弟关系，在他那对过分优秀的父母看来，不过是促进两人共同进步的良性竞争而已。
过分可笑。
这一刻，温溯容感到心里头灼烧着一团火，时刻地想要爆发宣泄，可是看着跟前的这个男人，却又烦躁地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他只知道，他的自尊，让他拒绝成为任何人的附属品。
在这样冷漠的注视之下，温邵华“好兄长”式的笑容终于渐渐挂不住了，眼睛微微眯长了几分，幽声道：“你知不知道，就因为你离家的事，父亲已经训斥我好多次了。我说小容，你到底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或者只是想借着这个方式，来增加父亲对我的不悦？不管怎么样，今天晚上讲座结束后，你必须跟我回去一趟。”
温溯容皱了皱眉，避开了他的视线：“我不回去。”
“别以为全家人都惯着你，我就真的拿你没有办法！”温邵华终于被他的态度彻底激起了怒气，上前一步重重地捏住了他的下颌，迫使视线相对，“听到没有？今晚跟在我身边，讲座结束后，就和我一起回去！”
因为距离地近，温溯容可以清晰地看到对方眼眸深处泛起的那抹幽蓝，下颌被捏地隐约生疼，当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时，全身的知觉仿佛已经尽失，除了依旧在运作的大脑和触感之外，整个人如同陷入了无尽的深渊一般。
这一瞬，最大的感受是不可置信。
他显然从来没有想过，他的这位大哥，居然真的会有对自己动用能力的一天。
温邵华低哑的声音想是一种压抑下的宣泄：“你必须明白，就凭现在的你，根本连和我争的资格都没有。你只是我‘温邵华的弟弟’，而且，永远都是！”
不，他不是！
温溯容下意识地想拧眉。
温邵华似是突然找到了一个发泄口，还没来得及抒发更多的情绪，忽然有个不明物体横空飞来。“嗖——！”地一声正中眉心，将他撞地跌跌撞撞地后退了几步，颇使两人在瞬间拉开了距离。
一切发生地太过突然也过分的戏剧化，等温邵华回过神来的时候，终于看清楚了刚才袭击他的“暗器”是什么。
一个四四方方的纸盒子，里面装着的肉包子显然刚刚新鲜出炉，因为变形的容器已经不可避免地散在了地上，但依旧消耗着自己最后的能量在坚强无比地散发着热气，格外抢镜。
“……”
“……”
本来还剑拔弩张的家庭伦理剧似乎忽然间改变了画风，下一秒，没等场内的两人反应过来，便看到一个人影呼啸而出，二话不说就朝着温邵华就直接举起了拳头：“草你大爷，你特么给老子离他远点！”
赵韩川的突然出现在这样的场景之下显得无比的具有戏剧性，如果不是这样的神来一笔，或许温溯容险些都要忘记了这个刚才笑眯眯地说着要请他吃晚饭的武斗系学生。
眼前的画面显得有些过分暴力，直到这个时候，似乎才能将眼前这个一言不合就动手的小流氓和传闻当中让人闻风丧胆的校霸联系到一处。
下手特别的干脆利落，而且全然没有给对方留面子的意思，专攻那张俊俏的脸庞。
同时还不忘恶狠狠地威胁上两句：“让你掐脖子？让你掐！你再掐一个试试？！”
温溯容很奇怪地发现自己居然没感到半点害怕，反倒是看着温邵华挨揍的狼狈样子，莫名想笑。
啊，他好像好久之前，就已经想要这样狠狠地揍一顿这个成天逮着他发疯的兄长了……
温溯容出神地想着，就连身上的禁锢什么时候解除的都没有察觉。
这里的动静终于被远处的人留意，随着四面八方涌过来的人群，这一条原本冷清的小道忽然间吵闹无比。
也不知道他的世界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变得有些过分梦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