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扬州。
秋胧孤身准备前往隆中, 赵云吕布本想同她随行护卫, 阿青和貂蝉替她准备行囊, 孙策也准备拨些精锐部队以防万一，结果全都被她悉数拒绝。
“稍稍让我一个人待一阵子吧，这一趟还不晓得有没有什么用处，不过我总觉得过分沉溺过去了, 总该空档出一些时间好好想想。”
赵云还想说些什么, 被贾诩随手拦下了。
“请主公路上多加小心就是，您的身份微妙，有些事情不强求的。”
龙女垂眸浅笑冲他颔首允诺，随手拽过夜疾风的缰绳纵马回身, 白衣黑马如同一抹写意流墨，转身激起尘土飞扬。
哒哒马蹄声渐行渐远，秋胧的身影逐渐融入了天幕茫茫之中。
她自从出了地宫之后，满心戾气杀意, 瞧着刘辩的时候也是遏制不住的满怀杀意，这样不好——贾诩特意提点出了这一点，她和曹操的情况不一样, 若曹孟德将来要奉迎天子, 那么他和汉室之间的矛盾就是极大的。
曹操可能立起汉室大旗, 却不可能将自己辛辛苦苦打下来的基业悉数交到皇帝的手中，这一点是最起码的, 也是他势必会和皇帝造成矛盾的关键之处；曹操的立场在未来会和董卓很像, 区别在于他没有董卓那么愚蠢, 曹操大概真的是忠心耿耿，可惜在大多数的汉臣眼中他仍不是臣，是贼。
但是秋胧不同，秋胧和刘辩的关系太微妙了，如果要让秋胧避免曹操的下场，那么和刘辩处理好关系是必须要做的事情，可她的怨气太重，重得连贾诩都有些看不过去了。
您若是要欺骗世人，就需要先骗过自己。
如何骗？为何要骗？
您如此聪慧，需要属下帮您直接点破吗？贾诩叹了口气，幽幽问道，还是说，您需要重新确定一下为什么要反叛汉室的理由？
秋胧答：……因为我不服，我恨，我怨，我心有不甘。
如果这样的皇帝天也要护，凭什么我不可以。
——天厌我，我就偏偏要让天来拜我。
贾诩道，那您眼下最需要做的，是说服自己。
秋胧斜眼睨他。
说服什么？
贾诩浅笑回道，说服您自己，会和皇帝陛下彼此交心相知，他虽年少却也极为敏感，您要让他依赖您，最好是确保您在他心目中无人可以取代的存在才是，身心皆是。
秋胧这一趟孤身出行，便是要好好收拾自己的心情。
不知孤身走了多久，秋胧终于走到了隆中。
田间农夫忙忙碌碌，闲暇之间高歌纵声唱道：“苍天如圆盖，陆地似棋局；世人黑白分，往来争荣辱：荣者自安安，辱者定碌碌。南阳有隐居，高眠卧不足！”
秋胧勒马驻足凝神听了半晌，不知引来多少惊艳围观，耕者忘其犁，锄者忘其锄。她翻身下马，走到一位老人面前行了一礼，温声问道：“请问老人家，这歌是何人所做？”
老人怔愣片刻，才磕磕绊绊的回答说：“卧龙先生。”
秋胧眉头一挑，不过却不至于如同最初听到那样感觉微妙了，又跟着问道：“在何处？”
老人指了指一个方向：“自此山之南有高冈，名为卧龙冈也，冈前疏林内茅庐，是卧龙先生的住处。”
“如此，叨扰老人家。”
秋胧又行了一礼，牵着夜疾风向着老人指点的方向走去。
卧龙岗位置不远，高岗枕水，流云冷风，秋胧牵着马走过竹林小路，不远处便是茅庐竹篱，翠林青藤交织其中点缀素淡野花，瞧着甚是风雅清幽。
秋胧扣响柴门，不消一会出来一名小书童，瞧见秋胧的时候还愣了一下，脆生生的问道：“姑娘找谁？”
“找卧龙先生。”秋胧容貌出色，小书童的脸上生出两团晕红，他下意识低下头，声音也跟着放柔了几分：“姑娘稍等。”
“好。”秋胧退后几步，在小院不远处静静驻足等候。
过了一会，小童疾步跑出来，神情略有些苦恼：“姑娘，先生问您是不是来求亲的，他说姑娘家应当学会矜持些。”
秋胧神情淡然，丝毫不见恼怒之色：“我非求婚，是来求诸葛出山辅佐我的。”
“诶？”小童满脸茫然：“姑娘是女子吧？”
秋胧点点头：“是女子，怎么了。”
小童神情踟蹰，隐隐有些犹豫：“这样，不好吧？”
秋胧反问：“哪里不好？”
小书童摇摇头，只能说：“我也不知道哪里不好，我去问问先生的意思吧。”
时值盛暑，正是苦夏。
就这么一来一回，书童的额间已经有了些许薄汗。
若说书童这么来回跑动还能在廊下阴凉休息片刻，秋胧站的位置确是实打实的烈日之下。
……虽然她本人是不大介意的，但是这位名士的派头，是不是有些大了？
秋胧眉头微蹙，片刻便舒展开了，面对书童眼巴巴的眼神，还是允了下来：“有劳小公子了。”
书童连连摆手，一溜小跑回到了草庐之中。
她独自一人站在门前，周围没有任何遮挡之物，被日头照了半天之后，仍是面色如常。
书童又回来了。
“姑娘。”他先是冲着秋胧行了个礼，又擦了擦下颌滴淌汗水，这才说道：“先生说，天下之大谋士云云，姑娘为何偏偏要请他？女子之身行走天下本就诸多障碍，更不要提在这天下争得一席之地了，除非姑娘能展现出您的非凡之处，不然先生不会允你的。”
秋胧一挑眉。
“你家先生是这么说的？”
“是的。”书童擦了擦汗，气喘吁吁地反过来劝着秋胧：“姑娘，我看您这么漂亮，何必非要和我家先生那个糟糕脾气过不去呢？别胡闹了，回家吧。”
秋胧没有理会小书童苦口婆心故作老成的教诲，只是又重复了一遍：“只要我能展现出非凡之处，你家先生就愿意见我？”
“……老实说，您生得够非凡了，我从未见过您这么美的姑娘。”书童结结巴巴的说：“……但是姑娘，青天白日的，您不要想着美人计勾引我家先生啊？”
“哪个要走美人计。”秋胧嗤笑一声挥挥手，抬头看了一眼头顶的烈日炎炎，又看了一眼汗流浃背的小书童，蓦地笑了。
“天很热？”
书童用力点点头，虽然他也很好奇为什么眼前美人没有一点流汗的模样，不过现在被来回折腾了好几次，他也多多少少有些不高兴。
若非眼前女郎实在是貌美惊人，估计书童早就不耐烦跑这几次腿了。
秋胧眯了眯眼。
“先回去吧小公子，等一下天就要凉了，去找一件厚实些的外套或是大氅给你们先生披上。”
书童没有理会，只道是眼前女郎终于消停了，敷衍着应了几声后回身关上了柴门。
秋胧也不恼，仰头看了一会天空后，揉了揉自己的手腕。
***
草庐内的诸葛亮正因这苦夏的天气神情怏怏，纵使书童如何唾沫横飞的夸赞那女子容色堪比天人，他也没什么兴趣去听。
——总不能是那近日来的传说中为天子现身的龙女吧？
更何况连传说都不晓得是真是假呢。
诸葛孔明一声冷笑，翻身准备再小憩一会。
他眼睛还没合上，就听得书童一声惊呼，“先生！先生！下雪了！！下雪了啊！！！”
诸葛亮不大耐烦的挥了挥袖子，勉力睁开眼睛瞪着自己的书童：“三伏天的什么下雪，你是不是热糊涂……了……”
窗外盈盈洒洒飘飘荡荡，飘落下数朵鹅毛雪花。
洋洋洒洒，从天际落下，渐渐遮掩住了头顶炽烈的阳光。
诸葛亮赤脚跑出草庐怔怔仰望天空，只见头顶天幕已被茫茫云雾遮掩，日月交替昼夜更迭，周遭由雪花带来的一丝清凉渐渐转成凛然寒风，吹得人衣摆飘飘，直如云中仙。
书童急急忙忙的翻出冬日用的大氅披在诸葛亮的身上，赤足踩在地上的青年却不觉周身冰冷，只顾着抬手接着漫天落雪。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呼吸间尽是冷凝白雾，雾气氤氲，结成细小冰晶碎在他的大氅绒毛上。
眼前盛夏景色在转眼间变换，冰雕玉彻，层层堆雪。
【只要她能展现出非凡之处，我便见她。】
诸葛亮忽然心神颤动，回屋仔细重整形容衣冠，确定自己外表看起来没有任何错处后才披着大氅踩着满地霜雪急慌慌的推开门，好在他要找的人根本没有走远，诸葛亮一眼便瞧见了门口立着的白衣女郎。
——她仰头凝望天空，乌发落满柔白雪色。
暮夜沉沉，浮光霭霭，冷浸溶溶月。
诸葛孔明脚步顿住，满脸怔然。
“先生。”秋胧察觉到诸葛亮站在那里，便转过身来大大方方的冲着诸葛亮拱手一礼，眸中莹亮，像是承载着满天星光。
诸葛亮舌灿莲花的本事不知为何半分也施展不出来，只能跟着回了一礼。
秋胧眸中含笑。
“您让我展现非凡之处，一来日夜更迭，二来寒暑更替，三来嘛……”
她抬手一抚自己长发，笑容略有几分局促之意：“……大概我这也算是为先生等到人间白首了？”
龙女抬头，笑容潇洒至极。
“——不知，这雕虫小技可否讨得先生的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