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三十章
郊外, 秋胧和贾诩驾马散步，行至荒野郊外，两人下马并肩而行。龙女身份既然已经点破秋胧便不再过多遮掩, 大大方方的同贾诩谈起自己昔年过往，自然也包括了刘邦斩蛇起义时白帝子和她的渊源，甚至是王莽篡汉，自己因为龙女之身最初被刘秀误解, 最后索性被直接掳走锁在地宫两百年, 直到被刘辩和何皇后一起放出来, 诸多种种，全都讲了。
贾诩的表情只是有些惊讶, 却没有太多大惊小怪的意思。他沉思半晌，先是躬身一礼：“属下先谢过主公的信任。”
“无妨。”秋胧扶了他一把, 淡淡道：“辨儿姑且不说, 子龙追随我的理由说到底大抵和我龙女身份也不无关系, 倒是文和。”
她微微一顿, 笑道：“你应当是第一个纯粹因为我是我的关系才选择追随我的人了吧。”
“属下惶恐。”贾诩眸中也隐隐有些笑意, 一声轻咳，主臣二人重新谈回正事。
“若如此来看, 您与汉室, 应当是积怨已久。”
“是。”
说起旧事, 秋胧的反应很平淡。
“其实非要说起来, 我要报的仇不是白帝子被斩杀这件事, 天地兴衰朝代更迭, 这是人间世，本不该由我等置喙。”
贾诩唏嘘道：“但您还是来了。”
“是，我来了。”秋胧点点头：“所以若说源头，那应当是刘邦那一辈开始，若要说我谋算这一局，应当是从两百年前开始……就近来看的话，是我听闻这一代皇子有两个开始。”
即使已经知道眼前女子并非人身，年岁也不可能以常人角度评断，贾诩仍是隐隐觉得悚然。
“觉得很可怕么？但是事实就是如此。”
秋胧淡淡道。
“所以我看着何进，看着十常侍，看着董卓入京引出这一系列的乱子，我一开始应承的就只有刘辩一人性命，说到底他汉室天下和我有何关系。”
何皇后舐犊情深只顾着保全刘辩性命，又因为性情傲慢目光短浅未曾察觉到外戚乱权会引出后来一系列的乱子，秋胧顺水推舟，便也只应允了这一件事情。
“您接下来打算如何做？”贾诩问道。
秋胧眨眨眼，狡猾一笑：“文和聪明，不妨猜猜？”
“属下斗胆。”贾诩虚伪客气了一下，直接开门见山：“等曹操击退袁绍兄弟，为了继续清扫天下必然会奉迎天子胁令诸侯，树天子旗振奋己威，而等到孙策在江东一带奠定基础，您会推出刘辩登基，对抗曹操手中天子。”
“这不是很聪明吗。”
秋胧笑了起来。
贾诩幽幽道：“曹操杀人，您这是打算诛心啊。”
“我做错了？”秋胧反问道。
“非也。”贾诩摇摇头：“天下人咬死了董卓谋逆之罪，他是国贼，做下来的事情自然是叛逆，是错误，那么从这一点出发，他立的天子自然也是错误的，更何况刘协非嫡非长，于情于理，他这皇位都是名不正言不顺，您大庭广众之下带走刘辩不就是为了这一天？”
贾诩见秋胧眼中带笑并无阻止之意，便跟着说了下去。
“主公此举，可谓聪明至极，甚至可让曹操君臣离心，不战而屈人之兵。”
秋胧缓缓拉长尾音，笑了：“哦？这这个说法倒是很有意思。”
“主公远避红尘两百年，大概不懂如今的天下局势，”贾诩解释道：“天下之大，明面上是握与诸多诸侯之手，可实际上仍是要依靠士族提供源源不绝的人才；如赵云这般不依靠士族纯粹靠自身实力站出来的人才少之又少，说到底，朝堂之上仍是要士族维系支持输送人才；周瑜看透了这一点，所以他让孙策起用了张昭等人，意图就在于早您一步得到江东士族的支持。”
秋胧眨眨眼，有些反应过来了：“所以我势力低微，不仅仅是因为我是女子之身拉拢不到人——”
贾诩坦然道：“也是因为您至今为止始终都忽略了士族的影响，这些世家大族盘根错节联姻交好，带来的其实不仅仅是几名文臣武将而已。”
秋胧若有所思。
“文和有何建议？”
“您布局很早，同时坐拥了地利人和之便，这很方便。”
贾诩铺陈这许多前奏，便是为了接下来这番献技，他敛容严肃道：“主公，江东不比中原，以眼下局面来看并无损于大局，所以就算您不刻意引动曹操和袁氏兄弟之间的矛盾，他们短期内也不会考虑这边。”
秋胧微微蹙眉：“所以我着急了？”
“有利有弊。”贾诩没有绕弯子，直接坦然道：“弊端在于，曹操一方说不准已经有人猜到了您在背后布局；毕竟袁术袁绍同时得到东西这件事情虽然已经超脱大多数人的理解，但是只要跳出普通的认知，那么推测到您的存在甚至是您在江东这边，其实并不困难。”
秋胧心有戚戚焉的点点头。
“利呢？”
贾诩小心打量着她的神情，一个善于听从谏言的主公要比听不进去话的好办太多了，他见秋胧眉眼间并无恼怒之色，也是微微松了口气后才继续说道：“利，同样也是士族。”
秋胧一点就透：“曹操崛起的速度这么快，是因为他背后也有士族支持。”
“颍川荀氏，说的再直接些，就是如今曹操的心腹谋士，荀彧。”
贾诩言简意赅。
“不过主公请放心一点，天下士族虽多，说到底，仍是归心汉室。士族遵循旧制，在这个基础上您甚至不需要太过强调董卓的国贼身份，嫡长子的身份就可以代表一切。其实您也可以使用吕布此人，西凉军骁勇善战，想必是那一带仍有战乱，吕布若单纯从战将角度来说，他的确是举世无双。”
秋胧眯起眼睛。
“此人可用？”
贾诩点点头：“可用。”
秋胧眼中笑意渐深几分：“所以说，我甚至可以拉拢荀彧？”
贾诩点头：“是，若是曹操要奉迎天子，那么提出这个主意的很可能就是荀彧此人，若是他得知主公的所作所为，他也许还会忠于曹操，但是曹操此人性情虽然大气豪阔却也在细节处敏感多疑，立刻君臣离心倒不至于，但是嫌隙猜疑多多少少是会有的。”
贾诩目光幽幽望向远处，沉声道：“那个时候，只需要主公踏前一步，收拢人心就好。”
秋胧十分惬意的眯起眼睛，脸颊在毛茸茸的大氅领子里蹭了又蹭，满足的叹了口气。
“唉，谋士真棒。”
贾诩眸中带笑，这一点细微的笑意甚至跟着浸到了他的声音里：“主公很开心？”
秋胧用力点点头：“开心开心。”
不用自己动脑的感觉特别开心。
贾诩满意道：“您开心就好，还有一件事情需要您考虑一下。”
秋胧好奇道：“什么？”
贾诩：“若要想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收拢天下人心，您务必要保护自己的名声羽翼，眼下来看，您做得很好，但是有一点，谋臣不能只有属下一个，也不能全然指望陈宫，陈公台可用，却不能大用，好歹前期您还是要考虑到和孙策彼此抗衡的基础，不能完完全全躲在背后，要不然的话——”
他上下打量了一遍秋胧，天人之姿明丽无双，但是这样的美貌某种意义上也是个阻碍，贾诩的表情略有些许为难：“刘辩的确十分信任您，我丝毫不怀疑他对您也许是言听计从的程度……但是请恕属下直言，凭您的容貌，若是没有实打实甚至绝对压制过其他所有人的功勋傍身，想必您很容易被安一个倾国祸水的名头。”
虽然就算有功勋也很容易被说是倾国祸水就是了，但是这个时候她天人的身份又成了绝佳的挡箭牌，于是贾诩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天人天人，那天上下凡的天女，难道还要介意你人间帝王的宠爱不成？
不信苍生敬鬼神，从秦始皇四处寻求长生之术到刚刚平息不久的黄巾之乱，前前后后数百年的时间，仍然跨不过这七个字。
天下悠悠之口，有时候就是这么不讲道理。
秋胧若有所思。
“所以，文和的意思是？”
贾诩：“收拢新的人才，江东虽好可毕竟已经被孙策先下手为强，想必这里已经不能为主公所用，倒不如前往荆州之地另寻出路，与江东互为掎角之势，将来正好可以对抗曹操。凭您眼下和孙策的关系，他不会不答应您，而且为了摆脱您的影响又要借您的势，他会很高兴您去替他处理了荆州的问题。
正好，那里有一位自诩管仲乐毅的年轻人，主公所求，说不定和他所求是一路人……若得他相助，您做很多事情都会变得十分方便。”
秋胧笑问：“我为何不能用文和？”
“您的根基不说浅，几乎可以说是无，眼下属下固然可以陪在您身边，但也只是眼下。”贾诩无奈道：“所以荆州之地您必须自己拿下，否则到时候您南征北战，总不能全都指望我一边兼顾您的战事一边还要替您看家吧？”
秋胧也知道自己不能指望别人全都和她一样能随时随地的到处跑，只好唏嘘一声，跟着追问道：“行吧，你先说说这人是什么名字？我去找找看。”
贾诩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若说这个，此人倒是和主公有些微妙的渊源呢。”
秋胧眉头一挑，隐隐有些察觉到不对劲。
“什么渊源？”
贾诩笑眯眯的说：“——此人，名为诸葛亮，字孔明，号卧龙。”
真龙·秋胧：“……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