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第四十八章
那道血做的河流最终还是流到了孙策的面前。
伴随着秋胧一夜造就的杀孽、人力所不能达的强大,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恐惧，藏在那些字字诛心的文字之后, 堆在了江东小霸王的面前。
面对着眼前堆积如山的书简，孙策只是缓缓深吸一口气，将手放在自己的心口处, 肋骨之下的那块软肉依然稳定的跳动着, 掌心之下鼓动的节奏让他实在是不知该如何继续开口。
“……她救过我的命。”
座下诸多武将只是抱拳垂头，不曾言语。
“主公, 万万不可不可妇人之仁。”
有人这样说道。
孙策闭眼，仍是有不愿，下颌线和颈子绷出一套狠戾的线条：“权儿还在她那里。”
谋士们将孙策的不甘不愿忽略在一旁, 再接再厉地劝着：“主公……您还是正当壮年。”
孙策瞪大眼睛，死死看向说出这句话的那个人。
“那是我亲弟弟！”他拍桌咆哮：“而你们说的那个人, 是我弟弟的恩师！也是我孙氏的恩人！”
孙策看向一旁站着的周瑜，周公瑾的嘴唇抿成一条细缝，也不晓得是为了什么。
“公瑾……”
“是。”周瑜垂眸上前一步：“属下认为, 现在疏离秋胧, 甚至是想办法杀死秋胧，此举与当年的那位袁术袁公路, 无异。”
众人互相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对周瑜这番话似有十分不满。
“主公。”周瑜一拱手，又道, “如今天下诸侯, 最强莫过于曹操, 而曹操为何至今没有对江东驻地出手？那是因为主公盛威赫赫镇压江东让他不敢前来，还是因为江东坐拥地利，又有秋胧带来的刘辩坐镇，使您拥有另外一面天子大旗的原因？”
孙策将自己的视线从那一群窃窃私语的谋士中收回来，和周瑜一唱一和的接道：“曹操若论辈分，那与我父亲算是同辈……若我没记错，此人甚至说过我毛头小儿，如今不过是依靠我父，不算是英雄。”
“就是这样。”周瑜点头，“所以，哪怕是为了抵抗曹操对江东的觊觎之心，短期内我们也不能让秋胧成为我们的敌人。”
“公瑾可有计策？”
“可先行安抚，看清秋胧究竟想做什么。”周瑜回道，“秋胧此人的野心尚不清楚，若是为了天下大势，她先前有许多机会可以自立门户，可即使是现在拥有孔明吕布坐镇麾下，收拢无数文臣武将，她似乎也没有与我等甚至是曹操抗衡的迹象，至于那一位更不用说，曹孟德手上一个刘协就能让他挟天子以令诸侯走到今天的位置，秋胧手上筹码曾经比曹操只多不少，却大多都是成了主公您的铺路石。”
董卓人头也好，传国玉玺也好，无论哪一个都是不亚于天子大旗的好筹码，可秋胧一样没留，就连最为信任她的刘辩也被她送到了孙策的手上，乱世之中孙策不信还有真的圣人君子不与这浊世同流合污，但是这人是秋胧的话，似乎不由得他不信。
“那山越一事……”
“这是好事情。”周瑜道，“无论我们再怎么担心秋胧的手段，最终结果对我们而言仍然是好的，只要我们继续保证秋胧与我们是同一阵营，那么出江东诛曹贼，一统天下万人之上，主公……那可真的就是指日可待啊？”
孙策深吸一口气，摆明了就是动心。
“秋胧在哪儿？”
张昭等人眉头紧蹙，上前一步，意图劝诫孙策改变心意：“主公……”
“我意已决。”
孙策一抬手阻止了张昭等人的开口，也许是曹操壮大自身势力的速度太快，这些主和派从很久之前就对曹孟德诸多忌惮，像是惹恼了这位铁血枭雄就要连累包括江东士族在内的所人一起成了他的阶下囚似的。
这些士族出身的人们担心的什么，诺诺保守的谏言背后藏着的这点畏怯的心思孙策不是不懂。
他只是无奈，愤怒也来不及生出，便被时间和现实摩擦只剩满腔动弹不得的无奈。
鲜衣怒马薄衣轻裘的那些欢乐时光，终归只能是过去的一点残存记忆而已。
孙策其实是隐隐羡慕的，羡慕秋胧手中那条血色的河，蜿蜒肆意，里面流淌的都是敌人的血——他也许是真的更适合做一名将，而不是做一个动弹不得高高在上的主公，但是这是父亲留给他的基业，他必须要坐在这儿。
“……那就，”他咽了咽唾沫，喉结上下滑动，半晌才吐出一句话来：“让秋先生来见我一面。”
他们在屋内细谈，却没料到屋外一道人影在那里踟蹰许久，最终轻步离开。
来人一身曳地纱裙，手中提着小竹篮，里面是几样简单素净的食物。
貂蝉被安排照顾刘辩，因为秋胧这一重关系，所以她在这里四处走动也没有人拦着，也许是因为她不过是个弱质女流，所以即使在这种地方站了好一会也不会有人对她生出什么警惕的心。
一个女人，能做什么呢？
貂蝉正是因为这一点所以才得以获得片刻自由，也听见了他们对秋胧的态度。
……他们要对姑娘动手了。
女郎步伐急促，嘴唇咬紧发白。
要不要找刘辩帮忙？
即使是如今，他手上依然拥有能随时召唤秋胧的底牌——当貂蝉这么想着的时候，手腕上突兀出现一道力气，她惶惶低头看去，只见一只手握住她的小臂，将她顺势拽到了一旁的隐蔽小路里面。
“嘘。”秋胧竖起一指立在唇边示意她不要惊叫，另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避免貂蝉下意识的尖叫引来不必要的巡逻士兵。
貂蝉瞪大眼睛，秋胧放下手后好一会后他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姑娘？”
“您怎么来这儿了？不对……您怎么这么小心翼翼的来这儿了？孙策将军他们还在找您，您大可以大大方方的进来啊。”
“我今天要问的这件事情可不是什么能大大方方问出来的。”
秋胧笑吟吟的说。
她抬手拢拢貂蝉鬓侧一缕滑落的碎发，轻言细语的问道。
“貂蝉，我且问你……当初孙策重伤，与你有没有关系？”